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賴賬

“嘿喲，慕大偵探，又出去聽牆根了？！”

公寓的守衛，是位猥瑣的乾瘦老頭兒。

老頭兒姓劉，鰥夫一名，無兒無女。因為是公寓老闆的遠房親戚，才被安排當了守衛。

劉老頭兒，覺少話多，仗着是大房東的親戚，從不把公寓內的這些租客放在眼裏。

在華夏界，青春的城市，是老人的陵墓。老人的城市，是青春的墳場。

城市一旦陷入衰老，便會灰暗垂暮，城中儘是貧困的老人。年輕人選擇逃離，前往更加青春的城市。老人已失去了能力，只能在老城中默默等死。

北漂城正當壯年，自然不是那種衰老的城市。但是，壯年之城，卻並不等於沒有老人。

為了延續那一絲青春，也有無數老人，選擇在青春的城市中苟活。哪怕活的艱難，活的卑微。

當然，在城市是青春還是衰老，並非只以年齡作為標誌。對人類而言，擁有金錢與財富，老漢也是青春少年。沒有地位與名望，沒有顏值與事業，青春少年也不如耄耋老者。

劉老頭兒，不是有錢人。卻因為有有錢人的關照，甚至比許多青春壯年，活的還要滋潤。這也是劉老頭兒，可以不把這些租客放在眼裏的根本原因。

“聽你媽的牆根，劉多嘴，慕爺今天心情很差，你最好別惹我？！”

慕青城惡狠狠瞪了劉老頭兒一眼，嚇得劉老頭兒縮起了腦袋。

顯然，劉老頭兒察覺到了慕青城的憤怒與焦躁，就連慕青城叫他的外號，他也不敢回嘴。

“什麼他媽的狗屁偵探，連房租都不能按時交。看你下一次拖欠房租，怎麼求劉爺我？要是不把你直接趕走，你劉爺我，就不姓劉——”

看到慕青城已鑽進昏暗的公寓門洞，劉老頭兒這才敢放聲咒罵。

凌晨二三點鐘，正是夜深人靜之時，劉多嘴尖刻刺耳的聲音，能傳很遠。刺耳的聲音，雖然聽在耳中，此刻的慕青城，卻沒有了回頭計較的力氣。

一路爬上六樓，打開617號房，慕青城一頭栽倒在自己硬邦邦的床上，再也不想動彈。

……

也許是夜裏遇到的詭異場景太多，這一夜，慕青城噩夢不斷。

在夢中，慕青城夢到了孫二良，還有那位閨名露露的女子。

在夢中，這兩人躲在陰森的殿堂里，長出了狼一樣的牙齒與爪子，兩人聯手扒開了他的胸膛，啃食着他的內臟。

他還夢到，自己行走在死寂的街頭，被一位青面獠牙的女子追殺，這女子身穿古怪的漢服，一雙手，卻美的驚人。

他還夢到，回到了家鄉，家鄉卻已沒有一個人，還認識自己。

他還夢到，自己進入了戰場，原本親密的戰友，竟都變成了敵人，衝著他兇猛的射擊——

整晚的噩夢，讓慕青城輾轉反側。然而當他想要從夢中醒來，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

“嘣嘣——”

劇烈的敲門聲，終於把慕青城從夢中喚醒。

抹去一頭的冷汗，慕青城揉了揉刺痛的眉心，昏沉沉下了床，打開了自己單薄的房門。

“退錢！”

闖進門來的，是108房間的房客趙雄，跟在他的身後，還有他的老婆露露。

油膩肥胖的趙雄是個廚子，他老婆露露是酒吧的招待。上周末，慕青城剛接了趙雄這單生意，要調查他老婆露露出軌，要求他務必查出姦夫，並且拿到證據。

“雄哥，什麼錢？！”

慕青城掏了掏耳朵，感覺自己是聽錯了。

因為是樓上樓下，自己給趙雄這單案子，打了個七五折，只收了不到一千塊錢。

即便如此，趙雄還死皮賴臉，只給了他兩百塊的訂金。要知道，在北漂城有明確的行規，凡是偵探承接案子，訂金不能少於案子總報酬的五成。

出於對趙雄的同情，加之趙雄的反覆糾纏懇求，慕青城才鬆了口，第一次壞了規矩。

為了這單案子，慕青城整整跟蹤了三天，搭上時間、吃喝不說，兩百訂金全部花光，自己還貼進去五六十。

現在倒好，趙雄竟然恬不知恥，來找他退錢，這也太不是東西了。

“別他X的裝糊塗，你小子騙我說，看我老婆花枝招展，別是在外面有人？我這才鬼迷心竅，糊裏糊塗上了你的當。被你騙了兩百塊，還讓你去跟蹤我老婆，我簡直就是瞎了眼。”

“可我萬萬沒想到，慕青城，你他X的也太不是東西了！竟然三更半夜，去女廁所調戲老婆，我他X的打死你——”

嘴上喊的震天響，一張肥臉紅的好像豬血，眼珠子瞪的跟銅鈴似的，趙雄卻連手都不敢抬一下。

別人不知道慕青城的厲害，這傢伙可是親眼見過的。三四個小流氓，被慕青城三拳兩腳，就給放翻了。要不是因為有露露跟着，他趙雄不得不雄起一下，趙雄還真沒膽子，在慕青城面前這麼大聲叫喚。

趙雄顛倒黑白的一番話，氣得慕青城七竅生煙。是你他媽請老子跟蹤的好不好，老子才沒閑心管你老婆，到底跟誰有一腿好不好？再說，就你老婆那模樣，老子還真沒有那麼好的胃口。

“嘿喲，露露姐，昨晚我在哪個廁所調戲你了，誰看見了。三更半夜，廁所就咱們倆個人，我能啥便宜都沒佔着，還讓你好好的，今早來堵我門口？！”

心裏雖怒焰滔天，慕青城卻還是強壓了下來。

慕青城不想跟趙雄爭辯討論，自己到底有沒有議論露露偷人的事兒，別人不清楚，趙雄心裏卻比誰都明白。此刻，慕青城只是冷冷的望向趙雄背後，盯着濃妝艷抹的露露。

慕青城連想都不用想，眼前的這場糾紛，全是因為這個女人。既然她才是罪魁禍首，自己跟趙雄打嘴仗，根本沒有意義。

“咳咳，裏面說，咱們裏面說！”

耳聽着幾乎整座公寓的人，都打開了房門，要圍過來看熱鬧。又見老婆被慕青城問的沒了聲音，趙雄頓時慫了。

像六合公寓這種簡陋的房屋，在北漂城的城鄉結合部數之不盡。公寓粗製濫造，卻也五臟俱全，有一個小陽台可以做飯，一個正好可以站下一個人的小浴室，再就是一張單人床大小的生活空間。

公寓的牆體、房門又薄又脆，根本沒有隔音作用。趙雄這麼大聲的叫喊，根本就是在現場直播，又怎麼可能不把好事的鄰居們，都給招出來。

看到圍觀者出現，趙雄這才想起了臉面，他拉着老婆，用力擠進了慕青城的小房間，回身啪的關上了門。

一個人的公寓，突然擠進來兩個陌生人，頓時變得狹小局促，在這樣的空間裏，再大的火氣，也失去了燃燒的動力。

“雄哥，我慕青城大小是個有執照的偵探，有自己的職業操守。在北漂城，咱賴好也混了幾年。你可曾聽誰說過，我干過什麼偷雞摸狗的下流勾當。再說，就你老婆露露這形象氣質，我慕青城也沒那麼好的胃口啊？！”

站在自己的房間裏，慕青城的火氣並沒有下降多少。

他姥姥的，如果不是為了趙雄。自己怎麼可能遇上那麼些怪事兒，連亡魂都見到了。你老婆偷人是鐵定的事實，就憑這一點，還有臉讓自己退訂金。

“慕青城，話別說那麼難聽行不行？！”

露露扭了扭乾巴巴的腰肢，慕青城說的沒錯兒，她就是瘦，骨瘦如柴似的瘦。穿上衣服，還挺像個樣子，脫了衣服，簡直就是營養不良。

“趙雄，醜話說到前面。你給我記住！代理費，我是一分錢不會退的。這三天，我都花費了多少，去了什麼地方，我都有記錄，隨身也錄了像。要不要給二位放出來看看。如果解除合約，可以，訂金就是違約金，一分錢不能退。”

慕青城看出了趙雄的目的。孫二良死了，露露有沒有看到，慕青城不好說。但經過昨晚那一場，露露顯然受了教訓，估計是逃回家之後，把趙雄安撫住了。

“慕青城，你沒證——，嘿，算啦，就當是交個朋友，訂金我不要了！”

趙雄扭頭看了看露露，還想糾纏一會兒，見老婆搖了搖頭，知道如果看了錄像，自己也沒什麼臉面，只好作罷。

“二位走好，不送！”

送走了趙雄夫妻二人，慕青城的心裏開始翻江搗海。

露露到底有沒有看到孫二良燒剩半截的殘軀，有沒有看到孫二良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