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半
兩人吃完，天色正朦朧。
遠處一輛破舊馬車在嘎吱嘎吱聲中，停了下來。
一名容貌清麗的婦人懷抱一名五六歲的男童從車上跳下。
婦人尚未站穩，那車便再次伴隨嘎吱聲離開了。
青雪小跑着迎了上去，接過婦人懷裏的孩子：“夫人這趟可有收穫？”
婦人搖頭，看上去很是疲憊。
“沒事，總有大夫能治好小少爺的，還沒吃東西吧，我溫了粥在鍋里，待會夫人你和小少爺先喝些。”青雪輕聲說道。
“不用了，小羽剛睡下，等他醒來再說。”婦人揉揉眉心，憂愁滿溢而出。
之歸見此，搬出一張靠背椅：“又吵上了？”
婦人長舒一口氣：“前世造的孽，我能說什麼呢？”
“看開些，盡量當他不存在就好了。”之歸讓婦人靠在椅背上，輕輕幫她揉捻着腦袋。
“待會兒注意點，小羽這麼顛簸一下，怕是會加重。”婦人闔眼前交代之歸。
“娘你放心，青雪姐會看顧好小羽的。”之歸無條件信任青雪。
婦人聞言，剛剛舒展的眉頭又恢復成了原狀。
“你還好意思說，青雪總歸是要嫁人的，前幾日又有人向我說親了，我不說要你像她那樣善解人意，有她一半也行啊！你們這三個，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明明看上去已經很是疲累了，但一說起孩子，好像所有的精力又都回來了，絮絮叨叨個沒完。
之歸站在馬緋身後，嘴裏不停應是，白眼卻冒出不少。
求問，有個喜歡念叨的娘，到底該怎麼辦？
之歸母女的互動，青雪站在茶鋪樓上看得分明，眼裏不無羨慕。
之歸不經意抬頭，瞧見了青雪，當即開口道：“青雪姐，你來陪我娘，我去把那屋子收拾一下。”
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來了。”青雪原本也是準備下樓的。
“收拾什麼屋子？！又想找借口跑哪兒去！你什麼時候能學學青雪，你再這樣下去，我可怎麼放得下心啊！”馬緋望着小跑離開的之歸，半是無奈，半是失望。
之歸只裝作聽不見，拿起掃帚抹布就跑開了。
天已經黑下來了，之歸走得匆忙，連蠟燭都沒帶上一根。
幸好天上的圓月足夠明亮，不至於讓她再受委屈。
打開院門，之歸坐在了井邊。
井裏倒映着同樣的圓月，沒有絲毫波動。
之歸看得有些煩悶，把井旁不知是否還能用的桶子扔了進去。
圓月被打得粉碎，銀色的碎影蕩漾，很快又凝聚在了一起。
之歸撈起水桶，將就着桶里僅剩的水，開始了打掃。
這屋子並不像之歸所說那樣，它之前是住了人的。
只不過居住在這的爺爺奶奶，已經離世一年了。
兩個老人前後相差幾個月，都是因病走的。
許是擔心自家兒子孫子，兩個老人走得極不安心，眼睛幾乎都沒閉上。
之後那一年裏，家裏發生了很多詭異的事件。
因着那些詭異事件，她們不敢再待在這，只能全都搬到茶鋪去住。
之歸她爹，甚至準備把這房子賣掉。
若不是幾任買主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驚嚇，怕這屋子早就不是她們家的了。
現在大半夜的，心情平靜下來的之歸，想起之前種種，心裏不禁發起毛來。
無論是鳥鳴，還是偶爾刮過的風，在此時，都被賦予了意義，變得陰森可怖起來。
隱約間，草地甚至發出了被踩踏的聲音。
於是，之歸視線聚焦在了發出聲音的院門處。
她呼吸幾乎凝滯。
死死盯着院門的眼睛連眨動都不敢，生怕再睜眼，視線就會被什麼不知名的東西佔據。
手裏的掃帚被攥得死緊，隨時都能以完美的弧度拋出去。
“之歸？”有些熟悉的聲音從院門傳來。
之歸思索了一小會兒，被恐懼佔據的頭腦終於重新運轉。
“小琴？”之歸不確定地發問。
“還真是你啊！”輕快的女聲過後，一張可愛的臉蛋隨之出現，“我說好像聽見有聲音，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呢？”
名叫小琴的可愛少女從院門走出，那小眼神，不知是害怕多些，還是好奇多些。
“你這麼晚來這，不會是特意找我的吧？”之歸才沒那麼自戀。
“跟我娘來婆婆家玩，想着你家這院子有點意思，便偷摸出來了，怎麼，你們又要住進來了？”小琴三兩步蹦到了之歸身邊，像極了活躍的兔子。
“不敢不敢，收拾出來給租出去，幾個大男人，陽氣足，指不定就能送走兩老了。”之歸說著，眼神亂瞟，像是生怕出現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一般。
小琴“咯咯”笑着，因為之歸的膽小。
“有我在呢！你怕什麼！”小琴挺起胸脯，看上去很有幾分氣勢。
“去去去，你說得好聽，出事了，哪次不是我護着你！”之歸不怕人，對那些看不見的存在卻怕得緊。
都怪伊可那丫頭！
老是喜歡瞎編一些故事來嚇她！
小琴笑得更歡樂了。
果然，只有待在之歸身邊，她才能這麼放肆。
小琴如此想到。
念頭剛落，之歸便牽起了她的手，輕手輕腳的離開。
小琴嘴角不自覺上揚，深呼一口只有身邊人才有的獨特香氣，滿足感充斥全身。
……
送小琴回了家，之歸提心弔膽往茶鋪走。
小琴家住在壽息鎮上，距離茶鋪有些距離，算算腳程，走回去怕是得花上半個時辰。
之歸不敢走捷徑，孤身一人走在官道上。
身後的月亮一如既往不遠不近地跟着，多少讓之歸有了幾分安全感。
她想起腦海常常回蕩的那首不知名曲調，小聲哼出了聲。
平常用來安眠的歌曲，此時用來壯膽，倒也可行。
哼着哼着，卻被一陣馬蹄踢踏聲打斷了節奏。
那馬蹄聲越靠越近，之歸匆忙躲進了一旁的亂石堆。
遠遠地，一匹黝黑似墨的馬兒疾馳而來，馬上人的穿着有些熟悉。
之歸還在思索那種熟悉感是怎麼回事，人卻已經先衝出去了。
在看見揚起的馬蹄之時，之歸想起了那種熟悉感是怎麼回事。
馬上那人的衣物，不正和伊可的衣物一模一樣嗎！
難怪她會下意識衝出去。
這是把那人當成伊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