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儀
“對了師父,你想不想知道,這玉樹為何突然衰敗的如此之快?”夭儀伸出手,輕輕拉過安了的手,笑眯眯的牽着他往玉樹旁走去。
“小……你放開公子!”
綠耳和黃鳥這才發現安儀的穿着和之前的大不相同,眉心中竟突然出現了一道如火焰般的黑色印記。
安了默默的跟着夭儀走到他們埋紫萃的地方,看着他輕而易舉的將土挖開,然後便看見了那顆珠子,還有……那撲面而來的怨氣。
“這顆珠子叫‘怨骨’,師父現在可感受到它的怨氣了?”夭儀拿起那顆珠子放在了安了手中。
安了如同被燙到了似的,一碰就躲開了,那珠子便掉落在地,他的視線茫然的看着那顆滾動的珠子。
“師父和這珠子待了五年了,還怕什麼?”夭儀將珠子撿了起來,然後拿出真的紫萃,在手上拋了拋,“這顆才是真的紫萃。”
安了依舊沒說話,不是他不想說話,他其實有好多話想說,可是他一時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不知道怎麼說?
“師父怎麼不說話?”夭儀抬手捏住安了的下巴,讓他抬起頭來看着他,“玉樹的根已經腐爛了,師父呢?”
晴朗的天空,艷陽高照,照的安了渾身冰涼,只覺得眼前開始一片模糊……耳邊響起一聲稚嫩的聲音,叫着‘師父’,接着是少年的聲音,然後是微微低沉的男子的聲音……接着便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了……
“公子!?”
“公子!!”
黃鳥和綠耳大叫着哭了出來……
“小儀,你究竟想幹什麼?!公子對你那麼好!”
“小儀,你不要傷害公子!不要傷害他,不要傷害他呀!”
夭儀抱住暈過去的安了,心臟猛的一疼,可似乎是錯覺般又立馬恢復如常,夭儀皺眉,將安了放在了鋪滿枯葉的地上,轉頭看向黃鳥和綠耳,抬手一揮,將她們變回了原形。
辛大走過來,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安了,“來人,把他綁起來,吊到這樹上!”
“不!”夭儀一頓,低頭看了眼安了,“他如今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把他關起來吧。”
陽光穿過枯萎的樹枝,照在安了身上,他一身黑衣,臉色煞白,就連紅唇也失了血色,原本就枯萎的玉樹突然就褪去了僅剩的一絲生機。
***
修山被魔界的人佔領了,他們將安了關進了樹洞中,綠耳和黃鳥關進了籠子裏,現在漫山遍野都是開心亂竄的妖魔,原本仙霧繚繞的山中,此刻卻是烏煙瘴氣,離修山近一點的村子都能隱約聽到鬼哭狼嚎。
夜幕降臨,他們在那玉樹對面升火搭了帳篷,山中到處都是靡氣。
辛六他們正在討論着要怎麼改造修山,要怎麼破了安了佈下的結界,要怎麼建氣派的宮殿,辛大卻突然噴出一口血來,讓聊的起興的大家嚇了一跳。
“大哥!你怎麼了?!”
“大哥,你受傷了?”
“不是我,是少爺,我可是硬忍了一天了,”辛大喘了口氣,擦去嘴邊的血跡,“這臭神仙果然厲害,竟然讓少爺的心神如此不定!我可是廢了好大的勁才把少爺的心神給穩住了。”
“幸虧大哥讓少爺吃了通神珠。”
“他人都暈了,還能把少爺怎麼著?”
“少爺呢?”
“好像去那邊了……”
夭儀信步走到清泉瀑布下,這裏的瀑布變小了許多,低頭看了看泉水底下,卻發現原本應有的魚群,現在竟然看不見了,似是不信,夭儀蹲下身,伸手拍了拍水面,等了好一會兒依然沒有動靜。
夭儀想了想,站起身,抬腳快步朝玉樹那邊走過去。
“少爺?”辛大見夭儀要進樹洞,急忙將他攔下,“少爺要進去?”
“我有事要問他。”夭儀點頭。
“我和你一起進去吧。”
“不用,”夭儀見辛大一臉不放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不是有通神珠嘛,你要是發現不對就進來。”
“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太對。”辛大還是擔憂。
“有嘛?我不是做的挺好的,你看把他那臉嚇的……”夭儀斂了笑,沉默了一會兒,“我就問他一件事,你們都不許進來!”
安了躺在地上還沒醒過來,夭儀在洞口看了一會兒,走上前,將安了抱起,頓了頓,才心道原來他這麼輕飄飄的,現在的自己真的能將他輕輕鬆鬆的抱起來了。
將安了放在床上,這竟然是第一次見到安了躺在這張床上,夭儀伸手用手背碰了碰安了蒼白微涼的臉頰,這個人永遠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一身黑衣,身姿站的挺拔,好似沒有什麼是他解決不了的。
收回手,夭儀往自己胸口一點,張口將那通神珠吐了出來,這才覺得悶了一天的胸口舒服了不少,將通神珠收進懷裏,獃獃的看着安了好一會兒才出了樹洞,不一會兒又端着一壺水進來了,餵了安了兩口水又開始看着他發獃。
“安儀。”
正看着安了出神的夭儀一愣,然後移開視線,醞釀了下情緒,讓自己的聲音盡量漠然,“醒啦。”
“你要這修山有何用?”安了撐着身子坐起身,“它不能帶給你你要的,它只會給你帶來麻煩。”
安了的聲音不大,輕輕柔柔的,就如平常一樣,語氣竟沒有一絲怒氣和責怪之意,夭儀皺了皺眉,冷笑一聲,“呵,你當然這麼說啦,修山這麼好的位置,又能通三界,我佔了,天界想去就去……”
“你去天界做什麼?”
“……”夭儀一時答不上來。
“呵呵……”安了輕笑起來。
“你笑什麼!?”夭儀微怒道。
“去了又如何呢?”安了嘆了口氣,“天界能與我匹敵的人雖屈指可數,但還是有幾個的,你連我都打不過,去了不是自討沒趣?”
“師父!”夭儀被安了這麼一說起往事,便惱羞成怒的脫口而出,然後懊惱的瞪着安了,“誰說我打不過你了?當年要不是我看你是個……我才一時輕敵,着了你的道,掉進了玉樹中,害得我莫名其妙的得了心絞痛,不然我准能打贏你!”
“心絞痛?”安了似乎想起了什麼,然後瞭然的點點頭,“難怪你當時一臉痛苦的逃走了。”
“誰逃了?!我那是……”夭儀白了安了一眼,“總之,你不也受了重傷嘛,我們那一次只能算平手。”
“安儀,”那時的安了半成功力都不到,安了也不爭辯,“如果你是想來找我算賬的,那能不能等我穩了修山再說?”
“你都這樣了還能穩得住修山嘛?”夭儀看了看安了消瘦的身子,半諷道。
“只要你不搗亂,”安了笑了笑,“師父自然有辦法能穩住。”
“我……”夭儀猛然清醒過來,自己這是在幹什麼?他是夭儀,不是安儀,怎麼能……能忍不住就要聽他的話呢?!
“你糊塗了吧?”夭儀站起身,連連退了幾步,瞪着安了,“我不是安儀,我是淵隙之主,我是魔界的人!”
“我知道。”
“你……知道?”夭儀一愣,略一思索,狐疑道,“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接受的這麼快?”
“知道也不知道,我知道你是魔界的人,但我沒想到你會是淵隙之主。”
“所以……”夭儀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心情,就是有種無力感,“在鳳兒島的時候,你知道夭隙就是我?”
“嗯,”安了點點頭,語氣帶着一絲玩笑,“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眼中看到的都是你。”
其實夭儀也不是很意外,在鳳兒島的時候,他就幾次想問安了是不是認出他來了,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自欺欺人的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什麼時候知道的?”
安了拍了拍床邊,“你過來坐,我們現在就把話都說開。”
夭儀看着床邊,覺得那兒好像長滿了藤蔓,只要他過去坐下,就會被纏住,逃也逃不開,腦子裏叫着不要過去不能過去,可雙腳卻已經動了,回過神時,他人已經坐在床邊了。
“一開始我就知道了,你剛上山那會兒,我見你第一眼就知道了你不是個普通的小孩兒,”安了輕聲說著,“後來你在無量之城染了魔氣,我才發現你變成小孩兒是因為被施了軀箍咒。”
“……”過了一會兒,夭儀見安了沒再開口,“沒了?”
“沒了。”安了點點頭,隨即又突然想到什麼,抬手就要去摸夭儀的臉,“你的臉……”
夭儀沒躲開,知道安了的意思,便讓他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那些不是疤,是我堵住臉上的氣血,讓血脈膨脹,所以你那會摸着才會凹凸不平。”
“原來如此。”安了點點頭,摸着依然熟悉的這張臉,沒什麼變化,“可你還是那麼涼?”
“我的體溫本來就偏涼,”夭儀沒等安了摸夠便躲開了他的手,“你既然早就知道,就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害你?”
“沒有。”安了想也不想的搖頭。
夭儀想笑,想大笑,想笑安了的天真,想笑他的傻,想笑他錯了,想笑他哪兒來的自信,可嘴角怎麼也揚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