第八章【想舔雪糕】
寬廣的深南大道上，顧白張大了嘴，眯着眼睛望着對面這棟大廈的玻璃幕牆，彷彿要測量出這棟大廈的高度般。剛來深圳那天他和小偉乘小巴經過了這裏。沒想到，自己今天真的站在了這棟大廈樓下。從外觀上看，大廈還帶有四層裙樓，裏面應該全部都是商鋪吧；再往上就是直插雲霄的寫字樓，那綠色的玻璃幕牆將耀眼的陽光反射至他的眼中，心中好激動，也好興奮！
還沒出那個狹長的衚衕他就聽見了汽車與人流的嘈雜聲，黃經理依然不說話，帶着他沿着衚衕拐來拐去，沒想到，一出衚衕他就發現來到了深南大道上。
“快走吧，公司的事情多！”黃經理又一次停了下來等他。
“哦哦！”顧白正了正脖子上的領帶，又抬起腳看看自己的皮鞋面上是否有灰塵，然後故做鎮靜地跟在黃經理後面進了大廈。
大廈一樓是幾排自動扶梯，經過扶梯時，顧白好奇地朝頭頂望了一眼，他發現，許多一看就知道是內地來鵬（深圳市簡稱鵬城）旅遊的人在相互拍照留念。看到這裏，心中又是一陣激動，因為他想到了自己的親人。
來深圳之前他就有個願望：遲早有一天，他要帶着自己的親人玩遍深圳的所有地方。可現在......心中又是一陣難過：自己目前的工作還不知道在哪，飯都快吃不上了......忽然發現，這些願望其實離他好遙遠！
繼續跟着黃經理前行，忽然，顧白又激動了起來。因為他發現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地方——肯德基和麥當勞！自己的老家還沒有這個，可在電視中看到過。那些港產片中，男女主人公都會在這裏約會，兩人一起舔着一個雪糕時的感覺......心再次被灼傷了！
黃經理終於停了下來，原來是在等電梯，可顧白更加吃驚了，因為他從沒見過一棟大廈有如此多部電梯的。偷偷算了一下，自己面前的就有二十多部。老天，這是什麼大廈？
“叮”的一聲，一部電梯門開了，人們立即涌了進去。關門之後，顧白盡量使自己比較鎮定，然後用眼角餘光偷偷看着電梯中的這些人：全是職業裝打扮的美女帥哥們，電梯內洋溢着各種各樣的香水味，那氣味混合著每個人的體味，大熱天的，說不清楚是好聞還是難聞。但是，顧白喜歡這種味道，因為他嚮往和這些人一樣，嚮往過這種生活！
顧白注意到，這些人不是手中拿着大哥大就是腰間別著bp機。“大屏幕中文的！”顧白心中暗自念到。“我也不奢求大哥大，能有個像這樣的中文bp機就很滿足了！”
“你們好！”黃經理用居高臨下式的微笑沖電梯中的各位用粵語打着招呼，而這些人也沖黃經理或點頭或微笑。
“這位黃經理真氣派，居然認識這麼多人，滿電梯的人居然都沖他笑！來他公司上班薪水肯定少不了！”想到這，顧白也笑了。
電梯門一開，黃經理率先走了出去，顧白慌忙跟了出去，可剛出電梯門就撞在了黃經理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顧白慌忙道歉。
黃經理皺皺眉，生氣地說道：“年輕人，有朝氣、有幹勁是不錯，但是千萬不要這麼毛手毛腳的。我看中你的是頭腦靈活，但卻不是莽撞！將來進了我公司千萬記得，不要多說一句話，不要多行一步路，做好自己應該做的就好！比如說，我就非常討厭看見員工在上班期間相互交頭接耳。討論與工作無關的問題！”
顧白的臉色嚇得慘白，可一聽說將來進公司的話，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真的么？我真的可以在這裏上班？他彷彿看見了天上掉餡餅，彷彿看見了自己帶着母親和姥姥玩遍深圳，彷彿看見了自己坐在肯德基或麥當勞中和個美麗的女子一起舔雪糕......
“聽到了沒有？”黃經理語氣更加重了。
“聽到了，我一定照辦......”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跟我來！”黃經理一轉身，朝右側的玻璃門走去。
顧白這次學乖了，與黃經理之間保持着兩米的距離，跟着黃經理進了公司的玻璃門。
“張經理和李經理誰在？”黃經理的語氣好像不太高興。
前台小姐見黃經理這個神色，慌忙站了起來：“......張經理在。”
“李經理還有多久回來？”黃經理問道。
“剛出去沒一會兒，大概下午才能回來！”前台回答道。
“我現在打電話讓他，他回來了之後告訴他，我在他的辦公室等他！”說完，黃經理拿着大哥大一邊撥號一邊朝辦公區走去，顧白正欣賞着前台背後的那幾個金屬大字“香港永達實業深圳有限公司”，見黃經理離開，忙沖前台微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來到一間印有“經理辦公室”的玻璃門前，黃經理推開門，走了進去。
“坐吧！”見顧白跟進來之後傻站着，黃經理走到大班台後坐了下來並示意顧白坐在沙發上。
“喂，小李啊！你去哪裏了？”黃經理舉着大哥大打電話給李經理的樣子讓顧白不由得又是一陣羨慕。
......
“我不管，公司從來都是先收錢再交貨的，你不要給我講什麼關係，天王老子也是先交錢！趕快回來把那份合同給我改了！就這樣！”黃經理的大哥大被掛上了。
“黃經理，您別生那麼大的氣！有事慢慢解決！”顧白望着那個被丟在桌上的大哥大心疼地勸道。
“手下的人，每樣事情都要叮囑，小李早就是經理了，居然還讓我這麼操心！唉，你看，去人才市場才逛了一個小時就出了這麼多事，下午還要開會......”黃經理走到顧白身邊坐下。
“是的，我也這麼認為，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以前我在大學擔任學生會主席的時候......”
“顧先生......”黃經理立即阻止了顧白想傾訴、想表現的**。
“叫我小顧就行了！”顧白忙站起身。
“坐嘛坐嘛......小顧啊，我們來辦一下手續吧，公司是不用擔保人，但是擔保金還是要的，數量嘛，不多，意思一下就可以，交個一千塊！”黃經理“體諒”地拍着顧白的肩膀。
“一千？”顧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自己的身上總共才六百塊，而且這個黃經理在人才大市場沒有事先跟他說要交這麼多錢啊。
“對，一千！相當於你四分之一的薪水，假如你將來不想在這個公司幹了，那麼就退給你。試用期一個月，期滿合格沒有什麼大問題就給你轉正，轉正之後呢看你的工作表現給予20%到25%不等的薪水漲幅，轉正之後簽合同；職位嘛，會計，公司提供你的住宿，你上班之後就可以搬進宿舍住了......”
顧白的腦袋中迅速地蹦出一連串數字：第一個月，一千塊的四倍也就是說有四千塊，押金一千將來還可以退......假如好好表現，勤奮點，辛苦點，那麼每個月就會有四千八到五千塊的收入；公司包住宿，那每個月就只要花吃飯的錢，節省一點，那麼......天那！相當於我媽八個月的收入了......
見顧白還在猶豫，黃經理看了看手錶：“小李馬上就回來，我還要和他開會。你的事就先這麼說，要不......你考慮考慮？”
顧白激動地站了起來，從口袋裏掏出個小膠袋，為難地說道：“我不想考慮了，黃經理，我這裏只有六百塊，是我身上所有的錢了，其他的我再想辦法，您看行不行？”
黃經理先是一愣，繼而非常不耐煩地轉過頭並且抿起了嘴。
“黃經理，我說的是真的，不是我不想交一千塊錢，今天我的身上真的沒帶這麼多錢！明天，明天行嗎？我今晚去找同學借！”顧白急了，生怕這麼好的差使落空。
目前，自己的狀況幾乎瀕臨絕望，每天往來於人才大市場和旅社之間，毫無意義地投遞着簡歷，最關鍵的是自己的前途和未來根本不知道在哪。而今天，遇見了這麼談得來的黃經理，這是個機會！一定不能錯過這個機會！這份工作可以讓他實現夢想，可以讓他擺脫目前的困境！甚至在小偉面前，他又可以恢復以前的那種自信......
黃經理被顧白的真誠感動了，無奈地搖了搖頭：“唉，我也知道，你們這些內地的學生剛來深圳不會有太多錢......好吧，明天！明天一定要交哦！”
“肯定沒問題，您就放心吧！”顧白的聲音差點帶着哭腔。
“這樣吧，今天沒有交齊錢，我就給你先開個收據，等你明天全部交齊了，我再給你把手續補辦了！我們公司的規矩一向是先交錢......”黃經理拉開他那個包，從裏面翻出一本收據來。
“......后交貨！沒有問題，規矩我懂！我懂......”顧白慌忙打斷黃經理的話。
辭別黃經理之後，顧白手中緊緊攥着那張收據出了經理辦公室的門。此刻，心中那叫一個激動啊！終於可以上班了，終於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賺錢了！如果不是在人家公司，他甚至很想高聲大喊一句：“我就要發達了！”
經過前台的時候，他停了下了。聽着開放型辦公區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顧白環顧四周，感受着在高級寫字樓中上班的氛圍，同時也感到了無比的幸福即將到來！
心中暗暗提醒着自己：以後就要在這裏上班了，一定要好好努力！多麼難得的機會啊！
“先生，請問您......？”前台小姐見他站在前台發獃，忙站起身。
“我們......”顧白剛想將自己即將與她成為同事的事說出來，可馬上又打住了。
想起了之前黃經理提醒他的話：“......千萬記得，不要多說一句話，不要多行一步路，做好自己應該做的就好！比如說，我就非常討厭看見員工在上班期間相互交頭接耳討論與工作無關的問題......”
“哦......沒事，呵呵，我走了！再見哈！”顧白沖前台小姐微笑着眨了眨眼，推開玻璃門，走了出去。
“我這腦袋，怎麼不長記性呢？”來到電梯口，顧白被自己的話給逗樂了。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顧白整了整領帶，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