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刺的冰衣
今年修山鎮的雪下的特別遲,冬日都快過了,才下第一場或許也是今年冬天最後一場的雪,欣兒站在院子中許久,等地上鋪了薄薄一層的雪才笑了,伸手接住飄落下來的雪花,轉身進了屋,在茶室中挑了幾罐好茶,燒水,擺茶具,然後靜靜的等着。
雪越下越大,壺子裏的水都快燒乾了,欣兒又給水壺加上水,臉上帶着淺笑,仔細的挑撿着茶葉,等將茶葉分挑好,午時已經過了許久了。
敞開的房門外,院中的樹旁,靜修一動不動看着室內忙着挑撿茶葉的欣兒,她挑的很認真,靜修知道就算等到天黑他也沒出現的話,欣兒也不會生氣,她會看一看門口或敞開的窗戶,然後將茶葉收起來,將茶具擺回去,將壺子裏的開水倒了,而他也不會嘆息不會愧疚,他會看着她直到她休息,然後笑一笑離開。
“那不是靜修叔叔嗎?”
“夭安,我們晚點再來找你娘吧。”
院外,剛回來的安了和夭儀對視一眼,然後牽着夭安轉身朝長情小舍走去。
“靜修叔叔怎麼在我娘房外站着?他怎麼不進去呀?”夭安低頭看着腳下的雪。
“因為你靜修叔叔是‘冰’做的,而你和你娘是‘火’做的,”夭儀笑了笑,“靜修叔叔怕‘熱’,太‘熱’的話,他會‘化’掉,所以他不能進去。”
“我和娘是火做的嗎?可我也怕冷啊。”夭安天真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叫娘把爐子撤了唄,靜修叔叔就不用怕了。”
“你靜修叔叔不是怕,”安了輕笑出聲,“他只是穿了一件暫時脫不下來的‘帶刺冰衣’,不過總有一天會脫下來的。”
夭安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大大的眼睛一轉,“靜修叔叔是喜歡我娘嗎?”
沒聽到身後的兩人回答,夭安轉頭一看,他的爹和爹爹正牽着手看着他笑,夭安跟着咧嘴一笑,“我也喜歡靜修叔叔。”
三人走了一會兒,就看見朝這邊跑來的冶蘭裴。
“魔王、神仙?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冶蘭裴一臉開心,自顧自的開口,“不過你們回來的剛剛好,溫哥要找我爺爺提親了,我馬上就要嫁給他了,你們可得給我準備一份賀禮哦,哦,欣兒姐姐把她的玉葉送給我了,神仙,你就不要送我玉葉了。”
“早沒了。”安了點點頭,冶蘭裴時常早出晚歸的,他們也挺久沒見她了,沒想到這嘰嘰喳喳鬧鬧騰騰的丫頭就要成親了,“那金志溫可知道你的身份?”
“不知道,你怎麼和我爺爺問一樣的問題。”冶蘭裴搖搖頭。
“冶丫頭,凡人對於妖魔的看法大多是負面且帶着懼意的,你爺爺他也是擔心你,”夭儀道,“若等你們成親后,讓他自己發現不對,那他十有八九會接受不了,到時候你再解釋什麼怕也晚了。”
“嗯,我知道了,”冶蘭裴點點頭,倒不怎麼擔心,“你們放心吧,溫哥會和劉忠遠一樣的,他說了他特別喜歡我的,反正不管我是什麼人那都是我呀。”
安了和夭儀也不再多說。
“裴姐姐是要去找我娘嗎?”
“嗯,溫哥回老家去了,我等他回來再下山去,”冶蘭裴說著就要走,“我去找欣兒姐聊天去,順便給我爺爺拿點好茶。”
“誒裴姐姐,”夭安一把拉住冶蘭裴,“我們剛剛才從我娘那兒過來,她睡著了,等晚飯的時候再去叫她吧。”
“睡著了?”
“對啊,裴姐姐,要不我們去找黃姨和緋兒吧,我都好多天沒見她們了。”
“好呀,”冶蘭裴點點頭,看着戴着絨帽的夭安,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你小子真可愛,以後我也要和溫哥生一個這麼可愛的孩子。”
“爹,爹爹,我和裴姐姐去找緋兒了。”夭安朝夭儀、安了擺了擺手,就拉着冶蘭裴走了。
“這臭小子。”夭儀好笑的搖了搖頭。
兩人回到長情小舍,夭儀將那副畫還有老婦人給他的小盒子放在了桌上並沒有打開,安了在他身旁坐下,跟着看着小盒子。
“師父,我在想,如果肖帛甬在幾年前就成了凡人的話,那螺息扣應該不是他故意丟的,鬼獄珠還沒煉成,他不會這麼魯莽的,不過按那個盜墓者說的,他是聽人說途渦鎮有白骨井才去的,而且就只是扒拉了面上的屍骨就找到了,是不是有人故意扔的?就為引我們過去?”
夭儀伸手擁着安了,“還有就是那些魂魄,肖帛甬肯定壓不住的,是誰在幫他壓着?幫他的人和引我們去的人是不是同一個人?是的話為什麼讓我們發現卻又幫着肖帛甬?這人究竟是誰?有什麼目的?”
安了皺眉想了想,點點頭,“等我們找到人要好好問問。”
“嗯。”知他擔心,夭儀親了親安了的臉頰,手指一動,那小盒子就自己打開了,“幫他的人總歸是想對付我的,不過你別擔心,我說過的,這世間只……”
“別說!”安了立馬轉頭瞪着夭儀,“你一說這句話就沒好事,上次被伊人刺了一劍差點沒嚇死我,別以為自己真的天下無敵了,人……”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我知道,”夭儀笑眯眯的想親親安了的眼睛,被他躲開了,便有些委屈道,“師父,不是我自負,論正面相對的話,多少人我都不怕的。”
“人心叵測,”安了抬手覆上以前被伊人刺穿的位置,“不是誰都會和你正面相對的。”
“嗯,”夭儀乖巧的點頭,“師父放心,我會小心的。”
“千萬小心!”
“好,”夭儀撒嬌的抱着安了,“夫人叮囑的,夫君一定一定遵從。”
安了笑了出來,點點頭,視線看向打開的小盒子,裏面放着一塊小指頭長的小木條,一半好好的,一半已經燒焦了,“那塊木頭要怎麼用?”
“胤鱗木,這陰間的東西,”夭儀空出一隻手,拿起小木塊看了看,“問問靜修吧。”
***
“看,”冶蘭裴一臉得意的拿出金志溫給她的那張圖紙,“這是溫哥給我的,讓我留個紀念,我們一起奔波努力的紀念。”
黃鳥接過,左邊是夭安,右邊是劉緋,三人一起看着上面的小黑點和連着的線,實在看不懂這到底是啥?
“黃姨,這是什麼畫?”劉緋眨眨眼。
“這這這,”冶蘭裴指着其中一點,“這是我第一次和溫哥去的廟堂,還有這兒,這兒,這兒,都是我和溫哥去過的。”
“才半年多,這上面的點點你們都跑遍啦?”黃鳥還是看不懂,“你帶他飛啊?”
“沒有,”冶蘭裴搖搖頭,“那上面有的是以前就有的寺廟,不過用的都是溫哥的香火,溫哥的生意做的可大了,修山鎮大大小小的寺廟都是用溫和的,溫哥厲害吧。”
“那還不是欣兒牽的線。”黃鳥笑了笑。
“那也是溫哥有本事好吧。”
“是是是,你溫哥最厲害。”
“那當然啦,”冶蘭裴支着下巴,“一天不見了,我都想他了,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裴姐姐,這麼小的點是什麼?”夭安趴在畫紙上面,指着邊邊的一些小點點。
“我看看,”冶蘭裴轉到夭安身邊,看着畫紙研究了好一會兒才看出來,“哦,這是一些路邊的超小土地廟吧,就是那種和緋兒差不多大的那種,你見過吧?”
“嗯,見過。”夭安點點頭。
“我溫哥就是厲害,連這種都供香火呢。”
四人玩着聊着就天黑了,黃鳥和冶蘭裴抱着劉緋跑去看看飯菜準備好了沒有,留着夭安收拾房間,等夭安收拾好一地的玩具,才看見桌子上攤開的那張畫紙,想着是小裴姐姐的‘紀念’,便好好的折了起來,然後塞進懷裏,等待會兒吃飯時再還給她。
收拾完房間,夭安才滿意的去找他的娘親,不過還沒到欣兒的小院就看見她了,夭安便高興的朝她跑過去,“娘!”
“夭安?”欣兒張開手抱住撲過來的小人兒,蹲下身好好地看了看他,“你回來啦。”
“嗯,”夭安點點頭,“娘,幾天不見,娘好像更漂亮了呢。”
“小嘴真甜,”欣兒笑了笑,掃了掃落在夭安頭上的雪花,“這次出去玩的開心嗎?”
“開心,跟着爹和爹爹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夭安點點頭,眼珠子一轉,“娘呢?娘一個人在家裏可開心?”
“嗯,開心啊,”欣兒笑着點點頭,站起身牽着夭安往飯廳走,“不然怎麼會變漂亮呢。”
夭安回頭看了看,“娘等我回來的時候,寂不寂寞呀?是不是不開心?聽黃姨說,等人的時候是很不好受的,就像遠叔,我們還偷偷見過遠叔在玉樹那兒哭呢。”
“心裏有期盼就有希望,”欣兒看了看夭安,“別人我不知道,不過娘並不覺得不好受,等待或許是有些寂寞,但娘覺得還好吧,你若不來,我每日都是如此,該忙忙,閑下來就等着,你若來……”
“娘?”夭安疑惑的仰頭看着臉上帶着淺笑的欣兒。
“你若來,娘給你做好吃的,”欣兒揉了揉夭安的腦袋,“娘肚子餓了,咱們小跑過去吧?”
“好啊。”夭安點點頭,‘咯咯’笑着和欣兒一起開始小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