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 第三章：書城
“他們有些躁動不安了。”冰冷的女聲回蕩在林中。
紫色的瞳孔，在漆黑的夜裏散發出暗冷的光芒。
整個森林充滿着死寂，寒冷，絕望。
在月色下，天地間只瀰漫著黯淡的恐懼。
幽暗的森林裏，十幾隻驚鴉撲騰飛走，殘留幾片黑色羽毛。枝丫上的落葉，隨着烏鴉帶起的風飄散。墨綠的樹葉漸漸枯萎發黃，在樹根下走向腐爛，無聲無息。樹葉上的露水劃過，折射着兩團陰暗的鬼氣。他們走過的地方，樹葉脫落，百獸逃竄。
“生命，終究是渺小的代名詞，與塵土一起覆滅。”深黑色的頭髮，順着疾風舞動，身體流動的強橫氣場將地上的野草死死壓住。月色下，女子的臉始終是冷峻，沒有任何錶情。
“曾經，人界都很崇尚神，把他們當做是拯救人間苦難的救世主。”另一團鬼氣中，紅色的火焰躁動着。赤色的弓上雕刻着火神的圖案，熾熱的溫度與女子的寒冷之氣相接，在交界處，水汽浮動着。
“你不就是人類嗎？是否也對所謂的神，抱有幻想？”她問道，話語裏多了一絲嘲諷。
火焰中，歐陽紹嘴角一揚，說道：“世間紛繁，眾生為奴，神也好，人也罷，難逃獵物的命運。即便是神，也依舊逃不了墮落的命運，只有攝魂家才是真正的神。”
“獵物要出動了，狩獵者也要準備好了，這會是場奇妙的相遇。”女子的手指中間捏着一片樹葉，慢慢地將其點燃。
“如果那些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現，會發生什麼有趣的畫面呢？”
二人笑了起來，這是旁觀者譏諷當局者的笑聲。
血腥的遊戲，將被操縱者安排，參與者為遊戲裏的棋子，無謂生死，只不過是為了進行某一環節的犧牲品。
林中，烏鴉驚起，刺耳的叫聲回蕩在林間，駭人，陰冷。搖曳的樹影下，一陣詭異的霧氣升起……
給墨名包紮好了傷口后，羽一看了看天空。“有點遲了。”他急忙朝着門口走去。
“羽哥？”墨名問到，“怎麼了，看起來，你有急事？”
墨羽一轉過頭笑着說：“啊，是啊，我約了一個朋友，在書城。”
墨名咬着嘴唇，忸怩了一下，小心問道：“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嗎？”
羽一停了一下，“額…”
看到對方有些為難，墨名噗嗤一笑：“開玩笑啦，我其實喜歡呆在家裏，不用管我。”她笑着說完，揮揮手讓他放心。
“嗯，下次帶你一起吧。”，說著，羽一點了點頭，也向她揮揮手，然後離開了。
當羽一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中時，墨名擠出來的笑容也很快收回，沉默不語。
她低頭看着手臂與指尖上的傷痕，慢慢握成了拳頭，一股力量在血液里流動，最終把繃帶震碎。
墨名抬起頭，透過窗戶看着蔚藍的天空，然後狠狠地咬着嘴唇，嘴角上流出了淡紅色的血……
書城，是整個黑塵文化的中心，由各個家族合力建設而成，彙集了眾多家族的心血。書城的建造風格比較樸素，但卻不顯得簡陋。其中的藏書巨大，種類豐富，幾乎涵蓋了所有領域。武功秘籍，世界歷史，文化著作等等應有都有。書城有四層，佔地越有三畝。許多人窮極一生，都未能看完一層中的書。人們每次剛剛踏入書城時，頓時會被撲面而來的書香氣息給驚嘆住。在排列如小山一般的書本面前，他們還是顯得那麼的渺小。
在三樓的一個角落，竹子瑩靠着牆壁，仔細地翻看手中的書籍。書籍很老，上面還有一些灰塵，書頁泛黃，散發出些許霉味。似乎看的太投入，她的頭髮微微垂下，竟然沾上了少量灰塵，甚至還掉了些到衣服上。
“看什麼呢，這麼認真？”或許是怕嚇到她，羽一壓低了聲音問道。
但太過的投入還是讓竹子瑩被嚇了一跳，輕微地“啊”了一聲，然後生氣地拍了一下墨羽一的手臂。
“對不起啊。”羽一撓了撓頭，接着又問道：“我很好奇你看什麼呢？”
竹子瑩下意識地把書挪到一邊，而羽一卻瞄到一眼，看到了三個字--攝魂家。
墨羽一一怔，沒有說話。他支支吾吾地問子瑩：“怎麼會想看這個？”
“羽哥，關於他們你怎麼看？”子瑩看着他，很真誠地問道：“世界上真的有這麼恐怖的組織嗎？”
羽一張開了嘴，想回答她，可是腦子裏卻一片空白，平時的語言不知道該如何組建，所以他只能點了點頭。
“你沒聽墨浩叔叔講起過嗎？”竹子瑩感到很不解，進一步問着，眼神里慢慢地流露出期待。
“父親…他…不肯多提…”羽一支支吾吾地回答着，他刻意避開竹子瑩的目光，隨意地掃視周圍，很顯然這個答案是很讓人失望的，而他不想看到對方失望的神情。
五年前，紫塵受到攝魂家入侵，向黑塵求救。黑塵幾乎傾巢出擊，那一戰役，對於墨家而言，墨風墨雷凌戰死，主力損失慘重，母親也因雙子去世而患上重病，不久就離開了；對於其他家族，也受到了無比沉重的打擊。竹家，族長竹天青戰死，家族戰鬥力損失極大，那時，竹子瑩才11歲，可她卻承受了家裏太多的苦難。竹家從此地位有所下降，受到不少新興家族的挑釁，一路坎坷艱難。
這大概就是戰爭吧，不論目的是正義還是邪惡，都無可避免地讓家庭支離破碎，使百姓苦受離別戰亂之苦……
“子瑩…對不起，這個問題我沒法給出你想要的答案。”羽一清楚，對於那些活着歸來的人而言，那段留在腦海中的記憶是最痛苦的懲罰，揮之不去。那時候，13歲的墨羽一站在人群之中，看着士兵們慘白的臉龐，斷肢，以及他們近乎絕望的眼神，如同剛剛度過地獄的洗滌，驚魂未定。
那些傷痕纍纍的士兵，那些痛哭流涕的族人，那些生離死別的戰友……這一切都歷歷在目，那麼深刻，那麼可怖，就如同無法脫離的噩夢，折磨他，讓他依舊心有餘悸。
墨羽一從沒有經歷過戰爭，所以只能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待這件事情，結果，他還是被嚇到了。
“羽哥…我都知道了，你不用說了…”竹子瑩嘆了口氣，眼裏的那股期待消散開來，失望的神情則逐漸佔據眼眶。
“嗯…”墨羽一偷偷地看了眼對方的臉色，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嗯”一聲。
“其實呢，我只不過是恰好翻到這一頁而已，於是順便問一問，沒想到羽哥哥這麼認真地回答，有心啦。”子瑩忽然笑了一聲，說道，“我真的只是隨便問問，不用那麼認真呦。”
羽一苦笑着，然後撓了撓頭，說道：“子瑩，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我總是做着奇怪的夢，感覺很不安，似乎有什麼大事會發生。”
“夢？大事，什麼大事？”她歪着頭問道。
羽一搖了搖頭。“夢裏是兵臨城下，戰火紛飛的場景。”他轉過頭，十分關切地看向子瑩。
竹子瑩看着羽一的眼睛，二人的視線對在一起，一瞬間，她隱隱約約感受到對方眼裏的一股溫暖。那種溫暖，是不同於父母兄長給予的親情，也不同於和朋友相聚的那種友情。子瑩的心在砰砰跳着，她有一種很複雜的感覺，朦朧，卻有些許喜悅。
這讓她想起多年前，最開始和羽哥相遇的情景。在那山坡上，披着月光，他們一起看着星空。那時候的夜晚十分寧靜。耳畔時常有蟬鳴，蟋蟀自由地吟唱，在銀月下演奏輕柔的曲目。縹緲的霧氣漸漸瀰漫開來，山坡上迎面襲來陣陣晚風，帶着花香，飄搖在天地之中。
那時候，墨羽一便成為了這裏的常客。他的臉上雖然有那般稚氣，可卻沒有像其他孩童那樣貪玩幼稚，反而是有了一些成穩的氣質，和神秘感。
在淡淡的霧氣下，羽一指着天空，笑了。那幕布上點綴着一顆顆奇妙的寶石，散發著輕柔的光芒。霧氣里，那片天空是飄搖的，朦朧中帶着幾縷仙氣。
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安靜地欣賞星空，也是她第一次產生這樣的感覺，和墨羽一初次見面時的感覺。
不知不覺間，竹子瑩紅了臉，她低下了頭，嘴角卻忍不住輕輕地上揚。
“我知道了。”她擺動着衣服上的紫色鈴鐺，“對了，我看到一本書上，有關於你脖子裏那根羽毛的記載。”
竹子瑩像是發現了寶貝似的，急着要與對方分享。她拉起羽一快速走向樓層的另一邊，目光在一個個書架上遊走。羽一一愣，感覺手心有點燙。他低頭看着子瑩的手，那雙纖細的手雖然小，但是很柔很軟。
“就是這兒了。”子瑩指着書本，再看對方，墨羽一的臉紅了。她下意識地看着自己的手，這才有所發覺。
竹子瑩急忙鬆了手，心裏滿是羞澀。
“嗯…在哪兒啊？”羽一尷尬地笑了笑，問着她，試圖打破這種奇怪的氛圍。
“找到了。”竹子瑩踮起腳跟，伸手一夠，拿出一本更加古樸的書，書面是褐色，上面有不少褶皺和破損。
“還記得中央區的那座雕像嗎？”
“議事堂前面的重明鳥雕塑嗎？怎麼了嗎？”羽一的目光朝着雕塑的方向瞟去。
竹子瑩並沒有回答，只是在尋找着某一頁，“在這兒呢！”
她有些興奮，指着書中的內容，念道：“上古有鳥者，形似雞，鳴聲如鳳，雙目各有二珠，其名曰重明鳥，或重睛鳥。”
子瑩把書擺到羽一面前：“根據書上的描述，重明鳥的羽毛成鉤狀，顏色為白色，上面有褐色的紋路，羽毛質輕而有韌性，還會有銀色的光澤。這和你脖子裏的羽毛一模一樣。”
墨羽一拿起脖子裏的羽毛，仔細看着這從出生就陪伴他的朋友。“父親告訴我，我出生時，就和這羽毛為伴了。曾經的我患了重病，當時這片羽毛散發出強大的光芒，竟把我的疾病治好了，從此，我便與它形影不離。不過，我從來不知道它的秘密。”
竹子瑩一邊翻着書，一邊說道：“相傳一千年前，這片大陸苦受戰爭摧殘，各界勢力都想劃分領土，神也好，魔也罷，都是戰爭的參與者。而黑塵這裏被一隻無比強大的怪鳥入侵，直到後來，重明鳥再現世間，把戰爭平息，這下才有了黑塵。”
“這個我知道啊，重明鳥以光明之力擊退黑暗，帶來和平。此後，民間百姓會在門戶上刻重明鳥圖案，並修建雕塑，以此，一來是紀念重明鳥的大恩大德，二來祛除妖邪，保佑平安。”墨羽一點了點頭，“不過，這種聖物為何會憑空出現呢？”
“世間講究陰陽平衡，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當世界多出了幾道光芒，作為同等的代價，黑暗也會隨之而來。如今，重明鳥的羽毛在間隔一千年後現世，顯然……”
“你是說…”墨羽一沉思了一會兒，“但願不會吧。”他的瞳孔里慢慢浮現出那個預感的畫面，戰火，黑煙與哀嚎……
羽一轉移視線，隨處看看，忽然，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書城大門走進。他定睛一看，竟是二姐墨辰，她表情有些焦急，東張西望地，似乎在找着什麼東西。
他朝墨辰揮了揮手，示意姐姐過來。
墨辰見狀，立即向他趕去，眉頭微鎖着。
“姐，怎麼看上去這麼慌張，有什麼急事嗎？”墨辰一向開朗活潑，今天竟然有些反常，這也讓羽一感到不太習慣。
走到他身旁，墨辰才發現羽一身邊還站着一個女孩。她的眼睛水靈靈的，臉頰泛紅，右手在撥弄鈴鐺，顯得很不自然，看起來有點緊張。
“這位姑娘是？”被竹子瑩吸引了注意力，她好奇地問着墨羽一，全然忘記了要緊事兒。
“她是竹子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