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番外之玉楚琪——斯人若彩虹3
玉珩公主偷偷跟蹤觀察了一天大楚的皇太子,實在覺得母后說的她小時候喜歡跟在這人身後玩,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她馬上沒有了興趣。
雖說玉楚琪長得實在比她見過的許多人要好看,但比起草原男子的英姿颯爽,這個人,實在是老奸巨猾,一點也不痛快,玉珩公主暗自又在心裏給玉楚琪降低了幾分。
比如,此時此刻。
安夏皇室宴請他們一眾前來觀禮的使臣,玉珩公主有些無聊地坐在草原使者的席位中,柴宴、南王和玉楚琪三方人馬,看起來像是在尋常聊天一般,說起了各自國家的風土人情,或者外出遊歷的經歷,但一切真的不能欺負她年紀小聽不懂,大家看起來言笑晏晏的,但其實不過是暗放鋒芒、唇槍舌劍,一句話,其中不知道隱含了多少含義。
玉珩公主嗤了一聲,顯然對三人的各懷心思沒有太大的興趣,在來草原之前,母后就說了,草原不參與安夏和大楚之間的事情,他們就是純粹過來祝賀的。
不過,玉珩公主這麼想,別有心思的柴宴卻並不這麼想。
瞥過來一眼,他開口問,“安夏的酒菜的是否不合公主的口味,公主似乎有些情緒不太高。”
玉珩看過去一眼,“不敢,說起來安夏和草原早在幾百年前便是同源,這口味還能有什麼不合適的呢?”
柴宴笑了笑,“公主真是快言快語。”
玉珩公主笑,“性情直爽是我們草原人的特徵。”說罷,她狀似無意地看了一眼對面正在品酒的大楚皇太子。
玉楚琪挑了挑眉,沒有什麼表示。
柴宴大概是被玉珩給噎住了,南王看了看兩人,繼續開口,“本王一直聽聞大楚南方鍾靈毓秀,民間傳說,南國女子皆習一種舞藝。飄渺如仙,民間有”飄仙舞“之稱?”
玉楚琪點點頭,“南王好見識,沒想對我大楚風情也如此了解。”
南王哈哈一笑,“小女墨陽,幾年前也偶然習得此舞,今日太子在此,不若讓墨陽一舞助興如何?”
南王話落,墨陽郡主便站了出來,對着玉楚琪盈盈一笑。
玉楚琪無可無不可,唇角始終噙着一抹淺淺的笑意。
墨陽見此,輕輕退到後面,不一會兒之後,就換了一身舞衣出來。
大殿內已經緩緩響起音樂聲,空靈悅耳,如島上仙樂,確然不負其名。
而後便是墨陽翩翩起舞。
這南方的飄仙舞,也頗有來歷,原先是南方民族的一種民族舞蹈,據說少時皇太子和胞妹長安公主外出遊歷之時,偶然所見,長安公主見此舞實在仙氣縹緲,心下一動,為此譜曲,並指導一番,才成為了如今被文人雅客熟知並廣為稱讚的“飄仙舞”。
南王讓墨陽跳這一舞,顯然還有別的心思。
玉楚琪悠然坐在椅子裏,好像真的在欣賞舞蹈一樣,不過如果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不在宴會上的心思當真是一點也不掩藏,手裏摩挲着酒杯,思緒不知道已經飛到天外哪裏去了,顯然是半點興趣也沒有。
親眼見證過墨陽在玉楚琪面前心思的玉珩公主當然知道現下這個姿態是怎麼回事,她既是草原的公主,許多事情當然懂得其中的利害關係,見此只是勾唇一笑。
在抬頭看過去,原先顯然在神遊天外的玉楚琪一雙清亮的眼眸正直直朝她這裏看過來,似乎在告訴她,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大殿裏的人幾乎都把注意力放在墨陽郡主的身上,自然不會注意到兩人。
玉珩公主不甘示弱,眯眼笑笑看回去,似乎在說,她知道他的癖好,南王的美人計只是東施效顰,不過她會幫他守住秘密。
玉楚琪揚了揚眉,眼裏神色一下濃郁,不再看她。
玉珩公主自覺扳回一局,低頭繼續喝茶。
沒人注意到兩人的動作,但卻不包括場上正在跳舞時刻關注着玉楚琪反應的墨陽郡主。
她身段不變,很成功地舞完了一曲之後便退下,只不過退下之前,視線卻在玉珩公主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南王朗聲而笑,“真是人間仙曲啊,太子覺得如何?”
玉楚琪慵懶地摩挲着手裏的酒杯,“大楚民間一直將此舞稱為仙舞,本宮向來也如此認為,但之所以稱為仙舞,乃是民間對本宮皇妹的感激之情,另一則,則是因為,此舞雖好,卻從不在宴會上舞。”
南王臉色微變。
剛剛從後面走出來的墨陽,聽到這句話,腳步一頓。
安夏這邊臣子的臉色也有些尷尬,玉楚琪像是沒有看見一樣,“這一趟來安夏,真是讓本宮增長見識啊。”
後邊的墨陽咬了咬唇,走出來,“太子殿下莫要見怪,墨陽並非有意冒犯,墨陽一直欽慕長安公主,所以這才……”
這個事情,已然不是墨陽的失誤而已,就連跟南王不太對盤的柴宴也出來說話。
玉楚琪也沒有揪着不放的道理,“不知者無罪。”
可他雖是這麼說,那一句不知者無罪之後唇邊噙着的笑意,在玉珩公主看來,似乎在嘲諷沒有誠意的安夏一樣。
一個宴會,每個人吃得心思各異。
宴會之後,柴宴客氣地請玉珩公主有時間可以入宮玩,他的皇妹表示很喜歡草原的的風土人情。
玉珩公主心思通透,很客氣委婉地表示了拒絕。
一行人出宮,剩下心思各異的人。
——
宴會之後,距離新皇登基還有三日時間。
此三天之內,墨陽郡主曾兩次上門邀請玉楚琪出門,玉楚琪也兩翻拒絕表示自己不想出門。
但是剛剛拒絕完了,他就毫不掩飾地帶着上官澈出去了,不上心的不想出門的借口,讓人恨得牙痒痒偏偏又不能說他什麼。
這人還是個會玩的人,安夏的都城外不少好玩的地方都被他挖掘出來了。
這一日,剛剛拒絕了墨陽公主的邀約之後,玉楚琪抬腳就要出門,卻在門口的時候頓住了腳步,抬頭對門口一棵茂密的大樹上看去,“玉珩公主有躲在樹上偷窺別人的癖好?”
玉珩公主輕飄飄從樹上落下,白了一眼表裏不一的皇太子,“我可不像皇太子有那麼多癖好。”說罷,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他身後的上官澈。
上官澈當即黑了臉,退開兩步。
玉珩公主當即一笑,明眸皓齒,眼看玉楚琪唇角意味深長的笑意,當即道,“我聽說皇太子昨天尋了一個好去處,就在安夏都城外。”
“聽說?”玉楚琪微微揚眉
“咳!”玉珩公主很爽快改口,“我是不小心聽到的。”她神色無辜,好像那個躺在樹上看天順便聽到了他們談話的人不是她一樣。
玉楚琪也不追究她,只是笑看她,玉楚琪自小到大,接觸的比較熟悉的女子便是舞陽郡主、玉卿暖和自己的母后,還有就是晉安郡主的一雙兒女,這些人,他懂事的時候,舞陽已經長大懂事,立志做女將,母后更是始終端莊,有什麼脾氣也只是在父皇面前,皇妹小時候還粘着他一點,長大了一些之後她便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何況她性格一直取母后和父皇之長,兄妹兩人感情雖好,但卻也不曾玩鬧太過,至於其他的女孩,多礙於他這個唯一的皇子的身份,多奉承小心相處,或是仰慕、或是愛慕……後來皇妹和皇姐都紛紛出嫁,母後有父皇陪伴,他獨自在皇宮,對那些女子越發沒有了興趣,雖然曾經跟大臣們提出那些苛刻的條件,但他自己心中清楚,即便有那樣的女子出現,大概也不會心動。
只有這個玉珩公主,揪着他從大楚傳過來的明眼人都不會相信的緋聞這般隨和與他相處,再看她這個時候的模樣,顯然是好玩想要隨他一起出去,卻偏偏神色無辜,狡猾得很。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看到的她,那時候她還是個只會跟在他後面跑的小孩兒,成天哭鼻子,哪裏像現在這樣,又狡猾又心思玲瓏。
“公主有話便直說。”
玉珩公主輕咳一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湊上來幾步,“我聽聞太子尋了一個好去處,據說有個老頭子叫做酒半仙的,釀的酒可謂是安夏一絕,不過他隱居在外,不為常人所知。”
玉無玦挑眉,玉珩公主馬上道,“帶上我!”
玉無玦不見一點震驚,“公主,你是草原的公主,我是大楚的皇子。”
玉珩公主不在意笑一聲,“嘖!太子會在意這些么?何況如此不是更好,南王和柴宴誰也摸不到你的心思,自然小心應對,或者覺得大楚和我們草原有些什麼合作,就該着急了,那位墨陽郡主大概也不會這麼煩人來找你,而是來找我。”
玉楚琪眯了眯眼,面上卻依舊笑開,“公主真有捨己為人的心思。”
玉珩公主笑了笑,“太子不必裝着,只怕這時候已經在心裏說我心思不簡單了,我自然沒有捨己為人的高尚情操,反正不論結果如何,草原只是來祝賀的,等明後天登基大典過去,咱們各自分散,各自回家,或許後面生死不再相見也不一定呢,有什麼好猜測的,現在,本公主就是對那位釀酒的老人家比較好奇嘛。”
她一句話說的清晰明白,神色也隨着變化,一會兒犀利清晰,一會兒嬌憨討喜。
一會兒像個什麼都明白的公主,一會兒又像個不諳世事的女孩兒。
玉楚琪靜靜看了她幾眼,沒說什麼,轉身離開。
“哎,太子你到底帶不帶我去?”玉珩公主在後面喊。
玉楚琪腳步不停。
“玉楚琪!”玉珩公主大喊。
玉楚琪腳步一頓,卻沒有出聲,她咬了咬牙,跺腳跑到旁邊的馬廄,取了一匹馬也不像前幾次一樣偷偷摸摸的,反而是光明正大地跟在後面,頗為得意,“反正我就跟着你,你去哪兒本公主就去哪兒!”
玉楚琪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往前。
三人三馬飛奔了小半日,才到了目的地。
玉珩公主來了安夏之後還沒有真正出來玩過,這一次出來,也是一路新奇。
酒半仙以釀酒聞名,在江湖中早有名聲,可是他行蹤不定,誰也不知道他會在哪裏出現,但他出現的時候,必定是年輕的時候埋釀在那裏的酒可以挖出來了的原因,大楚皇室消息靈通,玉楚琪在來安夏的時候就有了消息,自然是不會錯過連稷歌公子都稱讚的酒半仙名字雖俗但味道絕對世間獨一無二的美酒。
可惜便宜了一個死皮賴臉跟着來還不會品酒的草原公主。
酒半仙此人交友甚廣,黑白兩道,各路牛鬼蛇神都有,不問身份,不問緣由,只要看對了眼就行。
看不對眼的,可能就算是親兒子也不認。
因此,雖然名氣在外,甚至他現在就在安夏的消息也有人知道,但真正前來找他的人,也沒有,尤其是富貴子弟,大概都受不了如此猖狂的人。
在來之前,玉楚琪還覺得可能對付酒半仙需要一點世間,結果玉珩公主大概飛出了草原,來了這麼一個沒人認識,只有一個無關緊要並且此後可能死生不復相見的玉楚琪的地方,就頗有點釋放本性的意思,玉楚琪還沒有開口請教這位江湖前輩,她就不管不顧死皮賴臉湊上去,偏偏看起來性格奇怪的酒半仙還是一個老頑童,結果一大一小兩個頑童湊在一起,就變成了堂堂大楚的皇太子跟着草原的玉珩公主混喝的局面。
玉珩公主一直在跟就半仙鬧騰,年近百歲卻依舊精神矍鑠的酒半仙,不到半刻鐘的時間就表示很喜歡這個女娃兒,將自己珍藏的所有好酒都拿了出來,知道玉珩是草原人之後,還說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在草原的經歷,並且告訴她自己在草原也埋了好酒,於是,一老一少,一邊喝酒一邊說起牛頭不對馬腳的草原趣事,兩人年齡差實在太大,酒半仙說的是草原五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大概連現在的草原女王都不太了解,結果就是半醉半醒的兩個人,一個說一個不斷糾正,對話光是聽着就讓人忍俊不禁。
就連一向沉默寡言的上官澈都忍不住加進去,可惜每每被酒半仙和玉珩公主一起嫌棄,齊齊反對他這個不是草原人還年紀輕輕的人,怎麼可能比他們了解得多。
玉楚琪在一邊品酒,一邊看着笑鬧中和每每被氣得黑臉的上官澈,耳邊都是聒噪的聲音,卻覺得好像這樣的環境也是不錯的。
暫時沒有朝堂大事,沒有看不完的摺子,處理不完地政務,或者又不知哪裏有出現的天災人禍等着去解決,真正的放鬆。
也沒有那些聒噪的大臣,管事情都管到他的房中事上來地迂腐的老臣,或者那些為了一件小小的事情吵得面紅耳赤最後卻想不出一個辦法的臣子。
這裏只有山河、日月、清風,好一番愜意。
除了一個一張嘴巴也能說出八百張嘴巴的熱鬧的玉珩之外。
玉珩公主顯然是已經半醉了,說話都大着舌頭,含含糊糊,東一句西一句,聽的人聽不明白,或者說的人也說不明白。
也是,她不會品酒,一壇酒跟喝水似的,十足的草原姿態,這酒有些後勁,當然是要醉人的。
不過,他看着,就越發想起當年跟隨母後去草原的點點滴滴,那個愛哭愛鬧跟在他屁股後邊跑到女孩,已經不是當初的模樣,十年過去,她已經長大,就像他下時候溫軟可愛的皇妹早已長大嫁作他人婦一般。當初只會哭的小女孩已經變成了真正的公主,哪怕現在像一個醉鬼一樣,玲瓏剔透,狡猾千變,但她也是真的很聰明,也大智若愚,能周旋在柴宴那樣的人之間,也能跟着沒有心思的小孩一樣在這種完全沒有別人的地方釋放本性。
真是奇怪。
不一會兒,玉珩就醉得趴在石桌上呼呼大睡了,臉頰被醉意染得像是朝霞一般。
酒半仙也醉醺醺地,站起來,提着一壇酒走在玉楚琪的身邊,“來,年輕人,跟老頭子我繼續喝!”
玉楚琪抬手握住酒半仙的酒罈子,“前輩沒有醉,何必自欺欺人?”
“你這個年輕人,一點也不像那個女娃,不好玩!”酒半仙打了一個飽咳,語氣仍舊醉醺醺。
玉楚琪不管不顧,慢悠悠開口,“前輩莫要如此警惕,在下不是來勸前輩出世,只是聽聞前輩也釀酒的秘方,對身體調養宛若仙藥,家母少時操勞過度,如今身子常有不便,因此冒昧來與前輩求酒。”
原先半醉半醒的酒半仙,聽到玉楚琪這麼說,好像突然換了一個人似的,臉上的醉意完全消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年輕人,你知道我的規矩!”
玉楚琪微微頷首。
酒半仙抓過他的手腕的脈搏,眯眼看了他一眼,兩人對視一眼,卻齊齊飛身往高空,瞬間,沒了身影。
樹林裏只聽得到沙沙的聲響,以及一大片一大片落在地上的葉子。
一個時辰后,風聲停歇。
地上已經鋪了一層厚厚的樹葉,就連趴在石桌上睡覺的玉珩都被蓋住了一身,像個闖入林子裏的精靈。
玉楚琪飄然落地。
酒半仙神色寡淡地看了他一眼,走進了竹屋之中,然後拿出一個酒罈子,拋到玉楚琪的手中,玉楚琪伸手接過,“多謝前輩相賜。”
酒半仙沒有說話,好像又變了一個人,仰頭大口喝了一口酒,朗聲大笑而去。
最後,玉楚琪看着趴在石桌上的某人,終於皺眉。
他轉頭去看上官澈。
上官澈抱劍站在一邊,聳聳肩。
他皺了皺眉,走過去,想叫醒應該睡夠了的某人,“公主。”
才剛剛開口,玉珩像是被驚到了,迷迷濛蒙地坐起來,雙眼依舊無法聚焦,只是朝着聲音看過來,身上的落葉因為這個動作嘩啦啦掉了一地。
“我們該回去了。”玉楚琪提醒。
玉珩公主顯然還不太清醒,眯着眼睛看了玉楚琪好半天,突然抓過他的手腕,搖晃撒嬌,“父王,我不想回去,安夏的人都好討厭,我不喜歡他們,個個都好虛偽,一點也不像我們草原……”她聲音嬌憨,就像一個抓着了父親就撒嬌的小女兒似的,“父皇,我們什麼時候回草原啊……父皇你為什麼晃來晃去的啊……”
玉楚琪愣住,甚至忘記了甩開她的手,直到她抵擋不住醉意,又趴在了石桌上。
顯然醉過去了,又忘記自己剛才幹了什麼事情。
無憂無慮的神色,哪怕醉着,神情也是輕鬆的。
玉楚琪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鬆動,抿唇看了她一會兒,最後,還是放棄將這個醉鬼叫醒,走到一邊,坐在另一張石椅上,坐下來,繼續品酒。
上官澈見此,看了他一眼,默默無聲,像個雕塑一樣抱劍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