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封殮
蘇月的父親是在準備修葺自家菜田的時候水泵漏電被電打死的。蘇月在下樓的時候隨手摸了一雙比自己腳大好幾號的鞋穿上,她一邊用腳趾死命的摳着這雙鞋小心翼翼的下樓,一邊在心裏閃現出昨天小姑奶奶的話來,小姑奶奶雖然人老了有些老糊塗,但老人到底是見多識廣的,她說,被電打死的人,剛死的時候與常人無異,過了兩天,屍體就會變黑,腫脹,口裏含血。蘇月很冷靜的想現在的父親應該就是這個樣子了吧。蘇月下樓第一時間就看到放在門口用一塊白布墊着的一口大鐵鍋,鐵鍋周圍放着大堆的紙錢,蘇月知道,封殮的時候親人要跪在門口燒紙錢的。蘇月越過鐵鍋在人群中搜羅齊衍和齊靈馨的身影,齊衍第一時間就看到了蘇月,他的眉眼立刻亮了起來,他一邊高喊着“媽媽、媽媽”一邊像靈巧的猴子一樣穿過人群撲到蘇月跟前,後面還跟着跌跌撞撞的小小隻,是齊靈馨。蘇月拉過齊衍和齊靈馨,對他們說:“等會和媽媽一起燒紙錢跟外公好嗎?他總是給你們買着買那的,那麼心疼你們......”齊衍畢竟還小,此時的他並不懂得母親悲戚的面容背後的含義,他仍舊用他那天真的話語問蘇月:“為什麼要燒紙錢給外公呀?外公在哪呢?”蘇月的眼淚無聲的落下,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外公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你再也找不到了,這個世上再也沒有吳國軍這個人了。躺在棺材裏的那個不是,那只是一具沒有生氣地即將腐敗的屍體罷了。
蘇月帶着齊衍和齊靈馨跪在鐵鍋前燒紙錢,屋內幫忙的已經將先前只用紙錢壓着的棺蓋取下放在旁邊,道士圍着棺材繞了一圈又一圈,嘴裏念念有辭,神情肅穆。過來一會,道士對外面的親屬道“親屬進來看一眼吧”蘇月木然的跟着姑姑他們往裝父親的棺木前走去,她走得很慢,她想起今天聞到的氣味,她都能想像到父親是什麼樣子,一定是全身發黑,面目浮腫開始爬滿蛆....她不敢看,也不忍看。所以最終在姑姑他們只看了一下,邊上的人就封上了父親頭上的白布,蘇月如願的沒有看到父親最悲慘的一幕。這或許是慶幸。蘇月心裏的父親仍是那個滿眼笑容有點胖胖的樣子,而不是躺在棺材裏的那具即將被蛆爬滿的屍體。看完,親人們仍跪回鐵鍋邊,只聽姑姑哇的哭出聲“弟啊,弟啊,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啊,你一生沒享過福,死後.....”蘇月沒哭,她只是低着頭,手上木然的一張一張的輕輕地揉開紙錢,然後把它慢慢地扔到鐵鍋中,小姑奶奶站在跪着的人周圍變幻着位置扔着白線、黑線,嘴裏絮叨着什麼,跪在蘇月邊上的是蘇月的堂哥吳禹、堂姐吳娟,對面是齊方舟,齊方舟邊上是表姐劉美依,表哥劉彬。邊上的堂哥輕輕地對蘇月說:“你留心看着你崽,你看他們又跑開了”蘇月咧了一下嘴角:“知道了,哥”。吳禹沒再看蘇月,只是神情悲戚的看着哭泣的姑姑和堂里念叨有辭的道士說道:“可憐的叔叔,剛滿50啊,想他20歲不到就做了蘇家的上門女婿,直到今天,沒想到最後能和他在一起的只有這一口薄棺材。”恰在此時,道士一聲:“封棺!“蘇月看着幫忙的人蓋上棺材蓋,用石灰緊緊地封死縫隙,蘇月用牙齒死死的咬緊唇,將即將脫口的嗚咽之聲又咽回喉嚨。
中午的封殮飯前有一個小插曲,蘇月公司里一個辦公室里的同事來弔唁,蘇月接待了他們,蘇月在一家小型的中藥生產公司上班,蘇月在裏面做個小文員,負責打印標籤,入庫什麼的,平時朝夕相處的同事在蘇月最難過的時候出現,蘇月很感激,她對平時相處最好的俞姐說:“謝謝”。俞姐難得皺眉:“說什麼傻話,不是應該的嗎?你也別太難過了,我看你這一身還是出事那天穿的,這幾天你都不打理打理自己么?”蘇月強笑道:“姑奶奶說帶重孝的子女不能洗澡,我只是擦了擦身,也沒有顧得上換衣服。”蘇月和俞姐他們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到他們走的時候,辦公室里一個年輕的中層幹部對蘇月說:“不用擔心工作,安心呆在家裏,陪陪你母親,不用急着上班。”然後一起離開了。蘇月想,從同事口裏都聽到了'不用擔心'四個字,而做為蘇月的丈夫,從出事到現在,齊方舟好像從未對自己說過。真是應了那首詩: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