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 第三十章：策反
劉義放開了他的衣領，往後退了幾步，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所以……那個內鬼是你嗎？”
“是與不是，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淡淡地說道。
“朱長老…也是你殺的？”劉義嘴唇發抖，他支支吾吾地問道。
“他看清了我的模樣，如果醒過來，我這麼久做的事情，將化為烏有！”
“他是我們的兄弟！”劉義怒吼着，脖子上的青筋凸起。
“他不配……”黑衣人果斷地打斷他，眼睛裏升起些許怒意，“他害得我母親妻子紛紛去世，我剛出生的孩子也慘遭毒手，有什麼資格做我的兄弟！”
“你是指……那件事……所以就殺了他？”劉義一愣。
“不，不僅僅如此，是這個黑塵，讓我不再留戀，我決心顛覆它！”
“這是你的家啊，你在這裏生活了五十多年，這裏的人陪了你五十多年，你就這麼恨嗎？”
“劉義，你說的很對，就是五十多年的生活，所以讓我下定決心改變。說實話，你心裏也開始失望了吧。”
“我…”劉義皺了下眉頭，有些猶豫，然後立即甩了甩頭，“怎…怎麼可能？”
“劉家祖訓曾言：‘人命輕於家命，家命輕於族命，族命輕於國命。’所以一直以來，你都把黑塵的安危放在首位，你以為堅持了你心中的正義，可是，你的家族沒有因此得到應有的回報，反而遭受了最不公正的待遇，這就是你的信仰？”
“祖訓不可違背，這是不變的鐵律。”劉義的臉沉了下去，聲音也小了不少。
“你的祖訓忠於黑塵，所以你忠於黑塵，你把一切都獻給它，可是它還給你的，是冷漠，是不公，是嘲諷！你的孩子劉安戰死了，他們連墓碑都沒立起來，而墨家卻廣受安慰；為了支撐戰爭軍資，你在劉家財政困境之時，還出了最多的錢，結果呢，打了勝仗，功勞歸領袖，敗了，說供給不足，難以維持，然後劉家背地裏被人戳着脊梁骨罵！你的功勞被人們遺忘，你的善良卻被當做罪責，無限放大，這就是你要的？”
劉義低下了頭，沒有回復他，黑衣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它們彷彿一柄柄利劍，直插在自己心頭上，此刻他也開始躊躇不停了。
“兒子死了，連‘烈士’的稱號都是施捨來的；兄弟被殺了，你連復仇的勇氣都沒有，劉義，你不覺得慚愧嗎？”
“我沒有！”劉義怒吼着，“信不信，我殺了你！”
“來啊，殺了我，你就可以替朱泉玉報仇；殺了我，那避難穴中的人都可以不再中毒；殺了我，你們就可以翻盤了……來啊！”
黑衣人走向劉義，將一把刀丟在地上，指着自己的脖子，說：“來，朝這兒砍，一刀致命。”
劉義利落地撿起刀，架在他脖子上，瞪着雙眼，說道：“你真的以為我不敢嗎？”
黑衣人冷漠着臉，靜靜地看着他，可是，劉義一直沒下手，反倒手開始微微抖動。黑衣人笑了笑，一掌將刀打飛。
“你不肯下手，是因為你在內心深處贊同我的。”
“你胡說，我沒有！”劉義後退了兩步，身形不穩。
黑衣人轉過身望向遠處的洞穴，說道：“看看洞裏的人，看看他們穿的衣服，有幾個是真正的普通百姓？假如黑塵沒有過內亂，假如朱泉玉沒有亂殺無辜的話，我們一家該過得有多幸福，我會走上這條路嗎？”
而後，他又轉過身，看向劉義：“七天之後，假如你想通了，再來找我，就在這裏，至於我的身份，我相信在你想通之前，會保守好的。”說著，他一躍而起，飛向劉義身後的森林裏……
劉義一下子跪了下來，手撐着地面，不停地喘着粗氣，頭上汗水不停地滴下。他躺在地上，望着蔚藍的天空，發起了呆。
“父親…父親…”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只見劉溫怡從一旁的樹林中走了出來，手裏拿着新鮮摘下的草藥。
她看見躺在地上的劉義，急忙跑過去，詢問着：“父親，怎麼了，你怎麼會躺在地上……是不是受傷了，父親……”她將劉義扶起來，檢查他的傷口，臉上的表情顯得很慌張。
劉義靜靜地看着她，這孩子和她母親簡直一模一樣，不僅美麗，而且善良。在她母親去世后，劉溫怡就盡心儘力地照顧劉義。想到這兒，劉義的眼睛不禁濕潤了，淚水止不住地流。
看到劉義的淚水，劉溫怡急忙拿出手帕擦掉：“父親，到底怎麼了，告訴溫怡吧，溫怡會為您分憂。”
劉義心疼地看着女兒，粗糙卻溫暖的手放在了溫怡的肩膀上，喃喃道：“溫怡，父親沒照顧好你的母親，這次，我絕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的！”
劉溫怡愣了一下，然後眼眶也紅了起來，她點了點頭，把劉義小心扶起，回到洞穴……
這幾日百姓人心已經穩定下來，毒素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在此情況下，青壇山山洞裏開始訓練新軍，幾個家族都要出人，在短時間內進行無比高強度的練習，為的就是及早反攻，奪回中央區，打敗攝魂家。百姓們都積极參加，踴躍報名。
在洞穴下面的隱藏空間裏，開始聚集不少人，在那裏訓練，但由於青壇山裡大多數都是貴族子弟，所以時間不長就出現了抱怨和懈怠。這也着實讓眾長老頭疼。
子瑩獃獃地坐在石床上，腦子裏一片空白。墨辰走了進來，推了她一下，問道：“怎麼了，想什麼呢？”
“沒什麼，什麼都沒想，不然就會很煩，腦子很疼。”子瑩回答着，她望着石壁上的小孔，那裏有一束光穿進來，光芒很暗，看上去卻似乎有着不少暖意。
在這個視線昏暗的洞穴中，每一道陽光的照射都顯得十分可貴。它們就是穿梭在黑夜之中的天使，白色的羽毛順着風飄動，給幾近絕望的人們帶來生的意識，引領着他們繼續前行。
忽然，那小孔里有個東西飛進來，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她們二人對視了一眼，然後走了過去，仔細一看，是個飛鏢，上面還纏着一塊破布。
“這是……”墨辰展開那塊布，上面有個殘缺的圖案，以及幾道血漬。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急忙說道：“這難道就是另一塊布？”墨辰轉過頭看着那個小孔，眉頭一皺，心裏嘀咕着，難道是他？
“辰姐，莫非……”竹子瑩若有所思，可是她沒有說出來。
墨辰立刻跑到會議室，可是幾個守衛攔住了她。墨辰一怒，將破布扔了進去，掉在王瑞的腳邊。
王瑞撿起破布，然後看着墨辰的舉動，有些疑惑。其他長老也看向洞口。
墨辰確認眾長老拿到了那塊布，於是急忙離開，衝出洞穴，朝着旁邊的竹林跑去。而後，竹子瑩也緊緊追上去。
“那是什麼？”沈拓問道。
“這…好像是丟失的另一塊布。”王瑞吃驚地抬起頭，看向其他長老。
“一定是他，我敢保證！”墨辰說道，“這是直覺！”
“我也覺得是他，這一次我要弄清楚一切。”竹子瑩緊跟着前者。她們顧不了那麼多，快速地奔向竹林。此刻，子瑩的心跳莫名地加快許多，不僅僅是因為跑步的緣故，更多的好像是一種求證，想試試看墨辰所說的辦法有沒有效果。
竹林的中間露出一個大的空地，墨羽一坐在林中的石塊上運功療傷，墨雷凌則在一旁無所事事，隨意地走動。兩人都不說話，以至於氣氛有點尷尬。
“你說的‘死過一次’是什麼意思？”墨羽一率先打破僵局，望向墨雷凌。
“潛意識裏告訴我的，我也不知道。”墨雷凌聳了聳肩，“不過，我有個發現，就是在這群人里，我們倆是個另類。”
“另類？不肯執行命令被追殺嗎？”墨羽一不解地問道。
“不知道你發沒發現，咱們倆的頭髮里有些黑髮，而其餘人的都是純白髮。”
墨羽一哼了一聲，說道：“這算什麼另類？無聊。”
“那可未必，書上記載，人有三魂七魄，在死後魂飛魄散，頭髮亦會全白，但若以新的魂魄注入，發色將會變黑，人可起死回生。”
“所以，你想說什麼？”
“你是不是腦子裏只對這幾年的事情有印象，再往前就沒有了？”
“沒錯，是這樣。”羽一點了點頭。
“但是腦子裏偶爾會蹦出一些畫面，自己感覺很熟悉，可一旦細想就頭痛萬分，到最後什麼都想不起來。”
“看來，你也有這樣的經歷了。”墨羽一看着墨雷凌，嘴角一揚，露出一種遇見知己的笑容，“我以為就我這樣。”
“這些，可能就是我們的記憶，曾經生活過的經歷。”墨雷凌摸着自己的下巴，分析着。
“那為什麼，我們的記憶被封住，一旦回想就頭痛萬分呢？”
“你知道你是怎麼進入攝魂家的嗎？孔顏往你身上注入玄流，作為魂魄的替代物，從而達到起死回生。這玄流給你更加強大的力量，同時也封印住自己的曾經記憶。但是你當時體內還留有一魂一魄，所以沒徹底成為傀儡，曾經的記憶會偶爾跳出來。不過……”墨雷凌停了一下，說道：“如果試着回憶，玄流將會阻止你，頭，包括身體將產生劇烈的疼痛，而且，想起來的越多，玄流就會消散得越多，你的實力將會下降越多……”
“你居然知道這麼多，看不出來啊。”墨羽一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神情看向墨雷凌。“那麼你當時留手了吧，特地給我留下了一魂一魄。”
“是的，你說的沒錯，我可不像那些傢伙……”
墨羽一站了起來，嘆了口氣，說：“假如，我們把回憶全都想起，恐怕真相會讓我們訝異。”
“你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嗎？”
墨羽一拿着紫色的鈴鐺，眼前出現了一個少女的臉龐，文靜，清澈。他蹙着眉，沉默了一下：“我想知道…她是誰…”
“這麼想知道她是誰嗎？即使記憶被塵封，也忘不了她嗎？”孔顏透過水中波紋看到了墨羽一，她輕輕地咬着嘴唇，眼睛裏出現些許怒意，“那就試試這個吧……”在她左手上兩團玄流慢慢地遊走，孔顏一拋，隨即它們飛向遠處……
“如果放不下彼此……就證明給我看吧……”
墨羽一躺在石頭上，身體有些疲憊，畢竟一夜未眠，而且當時也沒有睡覺的心情。不過現在，他是真的有些累了，慵懶之氣頓時席捲全身，他慢慢地閉上眼，眼睛看着那高掛在天空的太陽，意識模糊起來。
太陽里出現了兩個小黑點，墨羽一沒有去留意，只是漸漸的，那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靠近，在半空中突然分離開來，一個飛向自己，一個飛向墨雷凌。
這個舉動頓時讓他睡意全無。
墨羽一猛地站起來，盯着那越來越大的黑影。
“是那個玄流，就是它！”墨雷凌說道，他手上的閃電繚繞，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有點棘手啊。”
“那就趕緊…”話沒說完，墨羽一腦子一片空白，眼睛失去了神色，整個人立刻變得獃滯起來，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快走啊。”墨雷凌見他原地不動，急忙去拉，可是墨羽一一把將他推開，自己一躍而起，衝進那迎面而來的玄流里去。
“不要啊！”墨雷凌拉他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進入玄流之中，“難道說，孔顏控制了他？那我怎麼……”
“啊----”墨羽一在那團玄流里呻吟起來。
就在此時，另一團玄流也飛入墨雷凌體內。
墨雷凌猝不及防，那玄流在瘋狂地進入他的軀體，強悍而又霸道的力量迅猛地在體內擴散。
墨雷凌冷汗直冒，宛如遭受鑽心之痛一樣，整個身體被數以萬計的釘子，一次又一次地集中在心口穿過。他的四肢被反覆捶打，骨頭就要被砸爛掉。
慢慢地，他的意識也開始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