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白瞎了大好江山
鷺洲軍政府的決策真是越來越令人看不明白了。
自津九堂公醫院事件之後,日本軍方的權力被削弱,決策權落入日本商會手中,於是日本商會越發蠻橫,肆意哄抬物價,欺行霸市。浪人們仗着商會的勢力,成日四處遊盪,尋釁滋事,稍有不合便拳腳相加,刀劍相向。
在頻發的衝突和欺凌面前,鷺洲政府卻表現出了極大的寬容和忍耐,不僅對日本商會的暴行視而不見,還要求民眾保持“禮儀之邦該有的禮數和尊重”,甚至不準拒絕,不準反抗,更不準事後報復。
一開始,人們還寄希望於警察,可是很快便發現,他們的報案不是石沉大海,便是被顛倒了是非黑白,沒有人理會他們的冤情,鬧得大了,反倒要被處罰。
後來,人們開始自發的遊行示威,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表達不滿,遊行途中難免有語言和肢體的衝突,很快,這種衝突便升級成了小規模的暴動,當局不得不派出軍隊鎮壓,可是這種鎮壓依然是對民眾單方面的,同日本商會的爪牙一起,將槍口對準了手無寸鐵的市民。
就像是津九堂公醫院年代悠久的木製建築,鷺洲的正義和光明彷彿也隨着那場大火一起,燃成了灰燼,徒留下漫漫長夜的無盡黑暗,星月無光,而黎明,在掌權者默契的沉默中,遙遙無期,彷彿永遠不會來臨。
便是在這寒夜裏,終於有人發出了不一樣的聲音,他們訓練有素,裝備精良,情報準確,從不曾誤傷,更沒有失手過。與其說他們是上天派來拯救鷺洲於水火的使者,人們更願意相信那是從地獄裏歸來索命的亡靈,要將壞事做盡的惡人們拖下煉獄火海,永世不得超生!
也有人說,這些暗殺者是劉瑾的部下,因為他們的行動實在太專業,情報也精準的令人害怕,而這一次,一向不能容忍外國人在中國的土地上撒野的雲帥實在太沉默。
可是沒有確鑿的證據,終究就只是猜測罷了。
頻繁發生的暗殺事件,幕後主使是劉瑾,這件事情日本人和鷺洲政府是深信不疑的,但津九堂公醫院的事已經將劉瑾逼到了反抗的邊緣,且不說凌駕於城池之上的三門巨炮有多大威力,便是他艦上的任意一門重炮,都能輕而易舉的將大半個鷺洲夷為平地。
按照原計劃,津九堂公醫院事件本該一舉致劉瑾同林晚婧於死地,不曾想在大火中下落不明的林晚婧反倒成了劉瑾的一張悲情牌,不僅為他一舉洗去嫌疑,還賺足了輿論同情的眼淚。
後來,他們本有機會以林晚婧為質,要挾劉瑾交出艦隊的控制權,誰知一不留神,這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大小姐竟敢隻身犯險,逃之夭夭,猶如融入了大海的一滴水珠,再無從搜尋。
憑劉瑾的實力,要調查處林晚婧被日本商會軟禁的事,易如反掌;如今林晚婧逃脫之事,他想必也心知肚明。而他忍氣吞聲至今未反,唯一的解釋,便是他還念及與劉銘的同胞之情,或許,還有些許對鷺洲百姓的憐憫之心。
這一點,他們倒是猜對了——劉瑾終究是心軟了,要他將槍口指向家鄉故土,他做不到。
軍港的晨會從每月一次改成了每天一次,倒是不必全員到齊,不過是在港的艦長們聚在劉瑾的辦公室里,喝喝茶,聊聊時事,少了往昔的肅穆嚴謹,多了些圍爐小聚的愜意閑適。
不然怎麼說劉瑾深諳領兵用人之道——越是大戰在即,便越不能綳得太緊,再結實的弦都會疲憊,會崩斷,更何況是人心?
“看報了嗎?前幾天送進去的那幾個強暴少女的,這才關了,幾天又給放出來了!”
“看了!狗屁治安隊,沒一個有骨氣的!少帥!這夥人如有再犯,能殺么?”
劉瑾正在看當日的公文,聽見有人問話,卻也沒放下手裏的事,俊眉一挑:
“殺?太便宜他們了。閹了,生死全憑造化吧。”
“行嘞!咱老大痛快!”
“那是!咱老大做事兒,必須的!之前朱崗分會那一次,那叫一個解恨!”
一周前,朱崗鎮王氏商行因為看不慣日本商會欺行霸市,發生了些衝突,憲兵隊到場之後,本以為事情解決了,誰知當晚王氏一家十三口慘遭滅門,上至80歲老嫗,下至3歲孩童,沒留一個活口,還放出狠話,再有與日本商會作對者,下場如此。
不過,天道輪迴,日本商會的朱崗分會不日便被不明人士屠了個屍橫遍野,還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金庫更是被洗劫一空,第二日,朱崗鎮家家戶戶都分得了金額不等的錢款,成捆的現金銀元,穩穩妥妥的放在米缸里,彷彿天官賜福,人人稱奇。
“那件事做的乾淨利落,值得嘉獎。魏馳,你小子有魄力!”
“謝少帥誇獎!”
“今天的晨報上還說,日本商會要用津九堂公醫院那塊地,換西北郊外十畝山地,據說市政批了。”
劉瑾聞言,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起身沉默着往地圖前去——一處是漁港腹地交通扼要的路口,另一處是郊區無人問津的荒地,這筆買賣,他不由得揣測日本商會究竟圖的什麼。
“可知道他們要那十畝山地做什麼?”
“不曾說,但是有消息稱是作倉庫之用。”
倉庫?西北郊外?日本商會在鷺洲的貨物大多通過海港進出,何苦山長水遠的送到內陸倉庫儲存?
“這件事讓情報科持續關注,有異動立刻上報。”
這邊說著,陸滄瀚風塵僕僕的推門而入。
“呦,滄瀚兄,以為你今日不來,兄弟們了沒給你留吃食啊!”
陸滄瀚卻不應他,快步到茶几邊,將剛倒上的茶水一飲而盡:
“那群雜碎,天天在鄰海轉悠,跟蒼蠅似的,趕都趕不走!煩死了!少帥,我拜託你能不能去跟你弟弟說說,請個戰令,兄弟們真是忍到奶奶家了!”
散漫的幽靈軍艦自津九堂公醫院事件之後,不斷在鷺洲近海集結,騷擾過往船隻,從事件至今,已經有半數洋行商會變更了停靠口岸,轉向臨省卸貨,鷺洲為此損失的港口稅費極其可觀,而日本商會正是企圖通過這種途徑,控制鷺洲的主要經濟命脈,同時牽制劉瑾的艦隊。
“雲柔你當真不管嗎?再這樣下去,怕是連軍餉都發不出來了!”
“發不出軍餉是他們陸軍部的事,跟咱們有什麼關係!”一旁的將領嗤笑一聲,“要我說,千錯萬錯,劉邦就不該選了阿斗做皇帝,白瞎了大好江山!”
“噓!老羅,過分了!”陸滄瀚出聲喝止他,再看劉瑾神色凝重的不言語,只是垂眼轉動着無名指上的戒指,這便又寬慰他:
“老羅心直口快的性子……”
“我知道。”劉瑾打斷他,“但說無妨,況且,這本就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