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菩提篇

番外四:菩提篇

回到天界以後,菩提如實交代了自己做過的違背天條之事,執法天神其實早已洞悉一切,但看在她坦白從寬的份上,也看在清逸上仙的面子上,倒是沒有讓她受皮肉之苦,只是被判在星辰牢獄中拘禁千年。

所謂星辰牢獄,其實就是被關在星星所築的天牢中,遊盪於億萬星河,獨自度過一千年的時光,沒有人知道你會隨着星光閃爍飄蕩到哪裏,就連你自己都不知道。

星辰牢獄中沒有刑罰,這裏最殘忍的懲戒就是孤寂,它會摧毀人的心智,消磨人的意志,自古從星辰牢獄中出來的人,至少也需要三四百年才能恢復到從前的狀態。

菩提每日念經打坐,讓自己的心沉寂下來,起初的兩三百年還能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後來就有些麻木了,她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星辰牢獄的位置雖然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但眼前的場景卻總是千篇一律的漫天星光。

閑下來的時候她總是想起這次下凡遇見過的那些人,楊君宇,夏侯隳,葉夢溪,五大世家的人,還有夏侯罹和夏侯翛,細細回想着和他們在一起時的時光。

每次想到夏侯罹,她總是感到心中異常的空虛,也許這就是凡人常說的思念吧,雖然是有些難熬,但她總覺得有所思要比無所思好一些。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終於在菩提開始感到有些煎熬的時候,爹爹蕭清逸和黑白無常一同將她接了出來,很幸運,她的心態一如從前,並不需要時間去恢復。

菩提離開星辰牢獄后,第一時間直奔冥府而去,奈何橋還是從前的模樣,孟婆也無甚變化,千百年來輪迴的亡魂來來去去,他們卻像被時間定格了一般。

菩提還記掛着對夏侯隳許下的承諾,可是她已經失約了。

孟婆說,她進入星辰牢獄后的五十年間,先後曾有四個男子在奈何橋上等過她,後來的幾年時間他們還相遇過。

一個說後悔自己疑心太重,錯失了一個曾忠心耿耿以命相護的姑娘,就這樣錯過了一生。

一個說自己眼瞎心明,短短時日就摸清她的心性,相遇不久,愛已入骨。

一個沉默不語。

一個嗤之以鼻。

他們都不肯喝下孟婆湯入輪迴,固執的等在那裏,可是沒過幾年就被忘川水所侵蝕,逐漸忘記了前塵往事,魂體稀薄,幾欲消散。

孟婆嘆息着哄騙他們喝下孟婆湯,通通送過奈何橋投胎去了。

千年前的故人都已化作塵土,唯一還在人間等着她的只剩下了小白,小白已經修成人形,是個清秀稚嫩的少年模樣。

小白看到她回來,止不住的含笑看她,菩提摸摸他的頭,只覺得他還是當初那個搖着尾巴在自己身邊撒潑打滾的小白狗,轉眼卻已是千年時光倏忽而過。

當初留給夏侯罹的那隻竹蜻蜓還帶在小白身上,竹蜻蜓雖陳舊卻依然乾淨完整,看的出來一直是被人用心保存着的。

只是她施在上面的靈力也已經消耗的差不多,小白那時靈力低微,只勉強留下了夏侯翛叫的幾聲“娘親”。

“娘親,娘親......”。

前面的聲音軟糯稚嫩,是夏侯翛兒時叫的,後面幾聲成熟不少,是他長大后叫的。

菩提聽的滿心歡喜,只覺得空寂多年的心口都被填的滿滿的,下一刻卻又失落至極,這樣動聽的聲音她再也沒有機會聽到,也不知道翛兒長大后是什麼樣子。

千年之間朝代更迭,人間早已沒有了夏郯和北岩,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加強大的國家,長晉,長晉是由從前的夏郯和北岩疆土合併而成,皇室也早已改換昌姓。

菩提翻遍史記,找到一些關於自己的隻言片語。

蕭菩提,夏郯第八代帝王夏侯罹之髮妻,生下嫡長子夏侯翛,帝登基之日同冊為後,后因病亡故,長居后位,帝無續弦。

自從她走後夏侯罹再也沒有另立皇后,不僅如此,他還空置後宮,終生只立過一位葉貴妃,葉夢溪,是為太子養母,掌管後宮,一生無子。

小白說這是葉夢溪自己的要求,她與夏侯罹從未有過逾規越矩之處,卻一生困守在後宮中,為夏侯罹處理雜事,將翛兒拉扯長大,至死都從未有過半分悔意。

起初朝中大臣還會上奏諫言,請求夏侯罹廣納後宮,綿延子嗣,但後來夏侯罹一心痴迷於修仙煉丹,長生之術,廣集天下術士共同探討,提也不提後宮之事,群臣見他雖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但對朝政之事殫精竭慮,毫不懈怠,又已立過太子,後繼有人,漸漸也就不再提這事了。

對凡人而言,長生之說畢竟虛妄,夏侯罹最終也不過活到甲子之年便壽終正寢。

夏侯翛也是個好皇帝,夏郯在他手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繁榮盛世,只是他一生都未遇到一個心意相通之人,後宮妃嬪無數,也不過全都是平衡朝局的手段。

夏侯瑤過世后,楚雲衍大病一場,身體每況愈下,登基沒幾年就與世長辭,他與夏侯罹一樣,在位期間空置後宮,一生只立過一位皇貴妃。

定北王還是沒有放過北岩,他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將北岩國土逐步侵蝕,最後淪為夏郯屬國,自己則長居韓城,老死邊境。

楊君宇不知什麼時候也悄無聲息的死去了,而五大世家卻依然穩立於世,受萬民敬仰,他們恪守家規,奉先祖之言為金科玉律,嚴於律己,代代傳承至今。

老君山被五大世家列為禁地,山頂建了一座祠堂,正堂中供奉着一位身穿青衣、手持金扇的年輕公子,每年都會有五大世家嫡系子女前往祭拜,譬如家主交接儀式等重大事件也都會在那裏舉行。

菩提走在長晉都城的街頭,恍如隔世之感愈發深重。

迎面走來一個器宇軒昂的矜貴公子,菩提緊盯着他入了神,待那人走到自己眼前她才乍然驚醒,原來他的面容與夏侯罹一般無二。

那人茫然無措的看着菩提,突然貿貿然道:“敢問這位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菩提扯起嘴角苦澀一笑:“也許從前見過,但以後再也不會見了”。

“失禮了”。

那人略有不甘的離開,卻總是忍不住回頭張望,菩提回身看着他的背影遠去,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

如果明知結局如何,那這次她選擇不再相遇,相思無果,她獨自承受就好。

他們的愛由淺及深,並沒有多麼的轟轟烈烈,卻是已經刻入骨血,融於生命,輕易不可分割,也許抵不過千年萬年的世事變幻,卻已完全改變了他們的一生。

夏侯罹曾說他們之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其實不過是在安慰自己。

要菩提來說,其實是: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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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梵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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