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很黑。
初三了,學業越來越繁忙,再加上最近父母的臉色陰晴不定,唯朵回家的時候越來越晚。
她喜歡待在圖書館,安安靜靜地溫習。
她要考上重點高中,以她的成績,絕對沒有問題,只是,她依然不敢怠慢。
晚上九點半,圖書館的燈一盞一盞暗滅。
尚留在校園的同學,已經很少很少,抱着課本,她走過初三年段那長長的走廊。
拐過暗角的時候,她加快腳步,那裏,有一間放置廢棄體育(器)材的小小倉庫,平時,據說一些品性不好的壞學生最喜歡把這裏當根據地,躲在裏面偷懶、睡覺、抽煙、打牌。
刑歲見就是其中一個。
今天,她又在班主任面前告了刑歲見一狀,因為,她發現刑歲見居然帶幾個同班同學去地下賭樁賭錢。
明明,她應該獨善其身就好,但是,那幾個同學都是父母商場上朋友的子女,她實在看不下去——
“刑歲見,你再品性惡劣的話,我們學校會開除你!”這件事可大可小,讓校方引起了很大重視,也對他嚴厲警告。
刑歲見從政教處走出來的時候,冷冷看了一眼若無其事的她,“砰”得一聲,他將書包砸到座位上,課也不上,怒氣衝天的離開了教室。
而她的反應,繼續自己手頭的功課。
刑歲見的成績很差,他自己本人又不愛讀書,按理說他原本早就該主動退學,但是,把他“困”在校園的人,據說是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平時從來不管他,但是,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至少讀完高中。
聽說,他不喜歡自己的母親,動不動就和她吵架,但是,他受不了女人鼓噪,只要有女人在他耳朵旁念個不停,他就會把自己躲起來,避無可避的情況下,就只好照辦。
那一晚,也是圓月。
學校里那麼靜,唯朵長腿匆忙着,快步到幾乎象是小跑,因為,遠處校警室的燈也暗了。
奇怪,今天的校警伯伯,休息的特別早。
門口,沒有任何的轎車在那等候,最近她家的司機也離職了。
就在唯朵轉向樓梯口的時候,突得,一條手帕蒙住她的唇,一個麻袋當頭罩下,遮住了她的視線。
她的腿一軟,整個世界,黑漆漆一片。
……
27歲的喬唯朵,膛大目,從床上猛得直挺挺坐起,她的背椎都是冷汗。
“唯朵,剛才是你在尖叫嗎?”
隨着哈欠連連聲,一個頂着雞窩頭、揉着睡眼的女人,探進腦袋來。
那是她的室友常歡,也是她的初中同學。
唯朵眼神定了定,然後看了一眼鬧鐘,幸好,已經近早上六點。
外面的天色已經漸亮。
那件事情以後,很長很長的一段歲月,她怕黑,很怕黑。
“對不起,吵醒你了。”她出聲道歉。
“沒事,在做惡夢嗎?”常歡擺擺手表示不介意。
唯朵沒有回答,下床踏地:
“我去做三明治。”她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取出一條白色黑圓點的絲巾,動作熟稔地搭在脖頸處。
現在是春天,剛好適合系絲巾的季節。
她的抽屜里,有很多圍脖,一年四季變化不同的款式,薄的、厚的、批肩式的、三角款的、絲綢樣的,她總是能將最簡單的飾品搭配出別樣的風情。
常歡原本睡眼醺然的雙眼頓時一亮,“呀,原來今天有福利!”唯朵非常能幹,她做的三明治簡直是大廚級別。
唯朵拍拍她的背,“回去繼續睡覺吧,做好了三明治我叫你。”
“萬歲!”常歡誇張的舉高臂高呼幾聲后,愉悅的回隔壁房,不客氣地繼續她的回籠睡。
廚房裏,唯朵在將生菜洗凈,然後,開始西紅柿切片——
每一次惡夢醒來,她總是要找一點事情做,才能讓自己的心情回復平靜。
……
早上七點五十分,唯朵和常歡準時出門。
隔壁的防盜門也傳來關閉的聲音,一個面容斯文的男人鎖上屋門后,向她們兩人走來。
“早。”他與她們打着招呼。
那溫潤柔和的男中音,溫玉流泉一般,讓人聽着很舒服。
“思源,你今天不用去買早餐,朵朵替我們做了早餐。”常歡一見到他,心情超愉悅道,“味道真的超好超好,朵朵留了最大份的給你哦!”
電梯來了,他看了一眼被塞在掌內尚暖的三明治,在常歡率先邁入電梯后,“朵。”
他喊了她一聲。
唯朵抬眸。
“又失眠了?”思源皺皺眉頭問,用只有她能聽見,壓得很低的音量,有點擔憂,“要不要去醫生那幫你開點安眠藥?”
唯朵搖頭,輕聲回應,“你不是說老吃安眠藥不好嗎?”
“但是,失眠太厲害的話,還是要吃的,不然身體會垮掉。”
“偶爾是還會做惡夢,但是最近沒有失眠。”
“電梯到了!你們兩個人又在說什麼不能讓我聽的悄悄話?是不是說我壞話?”常歡的電梯內不滿。
“沒,借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說你的壞話。”思源反應很快,馬上笑笑,結束兩人的交談。
電梯裏。
常歡見他手裏提着重重的一大袋書,“你最近又在考什麼?”真佩服他,三天兩頭考試。
“統計證。”他回答。
“你考統計證幹嘛?你不是社會保障局工作嗎?又不做統計工作,幹嘛去考統計證?!”常歡奇怪了。
“對將來可能會有好處,考了先放着。”
“別人是公務員,你也是公務員,怎麼就你特別辛苦?”常歡暗喻他自找苦吃。
“年輕辛苦點,老了才能清閑點。”他脾氣極好。
“你考再多的證書過來,還是不能讓你老爸陸法官大人展顏一笑,幹嘛白費力氣?!”常歡說話一向直來直去,“你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如專一準備今年的司法考試,一舉勝利通過呢!”做鄰居多年,常歡當然知道,思源年年參加司法考試,但是屢考屢敗。
這麼多年,各種證書拿了一柜子,但是,最重要的那一張,卻一直空缺。
思源的笑容依然溫和,只是有點黯淡。
“電梯到了。”這回,換唯朵提醒。
三個人步出電梯門。
只是,今天,他們三個人的方向有點不一致。
思源愣了下,“不去上班?”
“是啊,去上班!”常歡理所當然點頭。
“那你們——”怎麼不坐他的車?
問這話的時候,思源的眼神一直看着唯朵。
“陸專員,你記性很不好哦,我買車了!”常歡拿出她新買的飛度車鑰匙,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常歡又向新時代女性靠前了一步。”
“請問,買車和新時代女性有什麼關係?”思源有點茫然,百思不得其解。
他也有車,那不是也算新時代男性?
他呆的樣子,成功取悅了常歡。
“有車、有房、將來把男人當狗養,是我常歡的人生目標!現在,我驕傲的宣佈,我已經成功第一步!”常歡得意洋洋。
常歡總是高唱打倒天下*男,獨身萬歲。
“新時代女性不是入的廳堂、下的廚房、殺的木馬、翻的圍牆、斗的小三、打的流氓?”思源一副很呆的恍然大悟,“我還正困惑着你哪條符合,原來,是我被百度給欺騙了。”
一旁的唯朵唇角淺淺輕揚。
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很少笑,真的很少。
把常歡氣得哇哇叫的思源,一抬眸,正好撞見她的笑容。
他們兩個人隔着常歡,凝視着彼此,唇角都微揚。
可惜——
“唯朵今天開始坐我的車,讓你變孤家寡人!”常歡故作氣鼓鼓把唯朵拉入她的陣容。
思源微怔,他看了看唯朵。
“以後我坐常歡的車上班。”她也順便告訴他。
“以前不是說好,我送你們上班?你做早餐給我當早飯?”思源皺皺眉頭。
唯朵搖搖頭,“不用了,挺麻煩的。”說是做早餐當車費,但是,思源總是說自己更喜歡吃外面的東西,讓她不用早起太費心。
久了,她也一直不好意思。
“我們在小區里找了幾個人一起拼車,可以替常歡負擔點油費。”她耐心解釋。
負擔油費?但是,她的經濟也不好。
這句話,思源沒有說出口。
“喂,你們倆別搞得好象我在拆散你們一樣!”常歡嚷嚷。
“胡說什麼呢?!”思源和唯朵異口同聲喝斥。
常歡不說了,只是,一臉的玩味。
這兩個人,怎麼看,怎麼都曖昧。
她租下這房子住進來的時候,房東陸思源唯一只有一個條件——
與喬唯朵和平相處。
後來,漸漸的她也和喬唯朵成為朋友,這麼多年,常歡越來越深刻的感覺到——
“唯朵,你現在越來越象個‘人’了。”
“幹嘛罵我?”和常歡一起走向小區停車場的她,被說的一頭霧水。
“不是罵,只是突然覺得,是陸思源把你變成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