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那隻飢餓的老狼在李峻身後緊追不捨，李峻甚至能看到老狼腥臭的嘴巴里流出的口水，李峻拚命地奔跑着、奔跑着……可是平時靈巧的雙腿，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任憑李峻使出全身力氣，卻怎麼跑不動。李峻又驚又累，出了一身冷汗，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

“救命啊~救命啊~……”

李峻這麼一喊，忽然驚醒過來，猛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躺在地上的一一張狼皮褥子上，身上蓋着一床厚重的被子。原來這是一間蒙古包，蒙古包中間的火爐上吊著一隻已經燒的烏黑看不出本色的水壺，呼呼的冒着熱氣，蒙古包也就瀰漫著濃濃的奶香。蒙古包的門帘是撩起來的，門口的左側地上，放着一副馬鞍還有一隻奶桶。蒙古包門的兩側懸挂着牧人的馬鞭、弓箭、獵槍以及嚼轡之類的用具。包里最大的傢具就是在西側擺放着的一個紅漆彩繪木櫃，木櫃的北角上敬放着佛龕和佛像，佛像前供放着香爐及祭品。

“我這是在哪裏？“李峻抬腿想翻身下床，然而右腿卻傳來一陣鑽心的巨疼。

“哎喲！”李峻痛苦地喊了一聲，又重新躺下。

聽到李峻的聲音，門口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兒探出頭，這個孩子穿着某個內地學校的藍白相間色的校服，小臉蛋兒上有着藏區孩子特有的高原紅。

“哦！你醒了？”男孩子聲音清脆，操着稍微生硬的普通話。然後又退了出去，

“阿爸啦！他醒啦！“

“哦~~~“門外傳來渾厚的成年男子的聲音，隨着聲音一個高大的身着傳統服裝的藏族漢子出現在門口，穿藍白色校服的小男孩兒緊緊跟在這個高大的漢子身後。

“嗯，估計你也該醒了。我是強巴，”強巴的普通話到時比小男孩兒更難懂一些，強巴說著一回手，拉出一直躲在身後的小男孩兒，

“這是多吉，我的兒子，這兩天一直是多吉在照顧你。“多吉羞澀地微笑着，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李峻。

“兩天？我睡了兩天了？“李峻還是有點兒迷糊。

“是啊，前天我和多吉在這附近山坡放牛，看見你被一隻離群的老狼追趕，然後你摔下了山坡，我們殺了那匹飢餓的老狼，舊下了你。但是你的左小腿兒折了，多吉采了草藥，我們已經幫你包紮好了。”

“哦……”強巴普通話說的很慢，李峻努力聽着，終於明白了。他想起來，自己把何玉潔託付給王自力以後，離開慶城市沿着川藏線一路南行，進入阿里后神使鬼差地拐上了一條小路兒，看着一座山上綠樹森森，便棄車上山，終於被一隻餓了很久的老狼盯上…..

“謝謝你們救了我！我的車……“李峻激動地表示感謝。

“你放心，你的車我們‘赤利’給你在山後找到了，”強巴安慰着李峻。

“赤利？“李峻不解地問。

“赤利，是我們的藏獒---牧羊犬。“強巴說道。

“哦。’李峻點點頭.

“在這裏。”多吉從強巴身後探出頭，把手伸向李峻，小手掌上托着李峻的車鑰匙。

“漢人，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強巴不解地問李峻，

“現在你們漢人來我們這裏旅行的很多，但都是順着大路跑。像你這樣單獨行動的幾乎沒有，你竟然還跑到這條小路上來？“

“我？我叫李峻，我……“李峻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麼給強巴解釋。

“因為‘於潔’？”

“於潔？”李峻驚訝地看着強巴。

“嗯，你睡着的時候，經常喊‘於潔，於潔’”桑巴看了李峻一眼，也沒再追問，卻又彷彿洞悉了一切。

李峻把手伸向褲兜兒，劫後餘生的李峻，這時候他迫切地想給何玉潔打個電話，聽聽她的聲音。當他把手機摸出來，愣住了：手機已經被摔得千瘡百孔慘不忍睹了。

強巴搖了搖頭，拿過自己的手機，放到李峻面前，

“有手機也打不出電話，你看。“李峻看到強巴拿給自己看的竟然是一款新型的蘋果6S，但是信號顯示卻是歸零。

李峻嘆了口氣。

“峻，別著急，我們還要在這裏繼續放牧，一個月以後才會轉場。那時候你也就能下地走路了，就可以給‘於潔’打電話了。”強巴努力用蹩腳的普通話安慰着李峻。

李峻抱拳拱手點頭致謝。

又過了兩天，多吉已經和李峻混熟了。不用幫他的阿爸啦幹活兒時候，多吉喜歡偎在李峻身邊兒，聽李峻給他講高原以外的事情，他忽閃着大眼睛，聽得入了迷。

“多吉，你怎麼不去上學讀書？你去上學讀書，等你長大了就可以走出阿里，就可以去北京……”這天李峻看多吉又再翻自己車上隨身帶的那本雜誌，就問他。

“我也想去讀書，可是我如果去學校讀書，就得住在哪裏，阿爸會想我，會難過的。”多吉瞪大了眼睛。

“你的阿媽啦呢？”現在李峻已經知道，在人的稱呼後面加上一個‘啦“表示尊敬的意思了。

“阿爸啦說，阿瑪啦生下我就走了。阿爸說阿媽啦被雪山上的雄鷹帶走了，但是我和阿爸啦去寺廟給阿媽啦點了酥油燈了，阿媽啦有一天還會回來的。“多吉說著話的時候，眼神里充滿了期待。說著多吉輕輕唱起一首民歌兒，歌詞的大意是：

阿媽你走了請放心地走吧，

我會到寺廟為你點燈祝願，

希望你早日轉生返回人間，

我們又可以一起歡樂相聚。

…….

李峻雖然聽不懂歌詞，但是他明白這應該是祭奠多吉的阿媽啦的，但是曲調並不悲戚、沉痛，反而是積極、充滿了希望。

李峻輕輕撫摸着多吉的頭，

“嗯，好孩子，你的阿媽啦會回來的。“

在這個地球上離太陽最近的地方，在強巴、多吉父子的精心照料下，在酥油茶的滋潤下李峻腿一天天好起來。他還學會了熟練的製作糌粑。強巴和多吉每次看到李峻熟練的把麵粉、酥油茶、奶渣、糖攪拌均勻，然後用手指捏成團，送入口中，都會笑嘻嘻地向李峻伸出大拇指。李峻穿着強巴的衣服，雖然略顯肥大，但是卻也有了那麼點兒藏民的風範。

轉眼已經五月初了，西藏最美的季節到了，強巴告訴林芝的桃花已經盛開了。強巴和多吉已經開始多次商討帶領牛群轉場的細節了。李峻也已經開始一瘸一拐的做康復活動了，強巴經常看到李峻站在草地上久久地凝望着湛藍的天空上飛翔的蒼鷹。

這天下午，強巴和多吉殺了一隻羊，在蒙古包外面草地上架起爐火，很快撲鼻的羊肉的香味飄散開來，多吉和赤利互相追逐着在草地上撒歡兒。夜幕下，篝火旁，強巴用腰刀從鍋里挑出一大塊羊腿提給李峻，

“多吉！“強巴吩咐道，

“去，把我的寶貝拿一瓶過來。“

“哎！“多吉答應一聲，飛快跑進蒙古包，拎了一個瓶子出來，和兩個小木碗遞給遞給強巴。

“峻！漢人！嘗嘗我的青稞酒。“強巴驕傲地說道，邊說便倒了一碗，遞給李峻。

李峻小口嘗了一下，有一點兒甜甜的味道，但是沒有酒勁，舉起木碗一飲而盡。

“阿爸啦！？“多吉驚訝地喊道。

強巴又給李峻倒了一碗，李峻又端起木碗一飲而盡。這時候瓶子裏已經沒有酒了。

“多吉！“多吉飛快地跑回蒙古包，這次多吉拿來的一個二斤裝的塑料桶。強巴倒一碗，李峻喝一碗，很快，這異同青稞酒又被李峻喝光了。

很久沒喝酒的李峻意猶未盡，舔舔嘴巴，

“還有嗎？“

這次沒等強巴說話，多吉又飛快地跑回蒙古包，又拿出一個同樣的塑料桶，

“這還有一桶。“

李峻把木碗遞給強巴，示意還要喝。強巴趕緊把這塑料桶藏在身後，

“你可別喝了，我們家一年的酒都被你喝光了……”

強巴、李峻哈哈大笑起來，多吉也大笑着摟着赤利在草地上翻滾起來。

“峻，漢人。我們明天要開始轉場了，你也走吧，去找你的’於潔‘吧！”篝火映照着強巴嚴肅的臉。

李峻鄭重地點了點頭，兩個漢子互相盯着對方，像是要把對方都印在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