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福兒的生辰（一）
女兒——
女兒——
你還活着嗎？
餓不餓？
冷不冷？
娘對不起你——
嗚嗚嗚——
“娘——”靈芊兒尖叫一聲從睡夢中醒來。
夜很靜，窗外明月高懸，一絲風聲也沒有。
她坐起來環顧四周，身邊的鐘寒睡得很香，一個小燈妖飛了過來，在靈芊兒身邊飛舞，靈芊兒揮了揮手讓它飛遠些。
月光映照着靈芊兒慘白的臉，串串淚珠悄然滾落。
“芊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鍾寒閉着眼睛，一伸手就將靈芊兒拉入了懷中。
“放開我，你們男人都是混蛋、都是騙子！”
懷中愛妻突然消失，鍾寒驀地驚醒，伸手摸了摸枕邊，空無一人。
他跳下床推開窗戶，一路追到逍遙觀才發現靈芊兒的身影。
靈芊兒跪在小屋門口，哭得聲嘶力竭。
“娘親，芊兒對不起你，是芊兒對不起你，如果沒有我，你怎麼會孤零零一個人死在這破道觀中？”
“是女兒不孝，是女兒這個半妖害你丟了性命……”
“芊兒起來。”鍾寒上前扶她。
“滾開！”靈芊兒憤怒地將鍾寒推開，“滾，我不需要你們這些臭男人可憐，都是你們害死了我娘！”
鍾寒被靈芊兒推了一下，摔了個大屁蹲，他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抱在胸前，不滿地說“你娘八百年前就死了，跟我有毛關係？”
“你閉嘴，給我滾，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芊兒——”
“芊兒——”
在鍾寒溫柔的呼喚中，靈芊兒慢慢睜開了眼睛。
是夢中夢嗎？
不！剛剛明明聽到娘親在呼喚自己。
靈芊兒倏地消失了。
侍女輕聲道“城主，夫人她……”
鍾寒一手捂着腦門回道“定是又去竹林了，這個月第三次了，這丫頭是要鬧哪樣呀？”
子時的夜，靜謐寂寥。
夜風輕柔，竹影綽綽。
靈芊兒孤零零地站在月下，看着眼前的竹林，暗自啜泣。
第二晚，靈芊兒獨自坐在霜顥閣的屋頂上飲酒。
鍾寒拎着食盒跳了上來，見她臉頰微紅，忍不住掐了一下“你想什麼呢？”
靈芊兒抓塊小酥肉咬了一口，回道“想起那年在榮國，與熙沅哥哥坐在房頂上，一起賞月，一起飲酒……”
鍾寒的臉色瞬間就變了，真想一腳給她踢下去。
靈芊兒又道“也想起我剛來亡城的那一年，第一眼看到這小樓的時候，就想躺在房頂上看星河，逍遙又自在。”
鍾寒的腳收了回來，也抓塊小酥肉在嘴裏嚼着，小聲嘟囔道“就沒想到我？”
靈芊兒喝得微醉，晃晃悠悠對着星河伸出了手，鍾寒將她拽回，摟在懷裏，嘖道“你小心點兒，別掉下去了。”
靈芊兒道“還想起了那一年，生福兒的時候……”
鍾寒莞爾一笑“為了那小丫頭的降生，可真是費了一番大功夫，對了，明天七月初七，沈熙沅邀我們去肅雍閣呢。”
靈芊兒忽然流淚了，鍾寒將她臉上的淚珠擦去，柔聲道“咱們雖然經歷了很多磨難，最後還不是修成正果了？芊兒，我發現你最近總是多愁善感的，你多學學那小丫頭，沒心沒肺的，哎呀，也不知道是隨誰了。”
靈芊兒噗嗤一笑，接着輕輕嘆了口氣。
“娘子，你昨晚又跑到竹林里去了。”
“哦。”
“聽說，紅娘轉世……”
“我不想聽……”
“怎麼？不想見她，還是害怕見她？”
淚花在靈芊兒的眼中蕩漾“當年我娘將我傳送出去的時候，心一定痛死了，所以她才喝下孟婆湯，再不想與我有任何關係……”
鍾寒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你會與福兒斷絕關係嗎？”
“當然不會。”
“所以啊，你娘又怎麼會捨得與你斷絕關係呢？她喝下孟婆湯，只是想與這苦澀的一世告別罷了。”鍾寒說著就將她壓在了身下，然後深情地吻着。
靈芊兒不想在這裏膩歪，於是推了推他，鍾寒抓着她手腕說道“你剛剛說什麼？與沈熙沅坐在房頂上賞月？你都嫁給我了還敢想他？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靈芊兒道“你還真是個千年醋罈子。”
鍾寒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壞笑道“還是個混蛋呢。”
他撕扯着靈芊兒的衣服，靈芊兒怒道“你幹什麼？咱們回屋裏，這裏會有人偷看的。”
鍾寒哼道“我看誰敢偷看？”
鍾華以為他們吵架了，正準備飛上去勸架，結果聽到了一些羞羞聲，忙捂着耳朵關緊了房門。
七月初七，鍾寒和靈芊兒來到肅雍閣給福兒過生辰。
沈熙沅見到靈芊兒后特別開心，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氣得鍾寒總想拔劍。
他悄悄在靈芊兒耳邊說道“我同意，等福兒長大了就將她嫁給沈熙沅。”
靈芊兒納悶地看着他，鍾寒挑眉道“以後就讓沈熙沅管我叫爹，管你叫娘。”
靈芊兒笑得腰都要直不起來了。
知羽帶着一群小弟子走了過來，靈芊兒上前打招呼“知羽，你現在都當師長了。”
知羽撓着頭不好意思道“我就是教他們打坐靜心。”
靈芊兒道“這打坐，我可受不了。”
知羽笑道“你不知道，當初我能堅持下來，都是因為有你在身邊。”
鍾寒聽到這句話可不樂意了，不滿道“你這是什麼意思？給我說明白了。”
靈芊兒嘖道“你邊兒去，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呢。”
知羽捂嘴一笑，朝福兒走去，他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玉墜子，彎腰道“福兒，這是給你的，喜歡嗎？”
福兒剛剛下學，歪着腦袋說道“喜歡啊，來，你給我繫上。”
知羽將玉墜子繫到她腰帶上，笑道“那……我就帶着他們打坐去了。”
小弟子們蜂擁而上，將各種小玩意塞到了福兒懷裏，知羽催道“走了走了，都跟上。”
瓏玉將她懷裏的賀禮接過，冷着臉說道“光妖界送的禮物就把師父的房間給堆滿了。”
福兒道“那你呢，今年送我什麼？”
瓏玉面色一轉，露出了溫和的笑容，道“十二盤祥福點心。”
福兒道“我都流口水了，哦，爹——娘——”
福兒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她挽着靈芊兒的胳膊撒嬌道“娘親，福兒想你了，若不是我的生辰，你們都不來看我是吧？”
靈芊兒笑道“怕耽誤你學習啊。”
福兒臉一仰，道“誰敢逼着我學習啊，有師父幫我，連褚先生都能糊弄過去呢，要想逃課，容易得很。”
靈芊兒驚道“熙沅哥哥還會幫你撒謊嗎？”
熙沅哥哥！
福兒嘟起了嘴。
沈熙沅笑道“她跟你一樣，不愛習字，不愛靜坐，總惹師長們生氣，我若是不常常護着她，怕是得天天挨打。”
靈芊兒道“多謝熙沅哥哥，福兒從小就由你照顧……”
兩人邊聊邊走到了前面，鍾寒和福兒抱着雙臂緊盯着他們，眼神動作一模一樣。
靈芊兒望着波光瀲灧的湖面，想起了當年她在肅雍閣學習的時候，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靈芊兒道“熙沅哥哥真是我的貴人。”
幾隻天鵝從遠處飛來，浮在湖面上，拍打着翅膀彼此呼喚。
沈熙沅道“為了你，我可以是你的貴人，你的熙沅哥哥，你的摯友，你女兒的師父，你……”
“你們兩個在這裏做什麼？”瓏玉和幾個小弟子端着糕點，問躲在花叢里的父女倆。
鍾寒和福兒慌忙起身，兩人整了整衣衫，鍾寒還摘掉了福兒頭上的一根草。
沈熙沅搖頭笑道“走吧，咱們嘗嘗瓏玉的手藝。”
靈芊兒喝了一口茶，皺眉道“又苦又燙。”
沈熙沅坐在她旁邊，拿起了一盤鴛鴦白糕，一隻鴛鴦放在自己碟里，另一隻給了靈芊兒“苦茶去火，來，吃點甜食，我看你不太開心，怎麼？遇到什麼麻煩事了嗎？”
這鴛鴦做得生動逼真，靈芊兒稱讚道“瓏玉的手真巧，這栩栩如生的鴛鴦，我都捨不得吃了。”
鍾寒將靈芊兒碟里的鴛鴦抓起來就扔給了福兒，哼道“那正好吃點兒別的。”
靈芊兒轉頭用眼神責備着他。
福兒馬上說道“謝父親大人。”
她心裏美滋滋的“鴛鴦鴛鴦，師父一隻我一隻。”
四人閑聊到了晚上。
瓏玉道“師父，慶生宴都準備好了。”
沈熙沅道“好，咱們走吧，福兒走了。”
福兒邊走邊問“師父啊，您是不是忘了什麼？”
沈熙沅笑道“你的生辰賀禮，在路上了。”
福兒欣喜道“啊？是啥呀？師父師父你告訴我嘛，是阿貓阿狗？還是寶劍？還是漂亮的馬兒？”
沈熙沅不答，神神秘秘的。
一行人剛走進追星苑，上空就傳來砰砰巨響，數顆煙花在他們頭頂接連綻放，五彩斑斕，目不暇接。
福兒一邊跳一邊喊道“師父，這個就是你的禮物啊。”
沈熙沅道“是啊，你喜歡嗎？”
“喜歡喜歡。”福兒騎到了沈熙沅的脖子上，一邊拍着巴掌一邊指着煙花喊叫。
瓏玉捂着耳朵，嫌她吵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