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本的客棧老闆娘

羅本的客棧老闆娘

我回到羅本的客棧已經是九點多鐘,遊客們還在沉醉於西塘美輪美奐的夜景,客棧此刻並不忙碌。羅本,沈研兒以及一位氣質出塵的女子三人相對而坐。羅本神色黯然抽着煙,一言不發,沈研兒看向羅本眼裏儘是憐惜,眸子裏彷彿要滴出水來。

“葉薇姐姐,好久不見。”我走過去坐到葉薇的對面,葉薇緩緩抬頭,眼圈泛紅,顯然是哭過的。我很難將她與兩年前雨停古鎮裏豪放喝酒,豪邁走天下的那個女子重影。

“小陳?你變化挺大呀。”葉薇看着我,我總感覺她不再是那個我們調侃性感的女孩子而變成了一個都市知性女人。研兒走到后廚端出飯菜擺在桌子上,給每個人盛好飯,然後用溫柔的聲音說到:“好啦,好啦,大家先吃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一席人都默契的不說話吃着飯,其實食不知味。

後來大家吃完這一頓略感壓抑的飯,沈研兒又收拾着剩菜剩飯回到后廚洗碗。客棧已經滿客,所以沈研兒就掛上停止營業的牌子,四個人坐在客棧里,氣氛安靜的可怕,唯一可以聽見的是門外遊客的嬉笑聲和四人的呼吸聲。不遠處的文藝酒吧開始營業,眼前是燈光與音樂的世界、遊人與樂隊的海洋。安靜聽歌的人群、歌手抒情的演唱、濃濃憂鬱的酒香,把半條街烘托得文藝非凡,羅本覺得這樣的氣氛也不是辦法,開口說到:“我們去喝點酒吧!”

我們找了個傍水的一個四人桌坐下來,上了幾壺小酒,一邊吃一邊欣賞台上歌手磁性嗓音。我和羅本葉薇喝了口嘉善當地有名的黃酒,不一會兒便覺臉一直紅到耳根。沈研兒是個文靜的女孩子,她不喝酒,就拖着下巴看向鬱悶的羅本偶爾有轉頭台上唱歌的人。

中場的時候,歌手在台上問:“親愛的觀眾朋友們,這夜色真美,感謝有你們的陪伴,現在我誠摯邀請在坐的朋友上台唱歌,請問有沒有願意用歌聲表達情緒的朋友呢?”

突然,葉薇站起身來向台上走去,葉薇本就身材窈窕性感,臉龐俊俏可人,在剛才酒精的作用下,葉薇的臉龐越加粉紅,嬌艷欲滴。葉薇的出場驚艷了清吧里的客人們,一個個滿懷期待的在卡座里洗耳恭聽。葉薇走上舞台,坐在話筒前,燈光打在她的身旁,像極了塵俗里的一朵雪蓮花。葉薇選了一首民謠,是房東的貓演唱的《我可以》,舒緩前奏響起,人群也安靜下來,葉薇的聲音很好聽,對歌曲節奏把握到位,至於情感更是真實流露,歌聲像涓涓細流般滋潤在聽客的耳蝸:

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

不用再多說明

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又再一次和你分離

我多麼想每一次的美麗

是因為你

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

不用再多說明

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又再一次和你分離

…………

葉薇唱完歌曲,台上的觀眾還沉浸在她溫柔的嗓音以及悲傷情緒中無法自拔,直到葉薇走下台,歌手上台調試話筒,觀眾才反應過來劇烈鼓掌。葉薇沒有因為掌聲而笑,反而是端起一杯又一杯酒一飲而盡,我和羅本沒有勸她,便任由她發泄。後來夜深了,西塘古鎮也陷入寧靜,羅本背着醉酒昏睡的葉薇回到客棧房間便出來與我坐在客棧門前的台階抽煙,沈研兒在房間裏照顧葉薇,為她更衣蓋被。沈研兒出了葉薇的客棧,整理了客棧的椅凳,打掃地面,核對賬目后輕輕走到羅本身後說到:“你們倆快去休息吧,明天的事兒…………”沈研兒沒有說完,她也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去描述明天即將發生的事。羅本抽完煙,習慣性的把煙頭扔到腳下使勁蹂躪直到煙頭破爛成棉絮狀。我們起身回到客棧,關了燈,各自回到房間,等待明天的日出。

清晨的光從客棧的木窗射進來照在我的臉上,洗完漱下樓,葉薇和羅本已經等在客棧大廳里。葉薇的手裏包裹着一件方形物體。心照不宣的隻字不語,我,葉薇,羅本又上了羅本的二手大眾。我坐在副駕駛,獨留葉薇抱着物體在後排一言不發。我們要去海邊,嘉善沒有海,所以羅本一路高速往金山石化的海邊。

近一個小時的路程,恍惚而至。早上的原因,海邊的娛樂設施都還用大棚遮蓋,沒有遊人,只有兩位清潔工大爺一邊說笑一邊彎腰撿起垃圾。太陽把海平面變幻成金色,早潮還沒開始,潮水溫順的撫摸礁石,像極了大海在沉睡,發出的微弱平緩呼吸。我們找了一個遠離遊樂場所的偏角一隅,海風吹拂我們三人,葉薇的長發在風中亂舞正如她小心翼翼捧着的物體上蓋住的布。

“你們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沒有那麼心急着結婚,喬源是不是就不會死去,如果不是我,現在的他是不是依舊在那坐天空之城的地方教書?”葉薇嘴唇顫抖說著話,淚水從眼角流出,順着臉頰低落在礁石上,滲透進入。

我和羅本沒有說話,羅本從包里拿出煙來,迎着海風點燃。羅本抽一半,風抽一半,羅本是抑鬱的,這海風啊或許也被氣氛渲染成悲傷的模樣。葉薇和喬源在一起我是知道的,離開雨停古鎮的時候我們各自留下了微信。我微信朋友圈大多更新的是好無厘頭的笑話。而葉薇和喬源也更新着從雨停出發的所見所聞,有他們遇到山體滑坡繞路前行,他們到達四川在成都遊玩,到達318零公里標誌兩人的打卡,他們甚至在新都橋到巴塘的路段南下去了稻城去了亞丁又一路北上去了左貢沿着八宿路段西行至拉薩…………

在那漫長的5000公里的道路上,川藏線是最為精彩絕倫的一段,從盆地文化的天府之國成都到高原風情的西藏拉薩,沿途風景千變萬化,繽彩紛呈,每年都有無數的人用不同的方式踏上川藏線,自駕、搭車、騎行、徒步。這條“中國人的景觀大道”承載着無數人的寶貴回憶也見證了葉薇與喬源的愛情萌發。

那段時光葉薇與喬源互相攙扶,互相幫助,互相了解與欣賞,自然而然他們在一起了。我依稀記得那天,二人到達西藏,在神聖的布達拉宮前,夕陽照在二人的臉龐上,渡上一層溫柔的氣暈。喬源親吻葉薇的臉頰,葉薇嬌羞的眼裏是喜悅,二人的照片定格在朋友圈裏官宣,我和羅本都獻上祝福,喬源和葉薇自然也是喜悅的同我們分享着愛情的甜蜜。後來他們花了不短的時間遊玩西藏,大昭寺、八角街、哲蚌寺、色拉寺、倉姑寺、甲瑪王宮、納木措藏王墓、青朴修行地、敏珠林寺、碉樓遺址、結羅拉雪山…………照片里兩人如膠似漆笑面嫣然。喬源如願以償留在西藏當起了老師,而葉薇也準備啟程回到濟南休整開啟另一段走遍中國的旅程。分離的那天,二人一同發了個朋友圈:

各自堅守,

各自努力,

待到理想完成,

二人廝守一生

我關於未來所有的美好願望,

都是想和你一起度過

朋友圈的配圖是喬源與葉薇在高山上迎着夕陽,十指相扣的照片,照片上兩人戴着藏銀情侶戒指。羅本評論:結婚的時候我從浙江開車來接親,千萬別嫌棄我的爛車。葉薇回復:你就是開着共享單車來我們都把你當座上賓。我評論:我窮學生一枚,車費喬源幫我報銷。喬源回復:小陳,你要來來回車票絕對報銷。四人在朋友圈評論聊了很長一段,也開始期待下一次四人的相遇就是喬源和葉薇的美好婚禮。令我們沒有想到的是,我們的再一次相見竟是以這樣的方式。葉薇拿下布,一個骨灰盒赫然出現,骨灰盒上是喬源的黑白照片。那個曾經在我們記憶里嘻嘻哈哈的樂觀男子已經成為此刻的死者。我,羅本,葉薇和喬源的骨灰盒在海邊相遇,不是婚禮而是葬禮和最後對喬源靈魂的告別。

“羅本,你說這一切是不是我的錯,如果當初我倔強一點,如果我沒有向家裏妥協,非要再晚幾年結婚,喬源會不會此刻還在學校的操場與藏族兒童們嬉戲打鬧?都是我,都是我的任性,都是我的一意孤行,如果我多考慮喬源,如果我不哭鬧,他也不會回來。”葉薇蹲在地上大聲哭泣,身體顫抖。太陽跳出海平面陽光普照,撒在喬源的骨灰盒上,照在那張黑白遺照上,我彷彿看見了喬源,那個在31號咖啡廳的夜晚發光的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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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謠與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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