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 第二十七章：託夢
郊外樹林裏，一道長長的血痕鋪在地上，雨水順着綠葉一滴一滴地落下，把那些血腥味兒沖淡了許多。
朱泉玉衣衫襤褸，全身都留下了被刀劍命中的傷口。他吃力地在樹林中遊走，並刻意地多繞點路，使原本到達洞穴的路徑變得複雜起來。他靠在一顆大樹後面，捂着胸口傷痕，無比吃力地喘息。在重傷的情況下，每一次呼吸都是十分痛苦而又奢侈的事情。氣流進入體內，瀰漫在空氣中的冰冷感藉助着氣流來到破損的五臟六腑，加劇了埋藏在體內的苦痛。
天空已經放晴，但依舊還是會感到寒冷，朱泉玉的身體瑟瑟發抖，那些個傷口的疤痕被寒氣支配，慢慢扯開，疼痛感不斷地衝擊着他的意識，讓身體漸漸麻木。
“這些傢伙下手可真夠狠的啊。”朱泉玉臉色發白，寒氣從四面八方襲來，鑽入他的身體。他眯上眼，調整着呼吸，也嘗試恢復一點體力。畢竟長時間的奔波和戰鬥，眼下他略有疲倦。好在輕功夠好，此時，那些追兵也沒有跟上，所以能安心休息一會兒了。
朱泉玉的眼皮越來越沉，那股困意伴隨着寒氣一起佔據着全身，軀體變得十分沉重。
“不管了，先睡會兒。”
他把頭靠在樹上，整個人都放鬆下來，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老朱…老朱…快走啊，這裏很危險！”一陣呼喊由遠及近慢慢傳來。
“你是誰？”朱泉玉警覺地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我在你身後……”
朱泉玉身體一震，轉過身。眼前，宋無渾身是血地站在那裏，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老宋，你怎麼受這麼重的傷？”他急忙走過去。
“不要過來！”宋無伸出手制止了他，“我已經死了，成為傀儡。”
“你說什麼，怎麼會這樣？”
“此地不能久留，快走！”宋無大聲呵斥起來。這一聲吶喊，朱泉玉猛地驚醒，耳邊腳步聲越來越靠近，他急忙爬上樹，用樹葉遮住自己，屏住呼吸，將氣息隱蔽了。
很快，一群士兵跟來，停在之前的落腳點附近，在他們之中，一個熟悉的面孔走了出來，那人板着長臉，肢體動作十分僵硬，他艱難地挪動脖子，打量着周圍環境。
“宋無？”朱泉玉透過枝葉看到了那人的面孔，不由得心頭一痛。
宋無走到他剛才休息的地方，那裏還留着一灘血跡，不過雨水的緣故，這血被沖開了一些。
“看來，他之前有留在這裏。”宋無望向遠處，“他受了重傷，必然跑不遠，追！”
然後，那些士兵朝着前方走去。
樹上，朱泉玉過了許久才舒了口氣，擦去眼角的淚花，說道：“兄弟，我不會讓你白白犧牲的！”
“朱泉玉長老，你好啊。”在他身後，一絲冷酷的聲音傳來。
他一驚，急忙轉過身。正前方，黑衣人懸浮在半空，手裏握着一個權杖，掩藏在帽子中的目光死死地盯向自己，就像盯住獵物的捕食者一樣，兇狠而又殘暴。
“你…認識我？”朱泉玉感到一絲不安，他謹慎地後退兩步。
“不僅認識，我還知道，你要回到青壇山洞穴稟報自己收得的情報。”
“什麼青壇山，我不知道。”朱泉玉故作鎮定，實際心裏已經多少有些不安了。眼前這個人居然知道自己要回到洞穴，很可能就是內奸。
“老朱啊，我太了解你了，你的表情和你的動作可不太一致呦。”黑衣人凌空向他走了兩步，權杖微微舉起，綠色的寶石散發出詭異的光芒。
朱泉玉心一橫，攥緊了拳頭，腳一蹬沖向黑衣人，但黑衣人一閃就躲了過去。此時，朱泉玉在空中借力，朝前方又跳出很遠。
“原來是想跑？看來我對你還不是很了解啊。”黑衣人手中權杖的寶石閃過一絲光亮，一道綠色的光芒飛去，直接射穿了他的胸口。
朱泉玉一口鮮血吐出，倒在地上。
臉上頓時沾滿了渾濁的泥水。他抽搐着，無比艱難地翻過身，面對着那人，問道：“你…到底…是誰？”
“你想死得明白，好吧，如你所願。”黑衣人慢慢落下，摘下帽子，整個臉露了出來。
“就是你嗎？”朱泉玉一愣，看着那張臉，心裏頓時悲傷起來，“你…為什麼…這麼做？”
“生存。”黑衣人回答道，“還有復仇。”
“因為這個，你就選擇背叛嗎？”
“這與你無關了。”權杖上光芒又閃過，一道激光再次射中他的身體。
朱泉玉身體一抖，不再動彈……
“墨辰…墨辰…”
不知從哪裏傳來的聲音，墨辰四處張望着，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圍。現在，自己站在海面上，一望無際的湛藍進入眼底，頓時，一種悠遠空曠的感覺產生。
周邊是縹緲的白雲，慢慢地從她身邊擦過，一股淡然柔軟的感覺飄蕩開來。太陽立在雲中，陽光並不算刺眼，但是很溫暖。光線穿過雲層，照射在湛藍的海面，發出金色的閃光。
“這是哪裏？”她走了幾步，但似乎看不到盡頭，“是真的大海嗎？”
她彎下腰，手輕輕點在海面上，泛起了陣陣漣漪，水紋一圈一圈地往外盪開，並且不斷變淡，最終消失在遠處的湛藍之中。與此同時，水面帶來的一股輕微寒冷也傳到指尖。
墨辰轉過身，望向前方。
在不遠處的水面上出現了一個人影，她定睛一看，是墨婷。
“姐！”她下意識地走了上去，但很快就停了下來，此時此刻，理智在反覆地提醒她，眼前的這個人是傀儡，是黑塵的敵人。
“姐……”墨辰又念出這個字，帶着許多複雜的情感。
“墨辰，我知道，你現在很怕我，但是不用擔心，這是夢境，我用五年前的力量給你傳輸信息的。”墨婷的話語輕柔，如同五年前那般。
“五年前，剛出征的時候？”
“是的，我給你留了封信，那裏有我的法術，當你打開時就會轉移到你身上，在必要的時候發動。”墨婷點了點頭，說道。
“難道…你都預料到了？”
“不，我只是預防，力量和本源有一致的感知。本體可以通過意念修改法術內容。”
墨辰向前走了兩步，然後停了下來，問道：“那…你要說什麼？”
“救墨羽一的辦法，也是救黑塵的辦法。”
“什麼？羽一不是傀儡嗎，還能救？”
“他是半傀儡，還可以恢復原來的樣子。”
“要怎麼做？”墨辰急忙走上前，語氣里多了些欣喜和焦急。
“攝靈一曲七魄滅，彈指半生三魂來。”墨婷喃喃道。
“什麼？”墨辰眉頭一皺。
“把墨羽一體內的黑氣全都打出來。”
“黑氣？那是什麼東西？”
“黑氣，也叫作玄流，它作為一種力量，充當著羽一已經消散的魂魄。死人的三魂七魄會消失，攝魂家灌入新的魂魄，使其成為傀儡，聽命於他們。被灌入玄流后，死人將會重新擁有行動能力，並且受攝魂家支配。”
“那羽一體內的是……”
“羽一當時……”墨婷娓娓道來，將一切都告訴了她。
墨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一定會救回羽弟的！”
忽然，她像記起了什麼似的，“姐，那你呢，還有其他的夥伴們呢，父親，竹長老，他們…是不是一樣？”
墨婷沒有回答，只是身體在慢慢消失。
“黑塵的未來就靠你們了！”她喃喃道，身體化作金光，散在海面上。
“姐----”墨辰跑上前想抓住她，然而，手指卻穿過了對方的胸膛，什麼都觸摸不到。
突然間，天地顏色變化，海浪陣陣，那湛藍的水面不再平靜。
一隻兔子從水面跳了出來，它穿着華麗的衣服，長着一副姣好的臉龐，身子儀態優美。
“那是？”那兔子眨了眨血紅的眼睛，朝墨辰跑來，一躍而起，在半空中化為粉末，遊盪開來。
粉末在墨辰身邊環繞，然後一下子鑽入海中。
海浪掀起，在大海的深淵中，一個龐大的黑影在不斷靠近，只有在空中俯瞰才能徹底看清。那輪廓像一條蟒蛇，頭部卻十分龐大，好像有什麼東西纏繞在一起。幾道深紅的光芒射出，頓時，巨大的海浪滔天而來，將平靜的水面徹底打破，太陽被烏雲掩蓋，天空裏驚雷閃過，似乎將要有場大雨襲來。
墨辰匆忙地跑開，望着無盡的海洋，不知所措。她感到害怕，那海底的龐然大物一旦躍出，自己死無葬身之地，即使是在夢裏，那種恐懼也十分真實。
“該死！”墨辰一下子踩空掉到水裏，頓時，無數的海水湧進她的嘴巴里。
墨辰掙扎着，向上游去。與此同時，一股無比陰森的寒氣襲來。她全身僵硬，手臂無法擺動，只得定在原處。
墨辰也不敢動彈，感覺有某隻巨大的猛獸已然蹲在，當她回頭的一剎，它會張開血盆大口，將前者吞掉。
剛轉身，那紅色的光芒射過來，那是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自己，而那龐然大物，吐出細長的舌頭，張開嘴，露出尖銳的牙齒，猛地撲向自己……
墨辰瞳孔一縮，忘記了逃跑，看着那兇猛的怪物沖向自己。可突然間，那怪物化為灰燼，整個海洋、天空都消散了…
墨辰望着四周一片空白，衣服上的水也幹了。回想起剛才的怪物，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那到底是什麼？太恐怖了。”
在記憶中，她好像看到一雙赤紅的眼睛，還有…等等，好像不止一雙眼睛，在腦海中，那繁雜的頭部似乎有什麼東西纏繞，裏面還有赤紅色的光芒射出。
她哆嗦了一下，搖了搖頭，急忙站了起來，是的，剛才的驚嚇把她腿都嚇軟。墨辰艱難地站起來，轉身就走，卻撞到個如同冰塊一樣寒冷的東西。
墨辰揉了揉頭，看了過去。
前方，孔顏站在那裏，臉上留着淡淡的微笑，左手輕輕抬起。
墨辰倒吸一口涼氣，轉身就跑，忽然腳下一空，她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直接提了起來，懸浮在半空中。
墨辰看了看自己的腳，不知什麼時候腳上被纏了白綾，她望向四周，又有幾條白綾飛向自己，緊緊地裹住自己。
墨辰卯足勁兒掙扎，誰知白綾就越來越緊，慢慢地，她被這壓迫感弄得失去了知覺……
墨辰猛地坐起來，望着四周，然後舒出一口氣。
“還好是夢啊。”她心裏想到，“不過，那些夢…可信嗎？”
墨辰站了起來，琢磨着，假如告訴長老他們，會不會說我傻，居然相信一個不太真實的夢？
“辰姐姐，你醒了。”竹子瑩走了進來，終於鬆了口氣。
墨辰看着子瑩，她的面容顯得有些憔悴，讓人十分心疼。
“子瑩，你……”墨辰朝竹子瑩走去，摸着她的臉，臉上沒有多少血色，皮膚也粗糙起來，這幾天傷員越來越多，而且許多都是中毒。子瑩，作為醫療人員，日夜不分地工作，黑眼圈也出現了。“注意身體啊。”
“啊？當然了，我們可不能倒下。不過，辰姐，你要小心，你和那些傷員一樣，中毒了……”竹子瑩慢慢壓低聲音，說道。
“中毒嗎，看來，這事情有點嚴重啊。”
“雖然這毒不太厲害，但這樣一直下去，終歸不是辦法，我們該怎麼辦？”
“子瑩，你相信我嗎？”墨辰握着竹子瑩的手，問道。
“當然了。”
“如果，我有辦法救回墨羽一，你願意和我嘗試一下嗎？”
聽到“墨羽一”這三個字，竹子瑩臉上笑容消失了，變得陰沉起來，她收回手，不自覺地撥弄衣服上的紐扣，沒有說話。
似乎明白竹子瑩的想法，墨辰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時候，我們的感官會欺騙自己。我們所看所聽都會受到外在因素和自己心理的影響，從而出現偏差。”
“你是說…”
“他還活着…”
“真的？”子瑩眼中露出一絲希望。
“我發誓，現在我們有辦法救他，你願意嗎？”
竹子瑩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墨辰會心一笑，“好了，我們去看看傷員們吧，不能總讓你們幾個忙，我現在也恢復差不多了。”說著，她們一起走到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