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孫凱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家位於福田和南山交界處一座高檔小區附近的隱秘會所。會所從外面看沒有什麼特別，宛如一座仿古的酒樓，也沒有什麼明顯的標誌；但走進門廳后，那雍容華貴大氣精緻的裝修格調、和那價格不菲的名人字畫及文物擺件，令人嘆為觀止。
一個身着淺色旗袍、面容嬌美的少女迎向孫凱，從她的裝束判斷，應該是這家會所的服務員。
“先生您好！請問您有預定嗎？”旗袍少女甜甜地問。
“我找方總。”
“哦，請跟我來。”旗袍少女莞爾一笑，轉身在前面引路。
孫凱上午被公司總經理趙棟樑叫進辦公室，要他在中午十二點整趕到這家會所，說公司的老闆方總點名要見他。自入職穿山甲兩年來，孫凱曾多次聽人提起過這個叫方永平的人，知道他是穿山甲的主要股東，但卻從來沒有見到過他。穿山甲的經營決策一直是都由趙棟樑定奪。今天，這個神秘的老闆方永平竟然要單獨約見孫凱，這不僅讓孫凱疑惑不已，就連趙棟樑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旗袍少女領着孫凱沿長長的通道走着。孫凱注意到，在通道兩側的空檔處，柔和的射燈照着幾尊一人多高的金絲楠木根雕，間或還有幾件名貴瓷品，會所內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幽香，令人舒爽無比。他們穿過一個天井，又經過幾間包廂，來到一扇緊閉的小門前，旗袍少女拿鑰匙打開門鎖，輕輕把門推開，側身請孫凱進去。
“先生您從這兒一直走到頭，方總就在最裏邊那間包廂。”
順着她的指向，孫凱看到門裏邊還有一條通道，顯得有些神秘，沿着通道有幾間包廂，但只有最裏邊那間包廂門的格柵上透出了燈光。
“這裏邊這麼神秘？”孫凱心裏面暗暗想着。他沿通道走進去，來到那間包廂門外，定了定神，抬手輕輕在門上敲了兩下。
“請進！”裏面傳出低沉的聲音。
孫凱推開門，進入包廂。包廂內擺放了一組紅木沙發和茶几，一個身穿T恤、體態肥碩、戴着無邊眼鏡的中年男子坐在中間那張沙發上，正目光深邃地審視着孫凱。他的身邊，坐着一個帶着墨鏡的年輕女子。
“請問——”孫凱像是被對方的目光所刺痛，肩膀不由顫抖了一下，“您、您是方總？”
“是我。”
“我是孫凱，趙總讓我上這兒來找您……”
“哦，請坐吧！”方永平指了指旁邊的單人沙發，然後又給了那個年輕女子一個眼神，女子起身走出包廂。當她從孫凱面前經過時，一陣誘人的奇香幾乎令他窒息。
女子出去后，孫凱緩緩坐下，上身筆直地向著方永平，以示恭敬。他注意到，對方皮膚保養得很好，白皙光亮，幾乎看不到皺紋；且無論是坐姿還是神態，都能給人以一種沉穩、莊重和威懾的感覺。“看上去他倒像是個領導幹部！”他心裏這樣想着。
“小孫你今年二十幾了？”方永平端起茶碗，隨意地問着。
“二十七。”
“哦，比我兒子還大一歲啊！”方永平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碗，“他也是做IT的。”
對方以這種閑聊的方式開場，瞬間打消了孫凱心中的拘謹和忐忑。他從口袋掏出一盒香煙，雙手遞到方永平面前——他平時抽的都是低檔次的香煙，今天為了面見老闆，特意買了一包市面上售價最貴的香煙。
方永平擺了擺手：“我不吸煙。”
“您兒子也在深圳？”孫凱試探着問，他想附和着對方的話題往下交談。
“不。他在美國！”方永平的嘴角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自豪。
“哦！是嗎？那不簡單！”孫凱故意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其實他在骨子裏並不稀罕那些出國的人。
“好啦！說正事吧！”方永平看了一眼孫凱，“你是不是有個同學在雨虹任職？”
“是。他叫林俊男，是雨虹的研發部總監。”孫凱一面回答，一面思忖着老闆的用意——“難不成他還想把林俊男挖到穿山甲來？”
“我還聽說你們現在在合租，是嗎？”方永平繼續問着。
“是……”孫凱心裏開始打鼓了：他該不會認為我跟林俊男交往過密對公司有影響吧？！
“你清楚雨虹的背景嗎？”方永平一臉認真地說。
“我不知道……”
“雨虹幕後真正的投資人是一家美國的基金！”
“美國的基金？！”孫凱遲疑地說，“林俊男從沒有對我說起過。”
“是啊。”方永平輕嘆了一口氣，“考慮到國家的信息安全，這次市政府的網絡安全系統升級項目，是不可能交給雨虹來實施的！這事你知道就行，沒必要去告訴你那位同學。”方永平說這番話時，兩眼一直在盯着孫凱。
孫凱心裏先是微微一震，片刻，又覺得有些納悶：方總今天找我來單獨會面，難道就是為了說這些？他為什麼要告訴我有關雨虹的事？如果雨虹被PASS掉，穿山甲自然也就少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這難道不更好嗎？！
“但是，就算是把雨虹PASS掉，穿山甲也沒有十分的把握！”方永平像是讀懂了孫凱的心思，漫不經心地繼續說著，“而且，據網絡專家了解，雨虹借用美國的技術，已經成功開發出了能有效阻止黑客攻擊的‘紅盾’系統，作為安防軟件的核心。你有聽林俊男說起過‘紅盾’嗎？”
孫凱搖搖頭。他跟林俊男之間一般很少聊工作方面的事情。
“市裏邊的意思是，既不能讓雨虹參與此次政府網絡安全系統升級項目，也不想就這樣輕易放棄‘紅盾’技術。所以，這對穿山甲和你個人來說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我？機會？！”孫凱不解地望着老闆。
方永平將視線從孫凱臉上移開，望着牆壁上掛着的一幅范曾書法，像是在思考着什麼。孫凱也不好追問，於是默默地等待着。包廂內的氣氛漸漸開始凝重起來。
過了一會兒，方永平端起茶碗，優雅地用碗蓋撥弄着飄在杯口處的茶沫，說：“如果你能想辦法搞到‘紅盾’技術，把它移植到穿山甲的軟件中，那麼就既能確保穿山甲中標，又能使我們迅速掌握這套最先進的安防系統。這事你要是辦成了，也算是為國家安防技術的升級換代做出了貢獻！作為獎勵，我會讓趙棟樑提升你為公司的項目部總監！”
聽到老闆這番直白的承諾，孫凱內心開始劇烈翻騰起來。大學畢業后，同樣是在IT行業里混，林俊男早就晉陞為雨虹的研發部總監，而他孫凱在穿山甲卻還是一名普通的主管。雖然林俊男和朋友們從沒有表現出任何看低他的意思，但他自己卻始終對此耿耿於懷——他在心裏一直在跟林俊男較着勁，併發誓一定要在事業上超越對方。
孫凱覺得老闆說的這些不無道理，獲得“紅盾”技術，即使手段再見不得光，那也是對國家有益的事，就像間諜一樣，誰也不會去責備間諜的道德問題。但是，如果要他孫凱去利用林俊男，則難免會傷害了同學之間的友情，為此他感到有些猶豫。
“能讓我先考慮幾天嗎？”
“沒問題！但你也知道，很快就要投標了，恐怕留給你考慮的時間不會很多！”方永平的語氣中隱含着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還有，今天的事情，也只有你我兩個人知道，懂嗎？”
孫凱點點頭：“我明白，請方總放心！”
從會所出來，孫凱的耳畔還在迴旋着方永平最後的警示，他的心中充滿疑惑：“這麼重大的事情，方總怎麼連趙棟樑都沒有告知，而是越過他直接安排給我？是方總不信任趙棟樑？還是天將降大任於我孫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