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割裂
幾人調笑一番,司機還要折返把吳桂桂送回去。
“別再送了,到村口了。”
司機停在路邊,陸楊也跟了下去。
“你跟來幹嘛?”吳桂桂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大巴車的小窗,都是瘋了一天,那群人甚至都沒精力看他們推拉,一個個閉着眼倚在玻璃上,睡了。
推陸楊,她推不動,所以數學老師真的是騙她的,個子高穩定性差,但陸楊打球,所以下盤穩啊!
個體差異,算什麼破結論啊,哎為什麼在想這些,吳桂桂心虛地理了理頭髮,“你走吧,我自家很熟的。”
陸楊堅持,說還是要送。
吳桂桂心說好吧,斷沒有把到手的羊羔肉——呸,跟着傅雪一起混,日漸語氣粗鄙同化中。
她就是喜歡和陸楊待在一起,可是今天一整天,不是在集體活動,就是在爺爺奶奶注視下,很難有什麼接觸啊。
吳桂桂想想還是暗自可惜。
“學校的荷花池到底修好沒啊?”
“還沒,怎麼了?”
吳桂桂惆悵地嘆了口氣,兩條黑色的影子在路燈下越拖越長,最後靠在了一起。
“我就是覺得,時間過得好慢啊。”
“你沒事情做嗎?”
吳桂桂手下偷襲搞側腰,陸楊閃躲,最後求饒說夠了,把人拴在自己懷裏,不讓動作。
“你不是說你不怕癢嗎?”
“那你也不用……”陸楊垂着頭,在她耳邊細細地吹着氣,“這麼不放人吧。”
身高差就是這麼一個好處,即使不是刻意,但一低頭近在咫尺的就是她耳側,吳桂桂整個人都跟着自家耳朵一起,抖了個激靈,如此如此的不爭氣,她對上陸楊調侃的目光,臉紅了。
“我也怕癢。”這是前情提要,吳桂桂解釋完,開始追責,“誰讓你說我沒事做,我又不是一整天都要學習的?”
陸楊有些意外,原來吳桂桂介意的是這個,“那我以後說什麼你都打算這麼驚弓之鳥和我說話,什麼時候高興了想出去玩了也需要和我報備?”
“對啊,好煩啊,我都習慣你一直盯梢我了。”吳桂桂伸手捶在陸楊的手臂上,斜眼:“你怎麼,就是根木頭呢?”
陸楊無辜被刺,自然追問:“閣下明示。”
“學習學習,我差點沒把53都帶身上了,你看你連和隔壁畫室小哥都能cp粉一大堆,我倆就跟得意書生糟糠妻似的。”
“……你都什麼跟什麼啊,”陸楊被她的話搞得整個人都是懵的。
吳桂桂踮着腳,扯着陸楊的帽子繩結,閉着眼睛親了上去。
陸楊心底轟地一聲,天塌大半,攬着腰把人提了上去,加深這個吻。
“不行,”吳桂桂明示之後,立馬把陸楊推開,並表示這是另外的價錢——呸,真是搞笑綜藝看多了。
“怎麼不行,你都是我的糟糠妻了,這點小場面還沒習慣?”
吳桂桂就跟踮着腳跳小天鵝似的,這麼狼狽的姿態也支撐不了多久,遂推開陸楊,往身後退了一步。
這一退一進之間,就被陸楊逼到了牆角。
“我就是給你打個樣兒,”吳桂桂臉紅的像個大番茄,就是嘴硬不改口,她能說想你了,你怎麼不來看我,你怎麼來了看我只說學習的事,我們之間只有學習可講……怎麼可以這樣說?!
陸楊揉着她圓圓的臉,說你心情很好,最近又長胖了啊,本來在學校沒多少肉的。
“你放屁。”陸楊不愧是直男典範,吳桂桂氣急敗壞,內心哭泣。
陸楊笑笑,不過語氣比較惡劣,他說:“我懷疑你在鼓勵我。”
???
“我那明明是在罵你,誰讓你說我胖?!”
“前一句。”陸楊提示。
“是……我,我就是給你打個樣兒。”
“答對了,”陸楊在她說悄悄話,“那我也給你打個樣兒。”
圍繞着打樣這個話題,兩人探討了一番。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陸楊掃了一眼氣勢如同被大雨澆滅的吳桂桂同學,故意問起。
吳桂桂喃喃道:“我不該說你是根木頭。”
“知道就好,乖。”陸楊牽着順毛的吳桂桂同學的手,把人送回家。
“學習你有問題我會盡量幫你,但我不是你監護人,我跟你在一起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下次不要把我塑造成一個只讓你痴學的班主任形象,你剛才知道我不是了。”
“好的,”吳桂桂點頭如搗蒜,在離家門口不遠的距離站定,“那您快快離開吧。”
“那我回去了,再見。”
已經八點多,天徹底昏了下去,月光把他的背影照得挺拔又清冷,吳桂桂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陸楊,你送吳桂桂那麼久啊?”李文州敲了敲車窗,催促外面的人趕快上來,“你再不來,人家司機師傅都睡著了。”
“啊,和吳桂桂聊天呢。”
李文州搖搖腦袋,說你們這是公費談戀愛啊。
“你剛問什麼?”
“我問你怎麼這麼拖沓送個人……你看他們幾個,班長都睡了,這睡上一路,等回去估計也睡不着了,打盤遊戲嗎?”
陸楊搖頭,“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李文州給他留了位置,此事讓出去,自己做到了外面,隨口問是什麼事。
李文州吧也想知道又什麼新的好玩的,畢竟暑假那麼長。
本來學校自習室的約束力還不錯,人一計劃一忙碌每天按部就班地時間過得也很快,可今天不一樣啊。他們今天可是玩瘋玩夠玩得精疲力盡,情緒激烈,突然一停下,回到自己的生活里,一定覺得這生活比白開水還枯燥。
“你倒是說呀。”
“滾,我連自己空間都不能有了?”陸楊閉目養神,不去看他。
李文州一個人的獨角戲,話癆多說了幾句,都沒得到回應,就也跟着閉麥了。
一個小型觀光團,等司機師傅把全部人都送回了家,已經十點多。
李文州最近變得十分特別的粘人,作為朋友,他的作精狀態已經超過平時正常狀態,且順利把作精這個標籤融進正常里。
陸楊有些不堪其擾,在李文州上樓途中把人攔住,問:“你最近到底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陸楊沒什麼耐心,把背包往牆角一扔,“打一架你就知道怎麼了?”
李文州笑,“雙標啊我就不信你對吳桂桂也這樣。”
還拿吳桂桂說事,陸楊搖頭,你不打算說我自己有辦法讓你說。
“……”
李文州的弟弟,千千,在門內聽到響動以為是李文州回來了,他確實回來了,不過姿態可能有點狼狽。
“哥哥,你們在幹什麼?”
陸楊抬頭,正好看見千千純潔乾淨的眼神盯着他。
李文州比他反應速度更快,“我們在玩搶球遊戲,”眼睛紅紅的,像是有什麼話脫口而出,他咬牙,“千千,你先進去,哥哥贏了幫你買糖吃好不好。”
“好呀好呀,”千千說,“那待會兒開門你一定要贏哦。”
“好。”
門關上的那一刻,兩人重新打鬥在一起。
“發生什麼,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不然兄弟沒得做了。”
李文州性格,雖然跳脫,但沒出現過這種咄咄逼人的情況,一時還可以,但一直這樣,在這種情緒下呈現出的整個人,都像是一顆定時炸彈。
從前的李文州是知道分寸的,即使調侃也不會帶有這麼強的攻擊性,而現在這個人身上總有一股莫名的暴躁。
被逼到死角,李文州喘着粗氣只有躲的份,“陸楊,我求饒,不打了啊。”
陸楊眼神不耐,一拳戳到了李文州的嘴角,“我讓你說實話,說實話,到底怎麼了?”
“我……”李文州唯一隱瞞的,伴着這聲開始,全盤托出。
他再也沒有扯皮的樣子,倚着門板整個人都滑到了地上。
“你不管我多好,真他媽疼,”李文州呲牙咧嘴的,臉都變形了,“我又不佔便宜。”
他和陸楊上一次打架,還是在幼兒園時爭一個小木馬玩具,沒想到長成少年時的第一次打架是因為這個。
“你就只看着,也別問多好。”
“你說什麼廢話,是家裏的事?”
“我爸媽模範老夫妻了,你也知道,兩人過着沒意思,沒當千千的面,當我的面都說了好幾次。嘁,既然早就想離,何苦忍那麼久,冠冕堂皇說是為了我好。現在呢,我求她她都不肯。”
李文州抹了抹眼淚,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是現在成年,我寧可誰也不跟,她卻非要我做這個見證人!”
陸楊蹲下身子和他坐在一起,問:“到底什麼情況?”
“呵,還能什麼情況,前幾天我媽說,我和你爸離婚,你跟我,我們一起出國。我當時就傻眼了,我說我還有朋友,我學校還上課呢,總之就是不願意。”
李文州憤怒地把背包摔了出去,一扔扔到了樓梯里,滾着就不見蹤影,落進下一層里。
“我還當我媽是吵架氣極開玩笑,結果早就把離婚證準備好了。她說千千歸爸爸,只不過現在離不開媽媽,會跟她一起離開。他們可真好,真是一幫盡職盡責的父母,把所有的難堪都留給了我,我能怎麼辦?”
李文州抬着臉,看着樓道里的燈光,低聲道:“你上去吧,我好受多了。”
“不用你操心,管好自己吧,”陸楊拍了拍他的肩膀,“叔叔阿姨沒回家嗎?”
“是啊,他們倆狡兔三窟,就把這當個臨時窩點一樣,還回來做飯,知道我不用搪塞,騙騙千千就夠了。”
李文州哭着哭着突然笑了起來,“他們尊重過我嗎?陸楊?”
陸楊只能沉默,他沒想過李家的情況比他想的還要糟。
“我就,特別不願意在這家待着,一進來就要演戲,演給千千看,演給他們看。我那段時間覺得自己跟瘋了似的根本分不清現不現實的,我臉都笑僵了,看着家裏的窗戶都想着,破窗而出,再也不見。”
“李文州……”
“陸楊我好怕啊我以後該怎麼辦?他們真的愛我嗎?”
通常在他們沒成年的時候,大人的世界就叫做大局,他們會說,“你要為我們着想,這事我們也很難辦,但我們也沒辦法。”小孩子的意見不過螳臂當車,左右不了大局。
陸楊也回答不了,這個超越現實的問題。
所以李文州最近才情緒多變這麼嚴重。
陸楊握緊自己的拳頭,“既然你不想回家,叫上千千,我們走。”
李文州抬頭看他,“有什麼意義嗎?”
陸楊知道沒什麼意義,但,“會讓你心情好點。”
“我想大夢一場,醒來他們都是騙我的。”
陸楊拍着他的後背,敲響房門,“小千,陸楊哥哥想帶你哥一起打遊戲,我們一起去好嗎?”
千千打開門,舉起手,“好的!”
看着眼前這個一無所知的孩子,那李文州呢,知道了一切的李文州,兩人之間強烈的對比和割裂感,彷彿處在不同的時空。
李文州自己咽下的,沒有讓千千察覺分毫。
陸楊走在李文州身後,突然有些想落淚。
在這種厭惡的心情下,偽裝了這麼久,李文州,你……你是帶着怎樣的心情和我們打鬧,歡笑,然後回到家裏,沉默着哭。
“什麼時候走?”
千千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陸楊洗漱出來就看到坐在床邊的李文州,他該怎麼執行這無用的安慰。
“我媽說是高二結束,等我學習基本結束。”
陸楊有些驚訝,“這麼著急,至少等你高三結束吧,異國他鄉你熟悉語言也要很久吧。”
李文州笑着攤開手,“你看我能選嗎,我的話作數嗎?陸楊,我有時候就在想,我真的是她的孩子嗎,我是她的孩子她就可以這樣對我。我上輩子不知道犯了什麼罪過攤上這樣的父母。”
“我幫你爭取呢,我讓我爸媽——”
“不用了,”李文州打斷他,“反正連他們都不在意我。”
陸楊看他這副豁出去無所謂的架勢,心裏生氣,警告道:“你還想挨打嗎?”
“什麼?”
“你是為你自己活的,等到成年上了大學,生活就是你的,你個傻子。天高任鳥飛,我們還可以電話聯繫,但你不能不好好對自己!”
“我知道,可是千千呢。”
看着床上酣睡的千千,兩人都無話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