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謝雅妃被帶進公安局的審訊室,望着空蕩蕩的四壁,和面前那張簡易的條桌,不由得內心一陣冰涼。幽暗小屋中,只有她和站在她身後的一個女警。恍然之間,她彷彿感覺自己進入了某個電影畫面之中,只是作為被提審的者身份依然未變。電影是假的,現實卻是真的!
側面的牆上有個老式的掛鐘,錶盤上的秒針在滴答滴答地轉動,成了此時小屋內唯一的聲響。
“鐘錶可以重新回到起點,卻已不再是昨天了!”謝雅妃兩眼無神地盯着掛鐘,心裏發出無限悲哀的感嘆。曾經賓館酒樓的流光溢彩、陽光沙灘的愜意浪漫,似乎都變成了隔世的記憶……
門開了。從門外進來兩個警察。謝雅妃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名字:男的叫李偉,女的叫梅芳。她對他們投出苦澀的一笑。
李偉和梅芳在條桌後面坐定。他打開手中的卷宗,開始詢問。
“姓名?”
“謝雅妃。”
“年齡?”
“33歲。”
“職業?”
“……職業股民算嗎?”
“傻逼!”李偉在心裏罵了一句。他從卷宗中抽出一張照片,伸直手臂給謝雅妃看。“你認識這個人嗎?”
謝雅妃不用細看就知道,相片上的人正是覃悅鈴。她又看了看李偉面前那份厚厚的卷宗,知道自己恐怕已是在劫難逃了。但她並不死心。
“不認識。”她搖搖頭。
李偉又拿出幾張照片,那是謝雅妃在海南時跟吳堅強和覃悅鈴的合影。
“那這幾張照片又是怎麼回事?”
謝雅妃看清了那幾張照片。在證據面前,她已無法狡辯。
“謝雅妃,你不要存僥倖心理!我們如果沒有掌握充分的證據,是不會把你請到這裏來的!我再問你一遍,這個女人你到底認不認識?”李偉又大聲問了一遍。
謝雅妃被擊潰了。她垂着頭說:“認、認識……她叫覃悅鈴。”
“她還有其它名字嗎?”
“她還、還叫趙琳……”
謝雅妃有氣無力地耷拉着腦袋。
“2015年11月29號晚上8點半到9點半,你在什麼地方?”
“2015年11月29號?我不記得……”謝雅妃的額頭滲出冷汗,“已經過去兩年多了。”
“我們調取了你那天在租車平台上的租車記錄,”李偉又拿起一份材料給謝雅妃看。由於字太小,謝雅妃沒有看清楚。“這份記錄證明,你曾在那天晚上8點50分乘坐出租到過覃悅鈴住的小區,9點30分又乘另一輛出租離開。你去做什麼?”
“我去一個朋友家……”
“你朋友叫什麼名字?住幾棟幾號?”李偉不動聲色地問。
謝雅妃張口結舌愣了片刻,突然抱頭大哭起來。她徹底崩潰了……
“你為什麼要害死覃悅鈴?”李偉繼續追問。
“我……我是為了……她欠我錢不還!”謝雅妃不想說出事實真相。她知道自己已經是罪不可赦了,不如隨便編個理由。她不想把孫凱牽扯進來。
“你必須如實交代,你、覃悅鈴和孫凱,你們之間是什麼關係?”
“跟孫凱無關!”謝雅妃哭喊道,“這是我跟覃悅鈴的事,跟孫凱無關啊!嗚嗚……孫凱只是我原來的一個合作夥伴,他跟覃悅鈴不認識……嗚嗚……”
“是嗎?”李偉冷冷地說,“他們之間沒有經濟往來嗎?”
謝雅妃不敢再說下去了。她也不知道還能怎麼編謊。她感到心力俱疲,低垂着腦袋不停地哭着……
董秘驚慌失措地闖進林俊男的辦公室:“董事長,剛剛接到杭州警方通知,金蘋果涉嫌非法經營網絡du博平台,公司賬戶已被查封、紀忠平被拘留、所有員工也都被警方帶走了!”
“警方已經掌握金蘋果涉賭的證據了?”林俊男驚訝地問。儘管喬向東建議他儘快舉報金蘋果涉賭一事,但林俊男並沒有急着這樣做。“寧星股份”的停牌,只是為了先鎖住於曉軍,給董事會留出思考和權衡的時間;至於舉報金蘋果,他還想等鄭崎出院后再說。
林俊男知道這是自己反擊於曉軍的武器——股票停牌就好比舉起了槍,只要槍里有子彈,是否扣動扳機,效果已無區別。
然而,事情並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看來同時舉起槍的,不止他一人。
“還有,”董秘接著說,“深交所也給公司發來了問詢函,要我們就金蘋果出資5000萬違規買賣‘寧星股份’股票一事作出解釋。”
“什麼?金蘋果違規買賣寧星的股票?!”林俊男倏地蹦了起來。他頓時想到了孫凱曾為金蘋果申請過一筆5000萬的項目資金。
“深交所在審核炒作‘寧星股份’的重點賬戶時,發現其中一家機構有5000萬是來自金蘋果的委託理財款。”
“孫凱你真他媽混蛋!”林俊男忍不住罵了一句。他來回踱了幾步,要董秘立刻去找財務總監,訂最近一個航班,一起去杭州調查。
董秘走後,林俊男又拿起手機,準備讓孫凱馬上趕來公司,後轉念一想,又放下了電話。他還在擔心着樂樂,茜茜和這孩子現在正需要孫凱陪在身邊。在事情沒有徹底搞清楚之前,他還不能讓這事給她們帶來影響。
這時,劉志斌和喬向東兩人來了。兩人的表情都很嚴肅。
“金蘋果是我舉報的。”喬向東坦然地告訴林俊男。“總要有人出面,這個惡人就讓我來做吧!”
“這事喬鬍子跟我通過氣了,”劉志斌說,“我也贊成由他來出面。金蘋果涉賭事關重大,我們如果不及時舉報,後面會很被動。而且對這種違法行為,我們也決不能姑息!金蘋果挪用資金炒股,也是喬鬍子查找到的證據。我相信你對這件事也不知情,所以同意他一併向深交所舉報。”
林俊男默默地點了點頭。
喬向東扳着林俊男的肩膀說:“老弟,我知道你是一個敦厚善良的人,尤其是在對待孫凱的問題上,你可能難以決斷。但是,寧星畢竟是上市公司,如果孫凱是在做損害全體股東利益的事情,甚至做出違法的行為,那是絕對不能寬恕的。法不容情啊!”
“我原以為自己能夠改變孫凱,但是我錯了!”林俊男沉重地說。“金蘋果那5000萬,我有責任!或許是因為他在飛翔的表現,使我對他放鬆了警惕!”
“在這件事上你用不着自責。”劉志斌開導說,“寧星為子公司提供流動資金支持是正當的。金蘋果挪用資金炒作股票你並不知情,是孫凱和紀忠平在欺騙你、利用了你的信任,必須由他們承擔一切責任!”
“現在紀忠平已經拘留,孫凱怎麼處理就看你的態度了!”喬向東說。
“我已經派人去杭州調查了。孫凱有沒有問題,還有待搞清楚。再說……他的女兒患了白血病,現在正在醫院裏……”林俊男於心不忍。
“鄭崎難道不也在醫院裏躺着嗎?!”喬向東反問到。“這已經不再是普通的經濟案件了!”
林俊男沉思了片刻,說:“我再去找孫凱談談,讓他主動去自首吧!”
但是,林俊男沒想到的是,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
就在他到達醫院大門口時,剛好看到兩輛警車停在那裏,幾個警察帶着孫凱從裏面出來,把他押上其中一輛警車。
林俊男疾步走上前去,攔住一個高個子警察說:“我是‘寧星股份’的法人代表林俊男,孫凱是我公司的高管。請問你們為什麼要帶走他?”
帶隊前來抓捕孫凱的警察正是李偉。他給林俊男看了自己的證件,禮貌地回答:“林董事長,我們懷疑孫凱涉嫌為一起貪腐案件窩贓,現在要帶他回去協助調查。”
“窩贓?!”林俊男將視線轉向車內的孫凱,“孫凱,這是怎麼回事?”
孫凱低頭不語。
李偉和警員們上了車。警車正要離開時,孫凱突然隔着車窗對林俊男叫嚷着什麼。或許是為了讓林俊男能聽清楚,李偉搖下了玻璃。
孫凱隔着李偉,沖林俊男拱着雙手,哭喪着說:“俊男!請告訴茜茜,我對不起她!幫我照顧好她!拜託你了……”
警車開走後,林俊男茫然地站在原地,內心一陣酸楚、一陣感傷。忽然,他想到了茜茜……
林俊男大步向病房奔去。
茜茜像個木偶一般坐在病床前,目光獃滯,神色凄涼。她似乎沒有看到林俊男進來。
樂樂躺在床上,驚恐地望着她,不住地小聲呼喚着:“媽媽!媽媽……”
林俊男走到茜茜跟前,扶着她的肩頭,搜腸刮肚了好一陣,竟找不到一句能安慰她的詞語……
“自作自受啊……”茜茜悲憤地低聲嘆道。
“事情會搞明白的。”林俊男勉強說了聲。這話連他自己都覺得違心。
“我在恨我自己!”茜茜緩緩抬起頭,兩眼淚汪汪的。“俊男,我好後悔!我真的好後悔啊!我明知道孫凱做的這些事,可我卻沒有阻止他……”說著,她靠在林俊男胸前失聲痛哭起來。
“茜茜,你不要傷心了!孫凱即使有錯,他對你還是真心的。我們要一起幫助他、挽救他!雖然他必須為他所犯的錯誤付出代價,但我還是會想辦法儘力減少他的罪責。現在最要緊的是把樂樂的病治好!”
“樂樂需要做骨髓移植……可我的骨髓無法跟樂樂配型,我救不了她呀!嗚嗚……”茜茜泣不成聲。
“孫凱是孩子的父親,他的骨髓可以配型嗎?”
“他還沒有做骨髓配型……”茜茜哭得更傷心了。
“為什麼?”
“孫凱一直懷疑樂樂不是他的……他說萬一醫學鑒定是真的,他不能承受……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他,他就被警察帶走了……”
“他怎麼會這麼想?總不會是你……”林俊男沒把話說完。
茜茜聽明白了。她怒目直瞪着林俊男:“孫凱這種人會侮辱我,難道你也會嗎?!孫凱懷疑的人是你啊,林俊男!”
“真是個混蛋!”林俊男又生氣又尷尬,腦子裏瞬間閃過了孫凱幾天前還在責問他跟茜茜“藕斷絲連”時的那副樣子。他本能地鬆開了扶着茜茜的雙手。
“茜茜你放心,我現在就去公安局跟他們說明情況,把孫凱保出來,先讓他給樂樂做骨髓配型!”
茜茜拉着林俊男的手,凄然地說:“俊男,這都是我自己釀的苦酒……現在已經無法重新選擇了!我以前跟着孫凱,也做過很多對不起你甚至背叛你的事情……我心裏一直很內疚!當你向飛翔伸出援手、把孫凱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以後,我恨不得把自己整個都獻給你!作為對過去的懺悔,作為對你的報答!但我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的!因為你正直,因為你無私!我跟孫凱在你面前,就像是一粒灰塵、一片枯葉……孫凱跟了你以後,我以為他會轉變,我也在儘力給他家的溫暖,期待着他的轉變。可是,想不到他還是這麼的狹隘、這麼的自私、這麼的卑劣……俊男,你說我怎麼這麼失敗啊?!”
林俊男一邊勸着茜茜,一邊打電話叫依依馬上過來。依依趕到后,他簡單交代了幾句,就立刻趕往公安局。
路上,林俊男把孫凱因涉嫌窩贓被警方帶走的消息打電話告訴了趙棟樑,詢問他是否知道孫凱牽涉的案子。
趙棟樑在電話中沉思了很久,對林俊男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他應該跟當年方永平案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