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泉地獄
大荒溟渤,海水腥穢,無邊莫測,中有大山,上參碧落,下入風泉,名曰北陰酆都羅山。而羅山下有一處神秘莫測的所在,兇險異常,那裏就是血泉地獄。
血泉地獄四周,有山如硤石大小鐵圍屏障,裏面點綴着大大小小、星羅棋佈的血泉,泉水傳說是由世間慘死的血屍匯聚而成,泉面不斷湧出通紅的噬血泡,泡內充斥着極其可怖的煞氣和怨氣,一簇簇,一串串,飄散到空中,佈滿整個血泉。
三界眾生沒人敢來這號稱能吞噬一切生靈的血泉地獄,除了秦懷玉,因為她已無處可逃。
秦懷玉降落在血泉邊時,已經傷重到支撐不住,癱倒在地,她烏黑的髮絲上血跡斑斑,玄色輕紗羅衣上散發著濃郁的血腥味。
無間溟泠夾雜着噬血泡,似乎聞到了生靈的香甜味道,貪婪的尋覓獵物,亂空橫掃,卻始終掃不到她身前。
秦懷玉冰冷的眼瞳中充斥着凄涼和絕望,望了眼四周,長出了一口氣,終究還是回到這裏了嗎?
千年前,她的家族被一群神秘人滅門,她也被捏碎周身骨骸,扔進血泉地獄。無數噬血泡瘋狂地吞噬着她,那種痛苦要比被捏碎骨頭還要疼上萬倍。
她奄奄一息時,意外發現一套高深的魔功出現在身邊,竟與自己家族修鍊的符術心法有部分相通之處。
她當時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她要活下去,她要報仇。
她練了魔功,身上的傷飛速恢復,那些駭人的噬血泡再也不敢湊近她身側。不過五百年時間,她便衝破了十階魔君,出了血泉地獄,查尋到當年滅她全家的仇人,以血還血,報了深仇。她也一戰成名,成為魔界一方霸主,人稱“聖符魔尊”。
她初心只為復仇,未有其它野心,復仇后,選了個煞氣濃郁之地為魔巢,與三界生靈也算和平共處,怎知……
“魔頭,哪裏走!”一聲震耳欲聾的斷喝自空中傳來。
血泉的上空中,凌空顯現了許多修為高深的天界仙君,每位都有一個白色防護法罩護住身體,噬血泡無法穿透這些法罩,他們手中祭起的法寶靈器光暈交織,在昏暗的血泉上空形成一道道耀眼的光幔。
為首黑衣仙君寶相莊嚴,腳下五色祥雲熠熠發光,竟是上仙巔峰修為。
他輕蔑的望着秦懷玉,像看一個必死之人般:“你以為躲在這至邪之地,吾等便拿你無法,北陰酆都大帝已賜下防護法罩。魔頭,你還不伏法!”
秦懷玉冷眼望着滿天仙人,眸中閃過一絲錯愕,追兵怎會這麼快找到這裏?她當年被扔血泉地獄,而後在此修鍊之事,只跟一人說過……
“上仙,手下留情,請先聽小仙一言!”溫婉柔和、風鈴般的聲音傳入眾仙耳中。一位仙子踏空而來,杏黃色羽衣腰束素色緞帶,舉手投足如風拂揚柳般婀娜多姿,嬌媚動人,空中諸仙君莫不被她吸引住目光。
秦懷玉瞥見此人時,眼中卻閃過一道凌厲的寒光,果然是她!
黑衣上仙眉頭微蹙,“碧池符仙,是你將這魔頭藏身之所告知本仙,如今你這是何意?”
“上仙容稟!”碧池符仙秦懷碧微微欠身,“秦懷玉終究是我堂妹,秦氏一族只剩我二人,請讓懷碧再勸她一勸。”
黑衣上仙露出讚許的神情,“碧池符仙果真仁慈心善。”
秦懷碧微微頷首,望向懷玉,眼眶竟似紅了,“懷玉,你殺害天帝之子聞澄,犯下這滔天大罪。堂姐也無法幫你開脫,
只希望你不要再負隅頑抗……”
秦懷玉望着秦懷碧一開一合的朱唇,事以至此,她竟還是這麼能演戲。這位堂姐自幼與她交好,懷玉也以真心待她。她成了“聖符魔尊”后,得知這個堂姐竟然在滅門血案中倖存,驚喜的找到她,將秦家最高符術心法傳給了她。秦懷碧最後終於修成了符仙,飛升天界。
懷玉終是魔界中人,為了不給堂姐添麻煩,便不再尋與她見面。直到她發現當年的秦氏血案另有隱情,她急迫的去天界尋堂姐這個當年血案倖存者。秦懷碧聲淚俱下的告訴她,背後的確有人指使陷害秦家,她按照秦懷碧的指引前去尋幕後之人,卻稀里糊塗地成為殺害天帝之子聞澄的兇手,聞澄是死於雷動九天符,這符是她“聖符魔尊”的獨門絕技。
之後,她便被天界無休無止的追殺。
她淪落至此,若是還不明白秦懷碧的險惡居心,便真是個傻子了。
“……堂姐定會向天帝為你求情,就算無法保你性命,至少能免你魂飛魄散之苦,還有機會再轉生為人,堂姐這次來不是來殺你的,而是……”
懷玉的眸光冷到了極點,“你不過是來看,我是如何死的。”
秦懷碧一愣,眼眶中掉落一滴淚水,似被懷玉的話傷害般,玉手輕輕扶額。
黑衣上仙怒道:“魔頭冥頑不靈!仙子你即將與洞淵上仙大婚,應該歡心愉悅才是,何苦為這魔頭痛傷情志。”說完他目露殺機,祭起靈劍,促然大片碧色的光飛起,朝懷玉暴射出去。
秦懷碧扶額的手遮擋了眼中浮現的一絲笑意。
懷玉勉力施化一道防護靈符拋向空中,想要擋住這一擊。可是靈符還未化成靈罩,便被這片碧光擊散。
望着迎面而來的刺眼碧光,懷玉自知此劫難逃,眸中充滿了濃濃的怨氣和不甘。
“吱鐺——”
電光火石間,最大的那眼血泉里爆射出一道黑色光芒,充斥着強大的煞氣將這片碧光打消的無影無蹤。
泉面浮現出一張巨大模糊的臉,一股強悍的的威壓迎空劈來。
“哈哈哈!”
巨臉的笑聲震耳欲聾,直擊靈識,空中修為較低的仙君承受不了威壓,身上的防護仙罩被震碎,噬血泡立刻貪婪的將他們團團包圍,吞噬着他們的靈體。
黑衣上仙臉色大變,勉強穩住防護仙罩,滿臉疑惑的望着泉面。
巨臉發出蒼老陰暗的聲音:“秦通的後人果然硬氣!”
秦懷玉微愣,秦通乃是他們秦家的祖先,她覺得這股煞氣有些熟悉,急急問道:“你是誰?”
“我是你的恩人!你以為那套魔功是如何憑空出現在血泉,助你起死回生的?”
“竟是你!”
“哈哈!現在到了你報恩的時候了,我已被困血泉之下萬年,封印我的伏羲神符,便是秦通獻給天帝老兒的,此符只能由秦家符術傳人才能解開。想不到,一千年前,竟讓我看到秦家後人瀕死於血泉,真是天不亡我!我誘你入了魔,一直等你怨氣衝天之時,就能幫我解開封印。”
黑衣上仙此時終於猜出巨臉的身份,眼中充滿了驚恐,周身竟然不自覺的劇烈顫抖起來,“你…你是混天…老祖……”
“哈哈哈!正是老夫!”
混天老祖是萬年前顛覆三界,差點統治天界的魔界至尊。黑衣上仙資歷甚老,萬年前那場大戰的驚天動地,他依然歷歷在目。
混天沒有理會眾仙,巨臉上漸漸顯現了一張金色巨型靈符,符上光芒已經黯淡,“秦懷玉,伏羲神符的封印之力已然變弱,只要你我合力,解開這神符,老夫答應你,一定助你殺光這些天界厭惡之人。”
在場諸仙均被嚇的魂飛魄散,尤其是秦懷碧,她眼中充滿了恐懼,好不容易要整死秦懷玉,若讓她翻身……
懷玉混身顫慄,望着血泉上那張恐怖巨臉,一千年來,自己努力修仙、被迫成魔、遭人陷害、瀕臨絕境,一直苦苦與命運相爭,到頭來,終是別人手中操縱的一顆棋子而已。
這一生,她活的跟個笑話一般。她恨!她怨!
她的身上不斷滲出濃濃的黑氣,與血泉地獄的煞氣和怨氣混為一體,形成一道衝天的黑色光芒。她的身子慢慢升至半空中,抬手猛烈向自己心口痛擊。
“噗——”一口鮮紅的心頭血吐出。
她將心頭血接在手中,在空中凌空畫出一道血符,將身上剩餘的全部靈力毫無保留地注入這道血符。血符瞬間發出萬丈紅光,璀璨耀眼,這束巨型光柱猛烈射向伏羲神符!
那張巨臉露出得意的笑容,血泉也劇烈翻滾起來,猛烈的衝擊泉面上的伏羲神符。
秦懷碧大駭:“她…她要用秦家人的心頭血逆解伏羲神符!快快阻止她!”
黑衣上仙大驚,混天若被放出,三界必大亂,他怎麼擔得起這個責任。他一聲令下,空中所有仙君均將靈力灌入他手中靈劍,靈劍的青色的劍芒暴漲。他祭起靈劍,對着空中秦懷玉發出雷霆一擊!
巨臉輕哼一聲,一道強悍的煞氣自血泉湧出,化成一張黑色的巨手,擋住了陽羽的靈劍,與其膠着在半空之中。
正這時,搖搖欲墜的伏羲神符上的光芒突然大盛。
巨臉面目猙獰,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秦懷玉,你在做什麼?”
懷玉沒有理會他,手中的紅色光柱不停地打在伏羲神符上,神符的封印之力越來越強,泉面逐漸平靜下來。
她對着越來越模糊的巨臉冷笑一聲,混天老祖萬年前屠殺無數生靈的事,她自小就有耳聞,她很清楚,若把混天放出封印,三界生靈將面臨什麼。
她恨的是害她之人,並不是芸芸眾生,她怨的是命運被人擺佈,卻也不想毀天滅地。
半生執迷,半生糊塗,臨死前,她只想做一件明白事。
隨着巨臉消失在泉面,黑衣上仙的靈劍失去禁錮,頃刻間,穿透了懷玉瘦弱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