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禍端
第二章
禍端
我順着劉千手指的地方看了看,也怪我為了表現自己,沒看明白呢就裝作瞧出什麼的樣子嗯了一聲。劉千手面露喜色,催促着問:“說說,這裏怎麼了?”我壓根兒沒看出異常,哪能有什麼說法,最後純屬應付地回答:“這裏啊,很古怪,是個十字花的傷口。”
劉千手本來挺欣慰的表情為之一頓,要不是我抽身得快,他那巴掌就扇過來了。不過被我這麼一鬧,他也發現我是真看不出什麼,索性直說。
“你看這十字架,它豎著那一刀向左偏了一些,角度在10度左右。”
我看出來了,確實有些偏,但我總覺得這不是理由,死者生前是躺在床上自殺,她不可能照鏡子,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腦門,拿刀割十字傷口時,就算角度上有一些偏差,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我沒好意思往深說,更不想那麼直接地打消劉頭兒的積極性,只在旁邊賠笑地呵呵幾聲。
劉千手很聰明,明白我的意思,等收起手機后又講了另外一件事:“今兒早晨區派出所抓了一個強姦犯,那小子手臂上刻着一個十字架,同樣豎著那根棍向左偏了一些,你覺得這會是巧合嗎?”
說實話,我心裏小小震驚了一下,我見過不少文身的人,但都是龍虎或者字花這類的,還沒見過誰紋十字架呢,而且還把十字架紋偏了。到底是巧合還是有關聯?真不好說。
我立刻提議:“劉頭兒,既然在現場發現不了線索,咱們去區派出所看看,或許能有些發現。”劉千手也是這個意思,還當先下樓。我跟在他後面時,偷偷把手機拿出來,看看那陌生人的頭像。他的十字架很正,並沒任何偏斜的架勢,這讓我心裏有些失落。
這回由我來開車,劉千手忙了一個通宵,身體有些累,靠在副駕駛上呼呼睡起來。可他並沒睡那麼死性,在途中還突然醒來叫我停車,從一個超市裏買了一包小孩子才吃的動物餅乾。
我不理解他怎麼這麼做,他解釋一句說他沒吃早飯,餓了,隨後就在車裏吃起來。我才不信這話呢,心說街邊有賣煎餅果子的,超市也有麵包牛奶,這些東西他不買,非得買個餅乾噎着吃?但我沒多問,也就當個怪事記在心裏了。
用了一個多鐘頭我們才趕到地方,正巧有兩個民警在外面抽煙,看車牌把我們認出來,有個民警特別會來事,大步走過來打招呼:“劉探長?你怎麼來了?”
劉千手沒急着回話,下車后一直用手指摳着牙,還不時吮幾下,合著他吃餅乾吃得牙床上全是。我發現這年頭真是噁心死人不償命,尤其劉千手這舉動讓我都覺得丟人。我心說咱倆好歹是市局的,下區后也得給人留個好印象才行吧?那倆民警都了解劉千手的性格與邋遢,賠着笑在一旁等待。
劉千手摳完嘴,直奔話題地問了句:“聽說你們這兒抓了個強姦犯?我有事兒問他。”倆民警聽完臉立刻沉下來,我看得心裏擰了一下,心說不會是犯人逃了吧?“怎麼?”劉千手也察覺到不對勁兒,追問起來。
有個民警故意往劉千手身旁湊了湊,壓低聲音說:“探長,這事兒你不知道,那嫌疑犯老爹是開公司的,家裏有點兒錢,這不正跟女方談着呢嗎?要是女方能同意撤銷控訴,就構不成強姦了。”他說完還特意對劉千手使個眼色。
我算搞明白了,合著強姦犯是個小富二代,犯事兒了就把老爹搬出來,試圖花錢消災,而且往深了說,不僅這倆民警,估計派出所的人都拿到好處了吧。
劉千手沉默一會兒突然咯咯笑了,要說我,劉頭兒這副笑很猥瑣,但那倆民警不僅沒見怪,反倒也大有深意地笑了起來。劉千手說:“這事我懂了,放心吧,我不是為強姦的事來的,就問點兒別的。”民警急忙應着,帶路往所里走。
我事先能猜到,這強姦犯在這裏肯定吃不了苦,畢竟錢使到位了,可沒想到他在審訊室里還挺休閑,跟個大爺似的,甚至整個審訊室的監控也都關了。
這是個黃毛小青年,留了個當下很流行的雞冠頭,穿着小馬甲,赤裸着胳膊,露出很明顯的十字架文身。在我們進來時,他正把腿搭在桌子上,喝着茶水抽着煙。我看得來氣,心說這就是強姦犯的待遇?媽了蛋的,別的不敢說,有這種“教訓”他下次還得犯事兒。
小黃毛看我和劉千手出現后一臉驚訝,也有些收斂,把腿拿下來,嚷嚷一句:“你們誰呀?”倆民警就在我們身後,這時都擠到前面來,其中一個說:“這是市局重案組的劉探長,他有點兒事兒想問你。”其實民警說話時,一點兒嚴肅的表情都沒有,反倒像叔叔對侄子說話的語氣。小黃毛被這麼一點撥一下懂了。
我發現這小子絕對是蜜罐子裏長大的,說話不走大腦,啥話都敢搬到枱面上,他點點頭:“原來是劉探長,放心吧,我記着這事兒呢,等以後我跟老爹說一聲,肯定不忘你那份好處就是了。”
劉千手笑嘻嘻地應了下來,又跟民警打了聲招呼:“你們先出去一下。”民警看劉千手都這態度了也挺放心,一聲不吭地退出去。可我明白劉頭兒的想法,在民警出去后,就急忙湊到門口,咔的一聲把門反鎖上了。
小黃毛還傻里吧唧跟我們沒事兒人一樣瞎聊呢,他自己點了一根煙,還把煙盒拋到桌子上跟我們說:“來嘗嘗這個,‘冬蟲夏草’,吸起來有點兒怪,但市面上都買不到真貨的。”
我和劉千手都沒碰這煙盒,反倒一同向小黃毛湊了過去,一左一右站在他身邊。劉千手盯着他慢慢俯下身子。小黃毛還沒領悟,反倒張羅着:“來來來,怎麼不吸啊?甭跟兄弟客氣。”劉千手微微搖頭:“這裏不讓吸煙你不知道嗎?”我發現劉頭兒就是狠,他伸出兩根手指,一下捏在小黃毛那支煙上,嗤的一聲把煙捏滅了。
小黃毛愣住了,拿出一副看怪物的表情看着劉千手。劉千手也沒了那嘻嘻哈哈的表情,突然吼了一句:“媽的,你小子行啊,仗着你爹有倆騷錢,就敢為所欲為?還在警局裏這麼囂張?李峰,把他銬起來。”
我就等他這句話呢,還覺得這話說得真帥,我一把將手銬拽出來,一閃身來到小黃毛身後。我想把他銬在椅子上,但小黃毛耍滑,使勁兒扭着身子,還把雙手故意往前探。我銬了幾下都被他掙脫了。
這下我來氣了,對着他腦袋使勁兒推了一把,喝道:“老實點兒,不然給你上警棍!”小黃毛蔫了,我也真沒給他留面子,銬得死死的。我站在後面,劉千手一屁股坐在小黃毛對面的桌子上,還一抬腳踩在他雙腿之間。小黃毛叉開腿坐着,劉千手這一腳的尺度把握得極好,要稍微再往下一點點,就能踩到他褲襠里那玩意兒。
劉千手問了句:“把你強姦的經過說一說,還有你胳膊上的文身有什麼說法?”我聽出來了,劉頭兒是想兩個案子一起來了,要把小黃毛的強姦罪也問出來。但小黃毛沒笨到那份兒上,一聽劉頭兒的話,他支支吾吾起來。一定有人教過他什麼,他突然倔強起來,哼了一聲說:“我拒絕回答,等我律師來了再說。”劉千手臉色一下陰沉好多,盯着小黃毛又重複問了一遍。
這可是一個警告,如果小黃毛還拒絕回答,劉千手絕不會慣着他。可小黃毛就是不說,甚至還輕蔑地笑了一聲,那意思是說,你們兩個小警察能把我怎麼地?我最煩這種人,而且想對付這種人,講道理肯定不行。
我四下打量起來,想找書本之類的東西,只要把書本放在小黃毛身上,再用警棍打一通,肯定看不出傷。劉千手看出我的意圖,使個眼色搖搖頭,隨後一掏兜,拿出一個手帕。
這手帕髒兮兮的,我懷疑是不是劉頭兒用來擦鼻涕的。他也不解釋,把手帕完完全全地捂在小黃毛的臉上。這麼一弄小黃毛難受得直哼哼,而我卻迷糊起來,不知道劉千手玩的哪一出。
劉千手對我說:“往上面弄茶水。”正巧還剩半杯茶,我拎起來對着手帕噗地全潑上去。小黃毛被水一沁,嚇得一激靈。我問劉頭兒:“然後怎麼辦?”我看劉頭的眼神特別怪,甚至有種牙痒痒的架勢,他說:“讓你慢慢倒,不是讓你潑。”我心說這能怪我嗎?你剛才沒說明白好不好?但手上我不耽誤,拎着茶壺一點點澆着。
邪門的事兒來了,那小黃毛被這麼一弄,發出噗噗的悶響,大有溺水的架勢,而且他還使勁兒蹬腿,沒多久竟尿了。他穿個白褲子,一尿之下褲襠全染黃了。我心裏埋汰他一通,心說這兔崽子底下那根棒子除了會尿還會幹什麼?
劉千手一直叮囑我不要停,不要同情這黃毛小子什麼反應。我也沒停手的架勢,可還沒等我把茶水倒完,來事兒了。整個屋子的燈全一閃一閃起來。
審訊室是個封閉的環境,沒有通向戶外的窗戶,冷不丁燈閃,整個屋子也陷入一種斷斷續續的黑暗之中。這感覺不怎麼好,尤其燈管還嗤嗤亂響,這讓我想起電視中介紹的靈異事件。我沒時間找原因,只想着怎麼能讓自己安全,更別說繼續折磨小黃毛了。劉千手帶頭喊一句往牆角躲之後,我倆立刻行動起來。
靠上牆我心裏多少有些安心,還摸出警棍,冷冷地觀察着四周。劉千手膽子比我大,但這次同樣被嚇住了,他是探長,平時配着槍,也把槍拿出來拉開保險。
那小黃毛孤零零地坐在屋子正中間,在電燈開始閃時,他整個人就跟一攤爛泥似的窩在椅子上,我估計他沒那麼容易被嚇死,應該是暈了。我和劉千手硬挺着,這樣持續十幾秒鐘,電燈又恢復正常,整個屋子完全亮起來。我稍微松那麼一口氣,劉千手對我使眼色:“李峰,過去看看黃毛。”
我真想罵劉千手一句,心說這老東西太滑頭了,合著他自己怕有危險,就把這艱巨的任務交給我。看我一時間猶豫,劉千手還特意拍了拍槍說:“放心,有我呢。”我可一點兒也不放心,尋思我過去后真冒出什麼髒東西來,劉千手肯定開槍,我保准也得挨槍子。我暗中苦嘆官大一級壓死人啊,但又無奈地壯着膽子往上湊。
那手帕上的茶水都飽和了,正一滴一滴往下淌,再加上小黃毛一動不動,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我把手緩緩向手帕伸過去,不知道算不算是巧合,突然間小黃毛動了一下,這把我嚇一跳。但我就有這種倔脾氣,人都來了哪能就此縮回去,我吆喝一聲,伸手把那手帕一把掀開。
小黃毛睜着眼睛,不過眼中一點兒人類的目光都看不到,更多的是野獸的感覺。他無神地望着我,咧嘴嘿嘿直笑。我被弄愣了,這副笑太熟悉了,就跟那女屍的笑法一模一樣,而且小黃毛還晃起椅子,喉嚨里古怪地呃呃直響。
劉千手舉着槍往前靠,等湊到小黃毛身邊后,他小心地伸手扒着小黃毛的眼皮瞧瞧。劉千手挺博學,也不知道他看出什麼來,反正很肯定地下了一個結論:“這小子瘋了。”
我有些接受不了這種現實,瘋了!一點兒徵兆都沒有,他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瘋了?當然較真地說,剛才燈管來回閃算是一種徵兆,可我才不相信這跟一個人瘋了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我和劉千手站在小黃毛旁邊品了一會兒,發現他就是在那兒乾笑撒瘋,並沒什麼攻擊性。劉千手不死心,又問幾個問題,小黃毛根本聽不明白,更別說能理智地回答了。最後劉千手放棄了,氣得砸了下桌子。我問他接下來怎麼辦。劉千手尋思一會兒說:“回市局吧。”
這小黃毛跟區派出所的關係不簡單,我倆弄這麼一出,尤其還在審案期間讓他瘋了,這多少會惹上麻煩,不過我不擔心,出了事讓劉千手頂着就是。我倆從審訊室走出去時,那倆民警就在外面等着,劉千手招手讓他倆過來,又對我使個眼色,我會意,先出去在警車裏等着。可當我走出警局時,發現外面來了一輛電力搶修車,三個工作人員正往電線杆子上爬,這讓我想到一種可能,難不成剛才的燈閃跟電力搶修有關?
這麼折騰了一上午,案情一點兒進展都沒有,反倒更加撲朔迷離,我們回到市局后,副局長就把劉千手叫了過去,也不知道是問小黃毛的事還是問女屍案。
我回到辦公室發現大玲子走了,王根生說她心情實在太差,請個假回家歇息幾天。我心說這可是好事,不然大玲子在單位撒起潑來,我們拿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一下午我就忙活着手頭其他的案子,時間過得也快,感覺沒多久就下班了。
我們二探組在整個警局挺奇葩,一般下班后,沒啥事的同事都聚餐喝點兒小酒,可不管他們怎麼熱鬧,根本不跟二探組的人打招呼,也不邀請我們。其實這事誰都明白,我們之所以被冷落全是沾了劉千手的光,依我看除非他調離二探組,不然我們想跟市局的其他同事交朋友,那是太難了。
但我也有找樂子的辦法,我和王根生年紀差不多,下班后我倆總會你請一頓我請一頓地聚一聚。按現在的話說,我倆都是屌絲,每個月就那點兒工資,窮得叮噹響,我倆一起吃飯也甭擺排場,地攤、小餐館是我們常去的地方。
今天我倆一合計,隨便找了一個火鍋店對付一口。點完下鍋菜我們就開喝,別看沒誰特意勸酒,但沒一會兒都喝得一臉通紅。這時候是下班的點兒,客人陸陸續續地進來。
有一個瘦爺們兒引起了我的注意,倒不是說他長得一臉兇相像嫌疑犯,而是他手背上好多地方都結痂了。我想起女屍后脖頸的怪異,聯繫着瘦爺們兒的特徵上來好奇心。
王根生這時候都喝得不行了,趴在桌子上總想睡覺,我扒拉着他問了一句:“根子,你看看那瘦爺們兒,能想出來他手背上結痂咋回事嗎?”王根生半睜着眼睛,愣愣地盯着瘦爺們兒看了好半天,最後竟來了一句:“擼的吧?”
我問他算白問,尤其這小子喝多了腦袋裏怎麼都這種想法呢?我沒理他,又給法醫小鶯打了一個電話。接通后我說了這情況,小鶯回我說:“有可能是扁平疣造成的,這男子去做過冷凍手術。”我本來還想問問,但不知道小鶯在幹什麼,電話那邊很吵,她說了句明天上班再說后就把電話掛了。
我又悶悶尋思一會兒,倒是往深琢磨到一種可能,那女屍的結痂難不成跟某種病毒有關?可這一切都是猜測,只能等明天上班再做進一步調查。我拉着王根生出了火鍋店,叫了一輛出租車把他送回去。
別人喝多了都愛睡覺,我喝多了反倒有些精神,回家后倒在床上,翻開手機玩。
那個驢友群挺熱鬧,尤其十字架也在跟大家聊天,我翻開聊天記錄想知道他們都聊些啥。不得不說,這幫驢友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正商量周末去哪兒探險呢,尤其這次的主題還是找一些靈異的地方。
十字架就跟大家建議了一處,是郊區的普陀山,說山頂的鬼廟挺邪乎,大家組團去看看挺好。那間鬼廟我也知道,聽說是清朝年間的,原來是一個和尚廟,後來和尚跑了,裏面就開始鬧鬼。
十字架的建議被很多人認同,甚至當即有人拍板定了時間與行程。我看他們情緒這麼高漲,留言發出一個笑臉應和一聲。
十字架看我上線了,很奇怪地不再在群里聊天,反倒跟我私聊,問:“你也想去嗎?”
我回他說不去。這倒不是敷衍,最近案子不少,尤其女屍案還沒結,我估計劉千手周末肯定讓我們加班。
十字架說我不去真挺遺憾,他又特意發來一張照片。這是個用鉛筆畫的圖片,我發現十字架的畫功不錯,畫面里有一間破破爛爛的廟,周圍孤墳野草,說不出的凄涼。他告訴我這就是那間鬼廟,去看看特別刺激。我知道他還想勸我,但我心說刺激個屁,再靈異的地方能有案發現場恐怖?我被它這麼一勸有些不耐煩了,連續回了好幾個不去。
十字架沉默了好一會兒,又發來一張圖片,這圖片挺古怪,是一個人拿着十字架在空中飛,臉上還有一種詭異的笑。
本來我都排除他是殺人兇手的嫌疑了,被這圖片一弄,我又敏感起來。我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問他第二張圖片怎麼解釋。十字架真是畜生,嘿嘿幾聲后竟下線了,把這個疑團拋給了我。我恨得牙痒痒,但有什麼辦法呢?只好動腦筋琢磨起來。
我剛喝完酒,腦子不靈活,想來想去的後果竟是自己迷迷糊糊睡著了。
這次我又做了昨晚一樣的夢,有人在我旁邊走動,而且夢中的人比昨晚還要大膽,他突然伸出手掐在我脖子上,想把我捏死。
這夢很真實,我迷迷糊糊地直蹬腿,還用力咳嗽試圖反抗。也怪自己是個單身,家裏就我一個人,不然有個女友在旁邊及時推一把讓我醒了,不就少遭罪了嗎?
我算被折磨得不行了,等醒來時,渾身濕透了,不知道出了幾身汗。尤其腦門還疼得難受。我心說這怎麼了?自打接觸女屍案,自己就跟被冤魂纏住似的。我揉着腦袋試圖舒服一些,還掐了幾下。可當我掐着時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嚇得叫喚一聲急忙往廁所跑。
我家唯一的鏡子就放在廁所里,開燈后我站在鏡子前。不得不說我被自己的樣子嚇住了。剛才掐那麼幾下,竟讓我腦門上出現一個血陰的十字架,雖然不是刀劃出來的,但它給我的衝擊力一點兒也不小。
我使勁兒搓着腦袋,想把那十字架搓掉了。我說不好現在心裏是什麼狀態,反正在搓着的同時,心中突然出現一個可怕的念頭,我盯着平時用來刮鬍子的剃鬚刀,有種伸手抓起它抹脖子的衝動。
這想法太嚇人了,我才多大年紀?二十齣頭,真要一犯傻抹脖子,這輩子就白活了。可邪門的是,我盯着剃鬚刀,眼神一點兒都挪不開,就好像它上面有什麼魔力吸引着我一樣。我跟自己的身體思想做鬥爭,掙扎一番卻也沒什麼改善。這下我顧不上腦門的十字架了,心裏合計着自己怎麼能想招兒解脫出去。
突然間,手機響了。我手機鈴聲比較特別,是佛曲,有次一哥們兒給我傳的,我一聽挺喜歡,就用上了。佛曲一響,我整個人瞬間頓了頓,身上那股束縛感也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心說我那哥們兒交對了,關鍵時刻真救咱一命。我鬆了口氣,接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抓起剃鬚刀,對着馬桶丟過去,還立刻沖了下水。
現在就是半夜,不然我肯定聯繫個收破爛的,把家裏一切刀具都拿走,太嚇人了。而話說回來,大半夜的誰給我打電話?不會又發生命案了吧?我帶着疑惑回到卧室,拿起手機一看愣住了。這次不是劉千手,而是大玲子打來的。我之前說過,我跟大玲子不熟,她半夜給我打電話,真讓我琢磨不透她什麼意思。
接通電話我主動問一句:“玲子姐,咋了?”回答我的是一種很怪的聲音:“李——峰,你——來——我——家——啊。”這是大玲子的聲調沒錯,但聲音卻很冰冷,聽不出任何感情,還讓我一下聯繫起鬼聲來。我又被嚇住了,尤其自己剛攤上怪事好不容易才解脫出來。我腿一軟整個人跪在床上,對着電話嚷嚷道:“玲姐,你真是我親姐,有事說事,能不能不嚇唬我?”
大玲子沒正面回答我,拖了一小會兒再次強調:“你——不——來——我——家,就——再——也——見——不到——我——了。”更可氣的是,她說完還把電話給掛了。我氣得對電話罵了句娘,心說這臭娘們整不了,跟男朋友鬧彆扭最後把我拽到這坑裏去。我想過不去,可她電話里那麼怪,我真怕她出點啥兒事。最後合計一番,一橫心,穿好衣服迅速下樓。
出警時我都坐單位的警車,家裏就沒買私家車,但我有一輛摩托,這次正好用到它了。
我對我住的這個小區的治安相當不滿,別看我是刑警,卻對那些竊賊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我這好好一個摩托,隔三差五總丟東西,不是後視鏡沒了,就是擋風玻璃被拽走了,我是真想問問那些賊,有本事就把摩托直接偷了完事,何苦這麼折磨人呢?騎着這輛破摩托,我沒少遭罪,尤其開快一點兒,呼呼的風吹得我眼淚橫流。真不知道我這狀態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淚奔。
劉千手有個怪習慣,他讓我們二探組的人把聯繫方式及家庭地址都留下來,還讓我們互相記住,說是以後有急事找。我就按照記憶中的地址摸索着前行。在跑完大半個路程后,我心裏泛起嘀咕來,現在我都到郊區了,周圍不是小樹林就是荒草地,一點兒人住的意思都沒有。我懷疑大玲子留的地址是不是假的?但又往前跑了一會兒后,出現一片筒子樓,樓附近都是廢墟。一看這兒就是個棚戶區,正等着拆遷呢。我覺得大玲子的眼光真獨到,能找這麼個地方住着。
我騎個摩托也方便,沿着廢墟里的小路直接奔到大玲子家樓下。她住在5樓,我停好車準備一口氣跑上去。但我剛進樓道就遇到麻煩了,這裏黑漆漆一片,我連喊了好幾聲,樓道里也沒亮光。我只好把手機拿出來,藉著屏幕上微弱的光往上走。
筒子樓年頭久了,要啥啥不行,樓梯扶手晃晃悠悠,樓梯也都坑坑窪窪的,走得那叫一個艱難。別看我上樓心切,但也特別小心,我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不然一不留神踩錯格子滾下去,後果不堪設想。我慢吞吞爬到5樓,敲了大玲子家的門,我本來尋思這下終於能好好歇一歇了,可大玲子卻給了我一個“驚喜”。
這小娘們穿着一身特別風騷的睡衣開了門,而且說話聲也不那麼鬼腔鬼調的了,倚在門上擺手讓我進去。我瞥着眼睛猜疑地看着她,拿不准她打什麼念頭,但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剛進她家,我立馬凍了一個哆嗦,她家真冷,要我說也就零上幾攝氏度的樣子,尤其窗戶都打開着,呼呼的過堂風肆無忌憚地刮著。我使勁兒搓着胳膊問:“你咋不關窗戶呢?”大玲子一點兒冷的意思都沒有,回答說:“我熱得慌。”
我沒好意思往下說,心裏合計你也不是北極熊或企鵝,都這溫度了你還熱個什麼勁呢?我沒理她,湊過去挨個把窗戶關上,問題是剛關上窗戶還是冷,我本來還發低燒,可不想在她家弄出什麼病來。我想個笨招,走進她家廚房燒了一壺熱水,藉著煮水的勁蒸一蒸,屋子裏的溫度很快會上來,一會兒再喝點兒熱水,我身上的寒氣就能除個乾淨。
我沒急着跟大玲子說話,可大玲子卻古里古怪地走到我身後,突然張開雙臂把我抱住。大玲子身材好,尤其胸前那兩團肉很有彈性,一貼過來我就感覺到了。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她這麼開放想勾搭我,我一時間被弄得心裏直痒痒。
但我有理智,知道我倆不能這麼做,我急忙壓着自己浮躁的念頭還跟她說:“玲子姐,別開玩笑,快起來。”大玲子一點兒要動的意思都沒有,反倒念叨一句:“你別動,讓我靠一會兒。”
我心說這可不是讓你靠不靠的事,你再這麼抱一會兒,保准能把我抱出事兒來。劉千手是啥樣的人我太清楚了,他要知道二探組的組員私下搞對象,保準會磨刀殺人的。我顧不上那麼多,強制晃着身子掙脫出去。但我沒怪大玲子,因為她剛失戀心情不好。
等水燒開后,我問了一句她家有沒有茶葉,我倆泡點兒喝。大玲子搖頭說沒有,又指着冰箱說:“那裏有其他東西,能泡着喝。”我以為她說的是咖啡,雖然我沒喝咖啡的習慣,但總比干喝白開水強,我走過去把冰箱門打開。等我看清裏面放的東西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冰箱裏很空,只放了一個製冰盒(用來凍冰塊的),格子裏擺滿了一個個的血塊。
看我咧着大嘴一動不動,大玲子湊過來笑着說了一句:“我男友愛用血塊泡開水喝,你也試試吧。”我整個心有種瞬間掉到冰窟窿里的感覺,倒不是被血塊嚇的,而是大玲子現在這股笑,跟女屍還有那小黃毛的笑法一模一樣。
我意識到不對勁了,還警惕地正對着大玲子,有些結結巴巴試探地問了一句:“玲,玲子姐,你沒事吧?”“沒事,我能有什麼事。”大玲子笑聲不減,拿出一點兒都不在乎的樣子跟我說,她還一邊說一邊往窗戶那兒靠。
我搞不懂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一步步緊跟着,等到了窗戶邊上時,大玲子突然用指甲在腦門上畫了個十字架,還扭頭想跳樓。也虧得我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住。我發現發起瘋的女人勁都特別大,尤其大玲子還是警校出身。我想把她拽回來,但爭執一番后我一點兒都拽不動她。她腦門上開始往外溢血,還胡言亂語。
我眼見她半個人都上了窗戶,心裏急了,心說既然如此別怪我狠心。我對着她脖頸打了一拳,這是擒拿里的一個招式,能讓人大腦瞬間缺氧。我趁着大玲子迷糊期間一把將她扛起,背到卧室里去。
她家真亂套,卧室裏衣服、被子全丟在床上,我隨便扒拉幾下,騰出一個地方,讓大玲子平躺好。我看她緊閉着雙眼呼吸也不均勻,知道她身子一定有問題,我趕緊拿出手機想給劉千手打電話。操蛋的是,我手機一格信號都沒有,我又湊到窗戶旁邊,把手機探出去品一品。
我發現我把胳膊伸得筆直才勉強出現一格信號。我探出腦袋,想就這麼個樣子打個電話。但我低估大玲子的身體素質了,她突然醒了,還猛地起身向我這邊衝過來。這時我整個人都依靠在窗戶上,她這麼一撲差點兒把我擠出去。
我身子晃悠一下,血壓瞬間飆升不少,尤其盯着樓下地面,我還忍不住嗷一聲。大玲子根本不顧及我,哼哼呀呀的仍想跳樓。我勉強挪到安全的地方后,又急忙給她餵了一拳。這次我學聰明了,這一拳打得有點兒重,估計她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來了。
我把她放在床上,還撕了一個被單將她牢牢綁住。倒不是我吹噓自己,我綁人的手法相當專業,就算是個專業的賊都很難掙脫出去。我稍微安心,也不再有冒險去打電話的想法了,一扭頭匆忙往樓下走。我發現郊區就是不行,下樓後手機才勉勉強強穩定在一格信號,但這足夠用了。我翻到劉千手的電話正要撥通,這時候我突然有種不好的直覺。
直覺這東西真說不好,有時候特別地准,我覺得自己頭頂上要出事,還順帶往上看了看。這一看,我被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