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擒龍
啟明星后，東邊的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
四族的人馬加起來雖有五六千人，此時卻都悄然無息，只有瀑布水流潑入淺潭的嘩嘩巨響。
‘叮咚’
一聲極清脆的動靜猶如玉石敲擊，在單調的瀑布聲中格外清晰，又好似冰水滴入熱騰騰的心尖，刺激得在場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馮化吉最先立起，這是鯉魚在水下吐珠的動靜，他聽了數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快看！”不知是誰一聲輕呼，就見昏暗之中，一滴亮晶晶的透明珠子從黑漆漆的水面上晃晃悠悠飄起來，速度極慢。
程清濁心頭怦怦亂跳，右腳腳尖不自主地探入淺潭。
李致厲聲低喝：“鯉魚還沒露頭，誰他.娘敢亂動！！”
藍本初此時道：“李兄，馮兄，程兄，咱們先把魚捉到手，再商議如何平分，切莫意氣用事，私打算盤，否則有可能功虧一簣！”
“藍兄此言甚是。”程鼎和沉聲接過話頭“誰若妄想獨吞，便是其餘三族之仇敵！”
“我沒意見。”馮師勝附和。
只有李致哼了一聲，既沒答應，也不反對。
藍本初又道：“鯉魚喜逐逆流，不如等它出水剎那，我們令府中高手動用道氣將水面封住，令它無處逃遁!”
“此計甚妙！”馮師勝在旁稱讚。
過不多時，天色漸漸明朗，只見瀑布前水汽紛飛，似有彩虹，那魚涎越升越高，距離山腰處的陽光近在丈許。
程清濁急不可耐：“父親，那魚涎快沒了……”
程鼎和沖兒子連使眼色，示意他不可因小失大。
李致在旁沉聲怒喝：“程家小子，你敢下水驚擾了鯉魚試試？！”
程清濁迎着李致的威脅目光，深吸一口氣，強壓心頭怒火。
藍拂林同樣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滴魚涎，眼看它在陽光下消弭無形。
就在此時，淺潭中‘撲嗵’一聲翻出了水花——一尾金燦燦的鯉魚躍出水面丈許，周身粼粼波光，煞是奪目。
“動手！”
四氏家主一聲令下，四族高手各運道氣，立時在淺潭表面形成了一道薄薄屏障。
金鯉從半空落回水面，砰的一聲撞在屏障上，急得胡亂撲騰，口中‘叮咚’‘叮咚’不住吐露魚涎，一滴滴往空中升去，顯是受了極大驚嚇。
程鼎和一躍而上：“我去捉來。”
藍本初忙喊：“一起上。”
藍拂林最是迅捷，縱身急躍，卻沒沖向鯉魚，而是升往半空的魚涎，只一招手，便有兩滴納入掌心，他自吞了一滴，落回潭面屏障時，招呼妹子：“瑾兒張嘴。”
混亂中，藍拂瑾並沒聽清大哥說得什麼，只是‘啊’了一聲，微微張嘴。
藍拂林彈指一揮，指尖魚涎便入了妹子口中。
與此同時，程清濁也抓到一滴囫圇吞了，抬臉望天，眼珠亂轉四處搜索，正好見到馮延宗即將抓到最後一滴魚涎，電光火石，程清濁執劍在手，劍氣一掃，加速催動了馮延宗指尖的魚涎上升，一經陽光，便消失不見。
馮延宗抓了個空，落回潭面，衝程清濁怒目而視。
程清濁抱拳笑得彬彬有禮：“承讓。”
另一頭，在金鯉被困水面氣障之時，萬里無雲的藍天忽得密佈起陰雲，原本水量充沛的龍門瀑，更是在眨眼間枯竭斷流！
北風呼號，四氏家主及府中高手都被這等異象驚在原地，誰也不敢貿然出手。
在這緊要關頭，馮化吉運出全身道氣，大力出拳轟擊水面，震碎了四府高手凝結而成的屏障，口中高喊：
“魚兄快跑！”
眾人吃了一驚，紛紛落水，金鯉更是‘嗖’的一下遁入水底石縫，再也不見蹤跡。
藍本初心驚肉跳，雙手在水中亂摸：“鯉魚……魚……”
“你找死！”李致轉向馮化吉，目光兇殘，咬牙切齒。
程鼎和氣急敗壞，怒斥馮師勝：“你兒子幹得好事！”
“你到底發什麼瘋？”馮師勝不敢相信兒子寧肯幫一條魚，也不願成全自家兄弟突破修為。
馮化吉在潭邊挺胸昂然：“這金鯉於我有再造之恩，它修鍊了不知多少年，眼看要化身成龍，誰也休想吃它！”
自打金鯉入水，枯竭斷流的龍門瀑再次奔騰涌動，寒徹骨髓的流水從高處衝擊下來，劈頭蓋臉地籠住了四族之人。
藍，李，程三府高手從家主身側紛紛散開，包圍了馮化吉。
馮化吉左右四顧，心中凜然：雙拳難敵四手，要想全身而退，絕不能指望名不副實的父兄，也不能往空曠處逃跑，否則目標明顯，只會成為眾矢之的。若要活命，唯有貼身搏鬥，越近越好，在各人之間閃轉騰挪，方能有機可乘！
當下馮化吉不退反進，邁入淺潭，朝着四氏家主和瀑布走去，刺骨的潭水沒到了他膝蓋，單薄的身子在北風與落葉中大步流星，氣概之非凡，頂天立地，無恐無懼！
四府高手閃電般收攏包圍圈，用道氣蒸發了落在身上的瀑布流水，用騰騰白霧來顯示自己的修為高深，同時只要家主一聲令下，他們便要對馮化吉下殺手。
馮師勝眼見情勢危急，心道：化吉混賬歸混賬，畢竟是馮氏才俊中的佼佼者，我怎能眼睜睜看他被殺？！
當下馮師勝運作道氣，在雙掌邊緣處凝結成刃，殺氣騰騰。
程鼎和收斂了氣息，自是全神戒備，不敢掉以輕心。
李致負手而立，掌心醞釀著凜冽氣團，心中猶豫不決：馮師勝在左，馮化吉在兩丈外。先殺哪一個好？
藍本初沒有馮師勝的怨，沒有李致的恨，也沒有程鼎和的怒，只是默默讓到一邊，毫無出頭的打算。
就在所有人各懷心思，膠着難動時，淺潭忽得大震！
單薄的日光從陰雲中灑落，瀑布水流無端增大，水波萬頃，重如山石，剛如銅鐵，修為稍有不濟者，便被水流砸倒在地，像枯枝爛葉一樣被衝到一邊。
絕世罕見的變化，就這麼毫無徵兆地發生了：一尾金色鯉魚躥出潭底石縫，逆着瀑布水流衝天急躍！
寒風咆哮，空雲變幻，金鯉很快沒了魚類模樣，每一次從瀑布水流中躍起，身軀就會長大數倍，慢慢變長，生出四爪和短角，竟成了傳說中的雲蛟！
鯉化為蛟，繼而成龍，便在此刻！
眼見功敗垂成，修為精進無望，在場群雄如何甘心？紛紛縱身出手，數百道凌厲之氣在空中交織成半透明巨網，誓要阻止雲蛟化龍！
雲蛟仰天嗥吟，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擺尾，卻以摧枯拉朽之威勢將四府高手掃在崖壁上，岩石邊，砸得他們肚破腸流，腦漿迸裂，性命報銷。
馮化吉哈哈大笑：“魚兄！你成了！恭喜！”話音未落，他‘啊’的一聲慘叫，倒在淺潭中，周遭水面立即被血染紅。
馮化吉痛得吁吁氣喘，伸手撫過腰間，半尺長的口子正往外涌血，隱隱能看到暗紅色的腸子在傷口下蠕動……
馮化吉渾身巨震，有生以來第一次傷得如此之重，不由得一陣慌亂，顫聲大叫：“哪個狗賊……暗箭傷人……”炯炯雙目四面掃射，混亂之中哪還找得到兇徒？
此時黑雲壓頂，狂風怒號，雲蛟氣勢震天，頭頂骨角業已長出一半，這是它的關鍵時刻，成，則一躍成龍；敗，則萬劫不復！
可當馮化吉受傷倒地，雲蛟竟放緩了飛升，頻頻回首！！
腰間血如泉涌，馮化吉的力氣彷彿被抽盡，半點道氣也使不出來，他看到了雲蛟的猶豫，深吸一口氣，奮力急呼：“魚兄……快走……你若在天有靈，當替小弟報仇！”話音未落，馮化吉眼前一黑，倒入水中不省人事。
雲蛟怪聲長嘯，分明停止了飛升。
“趁此刻！殺了這蛟，啖其肉，飲其血，大夥一道提升了修為！”李致一馬當先，提氣輕身，繞開湍急水流執劍而上，狠狠劈向雲蛟頭顱。
‘當’的一聲震耳巨響，李致寶劍脫手飛離，虎口崩裂，鮮血直流。雲蛟也是一聲慘吼，雖毫髮無傷，但分明痛得厲害。
程鼎和心知此時若不出力，這唯一的機會就將錯失，當下躍身而起，在半空調動道氣，雙掌轟向龐大的蛟身，他原以為自己血髓七脈的修為必能震碎雲蛟內臟，卻不料道氣觸到蛟鱗立即反彈，猝不及防地打了回去，震得程鼎和胸口氣血翻湧，落下地來，吐出一口老血。
“誰再上去拼一把，這蛟必然熬不住，若真給它成了真龍，大家有死無生！”李致左手捏着開裂的右手虎口，兀自叫喊。
馮師勝眼見兒子馮化吉重傷昏迷，又見雲蛟變化在即，千載難逢，正自猶豫不決，風中猛然出現濃重的血腥，眾人一看，原來是程清濁掬了一把馮化吉腰眼傷口處的鮮血，催動道氣，將血液蒸發在空氣中隨風而散。
雲蛟聞見馮化吉的血脈腥氣，開始躁動不安，似要返回。
程清濁再次從馮化吉腰間按壓出一把鮮血，催化成氣流，沖向高空的雲蛟。
第三次，第四次……
雲蛟吟嘯如雷，騰挪着龐大身軀，往馮化吉這邊俯衝而來。
馮化吉驀地疼醒，看到程清濁舉動，一把抓住他大罵：“你這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