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周嬸上線
傅二嬸趁着傅薇和傅小寶說話,扯開柴房的門,就往院裏跑。傅薇趕緊拎着菜刀追出去,可院裏寬闊,她們誰也打不着誰。
傅薇不慌不忙,背靠着牆站定,把傅小寶護在胳膊底下,拎着菜刀就等傅二嬸先着急
傅二嬸果然氣急敗壞,跳着腳喊:“你就算死在這裏,牌位也要給我嫁到王家去!”
“哦喲,您就這麼著急讓那王少爺死嗎?”傅薇不緊不慢地說,“柳姨,聽見沒,我二嬸可迫不及待地要一個死了的侄女婿呢。”
柳媒婆看天看地,離唾沫四濺的傅二嬸遠了幾步,當她自己不存在。
氣氛正焦灼着,突然,院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了。
“吵吵什麼呢?”一個氣度柔和,頭上帶銀簪的女人走了進來,說,“要把招娣嫁出去,問過我的意見了沒?”
傅薇一眼就認出了她,那是傅招娣記憶里僅存的美好。
“這是我傅家的家事,你周家的管得着嗎?”傅二嬸叉腰,一張臉漲的紫紅。
周嬸斬釘截鐵:“招娣是我屬意的兒媳婦,我當然管得着。”
周嬸是看着傅招娣長大的,她早就屬意傅招娣當她兒媳婦,那樣好的姑娘,打着燈籠都難找!可誰想得到傅家二房居然為了二十兩銀子,就要把招娣賣了呢?
她一聽着柳媒婆上門的消息,就腳不沾地地從山上下來,就怕晚來一步,傅招娣就要被嫁給一個傻子。
柳媒婆還想找她呢,傅薇不嫁,周嬸不還有個女兒盼妮兒嗎:“哎呀,既然招娣不樂意,我也不非逼她,你看你家盼妮兒也到了年歲,這不是正好的事嗎?”
“哦喲!”周嬸目瞪口呆,差點就罵起來,“你還打我家盼妮兒的主意!你臉怎恁大呢?你自己咋不嫁?你不是個寡婦嗎?你勾搭漢子不是很厲害嗎?”
柳媒婆臊紅了臉,不接話。
傅薇都快為周嬸出眾的戰鬥力鼓掌喝彩了!
“這哪能成啊。”柳媒婆陪笑說,“招娣,我們好歹也是你長輩,二話不說就拿刀嚇唬人,哪有這麼不孝的?”
眼見着到了下田的時候,村裡人都稀稀拉拉地為圍過來看熱鬧,柳媒婆心裏就開始發笑。這不孝的帽子一扣下來,傅招娣在田西村還怎麼做人?不得羞的解了褲腰帶弔死!
周嬸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傅家最近日子不好過吧?”
柳媒婆不明所以:“這……這我怎麼知道。”
“不然怎麼到了賣兒賣女的地步呢?”周嬸捂着嘴吃吃一笑,“要我說,也難怪招娣不答應,她無依無靠的,還有個弟弟,嫁給姓王的那個傻子。彩禮多少?二十兩?難怪她嬸子樂意!”
旁邊人議論紛紛:
“二十兩呢,這明碼標價的。”
柳媒婆臉上發臊。那麼多雙眼睛盯着,好像都在說她賺昧良心錢!雖然她柳媒婆名聲也不咋地,但這事一傳出去,以後田西村的媒,誰來找她呀!
她一慌,舌頭就開始打結:“這……那……招娣嫁過去是享福的。”
周嬸深以為然地點頭:“伺候個傻子,守活寡,是夠享福。”
柳媒婆老臉一紅,低着頭不回話,從大門溜出去,沿道邊走了。傅二嬸見今天事情成不了,摔門進了主屋,周嬸把傅薇姐弟倆拉到他們住的柴房裏,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他們。
傅招娣住的柴房在傅家院外,四面漏風,也虧的她這麼多年也沒凍死。周嬸見傅薇低着頭不說話,心裏就想起來她偷偷抹眼淚的樣子。她早說傅招娣嫁給她兒子,她還能虧待她嗎?可傅招娣死也要把傅小寶拉扯大了再嫁,寧可熬成老姑娘。
“吃吧。”周嬸說。
傅薇把油紙包拆開一看,裏面是兩隻野雞腿。
傅薇給傅小寶遞了一個,傅小寶眼巴巴地看着,直到傅薇點頭才開始吃。
“你怎麼來了?”傅薇啞着嗓子問。
周嬸啐了一口唾沫,嫌棄道:“來看你嫁沒嫁出去!”
傅小寶鼓着腮幫子,斬釘截鐵地喊:“我姐姐才不嫁呢!”
周嬸嘆了口氣。
傅薇也試探着咬了一口,實話說沒鹽沒辣的,一點也不好吃。但大概是傅招娣的身體太久沒沾葷腥,她居然狼吞虎咽地全吃了下去。
等她吃完了,周嬸問:“你以後怎麼打算的?”
“我想分家。”傅薇說。
這是她深思熟慮的結果。封建時代孝字當頭,只要傅薇住在傅二嬸家一天,傅二嬸要她嫁,她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你不如——”
傅薇抬起手,打算了周嬸的話。
她知道周嬸要說什麼,但是她不想嫁人,誰也不想。
“以後別再說這樣的話了,我這輩子都不嫁的。嬸嬸還是早點給周大哥娶媳婦吧,別耽誤他了。”
周嬸沒再說話,半晌,等傅小寶舔完骨頭,才抹着眼淚說:“那你一個姑娘家,怎麼過啊!”
傅招娣除了干農活什麼都不會,也不敢離開傅二嬸生活。可傅薇不是,她穿越之前是個學中醫的,有這門手藝,怎麼也餓不死。
她還可以上山採藥,她在二十一世紀的父母就是靠藥材生意起家的呢。抱歉,當年為了詩與遠方對你愛答不理,現在看着眼前的苟且,還要靠你養臭弟弟。
“我認得葯。”傅薇說,“採藥背到城裏去賣,也不至於養不起兩張嘴。”
傅招娣也認得葯,偶爾還會給村裡人看個頭疼腦熱的,周嬸便也沒問。只說讓傅薇好好過日子,有什麼難處可以找她。傅薇也覺得對不起周嬸,要是換成傅招娣,她八成會選擇嫁給周嬸的兒子,可傅薇做不到。
“唉,好吧。”周嬸捂着嘴咳了兩聲,吐出一口水一樣的痰來。
傅薇拍拍周嬸的背,問:“你這是怎麼了?”
“前段時間傷寒了,漸漸就開始咳。”周嬸說,“招娣啊,聽嬸一句勸,你要是撐不下去,就來找嬸嬸,嬸嬸是把你當半個女兒看的。”
傅薇眼圈紅了,傅招娣的情感噴涌而出。她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訥訥說:“嬸,我給你看看吧。”
周嬸點頭應了。
傅薇問:“你咳了多久了?”
周嬸掰着手指算了算,說:“沒幾天。”
哦,沒幾天,傅薇又問:“鼻涕和痰都這麼稀嗎?”
周嬸皺着眉,嫌棄地看了一眼吐痰的手巾,說:“唉,和水似的。”
傅薇拈起周嬸擦鼻涕的布,也不嫌噁心,仔細看了又看。水樣的鼻涕水樣的痰,這是寒飲的癥狀。其實嚴格說來痰和飲也有不同,但是這裏就不再細說了。
“你前段時間感過……”傅薇頓了頓,想起來現在已經不在魔幻的2020了,忙改口說,“受過涼嗎?”
“受過。”周嬸回答,“回去就有些燒起來了。”
“現在還燒不燒?怕不怕冷?”
“有點。”周嬸說,“都有點。招娣啊,你現在看病和以前可不一樣了,一套一套的。”
傅薇抿着唇笑起來,那能一樣嗎?一問寒熱二問汗,三問頭身四問便,問診怎麼問,十問歌裏面說得清清楚楚呢。
傅薇仔細端詳周嬸的面容。周嬸的臉有些腫,傅薇看了她的胳膊,一摁一個小坑。之後叫周嬸張口,給她看了舌,苔又白又滑,一派寒濕之相。
“伸出手來吧,我給你摸摸脈。”傅薇說。
“哪只?”周嬸問。
“先左手。”傅薇把手搭在周嬸的手腕上,突然想起來這已不是她原本的身體了。傅招娣的手指很粗糙,指甲也又黑又有點長,沒經過仔細的修剪。傅薇原本的手指甲永遠都是剪得短短的,這樣摸脈的時候不會把病人弄疼。
傅薇彆扭得調整了一下手的姿勢,小心地避開指甲,給周嬸摸了脈。
周嬸的脈很有力,氣血充盛,一摸傅薇就知道她身體不錯,只是脈輕按有力,重按稍減,像水裏飄着的木頭似的,這是浮脈,主表證。
傅薇只是稍一思索,心裏就有了主意。
周嬸識字,這樣也省去了傅薇開藥的麻煩。她撿起一根一頭燒黑的木柴,問周嬸借了一截袖子,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寫了一副方子。
這是《傷寒論》仲景原方,名叫小青龍湯,取小青龍潛引波濤之意,治療風寒外束、寒飲內停之外寒內飲證,正符合周嬸的癥狀。方中最有意思的便是用乾薑與細辛二味溫化寒飲,再加入五味子與白芍酸以斂陰和營,防止升散太過耗傷元氣。
周嬸識字,於是傅薇念,周嬸撿了根燒過的柴火,在布條上記。
傅薇說了小青龍湯的方子,囑咐周嬸喝到病好就別再喝了。周嬸走後,傅薇清點了傅招娣的東西,真可謂一窮二白。
傅薇正苦惱怎麼和平解決分家這件事呢,傅二嬸就咣咣砸開了柴房的門,氣勢洶洶地興師問罪:“傅招娣!你又出去亂說什麼了?”
傅薇溫柔一笑,真巧啊,又來了。
傅二嬸就學不乖嗎?非要和她糾纏不休,當這是愛情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