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義無反顧的身影

第十章 義無反顧的身影

姜晚及時剎住回憶的閘,福至心靈道:“在想陳歌的學校是在去北郊的必經路上,既然朱楹姐說超市門前的監控,那天晚上他們是手挽着手出去的,證明嚴淮還沒有露出真面目。在以前,陳歌和顧方淮晚上有時候會去吃學校附近的夜市。”

沈括露出了總算你還有點兒用處的欣慰眼神,一壁往門口走,一壁說,“那就賭一把。”

他動作飛快,幾步走出卧室,一把掀開了客廳外的門。門外偷聽的孫檬被抓了個正着,神色尷尬。

那會兒她家領導賄賂人保姆的時候,恨不得一口一個孫姐把族譜改了做人親弟弟去,此刻卻貫徹了六親不認的要義,沉着一張臉。

近距離對上那漆黑的眼珠,好似一張網兜頭罩過來,讓人難以呼吸。孫檬伸出手,明顯意識到此刻一臉嚴肅的沈括彷彿徹頭徹尾換了個人,她訕笑道:“打火機。”

沈括隨手抓住那隻打火機,想到開始時候,穆柔連句話都說不清楚,後面的言談邏輯思維卻不是一般的清晰,對往事複述十分順暢,似乎一直都在有意引導他們。不知道這穆柔是裝傻還是真傻,沈括心頭捺下這點兒疑惑,現在還沒功夫立時分辨個明白。他回頭對姜晚說,“你留在這兒,隨時等電話。”

姜晚正要反駁,對上沈括莫名鄭重的神情,卻點了點頭。

沈括步伐迅疾,不到十來秒,外間樓梯就沒了聲兒。那保姆這才後知後覺地叫起來,“怎麼會這樣,這得聯繫陳先生啊。”

姜晚只道這保姆肯定是把他們之前和陳母的對話聽了個十足十,才咋呼起來,她手忙腳亂撥電話,乾巴巴的話又急又澀,語不成調。

姜晚看了她一眼,就要出門,她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跟上去。只是怕沈括反對,才同意留下給敷衍過去。

卧室里的陳母失聲喊道:“小歌是不是出事了,帶我去,帶我一起去啊……”

姜晚跨出門的腳步頓了一下,揉了揉額角,如果……如果穆柔能去現場,說不定能拖延時間。嚴淮的目的是為了報復穆柔,不讓她親眼看着,他多少心裏也不痛快。

她聲音有些嚴厲,對着掛掉電話的孫檬說,“和我一起把人抬下去。”那保姆唯唯諾諾點頭。

姜晚出小區的路上叫了一輛快車,和保姆孫檬、輪椅上的穆柔一起邊攔車邊等車。姜晚把之前接到的朱楹的電話撥了回去,得到了一個確定的位置,這才和孫檬一起杵在馬路邊上攔車。叫的那輛車遲遲不來,和定位的距離越來越遠。

這個點兒,華郴市的出租司機都不知道龜縮在哪個旮旯角,馬路上空蕩蕩的跟放了假的學校似的。六七分鐘后,她們好不容易攔到了一輛車,司機似乎還不是本地人。路上,姜晚盯着紅色的計價表不斷催促司機。饒是如此,幾個人趕到的時候,硫化工廠對面的家屬院、樓上的一戶當著他們的面燒起來了。

這時機剛剛好,彷彿就是為了等穆柔到這兒,親眼目睹。

沈括和朱楹正在附近排查,看到這邊上頭的火光跑過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陳涯生也來了。陳涯生開車過來的,比他們幾個要快許多,早在姜晚報給出租車目的地時候,孫檬就將那位置原封不動發給了陳涯生。

比起穆柔那一張飽經歲月摧殘的臉,陳涯生保養的極好,看上去就像不到四十的男人,面上鮮少能看得出歲月橫加的風霜。陳涯生快步走近,一見到穆柔那獃滯的神色,就別過臉去,好似看到什麼難忍浮躁情緒的物什,聲音還是對着她的,頗不耐煩地罵,“瘋婆子,你自己瘋就算了,還讓姜晚這幫年輕人陪你一起折騰。”

沈括他們陳涯生是第一次見,但是姜晚是女兒陳歌的朋友,陳涯生先入為主把他們劃為一夥兒的。穆柔卻似乎聽不到他在說什麼,整張臉都泛着不正常的青,她幾乎要掐着自己的胳膊才能保持清醒,目光緊張地看向面前的三樓。

那間屋子的火勢幾乎是一瞬間高漲,顯然提前佈置好了助燃物品。

“你來了,真是準時。”三樓,那人一手拿着個小型的擴音器,一手把玩着一把水果刀,半個身子貼靠到窗子前。又對着沈括幾人講,“別輕舉妄動哦,即便你們可以現在上樓救火,可是我也不介意用其他的方式解決了陳歌的性命。”

彷彿為了印證自己的話,手上的水果刀被他變戲法似的從左手換到右手,和擴音器掉了個個兒。

這距離太遠,朱楹縱然是一身本事,也沒法兒施展。

陳涯生有些愕然,見樓上那男人談笑間,面部在不斷變幻。詭異的、森然的,由最開始陌生年輕男人的臉變成他的模樣。那張臉,陳涯生太過熟悉。不,準確來說,是他陳涯生再年輕個二十歲的模樣。

怎麼可能,怎麼會?

記憶出現裂痕,陳涯生突然意識到什麼,看向穆柔,“那年你推進火里的也是這個人,他沒死……”

“不對”,陳涯生搖頭,“你當時說他是個偶人,不是真的……”

穆柔見他語無倫次,知道他只是顧忌着臉面強自鎮定,冷笑了一聲,“現在信了?”

陳涯生一臉駭然,恐懼過後便是懊悔,當初他咬死了穆柔對婚姻不忠,不肯聽她一句解釋,還以為她真的精神不正常到殺了人。他原以為那次在警方面前包庇穆柔,替她掩蓋,說那是一起尋常火災,便已經是對穆柔最大的仁慈了。

沒想到,一直以來最殘忍的竟是自己,是他婚內出軌惱羞成怒,而穆柔從來都沒有對不起他。

意識到這件事,這個男人的淚珠子就往盆大的臉盤子上滾,因這些年應酬不少,臉上肉橫了些,眼淚直縱縱下不來,就往別處撇成八字。

穆柔只是耷拉着臉,頸子怪異地縮着,下巴上的皮又折了一層,眼裏藏着癲。

扶着穆柔輪椅的孫檬沒想到事情會發生這樣的變故,她眼睜睜看着陳涯生‘撲通’跪下,喃喃着,“阿柔,是我誤會你了,怪我當初疏忽了這個家,才害得我們女兒到這個地步。”

穆柔正要說什麼,樓上的嚴淮陰惻惻地說:“你們這對夫妻的報應終於來了,往後就在對女兒的懊悔中度日吧。”

這時候,連窗邊都燃起了熊熊烈火,穆柔身子往前撲去,孫檬要扶,卻被她甩開。她的腿還沒等站起來,就像老藤離了依附的樹,癱軟在地上。穆柔狼狽爬起來,卻很無能為力捶打着地面,“你去救小歌啊,你救出來她,我就原諒你。”

陳涯生躬着身子惶恐地看了一眼三樓空了的窗子,嚴淮那張年輕而又熟悉的臉從遠處不斷拉近再拉遠,他心裏無端泛起濃濃的恐懼,現在看來對方只是想讓小歌陪葬,如果他去了,難保不激怒嚴淮。陳涯生身子下意識瑟縮了一下,面上難堪,“上面燒成這個樣子了,還是等消防員過來吧。”

穆柔笑得流出眼淚,“哈哈。”她早就應該看透的,前一刻的釋然,后一刻,陳涯生的貪生怕死卻又讓她覺得無比噁心。

窗口上已經沒了嚴淮的身影,可是所有人都清楚,火勢蔓延成這個架勢,神仙也無可奈何了。大樓里的人紛紛往外逃。驀地,一道纖瘦的身影,逆着竄逃的人群奔向那棟樓,是姜晚。

消防車還在路上。

三樓那一戶,連帶着周遭一整片,都是濃煙滾滾、烈火熊熊。附近樓上的人都在往下跑,只有姜晚一隻手捂着眼睛、閉緊嘴巴,往上頭的火窟窿里躥。

朱楹抽了一下嘴角,這妮子瘋了。

沈括怔住了,他活了這麼些年,一向冷眼觀人生死。‘貓的館’雖做的是常人所不能之事,但凡事都需付有代價。

嚴淮做出這樣的事,歸根究底,是因果輪迴。

沈括細長的眼緩緩眯起來,頭腦不受控制的追溯到記憶之深,時間線不斷倒流,曾經也有那麼一個人,枉顧生死,背影義無反顧的令人動容。他下意識抿了抿嘴巴,這丫頭之所以留在‘貓的館’是因為獵奇心理重。小小年紀,有些地方油滑的可以給館裏其他人當行為教科書。

陳父陳母對女兒是在意的,可真正願意去犧牲性命的又有幾個?可是姜晚去了,義無反顧。

他整個人頓住,思維的軸似乎被某種神秘的力量試探着卡住,嘎吱吱地轉動不起來,彷彿輕易陷進去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身側的朱楹有些驚異,又有些頹然,有那麼一瞬間,她自覺身邊的人在某種意義上離她的距離更遠了。

沈括來不及思索清楚,緊接着做了一個連自己都沒想到的舉動,飛速向那棟樓跑去。

朱楹伸手撈了一個空,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沈括這個人,需要市儈他比誰都要市儈,需要圓滑他比誰都要圓滑。可‘貓的館’中,常年跟他打交道的人卻都知道,對於既定軌道的他人生死,他向來是無動於衷的。朱楹有時候會想,一個人血涼透了,大抵也是這幅樣子。可也就是今天,這個她覺得血涼透了的老大,居然會頭腦發熱做這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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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館長生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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