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我一下子從床上坐起,我的前胸和後背冷汗淋漓。在夢裏,波面無表情的看着我漸漸褪去終於在一片可怕的黑暗裏消失不見。我看見月光從窗戶外透進來,我不知道象我這樣永遠生活在貧瘠的夜色里的人為什麼總是看得見美麗的月亮。我翻身下床匆匆穿上衣服,我要去找小蛇。我不去想我的預感,你知道我甚至害怕相信自己的感覺。

小蛇家裏沒有人,小蛇的屋子裏一片靜寂。我站在月光里。我發現月光其實像一布屍布,不管多美的月亮,它的光亮永遠是一塊大大屍布。我問我自己為什麼總是看着一切不可避免的發生而從不加以阻止。我決定去找波,我要去告訴波我有多麼愛他。我轉過身子然後我聽到了靜寂的夜裏傳來了散漫的腳步聲,這聲音不太像小蛇的腳步聲,小蛇的腳步聲一向是輕巧而急促的,可是我停下來。小蛇的影子在柏油馬路上拖得細長而輕飄,小蛇的影子看起來像是某種無腿的動物在柏油的地面上以一種扭曲的姿態慢慢的懦動。柏油的路面像一條寬寬的溪水一樣發亮。小蛇的影子被水映得不停的晃動。我站在路上,我看着地上斜長蠕動的影子。影子突然不動了,影子抬起來了頭。

小蛇叫:“嫂子,是你嗎。”

我盯着小蛇的影子我問:“波走了,是嗎。”

小蛇的影子愣住了,影子慢慢低下了頭低下的頭慢慢變尖。我看着影子我說波走了。

影子說:“我送他們上的車。”

影子說:“嫂子,對不起,我……。”

我沒有說話,波清澈透明的眼睛從一九七八年明媚的春日的午後漸漸走來在穿越一九七八年以後的歲月之後站在一九九六年這個夜晚的天空裏陰沉憂鬱而黯淡地凝視着我,我看得很清楚他的眼睛佈滿血絲。他的目光里蘊含著失望。是的波你總是失望,你總是和我一樣在失望,你和我一樣把生命的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www.suduwo.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www.tmalsc.com淘寶網女裝冬款寄托在和自己不相干的人身上。波你知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最在乎你的只有我。你從來沒有想到只有我是不會讓你再失望的人。你從來不會在乎我的心情,因為你從來沒有真正的愛過我。

一切都不可能阻止,因為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小蛇叫我嫂子。小蛇向我走近了一步。

小蛇說嫂子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我沒有事。我說。這裏不是十八世紀的歐洲,小蛇,中國人都是能面對現實的。中國的女人遇到自己不願面對的事實是從來不會選擇暈撅這種方式逃避的,這是多年來的成規了。

波離開了。

沒有了波的城市頹喪不堪,早晨城市被晨曦驚醒時總像一個剛剛睡醒的妓女,因為昨夜的濫飲和縱情而掏空了精神的剛剛醒來的神情萎頓粉褪裝殘的衰老的妓女,她厭倦了自己別人也厭倦了她。城市裏的每一棟大樓的牆壁上都呈現出老年人才有的斑痕和遲鈍的神態,每一條街道的路面都開始龜裂,上面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坑窪,新補的路不多久也就變形並且碎裂,四處都飄着紙屑堆着垃圾流着臭水,所有的人都對這個樣子的城市熟視無睹。城市是一個得了性病的妓女,儘管在儘力掩蓋自己潰爛的皮膚但瘡口已爛到了臉上並散發出濃濃的惡臭。我就住在這個醜陋而惡劣的城市裏。在醜陋而惡劣的城市裏的我是一隻藕我是一隻在城市這個臭水池深深的池底淤泥里慢慢地發臭和爛掉的藕,這隻藕沒有荷葉,沒有荷葉的藕只能在池底又粘又臭的淤泥里無聲無息地慢慢爛掉。波是我的荷葉,波把他自己摘下來送人了。

我坐在酒吧里喝酒。酒液盛在透明的六棱玻璃杯里泛着瑩黃透明的美麗顏色。我喜歡用透明的帶稜角的玻璃杯喝酒。我說葡萄美酒夜光杯我說喝啤酒也用夜光杯我說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我說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常照金樽里我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我笑我說我的影子是亂七八糟的碎塊我是對影成幾十人。

小蛇在我的耳邊大聲說:“嫂子你不能再喝了。”

幹嘛。我晃掉小蛇的手。

我說五花馬千金裘呼爾將出換美酒與爾共消萬古愁。

小蛇說嫂子你得馬上回家了。我送你回家。

我晃着酒杯我說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我說但願長醉不復醒我說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我說勸君更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我說無故人。我說:“小蛇,你說一切都好么?一切都好么?”

我閉上眼睛,我聽着小蛇的腳步聲漸漸消失,我靜靜坐了起來,慢慢走到窗口,我看到小蛇的摩托車消失在夜色里。我輕輕走下樓去。我坐上出租車,對不起小蛇,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我不能。我看看小蛇消失的地方我坐上車,我從車頂鏡里看到自己蒼白憔悴的臉,我說:“去‘流行’”。我看着在鏡子裏面蒼白憔悴的那張臉,“流行”其實已經和我一樣衰老不堪了,很少還有人能想到這裏,這塊沒落的地盤不屬於小蛇們燕子們這群人和真正昂揚的新興一族的,“流行”已經被流行遺棄。我知道在這裏不會再遇到小蛇。

我走下車來,“流行”又再一次出現在你面前。它已經不再是一九九o年的“流行”了。一九九o年的時候這時曾經是最漂亮最豪華的舞廳,現在房頂好像變低了裝修看起來也是低俗而陳舊,一九九o年的時候這裏是一切時髦人物的集中地到處都瀰漫著一種即使是頹廢墮落但也年青而有生機的味道,現在則永遠飄着一種在養老院裏常能聞到的怪怪的來蘇兒的氣味,一九九o年的時候這裏是一個前衛妖冶媚眼橫飛春情蕩漾的年青女郎現在則是一個穿着一個世紀以前的破衣舊服滿臉皺紋卻一臉濃裝的老女人。一九九o年的“流行”在一九九六年的時候是一瓶陳年老醋酸酸的有了沉澱並且根本無法入口。它在城市裏各色各樣娛樂場裏有着一種穿着老式旗袍燙着硬硬黑黑的髮捲的三十年代的上海時髦的女子站在一群穿短裙穿松高鞋梳亂而有序髮型並且擁有各種顏色的頭髮的年青而毫不知羞恥的少女們中間的那樣一種落魄和尷尬和失意。一九九o年的流行在一九九六年的時候只是過時的時髦。裏面所有的人的臉上都和我一樣泛着一層陳舊的蒼白而黯淡顏色。這裏聚集的是一批和“流行”一起長成並一起衰老的已經開始懷舊的人。他們穿着曾經流行的各種牛仔裝和t恤在“流行”里侃侃而談口沫橫飛神采飛揚,而在他們的神采飛揚和“流行”同別的地方一樣曖昧的彩色燈光的後面隱藏不住那種難以排解的落寞,這種隱藏不往的神情使“流行”里浮動着一種沒落前的虛華景象。我在這樣的“流行”里喝酒,我的眼睛看什麼東西都越來越清楚卻又像是和什麼都隔了一千年那樣長的距離一樣不真實。一個男人走過來在我的身邊坐下,我想扭過頭去看他是誰可是我卻連身子也扭了過去。我看到一雙熟悉的眼睛,這雙眼睛可以讓我回憶起過去。

我沖這雙眼睛嘿嘿直笑,我問:“你是誰。”

“你不認得我嗎。”

“我認得,我什麼都認得,你知道為什麼我什麼都認得嗎……因為我和一切無關。”

“是嗎。那麼我是誰。”

“你是誰,你是誰。你的眼睛真漂亮。我告訴你我認得一個女孩她的眼睛像羚羊一樣的美麗和靈活,她是個美人,是一朵美麗的玫瑰花,是一朵不調謝的玫瑰花,你知道玫瑰花怎麼樣才能不調謝嗎?”

早晨我醒來的時候發現我的頭要命的痛着,我呲牙咧嘴的在頭痛里醒來時,我發現我睡在陌生的床上面對陌生的房間和桌椅。我還能想起昨晚我見過一雙熟悉的眼睛,後來的事我就一概記不得了。床輕輕地晃動了一下,我扭過頭來。方卓明的臉像一個中世紀的巫師一樣在我面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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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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