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發冠
“孩子沒了。”王大夫道。
張連玉足下一軟,險些站不穩。
張氏連忙扶住他,“老爺。”
“孩子怎麼會沒的?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嗎?”張連玉看着王大夫問道。
王大夫嘆了口氣,“近來暑大,陸姨娘不思飲食,心情鬱郁,身體孱弱,血氣不足,又多喜寒食,加之先前便有胎位不正之像,也是無法……”
“可之前大夫不是說胎位不正生產時會困難些,於養胎無礙么?”張氏還記得王大夫之前的診斷,忍不住問道。
王大夫連連搖頭,“原是無礙的,只是姨娘近來寒食過多,本就有體寒之症,宮床寒涼最不易養胎,胎兒才會不保。”
“這……”張氏還想說什麼。
這時,又一家丁匆匆跑進房間,“老爺,不好了,蘇姨娘昏倒了。”
張連玉和張氏正為陸姨娘小產的事傷心着,聽到蘇寶蘿的名字,張連玉一陣煩躁,沒好氣道,“昏倒就送她回床上休息,來這添什麼亂!”
“張老爺。”王大夫起身抱拳示意,“醫者仁心,夏天暑熱易中暑,這不是小毛病,嚴重起來容易鬧出人命來,王某即已來了,府上即有人不舒服理應去看看。”
蘇葉聞言若有所思看了王大夫一眼。
張連玉夫婦對大夫都很是尊重,都沒說什麼。
張連玉點了點頭,道,“那便看看吧,我隨王大夫過去。”
張氏要留下照顧陸姨娘,便沒有跟着過去。
蘇葉見沒人留心關注她,便順勢跟了過去。
……
來到蘇寶蘿房中,張連玉沒有往內室去,在茶桌前坐下休息。
王大夫一人進了內室,須臾,一臉喜色的走來出來,對張連玉施了一禮,“恭喜張老爺,蘇姨是有喜了。”
“什麼?”張連玉騰地站起身邊,險些撞掉了桌上的茶杯茶碗,“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蘇葉驚奇的挑了下眉毛。
“蘇姨娘有喜了,已經兩月有餘。”王大夫彎身作禮,“恭賀張老爺。”
“真的?”張連玉問。
“千真萬確。”王大夫道。
“可她近來都在禁足……”張連玉仍有些不可思議,話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麼,算了算時間,蘇寶蘿禁足剛好兩月,若孩子是禁足之前懷上的,確實剛好兩月有餘。
張連玉頓時喜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對蘇寶蘿的厭惡傾刻間散去,挑開帳簾進了內室。
蘇葉沒跟進去,站在一邊暗暗觀察着王大夫臉上的神色,心下暗暗思量。
這邊陸姨娘孩子才沒了,蘇寶蘿便有喜了,過度的巧合往往都是存心設計的圈套,蘇葉並不覺得會有這麼巧的事。
更不用說,蘇寶蘿嫁進張府有些年了,張連玉膝下一直人丁單薄,這麼多年都沒能懷上,怎得被禁足后反倒有了?
蘇葉略一思索,心便有了疑影。
……
內室。
張連玉已經將蘇寶蘿從床上扶了起來。
自從程安約他去酒樓說了那些話后,他這些日子很是冷落了蘇寶蘿,由其當陸姨娘懷了孩子之後,更是未曾踏足過蘇寶蘿的院子。
如今乍聞陸姨娘小產,又聽說蘇寶蘿有喜,張連玉不禁有種失而復得的雙重喜悅,比單單聽說蘇寶蘿有喜還要興奮的多。
“寶蘿,你懷了孩子,這回要好好休息,稍後我會告訴阿芬多派些下人來照顧你,切不可像宛宛一樣小產。”張連玉小心的護着蘇寶蘿。
蘇寶蘿彷彿沒有骨頭似的靠在他懷裏,一隻手緊緊抓着他的衣襟,含情鬱憤的看着張連玉,“老爺這些日子都不來看我,蘿兒好傷心,還以為老爺再也不理蘿兒了。”
“怎麼會,你前些日子做錯事我是怨你,如今你有了孩子,也算將功補過,日後我仍會帶你如初的。”張連玉安撫着蘇寶蘿。
“那是不是等我生下孩兒老爺就不要我了?”蘇寶蘿泫然欲泣道,“蘿兒被禁足這段時間時常反省,可實在不知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老爺突然冷落我至此,總要給我個明白,難不成只因為我私下買通衙役幫我娘家的忙,就要如此對我嗎?”
張連玉微詫,“你買通衙役?你明明……”
“還未恭喜蘇姨娘有喜。”蘇葉突然走進內室,朝蘇寶蘿道喜。
張連玉一句話不得不咽了回去,他先前只顧家中瑣事,倒把蘇葉給忘在腦後,見蘇葉進來忙推開蘇寶蘿,起身致歉,“蘇老闆見笑,今日家中諸事凡多,多有怠慢,還望蘇老闆不要見怪。”
“張老爺哪裏的話,貴府事多,您忙是應該的,倒是我不請自來,想着能幫上什麼忙,結果平白站了這麼半天,什麼都沒幫上。”蘇葉笑眯眯道。
床上,蘇寶蘿已經傻了,怔怔的看着蘇葉,目光充滿震驚。
她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蘇葉,更令她意外的是蘇葉的侃侃而談,面對張連玉不卑不亢,要知道就算是膽子很大的蘇寶桐,看見張連玉也會緊張的直結巴,蘇葉怎會如此自如?
蘇寶蘿對蘇葉的印象仍停留在從前,即便聽說蘇劉氏控訴蘇葉的種種作為,也無法將那個唯唯諾諾的妹妹和眼前寵辱不驚的人聯繫到一起,若非長着一模一樣的相貌,她險些要以為蘇葉只是相貌相似的別的什麼人了。
“蘇老闆有這份心便夠了。”張連玉道,“外面的貨物相來已經裝的差不多了,我陪蘇老闆去看看,順便讓廚房做上一桌好菜,時間也不早了,蘇老闆中午便在府上用飯吧。”
“不及。”蘇葉一抬手打斷了張連玉,視線移到床上,對上蘇寶蘿的目光,“蘇姨娘這喜來的真是時候,只是不知我倒有些不明白,這明明是蘇姨娘的喜,怎的讓張老爺也同喜呢?”
“……”蘇寶蘿臉色煞時一變。
見她幾乎秒懂自己言外之意,蘇葉更加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她轉身對張連玉抱拳示意,“張老爺,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會有所得罪,但一方面我是眼不容沙的人,一方面我也實行不忍張老爺深受蒙蔽,因此即便知道這些話會惹張老爺不快,我也仍然要說。”
“蘇姑娘請講。”張連玉臉色凝重。
蘇葉正色,“府上陸姨娘才小產,蘇姨娘這邊就懷上了孩子,張老爺細想這其中巧合,真的不是人為嗎?據我猜測,蘇姨娘有了身孕不假,但這身孕是不是兩月有餘,孩子又是不是張老爺您的孩子,可就不好說了。”
“你少信口開河!”蘇寶蘿急了,從床上坐起來,“王大夫神醫聖手,診斷出的還能有假,我被禁足在府進兩月有餘,完全沒機會接觸外男,試問孩子不是老爺的還能是誰的?”
“我看你就是故意報復我,老爺……”
蘇寶蘿搖搖晃晃的下了床,張連玉下意識去扶,蘇寶蘿順勢倒進他懷裏,“老爺,您莫聽信饞言,這蘇葉原是我親妹,與我一同長大,只是性情乖戾,自小與我不和睦,她一直記恨我嫁入張府,得老爺您寵愛,是故意與我過不去的。”
“哦?”張連玉有些吃驚,看着蘇葉,“蘇老闆莫不是……”
“確有其事,我與蘇姨娘確是同母所生。”蘇葉不慌不忙的認下,而後徐徐解釋,“我早已分家單過,與蘇姨娘並無干係,我是否性情乖戾,張老爺與我相處這麼久,想來應該清楚,至於蘇姨娘所說從小不睦,更是無稽之談,我自小不受寵愛,蘇姨娘何時看得起我過?連話都懶得與我說的。”
張連玉看着她臉上的胎記,對她的話信了幾分,帶着這樣的胎記,很難想像蘇葉小時候會受什麼寵愛,說她欺負蘇寶蘿,顯然是不太可能的。
“再者,蘇姨娘所說被禁足無法接觸外男,想必也不一定吧?王大夫隨意出現內院,難道算不得外男嗎?”蘇葉皮笑肉不笑的問。
這話一出,不光內室的人怔住了,連外面的王大夫都怔了。
王大夫忙進來,“姑娘話可不能亂說……”
“我亂不亂說,王大夫不是最清楚?”蘇葉反問。
王大夫,“這……”
蘇寶蘿憤道,“蘇小葉!你誣衊我可以,怎麼可以如此誣衊王大夫!”
“是否誣衊,空口無憑,張老爺只需找大夫來再診一次便知真假,看看蘇姨娘的身孕到底是一月有餘,還是兩月有餘,便知真相。”蘇葉胸有成竹。
張連玉眉心緊蹙,先前的喜悅之色一份都不剩了,冷冷的看着蘇寶蘿,“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自己說怎麼回事!”
蘇寶蘿面無血色,嘴唇都是白的,吱吱唔唔,“老爺……”
再看王大夫,更是面無血色,整個人已經控制不住有些發抖了。
有時候緊張心虛害怕這種情緒,不是輕易能控制住的,由其心理素質不夠的人。
像是王大夫平時安守本份,只因一時經不住誘惑才與蘇寶蘿發生了首尾,如今姦情被拆穿,嚇得面無人色,根本做不好表情管理。
張連玉只看兩人的模樣,心便沉了下去,不叫大夫來診已經料定結果。
不過診還是要診的,不經人親口確實,張連玉難以相信自己院子裏的姨娘居然就這麼和別人苟且在一起。
“來人,去寶華堂把劉大夫請過來!”張連玉高聲吩咐外面候着的家丁。
“老爺!”蘇寶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王大夫抖如篩糠,忍不住也跪了下去。
張連玉震怒的看着兩人,“你們竟敢……你們真的敢!”
“老爺,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我也不想這樣的,你不肯理我,一直將我禁足在院子裏不聞不問,我也是沒辦法了才會出此下策。”蘇寶蘿拽着張連玉的衣擺,“我想着只要我懷了孩子,您就會來看我了,到時候有什麼誤會我們便都能夠解釋清楚了,我都只是為了您啊老爺!”
“佛口蛇心!”張連玉一腳將她踹開,震怒不已。
這會兒功夫,已經安頓好陸姨娘的張氏也過來了,進門便見到這一幕,被驚的怔了半天。
張氏才聽說了蘇寶蘿有喜的消息,不知所措的上前拉住了張連玉,“老爺,您這是怎麼了?”
“這個賤婦與人私通!報官!着下人去報官!我要把這對姦夫**送到衙門關起來!”張連玉怒吼道。
“老爺,不要啊……”蘇寶蘿連連求饒。
王大夫也痛哭流涕的表示再也不敢了,求張連玉放他一馬。
張氏這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惱怒的同時,也比張連玉存着多一分理智,“老爺,不可報官,一旦報官事情就會鬧大的,介時全縣城的人都會拿府上的事做笑柄,還請老爺三思。”
張連玉被她一勸,理智漸漸恢復,他在外行商面子比什麼都重要,張連玉不再掙扎,道,“拿紙筆來,我要休了這賤婦回去!”
……
一場鬧劇,最終以蘇寶蘿被休結束,後續如何,蘇葉便沒再關注了。
她的行程排的很緊,今天要收的貨很多,實在沒那個閑功夫全浪費在張家的事上。
她按照擬定好的地址逐一收貨,最後依次送到指定的目的地,這一趟她通共用了七天的時間。
最後一趟貨送完,大船停在府城碼頭,蘇葉讓留了兩個值班的鏢師看船,剩下其他人全部給放了假,讓大家在府城好好逛一上午,下午回程。
這趟走鏢少年們都長了見識,並且得到了每人一兩銀子的報酬,雖然這點錢買不了太多東西,但也是少年們第一次賺到體己,每個人都很興奮,爭先恐後的往船下跑。
蘇葉自己也沒閑着,從床頭的箱子裏拿了早就準備好的銀子下了船,來到上次買首飾的那家店鋪。
店老闆一如既往的熱情又好客,蘇葉進門時一眼便將她認了出來。
“蘇姑娘!”
“老闆,又見面了。”蘇葉點頭示意打過招呼,將手上拎的沉甸甸的銀子放到櫃枱上,開門見山道,“上次我相中的那頂發冠可還在?”
“在呢。”店老闆笑吟吟道,“姑娘如此喜歡也是緣份,我即答應了你,斷斷沒有再賣給別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