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冊 戰火延燒
第一章悲嘆無奈
戰爭血染邊牛平原,走在沾上血腥味的綠色大地,偶爾會不小心踢到會戰雙方的失落物,也許是一把長槍、一具頭盔…
這些是倉皇逃命的招烏士兵遺留下來的裝備。
運氣差點的,還可能會踏到一隻半腐的手臂,甚至是帶着一對翻白混濁眼珠的頭顱,這些則是慘死的士兵帶不走的遺物。
戰場的屍體需要處理,不只基於人道考量,更是為了避免大量屍體腐敗帶來病疫,只是這種不算愉快的工作難免會有所遺漏。
這些就算是大地為戰爭所留下的見證吧。
這片廣大的平原在兩國的衝突之後,甚少有尋常人在上面走動。當地的居民為免遭到波及,自然乖乖躲在村落之中,不然也是倉皇的逃命,商旅在地區安定之前也暫時消蹤匿跡。
不過,卻有兩個人依然在平原上旅行。
東方尋彩與蒼華日兩人在這兒流連多日,看盡這會戰後的大地。
這位決心要成為脫離過去,加入蒼家成為天人一分子的女孩,現在被憂鬱所擄獲,心沉甸甸的,喉中有股無法吐出的不痛快。
原本治安就不算好的地方,在會戰過後,那些原本由招烏所控制的盜匪像是脫韁的野馬,開始掠奪所有看得見、搶得到的東西。
法天的部隊雖然極力想要維持此地的秩序,可是初來乍到就要完全掌握這廣大的土地,讓這失序的狀況歸納到法天的律法統治,還要耗費一段不算短的時間。
況且法天真正掌握的地區,只限於扶南要塞以東的地區,要塞以西則是兩國尚在不停交戰的戰區。
兩人走在平原上,曾看過幾次小股部隊的遭遇戰。
法天以區隊為單位在巡邏、探查,若碰上人數多出數倍的招烏部隊,戰鬥結果竟都是一面倒──招烏敗退逃亡。
草原上的雙方對兩位旅人都非常有興趣。
法天將他們當成可疑人物來盤查,遇上了總會花費不少口舌,幸好東方尋彩待在安郡時,深受依附東方家的包家家主所喜愛,懂得不少密探間的用語,東方尋彩就用這些行話擺脫法天部隊的糾纏。
如果是碰到招烏的部隊,就只有開打的分,因為東方尋彩與蒼華日的長相,怎麼看也不像是招烏的人民,招烏的部隊見到兩人,就把他們當成落單的入侵者,自然展開一場難以避免的戰鬥。
不過招烏的部隊很顯然是找錯對象,這些嘗到敗績的殘兵敗將,哪裏是蒼華日的對手?還好東方尋彩不希望引起任何一方的注意,蒼華日也沒有欺負弱小的興趣,所以戰鬥總是沒有結果。
以他們兩人的身手,要離開一般招烏士兵的圍攻,就像吃飯睡覺那樣簡單的事情。
在扶南要塞西面徘徊數天之後,他們的補給──糧食已經所剩無幾,不過東方尋彩並沒有離開此地的意思。
她並不喜歡戰場上的血腥味,也不是為了阻止戰爭,更不可能想要幫助招烏帝國對抗法天,可是她就是繼續在此地走動,雖然緩慢卻漸漸往東移動。
蒼華日沒有表示任何意見,他看東方尋彩明明很想回安郡一趟,可是又表示不需要回去。
蒼華日猜想她會接近戰場,恐怕是希望能夠再次巧遇過往的熟人,在巧遇之下打探安郡東方家的情況。
以他的立場,當然是希望東方尋彩能夠完全拋開過去的一切,那些事情只會給她帶來負擔,讓她無法用超然的態度看待世上所發生的一切。
不過要東方尋彩馬上達到這種境界,無非是強人所難,所以蒼華日就任由她行動,任由她掙扎、取捨。
關於東方尋彩心中的苦悶,蒼華日不聞不問,如果這個女孩不主動提起的話,他也不打算多說,蒼華日打算由她最根本的心情來作決定。可是這不代表蒼華日就無話可說,待在這種地方,他可是會提出許多抱怨。
這回,蒼華日又在抱怨了。
“嘖,招烏帝國不是自稱大陸南方數一數二的強國,怎麼在國土境內會有如此荒涼的平原?走個數十里還不見半個村莊。”
東方尋彩道:“這裏是招烏帝國的牧場,沒什麼村莊是很正常的事情。”
蒼華日不滿地說:“這怎麼行?我要找家上好的旅館,狠狠的吃他一頓,我要坐在舒服的椅子上喝着美酒,聽着美妙的音樂,最好還有身材曼妙的女郎表演。”
東方尋彩道:“你的願望很快就能實現,再往東邊走上二十里就有一處市集,在那應該能夠好好的休息。”
“奇怪,我怎麼不知道這一帶有那麼一個市集?”
“也許是那座村落是近年才興起。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蒼華日道:“喂,你該不會是還在記仇吧?那次是個失誤,我怎麼會知道一個好好的村莊會莫名其妙的消失?不過是…嗯,三、四十年沒去而已,誰知道一個好好村子會被洪水給摧毀?我們只不過是再多走一小段路,不就又找到重建之後的新村落。”
“沒有的事,我也想快點找個地方換下這身衣服。雖然我很喜歡這件衣服,不過身着法天風味濃厚的衣物,在這一帶會帶來頗多的麻煩。”
蒼華日接著說:“說麻煩,麻煩又來了。”他指着前方漸漸靠近的人影。
距離雖遠,不過騎馬奔馳揚起的煙霧,在這平坦的草原上讓他們變得顯眼。
東方尋彩很有經驗的說:“就避一避吧。”
他們兩人低下身子,向旁邊移動了一段距離,然後伏在地上讓灰綠色的披風蓋住身體。
過沒多久,在他們前方不遠的地區,一大隊人馬奔馳而過。這些人穿的是招烏的軍服,他們的隊形相當凌亂,叫罵呼嘯的聲音也摻雜在馬蹄聲中。隊伍的人數約略有百餘人,隊伍拉得頗長。
這些招烏士兵並沒有注意到兩位旅行者,只是很單純的由他們前面經過。
部隊遠去之後,兩人重新站起。
“這披風還真好用。早點想起這個法子,之前的幾次麻煩就可以省去。哈,怎樣,我做的披風不錯吧。”
東方尋彩目送那些招烏的士兵離開,沒有注意蒼華日的話。
“嗯,我們走吧。早進村子,也好早點休息。”
原本想着早點找個地方享受文明生活的蒼華日,這時卻說:“我看你也該醒醒了,反正又不打算到法天,何必繼續往東走?不如我們全速奔馳,向北移動,先到托羅王國離開戰區,再看要往哪走,遠離法天軍事活動的範圍。”
東方尋彩猶豫了一下才道:“你說的沒錯,我們是沒必要繼續待在這種地方…”她在憂鬱的表情上綻放出微笑說道:“不過這也不急於一時,我們就先在村子休息半天再離開這邊。”
“…”蒼華日聳聳肩,然後說道:“隨你高興。”
兩人漸漸靠近草原中的村落。在這一路上,蒼華日很難得的沒說半句話,只是默默跟在東方尋彩身後。
隨着輕盈的腳步,草原中由市集形成的村落漸漸映入眼帘。
他們先是看到村外飄揚的紅色大旗,在藍色與綠色上下交會的色彩中,紅色的旗幟顯得特別顯眼。
當他們走到村落外圍時,又看到緩緩上升的煙霧,不過這個村落並沒有像其它的市集傳出熱鬧的喧嘩,除了蕭蕭的風聲外,就只有發出幾聲嘎嘎的烏嗚,通往廣場的大道上也不見半個人影。
看到一個應該是熱鬧非凡的牲畜交易市場,變得如此落寞孤寂,東方尋彩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裏也受到戰爭的影響。華日先生想要的享受恐怕要大打折扣,不過想找張床休息,買幾斤酒,應該不成問題。”
蒼華日小聲的嘀咕道:“希望啦…”
他們繼續向前走,村落外圍的房屋多有破損,有的甚至門板都躺在一旁,應該是熱鬧繁華的地方,現在卻變得如此殘破。
東方尋彩猜測,裏頭的居民恐怕是害站長手機號碼13815012546,請有飛信的都加一下。緊急情況聯繫我!怕兵禍而逃離家園。
當他們繼續往前,還看到幾頭羊在路上逛街。
東方尋彩走過去想要撫摩毛茸茸的羊,憐惜的說:“你們被主人拋棄了嗎?”
但這羊卻咩咩地叫着,在東方尋彩靠近時,像見了貓的老鼠那樣害怕地跑開。
“像鬼鎮似的…真叫人不愉快。小彩,我看這種地方也沒什麼好東西,與其期待落空,不如乾脆離開。”
蒼華日再度提出抱怨。
“既然來了,何必急着走?就算沒有好酒可買、好店可住,至少也能找個地方暫且安歇,無論如何也比餐風露宿強上一些。由這再往北走,沒有進到托羅王國《》就碰不到象樣的村子,現在不在這裏將就買點東西,又要走上數日才有機會。”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蒼華日雙手一攤做出隨你便的樣子,於是兩人繼續向村子的中心移動。
走着走着,東方尋彩漸漸感到不對勁──這個村子太安靜了。
就算這裏因為兩國交戰的關係,致使散居在各地的牧羊人不再前來販售牲口,商人們不過來擺攤,有錢人離開村子逃避兵難,可是也不至於整個村子的人全部都逃走。
東方尋彩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哪裏出了問題,心裏頭好像也有了答案,可是卻保持尋找旅店投宿的態度,向村莊的中央前進。
越往村落的中心移動,兩旁的房子建得越加密集。
在房子的前方還搭有不少簡單的棚帳,這些棚子大概就是擠不進村落中心廣場的商人,為了能夠做買賣而搭建的棚子。可惜大半的棚子已經倒塌,那些倒下的支架也多半是折斷的。
看到這個情況,東方尋彩的心覺得冷了。她的雙眼只朝向道路前方,似乎故意不往被撞開的門內瞧去。
空氣中飄來一股讓人感到難受的味道。
終於,他們走到村落的廣場。在那有許許多多的攤位,還有各式各樣招攬客人的旗幟
映入眼帘,可是卻沒有半點叫賣的聲音。
不少木架像是受到衝撞而倒在地上,破碎散裂,有的旗幟躺在地上,有的則隨風飄逸,這個情景反而更顯出凄涼之情。
沒有人,這裏一個活人也沒有。是的,沒半個活着的人,可是卻有少數幾具屍體或躺或卧趴在地上,靠在架上。村落當然不可能因為戰爭的開始就馬上遷村,變得如此安靜孤寂的原因只一個,那就是被攻擊,慘遭屠村。想到蒼華日之前不自然的態度,東方尋彩慘然道:“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蒼華日應道:“戰爭嘛,這種事多多少少都會發生。”
“是啊…這就是戰爭…不對,法天的部隊不可能做這種事,法天絕不可能會做出如此殘忍的行徑!”東方尋彩不情願地大聲叫喚。
“我又沒說什麼…”
接下來東方尋彩開始在村中搜尋,將一具又一具的屍體集中到廣場。將這些無辜受害的民眾放到木柴之下,準備火葬。
幸好這裏就是一個市集,廣場上多的是擺設貨物的木架,不用東方尋彩多費心去搜集木材。
村子雖大,不過因為這是由市集形成的村落,所以真正住在村裏的人口並不多,殺戮似乎由東方開始,在村莊東面的道路上可以看到許多來不及逃跑的人倒在路上。東方尋彩他們正好由南面進入,所以在路上恰巧沒有碰到屍體,不過那些被破壞的大門裏頭,就有不少一家數口全遭殺害的慘案。
村民中也有奮力抵抗的壯丁,打鬥的痕迹留在廣場上、道路上,還有他們的住家裏。
其中,在一家餐館,還有一具屍體是在大鍋中被找到的,那是一位小孩的屍體,是被煮熟的屍體。
屠村的人還不至於做這種事,這位小孩可以說是被慌張的父母給弄死。心急的父母想要把孩子藏匿起來,一時之間找不到好地方,便將他放入正準備蒸煮食物的大鍋中,結果逃過惡徒的兵刃卻依然躲不過死神的召喚。
花了不少功夫,她終於將村子裏的人全都集中到廣場上。看着百餘具的屍體,東方尋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在心中默默念着法天為英勇戰士送入英靈殿的祈禱文,手向前揮動,真氣化出深炎摒出一道火焰,燃起火葬的儀式。這時蒼華日走到東方尋彩旁邊,遞過一瓶酒,這是他在幫忙集中屍體時順便找到的戰利品。東方尋彩將酒瓶推開。“喝吧。不要將鬱悶壓在心中。喝吧,用酒將屍氣洗凈。喝吧!”猶豫了一下,東方尋彩接過酒瓶,用力的灌了一口,又一大口。
酒氣嗆人,口舌一陣辛辣。感受到這份刺激,東方尋彩才問:“為什麼?”
“這就是戰爭。”蒼華日淡然回答。
“不!我不是指這個,為什麼屠村的人是招烏的軍隊!這根本毫無道理!”東方尋彩氣憤悲嘆的喊着。
蒼華日回答:“這也是戰爭的效應之一,沒什麼道理。”
“不、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招烏的部隊怎麼可能會對自己的人民下手,就算是焦土政策也不該做到這種地步。這太沒道理了!”
在清理村落的時候,東方尋彩看到除了村民的屍體外,也發現穿着招烏軍服的死屍。
原本以為那是駐守在村中的士兵,是為了保護老百姓而喪命的士兵,可是在接近之後才發現那個士兵是死於村民的頑強抵抗,以一命換一命的方式與士兵同歸於盡。
這很明顯的表示,屠村的人不是法天的部隊,這讓東方尋彩鬆了口氣──法天果然
不會做如此殘酷的惡行,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股無名的怒氣。軍隊應該是為了保家護民而存在,不論何種理由,屠殺該保護的對象都不值得原諒。
東方尋彩首先想到的是“焦土政策”,把土地上所有的物質都給帶走,讓法天的部隊無法就地補給,增加後勤的負擔。
也許村民就在抵抗這種不人道的戰略,才惹怒招烏的部隊而慘遭屠殺。
可是仔細一想,這又不合理。
招烏的部隊敗得太過突然,指揮系統早已《》崩潰,在中央還沒派出增援之前,殘存的部隊只能各自為政,哪有能力執行這種策略?
“兇手我們有碰到。你應該會察覺的,如果是之前的你…”
蒼華日的話讓東方尋彩想到進入村莊之前碰上的部隊,那是支毫無紀律的部隊。現在回想起來,當他們通過時空氣中飄來的淡淡血腥味,許多士兵的馬上也載有不少由村落中掠奪而來的“戰利品”,與其說他們是招烏的殘兵敗將,不如說是穿着軍服的強盜。
“就是他們?可惡!怎麼會有那種人!”火光灼灼,紅色的焰光照在東方尋彩臉上,令她的表情更顯得憤怒。
帶着責難的語氣,東方尋彩說道:“你那時為何不出手?”
蒼華日反問道:“我為何要動手?”
東方尋彩指着火焰中的可憐人,氣憤地喊道:“他們是連自己的同胞都會殘害的惡人,難道我們不該為這些無辜的村民討回公道嗎!”
蒼華日的響應相當冷淡,甚至帶有嘲笑的味道:“是啊,我們還真的該為這些村民嚴懲兇手,所以這就到扶南要塞,去把入侵的法天大軍全部殺光。”
東方尋彩怒道:“你對法天存有反感,可是也不能把什麼事都推到法天頭上。這行兇之人不是方才離開不久的那股招烏軍隊嗎?別把所有的罪責都歸到法天身上!”
“嗯,不是法天的錯,反正他們只是依照自己的私慾入侵招烏,將招烏原有的秩序給打亂。不過你如果想要追緝強盜,乾脆成為警務人員算了。強盜殺人越貨又不只發生在這裏,走到哪都可看到這類的事,只是規模的不同罷了。”
東方尋彩道:“強盜,他們明明就是招烏的軍人,這些毫無榮譽心的軍人更不可原諒。”蒼華日回答:“拜託,那些人又不一定是自願參軍的,別把軍人所謂的大義強加在他們頭上。”
“非自願的?”
“嗯,他們本來的職業很可能就是強盜、小偷、殺人犯、地痞流氓之類的人物。”蒼華日的話讓東方尋彩難以接受。在法天參軍的首要條件就是本身的清白,在記錄上沒有犯罪事實的人才能加入軍隊。在法天,軍人是項高尚的職業,非但薪資優厚而且走出軍營也受人稱讚與尊敬。大半的議士都曾從軍,甚至有不少立志成為議士的家族成員,會先加入軍隊,等到成為準將、鋒將后才退役轉戰議會。
而蒼華日卻說,穿着招烏軍服的人原本是罪犯,這種事對在法天長大的東方尋彩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蒼華日道:“你不知道招烏有奴兵、罪兵的制度嗎?不然這個國家怎麼養得起百萬大軍。”
東方尋彩半呻吟地喃喃道:“奴兵、罪兵…”
“嗯,應該不會錯。這種制度應該還沒改過來…”接着蒼華日就他所知,略微解說所謂的奴兵、罪兵的制度。所謂的奴兵就是指拉奴隸上戰場,不過招烏帝國的奴兵並不只是真的奴隸,而是泛指不用付給薪資的士兵。
這些士兵多半是窮苦人家,付不起賦稅、犯了過錯賠不起罰款,用兵役來抵債。當然也真的有奴隸出身的士兵,只是數量不多,因為以當前招烏的社會狀況,會出現真正的
奴隸只有在戰爭中抓到的俘虜。
至於罪兵自然就是指罪犯,在招烏中只要是關上八年以上的罪責,都可以用兵役來代替。除了極少數的罪責外,多數的罪狀可以用兵期來抵,而且役期還可以打折。
至於終生刑、死刑之類的也可以用終生役來抵罪,雖然死刑犯沒機會離開軍中,不過至少比絞首砍頭來得好。
至於無期徒刑,只要立了夠多的軍功,還有機會得到自由。不過有機會在一場又一場的戰役中一直活下去的低層士兵並不多,尤其是罪兵又是最執行危險任務的不二人選,真正能服完役期的重罪之兵,可說是少之又少。
不論是奴兵亦或是罪兵,招烏帝國都只需供給他們生活基本所需,雖然也會給點錢讓他們花費,但養一位罪兵的花費卻不到一般士兵的十分之一。
在這制度之下,招烏帝國才能擁有所謂的“百萬大軍”,不然土地、人口都遠勝招烏的法天,也養不起如此龐大的部隊。
“…所以說法天軍事上的勝利同時,也打垮招烏最大的監獄,把壓抑多年的罪犯給解放出來。這慘案可以算在招烏罪兵制度的頭上,可以歸罪於法天的軍事行動,當然也可以只怪罪那些犯人。
“那麼你打算找誰幫這些犧牲者討公道?是實行罪兵制度,卻無法有效管制罪犯的招烏,還是導致罪兵有機會掙脫籠牢的法天,或者只向那些被戰爭嚇壞,用殺戮、搶奪來麻醉、解放自己的罪兵們?
“不過也不是所有參與這次殺戮的罪兵都是自願的,他們只是順從部分惡徒的歹意,不跟着殺人越貨就無法繼續待在流亡的部隊中。那些人沒成群聚在一起,大概只有迷失在這異鄉之中,最後就走上跟這些村民一樣的道路,他們為了活下去也很拚命呢。”
“這…”東方尋彩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蒼華日的話讓她陷入迷惘之中,對的事情好像不再是對的,錯的事也不得完全是錯的。她覺得蒼華日的說法是種推卸的錯誤說法,可是又覺得好像就是這樣。
蒼華日接着又厭惡的說道:“所以我才討厭靠近這種是非難明的地方,總是有許多無奈的事情與毫無人性義理的事情會發生。”
“不,那些惡徒的殺戮絕不可原諒。無論如何,殘害無辜都是錯誤的!”
“拜託,我的大小姐,世上又有誰是真正的無辜?法天部隊出征,被他們殺的招烏士兵,只是很單純地服從長官上級的命令就被殺死,真是無辜;殘敗的士兵為了活下去只有去搶東西,被搶的人有夠無辜;害怕罪行被告發,所以殺人滅口,被殺的人很無辜;那些被殺的人平日為了生活,殺羊宰牛烹煮入肚,被宰殺的牛羊還真是無辜;牛羊為了存活嚼食草木,那些與世無爭單純的草木,實在有夠無辜!
“你說牛羊為生存吃下草木是天經地義之事,何罪之有?人們為了成長生存宰殺牛羊也是天經地義,何罪之有?那強盜也只是為了活下去才殺人越貨,又何罪之有?如果你要提到什麼仁義道德,那法天大軍入侵,其行為與強盜有何差異?一樣是殺人,強佔他國的土地,這跟強盜好像也沒兩樣。你覺得那些逃亡的罪兵罪無可赦,那法天的部隊不也一樣?”
“不…這不一樣!”
蒼華日道:“沒錯,是不一樣,不過是因為你的看法、想法與立場才導致不一樣,因為是人,所以有好惡之心,這也是沒辦法的,不過我可不想插手地上的紛爭,用我的力量改變事情的發展。不論我幫哪邊對另一邊都不公平。至於你想怎麼做我不會插手,可是我也不會為了幫你而讓天平傾斜…我由衷的希望如此啦…所以你就別插手這裏的事了。”
東方尋彩再度沉默了。火焰向上竄升,飛煙裊裊…“喂,該走了。要做的事已經做了,再待下去這火這煙就要引來麻煩。”
“…嗯。”東方尋彩又看了一眼不停燃燒的烈焰,火焰舞着好似慘死村民在掙扎,他們的痛苦也似黑煙,飛向天際飄散無蹤。
離開村落之後,東方尋彩與蒼華日兩人緩慢地向北移動。
在這一路上他們又碰上幾起殘兵,救助了幾起被罪兵攻擊的人民。蒼華日雖然在口頭上說不插手這些紛爭,但是當東方尋彩出手后卻又暗中幫忙,當有不長眼的人拿他當目標時也不會留情。
不過救人助人的行為只讓東方尋彩的心情變得更差,被救的人並沒有感謝他們,反而要求更多的幫助,像是沾上黏手的東西,不然就是痛聲指責他們不是,至於為什麼救人反遭怒罵,自然是因為東方尋彩看起來就像是法天人。
雖然如此,看到了那些人,東方尋彩卻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出手,只是改變作風,不與被害人多做交談,把強盜趕跑后就迅速離開。
而蒼華日更乾脆,一發現前方有“問題”就故意避開,來個眼不見為凈。東方尋彩也發現這個狀況,一開始還不願意逃避,可是到後來也默許蒼華日這種行徑。
兩人緩行北上,已經到達接近邊境的地方。
在招烏監視哨南方刻意種有窄長的樹林,而原本在邊境之處的森林則被清除。他們正來到窄林的南方。
“嗯,這林子真礙眼,我們繞過去好了。”
蒼華日當然不是指樹林真的礙眼,而是林子中可能會有礙眼的事情發生。
東方尋彩管的事多了,心中充滿無力感。當她真氣流出,在前方不遠的樹林中並沒感覺得到多少人的氣息,更別提有什麼高手的存在。
“有這必要嗎?”
蒼華日撇了撇嘴,才故意說反話:“是沒什麼必要,裏頭可能藏有幾個專門打劫的逃兵,就當作點好事,為想要逃離戰禍的難民清除路上的障礙。”
東方尋彩明白蒼華日是故意說反話,不過她卻點頭稱道:“那就直接穿過這片樹林。你不是最討厭無聊,做點善事就當為旅途增加一點趣味。”
“…隨你高興。”
樹林純粹是為了軍事因素而裁種,以樹林阻擋對方的視線,讓托羅王國無法輕易地觀察招烏帝國在邊境的軍事活動。
而為了方便觀察對方的活動,招烏帝國也把觀察哨前方的障礙物全部清除,甚至包括原本長在托羅王國邊境的樹林,都被他們偷偷砍光。
由於只是為了阻擋視線而存在,必要時還要能夠迅速清出通道,所以樹林只是數排橫列的樹木,單純是為了有效阻擋對方的窺視,不過就因為這樣,躲入樹林就能夠隱藏行蹤,進出樹林亦是方便迅速。
東方尋彩在安郡也學過一點軍略戰術的理論。
林中如果有盜賊,恐怕就如她真氣感應的一樣,應該沒幾個人。
因為這樹林雖然能夠阻擋視線,可是也只局限於視線較差的時刻,如果人一多,在這種土質的土地上就容易揚起塵霧。
況且由樹林陰影的變化,也該看得出後方可能藏人。
東方尋彩才想裏頭的人大概是數量不多、對自己的功夫又沒信心,只好利用樹林作為掩護,要是看到人數較多或是看起來就是不好惹的旅人,八成就繼續躲着。當碰到落單的人,才會出手犯案。
對這種專門挑弱小無助的人下手,東方尋彩最為痛惡,所以她才會故意選擇直接穿越
樹林,故意要誘出那些惡徒。
漸漸走近樹林之後,東方尋彩閑聊地問道:“華日先生怎麼會知道這裏頭躲有殘兵呢?”
“這也沒什麼難的,樹林的氣息與人的氣息大不相同,而那些殘兵的氣息與尋常又不大一樣,不論如何他們好歹也是受過訓練的軍人。在戰敗的情況下,身心狀況都不大穩定的逃兵,由那種人身上發出的氣息又與一般的軍人不同。”
東方尋彩訝道:“由一個人的真氣竟能看到如此的差異。”
“也不純然是真氣,那些士兵只練些拳腳功夫哪有什麼真氣。現在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會明白,畢竟你還不能領會到那種層次的東西,不過等你完成成年禮后就能夠學會。”
東方尋彩又問:“不過是個成年禮,為何會有如同分水嶺般的巨大差異?”
“那當然,成年禮就是成為真正天人的必要條件,就等於是重生一樣,整個人對自然運行的氣息會有完全不同的感受度。不過這些能力在這種未開化的地方也滿麻煩的,如果沒必要,我往往會將大部分的能力抑制住,免得減少許多生活上的樂趣。”
“會這樣嗎?”
“當然!要是有地人的朋友要給我一個驚喜,而我卻早就預知的話,那驚喜歡樂不就少了大半。而且原本能碰上的‘意外事故’也會因而消失,沒必要的話,我才不會隨時觀察旅途前方發生的事情。”
蒼華日說著說著又警告道:“這回可是你自己要往麻煩里鑽,別再指望我會幫忙。如果碰上太麻煩、牽扯太大的事情,我絕對會置身事外,一概不理。地上的紛爭,我有義務不干涉、不理會的!”
東方尋彩笑道:“我明白。”
走入林樹后突然聽聞女性的喊叫,不多說,東方尋彩立即奔向事發地點。
“唉呀呀,果然有麻煩事。嗯,也許這回可以演出英雄救美的佳事。”蒼華日念了一句也跟了上去。
樹林裏三名招烏的士兵正圍住棉葵。
這位離開家園的夜俱人身上多處受傷、體態消瘦,唯一不變的是臉上依然展現不屈不撓的神色。她的臉蛋因逃亡無暇清理,顯得相當污穢,頭髮亦是糾結雜亂,不過即使如此也掩不住她的姿色。
況且夜俱人的衣物原本就相當“簡單”,用的布料稀少加上逃難的磨損,棉葵幾乎是衣不蔽體。
招烏的罪兵當然沒什麼機會碰女人,現在出現一位穿着暴露的妙齡女子,就算長相可議他們也不會在意。
歷經多日逃亡生涯,棉葵不論是體力抑或是精神的狀況,都相當不樂觀。
她原以為闖進森林傷害同胞的是法天人,所以在被長老送出森林之後,就努力逃離法天人。
豈知招烏帝國卻是一個非常不友善的地方,在法天尚未打下扶南要塞的那幾天,情況還好點,當招烏帝國兵敗之後,一位單獨行走的女孩就成為逃亡士兵們覬覦的對象。
連日來的逃亡,她已經遭遇到很多次的攻擊,所幸身為守林之長身手亦屬不凡,縱然離開調和的地土,靠着矯健的身手,她還是躲過多次不友善的逃兵。
不過在招烏境內也得不到任何的協助,當地的居民並不歡迎一位未開化的夜俱人,沒有施捨救助棉葵也就算了,還會動手傷人,甚至意圖將她抓至妓館。在這種情況之下棉葵只好在草原上流浪,像個驚弓之鳥,不敢靠近任何“城市人。”
睡,不安穩,吃,有一頓沒一頓,她靠着毅力朝着同胞的聚落前進。當她想到樹林
這種她較為熟悉的地方尋求庇護的時候,卻又不幸碰上了三位逃亡的罪兵。
可憐的女孩體力早已達到極限,背着樹才沒倒下。
精神早已無法集中,無力使用手上的真物,更別說要與漸漸逼近的歹徒對抗。
三個罪兵相同的嘴臉,都是一副急色的饞相。
“等會我要先上,老子已經好幾年沒碰過女人了。”
“什麼話,這個好貨是我先發現的,我自然要第一個玩!”
三名罪兵已將棉葵當成囊中之物,開始討論該怎麼“分贓。”
聽到這些話夜俱人不由得悲從中來,為自己坎坷的命運流下數滴清淚。她並不只是感嘆自身的命運,更是為無法將同胞的喪訊帶出而感到哀凄。
“吵什麼吵,老子先上了!”
一名這位魁梧的罪兵欺上前,棉葵將手中的石刀遞出,但這軟弱無力的攻擊哪能造成什麼效果,罪兵隨手一揮就將石刀打落,同時伸手拉人就將棉葵放倒,巨大的軀體也跟着壓了上去。
“不!”棉葵痛聲叫着。
嚴重破損的樹皮上衣被粗魯的撕開,她雙手不停敲打,但是軟弱無力的拳頭卻只是激發男人的獸慾。她無力的哭喊,多日來的逃亡,三餐不繼、精神緊繃的日子,早將她的體力磨耗殆盡。
罪兵動作粗魯,另外兩位罪兵也在一旁叫囂助興。
罪兵又扯下獸皮褲裙,然後興奮的開始解開自己的褲帶。就在他將褲子向下一拉,準備突進的時候,人突然像頭死豬壓在棉葵身上,不再有進一步的動作。
“這?喂你…啊!”罪兵驚聲尖叫,兩道人影又在瞬間躺下。然後壓在棉葵身上的龐大身軀被推開,出現在驚魂未
定的女孩眼前的是清秀和善的面孔。“他”溫柔體貼的解開自己的外衣披在女孩身上。
“你沒事吧…”一句簡單的問候讓棉葵感受久違的溫暖,她想回話,不過卻說不出話來,只是盯着那張清秀的臉孔不放,然後就暈了過去。
“可憐的女孩。法天真是作孽,害得這麼一個可愛小野貓遭到這種事情。”蒼華日隔空為棉葵順氣療傷的時候,還不忘損法天幾句。
“華日先生,你這句話有失公道。她分明就是遭到招烏人傷害,怎麼可以把這筆帳也算到法天頭上!”
東方尋彩用濕毛巾擦拭棉葵的臉孔,還不忘為法天辯解。
“都一樣啦。要不是法天對招烏出兵,就不會出現逃亡的罪兵,沒有逃亡的罪兵她自然不會遭遇到那些可怕的事情。所以,總而言之,一切都是法天的錯。”
“你的說法像是在推卸罪責,好似犯罪的人可以把罪過都推到別人身上。就好比法庭上殺人犯的辯解,他會殺人都是因為父母把他寵壞,都是因為師長沒把他教好,更因為他的朋友沒有勸阻,所以真正的有過錯的人是殺人犯的父母ˇ長,還有他的朋友。”
蒼華日笑道:“要這麼說其實也沒什麼不對。一個人行為的好壞有大半是奠定幼年期教養者身上,然後是成長時期師長的影響,最後則是受到同儕團體的潛移默化。一個人會犯下滔天大罪他的父母恐怕也難辭其咎。”
“你這是…啊,你醒了。別動,你的身體還很虛弱。”
蒼華日突然出現在棉葵身側,將他最帥氣的一面表現出來,酷酷的說:“小女孩,你好好休息,有什麼困難儘管說出來,有任何苦處都可以盡量對我傾訴。”
東方尋彩搖頭輕笑,不理會蒼華日的作秀,小心輕柔地扶起虛弱的女孩,將羊皮水袋送到她的唇邊。棉葵啜飲一小口,流入喉中的液體溫度恰到好處,溫和的羊奶極為順口,讓棉葵又多吸了兩口。蒼華日又想說話,東方尋彩卻先輕言說道:“病人需要安靜的休息。”
“嘖,什麼嘛,好像我很聒噪的樣子…”蒼華日抱怨了一句,便賭氣地坐到一旁。棉葵吃了幾口羊奶,又休息了一會,在吸收了羊奶的養分體力略微恢復后,東方尋彩與蒼華日才開始與她談話。
“這位阿哥您的大恩棉葵沒齒難忘,不知阿哥怎麼稱呼。”
蒼華日代為回答:“我叫蒼華日,這傢伙叫東方尋彩。你是棉葵?不是夜俱人嗎?怎麼會一個人在外面四處跑?”
棉葵意外地望着蒼華日,然後露出訝然的神情,感激地說道:“原來是真知大人!感謝東阿哥與真知大人的救助。”
“夜俱人?夜俱人出現在這很奇怪嗎?”
蒼華日道:“當然不尋常,夜俱人很少會離開自己生活的土地。除了偶爾移居到別族的土地進行交流,才會成群地離開共存的地土,不然就是犯過被流放的夜俱人,才會單獨在外。可是這位可愛的小姐身上還保有真物,所以不會是遭流放的人,嗯,那麼便是有特別的原因了。”
東方尋彩道:“那就是有特別的原因了。你是不是遇到困難了?不嫌棄的話請讓我護送你回到族人身邊。”
棉葵神色一暗,語氣空洞的說:“我已經沒有家可以回去了。”
東方尋彩聞言,溫柔地摟住她,在耳邊輕聲安慰:“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你可以放聲哭出來…”
“嗯,嗚…”東方尋彩的話語似乎帶有溫暖安定人心的魔力,棉葵在她的溫情對待之下放聲嗚咽哭泣。棉葵哭了好一會才收聲。她紅着臉不好意思的說:“對、對不起,我失態了。”
東方尋彩淡淡的說道:“沒關係。你真的很堅強,也很努力,是需要放鬆一下。”說
完話,東方尋彩取出手帕為棉葵拭去眼淚。
蒼華日見狀也跟着說道:“對,一點都沒錯,我的胸膛也隨時可以借你用。”
“啊,真知大人真是愛開玩笑。”
“這也沒什麼,不就是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嗎?”
“謝謝你,東阿哥,可是我不能再麻煩你。這是我族的事情,不該牽涉到無關的人,更何況阿哥還有真知大人作陪,我不能讓真知大人涉入其中。”
明明是蒼華日表態要提供協助,棉葵卻針對東方尋彩來回話,而且她的目光一直留在東方尋彩身上,好似世界是繞着東方尋彩在旋轉。
東方尋彩道:“你不用理會華日先生。該怎麼做他自有定見,如果不該涉入其中他就不會涉入。我的事情由我自己做主,他不會幹涉也不會阻止,雖然有時候還多說兩句,但只是純粹提供意見,嗯、就像對待你們夜俱人一樣,只會提供一點引導性的建議,至於遇到什麼事,他只會成為旁觀者。你不用顧慮到他。”
蒼華日這才尷尬的說:“對,她說得沒錯,必要時就把我當成透。明。人。你們想。干。什。么。就。去。干,我。絕。對。不。會。介。入。”接着他又傳音給東方尋彩抱怨道:“人明明就是我出手救的,怎麼功勞好像都是你的。”
東方尋彩傳音回應道:“原來你會在意這種事?可是你不是一直說不該隨便出手救人的嗎?必須讓地上的事物自然發展?不介入其中、不偏袒任何一方的嗎?”
“這…規矩是規矩,我是我,要知道要是蒼家的人要真的都不理會地上的一切事物,那南郡怎麼會有狼禍這種事情發生…呃,也不對。象原也沒做什麼,只是加速狼群的自然進化,嗯,反正規矩就是拿來打破的,只要別太過分就好了。”聽完東方尋彩莞爾一笑。“我、我真的可以麻煩你嗎?東阿哥…”
“不會麻煩,反正我只是毫無目的的四處旅遊。往哪走都是一樣,路上多一個人作陪高興都來不及。”
“謝謝你,東阿哥。”兩人之間充滿着溫暖的色彩,蒼華日卻突然大剌剌的插入說道:“你先等會。這傢伙可不姓東,而且你也不該叫她東阿哥,姑且不論這傢伙自稱複姓東方這回事,你也不該叫她阿哥。”
棉葵道:“原來恩人是東方公子。我會注意的,在外面是該表現的像城市人。我會注意的,盡量不將我們說話的習慣表現出來,引起城市人的注意。”
東方尋彩愕然道:“不,沒關係的,而且問題也不在那…”
蒼華日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咧嘴大笑:“哈…小丫頭,沒錯、沒錯,就是這樣,你就叫她東方公子好了,這樣比較方便,也比較有趣,嗯,就這麼說定了。”
東方尋彩露出為難的神情道:“不,這…”棉葵澀然道:“這會給您帶來困擾嗎?”
“啊…不、不會…就照華日先生的辦法吧…”棉葵欣然道:“請多指教。東方公子,往後還需要您多加照顧。”
第二章尋人
為了尋找由寧靜森林中逃出來的夜俱人,季行雲一行人前往該處尋找線索。由於寧靜森林與南郡接鄰,由南城出發前往該處,是一段很輕鬆的旅程。曾在大陸各地旅行過的季行雲再度回到法天之後,更覺得這塊土地的交通建設遠勝各國。不但交通網絡發達,而且所有郡所設制的官道,都能夠讓兩匹最大型的黑甲獸交會。在官道兩側每隔一段距離都設有譯站,除了解譯、分送公文之外,也兼做平民百姓書信遞送的生意,同時也是往來商旅休息補給的地點。
本來李行雲並不打算走官道,這是考慮到走官道似乎太過張揚,可是干圓想要享受一
趟舒適的旅程,而且她還這麼說──“你偷偷摸摸的行事反而會讓人起疑心,反正南郡是大陸各國商旅來來往往的地方,幾個外國人走在官道上再尋常也不過了。況且,我這裏還有法天聯邦所發的租車券,這個東西可是能跟官方經營的運輸站借只上好的巨蝓獸來坐,不用白不用,何必走得這麼這麼辛苦。”
“可是…”
“喂!你有什麼好顧慮的,難道要讓兩位‘弱不禁風’的小女子在外面餐風露宿嗎?”
於是在干圓的要求之下,由季行雲與干圓出面,向南城的譯站借了一頭巨蝓獸。而蒼眠月因為帶白銀,還有青木身為夜俱人都相當顯眼,所以他們兩個先到城外,藉夜色的掩護才乘上巨蝓獸。
乘坐巨蝓獸之後,季行雲才發現坐這巨獸是個正確的抉擇。因為這是官方的巨蝓獸,所以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待在裏頭也不用擔心白銀會引起法天人的恐慌。
蒼眠月還有青木在幾乎沒有跟南郡城民接觸的情況下,持續他們的行程,然後在舒適的旅程中抵達南郡西部。
原本駐紮在南郡東境的部隊都已經開拔,進入招烏帝國及其它的軍事目標。
由於已經控制住寧靜森林外圍的區域,所以在法天境內的森林邊緣駐軍,就顯得浪費兵力,因此季行雲等人毫無困難的進入森林之中。
他們進到寧靜森林並不是為了確認青木的同胞是否真的遇害,而是那裏是找人的起點。雖然事隔多日,有人由森林中逃出來恐怕也不會留下什麼痕迹,可是沒有到寧靜森林卻連一個頭緒也沒有。
這片坐落於高低起伏丘陵地帶的森林,與南郡東境呈現出完全不同的風貌。
這裏的樹木顯得較有朝氣,平均樹齡很明顯的低於青木所守護的森林,在這裏樹木的長相較為活潑,雖然不像青木那邊多是高聳入天的神木,可是一株株在左右四方伸展的樹木,也展現出各式各樣的姿態。
樹木較矮,密度也較為疏鬆,待在森林中較能感受到陽光撫照,如果青木那邊是偏屬陰性的柔和森林,那麼寧靜森林就是偏向陽性的活潑森林。
青木雖然也是第一次前往寧靜森林,不過他憑靠直覺就帶領着眾人直抵夜俱人的聚落。聚落位在森林的深處,卻不是正中央的位置。基本上寧靜森林原本就不是幾何對稱的形狀,根本沒個中心位置可言。如果要在這麼廣闊的地區內逐步搜尋,恐怕要花上好幾天的時日才能找到夜俱人的聚落。
當他們來到聚落時,季行雲並沒有察覺到這兒已經是夜俱人的聚落。因為這個地方跟森林的其它地方並沒有兩樣。
要不是青木跟他說已經到了,季行雲恐怕還會問青木還有多遠,甚至會懷疑他是盲人帶路──沒個准。
當青木告知已經到達聚落時,季行雲仔細地觀察,才發現實際上這裏確實與森林的其它地方不一樣。最吸引季行雲注意的是,聚落中心有一處是八棵樹木合圍而成的小廣場。
這雖然是八棵樹,可是長上兩影之後,樹榦漸漸向內靠攏,枝葉交橫形成一個圓頂的帷幕。
每棵樹的樹枝都互相連接不分你我,好似是一棵樹卻分成八個根似的。
這八棵樹之間又種滿了藤蔓,形成天然的圍壁。當然還是留有兩處缺口,而且這不知名的藤蔓纏繞高約影余,使得樹木上方交會錯綜的部分,與藤蔓之間,有着高約一至半影不等的天然窗口。
走入樹圍之中,可以感受到一股非常特殊的氣息。
青木走入之後閉目仰頸。
森林的靈氣流入流出,風吹入樹圍之中,在樹枝的孔縫之間響起嘶嘶沙沙的聲音,有如天然的樂曲,寧靜而沉重的氛氳濃郁瀰漫。
良久,青木方張眼。
季行雲關心地問道:“有何發現?”
青木露出悲傷而沉重的神情,嘆了口氣才說:“沒有發現生還者的訊息。”
“是嗎?”
季行雲的心情也跟着沉了下去。
青木疲憊的說道:“我再試試,這裏不是我生活的地方,想要清晰的讀到森林的記憶並不容易,更何況是要找到特定的影像,更是困難。”
在樹圍之內,地上還有樹榦及裏頭的簡易傢具,都有沾上黑褐色的痕迹,尤其是一種鋪着柔軟獸皮的坐席,更是整片被染色。
這裏想必發生慘烈的事件,在這讀取同胞死前留下的訊息,肯定是件痛苦的事情。季行雲點點頭,就走出樹圍用他自己的方式尋找線索。
季行雲以樹圍為中心向外四處搜查。
就如事先預料,這兒已經很難找到線索,不過也沒人為的破壞,再加上事發至今,雖歷時多日卻不曾刮過大風、下過大雨,現場倒是保持得滿完整的,只是所有的東西都已變得模糊難辨。
季行雲看到的幾乎都是法天官兵的足印。
夜俱人果然是夜俱人,在自己的地方走動,即使是驚慌之際也不會破壞土地,他們的動作就是如此的輕柔,使得地上都沒有他們的足跡。
偶爾發現的足印,差不多都是宣告一條生命的結束。
季行雲越是搜尋心情越冷,地上拖曳的痕迹,全都集中到某處,全都集中到法天人埋藏夜俱人的場所。
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一處足跡,斷斷續續的漸漸遠離聚落。季行雲追跡而行走了幾步,心情又冷了下去,因為他聞到了腐臭的味道,然後他在草叢中發現一具屍體,那是逃跑到最後力竭而亡的勇士。
最後帶着悲嘆的心情,季行雲回到聚落中心。
他看到蒼眠月神色不變,只是潛藏在眼角的惆悵變得較濃,或許是依照他自己的心情來解讀,不過他覺得蒼眠月的心情深深受到影響,無言的哀傷、感嘆生命的逝去,都藏在她的眼眸深處。
至於干圓,一來到這,就找了個乾淨的位置一言不發的作畫,以黑白的素描記錄這裏的情景。
刻畫在青木臉孔上的哀傷變得更加濃厚,當季行雲回到樹圍的時候,他坐在中心低頭不語,整個人顯得落寞寡歡。
解讀同胞留下的訊息成為沉重的負擔,讓這位夜俱人非常難受。
“對不起,我什麼也沒發現。也許…這兒沒有生還者。”
青木抬起頭來,這個動作用了好幾秒的時間,他的脖子彷彿生鏽似的,好似費儘力氣才讓她抬起頭來。
“…不,一定有。我休息一會再繼續尋找…”
季行雲不忍的說:“你別勉強自己。”
“一定有的。我一定要將人找出來,就算只有一個生還者,我也要將人安全地帶回去。”
這時蒼眠月問道:“你怎麼能夠確定有生還者?”
青木固執的說:“一定有的。”然後他拿出一個真物。木笛,又道:“一定有的。數日前聚落里的風之部族曾收到倖存者的訊息。那是在這裏的長老發訊后的第二道訊息,是由這裏的風之部族所發出的,所以一定有位風之部族的同胞生還。”
季行雲道:“那麼可以由這個真物反尋那位倖存者的位置嗎?”
青木苦澀的說:“如果我是風之部族的人也許可以,但是依我的能力只有辦法等待對方再送出風來。如果那位倖存者還能送出訊息,我就能由這個真物判斷出發訊概略方位,可是…他一直沒有發出第二道訊息。”
“這樣啊…真可惜…”季行雲口中不說,心裏卻認為那位倖存者現在恐怕不在人世,否則時過多日,怎會音訊全無?
干圓這時卻突然冒出了一句話:“青木,你辦不到的事,小雲可以代勞喔。”
“咦!我?”
干圓高深莫測的說道:“沒錯,你現在也可以充當風之部族的讀風人。只要你領悟到一點訣竅。”
“我充當風之部族的人?”季行雲將問題又重複了一次。
“是的,這是沒有辦法下的辦法。”干圓道。
“真知大人這可能嗎?”青木提出了質疑。
干圓瞄了青木一眼,道:“你在質疑我啊?如果讓我來找人很快就會結果,不過,嗯,我不該插手這些事。我人待在這裏只是為了看好眠月,為了讓眠月早點回到安定的生活,我才能重拾畫筆,所以小雲,尋人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我真的可以嗎?”
干圓又道:“當然可以,沒問題的!本來這些該由你的監護人來教導,不過你的情況較特殊。說你已經成年,卻又不具備成年人該有的能力,要說你尚未成年,卻又已經完成年禮,像你這樣不上不下、定位曖昧渾沌的情況,還真是少見。”
季行雲傻笑應道:“這還真是抱歉啊…”
干圓狡獪地笑道:“沒關係,就是這樣才好,由你來乾的話就沒什麼不可以的。”
這時青木也懇求道:“小雲,希望你能出手相助。那位風之部族的同胞離開了調和的土地,境況一定很危險。不論如何我希望能早一天找到他。”
“那麼我該怎麼做?”
干圓將青木與蒼眠月請出樹圍,僅留季行雲在夜俱人聚落的心中。
用來尋人的道具──真物。木笛,則放在季行雲前面。
干圓不似夜俱人能夠調和天地的靈氣,不過她卻放出真氣,將木圍中各式各樣的靈氣推出木圍。其中包括之前夜俱人留下的調和靈氣、法天士兵在這留下的雜亂真氣、還有青木、蒼眠月及白銀待在這所放出的真氣。
在干圓的蓄意作為之下,樹圍之中種種的雜氣都被排開。
然後干圓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將自身的真氣與寧靜森林的靈氣進行連結,將存於寧靜森林的自然力量引導進樹圍之中。
本來以干圓的能力,要做這種事要耗費相當大的精力,不過這個地方原本就是寧靜森林靈氣彙集的地方,干圓只是起了個頭,森林的靈氣就很自然地流過來。
當靈氣自然流動之後,干圓也收納本身的真氣,將她的真氣完全收納一空不存於外界,頓時樹圍之內成了一個非常潔凈的空間。
沐浴在森林的靈氣之中,讓季行雲好似全身的毛孔都無比舒暢,就像春天充滿生命力的微風在輕拂着。
如同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耳邊好似傳來悅耳的歌聲,呼吸的是最潔凈的空氣。季行雲覺得暖暖的,好像浸泡在無私的關愛之海中。
“現在把你的知感轉換到幽異之境之中。”干圓的聲音打破季行雲心中的寧靜,就像在安靜的圖書館中突然發出的尖叫。
她的聲音讓季行雲由懶洋洋的舒適感中回神,依照干圓的指示,他封閉五感讓知覺集中在真氣與能量的感應之中。
這時季行雲看到的世界變了。
這是一個充滿柔和綠光的世界。
有活潑的淺綠光芒在空氣中跳躍飛舞;有穩重的墨綠光流緩緩移動;有充滿朝氣的青綠光點依附在樹木形成的天幕上,如同星光般不停閃爍;翠綠色的風在圍繞在他身旁,帶來柔和與舒適。
這些並不是今天才存在於季行雲身旁,過去進入幽異之境也曾看到、感受到這一切,可是沒有像這會如此的鮮明,好像過去都是透過毛玻璃看着靈氣與能量的世界,現在卻真的走入其中。
靈光與靈光之間也互相交流,形成樹圍的八棵大樹發出特別的生命的光芒。
季行雲幾乎看到樹木正在成長,樹木正在活動,不像動物那樣的活潑亂跳,卻也充滿生命力。這一切都讓季行雲感到非常的感動與新鮮。
“注意你身前的真物。”感嘆之餘,干圓又傳來另一個指示。這回季行雲並不是用耳朵聽到她的聲音,而是由靈氣的波動感受到一種接近音波的韻動。藉由對聲音的認識而將這種靈氣的波動解釋為聲音,化為能夠理解的話語。
季行雲先是望向干圓應該存在的地方,可是他卻沒有看到一個人,也沒有感受到她所
該有的能量,不過在她所處的地方卻有一種不自然的感覺。
一樣是綠光點點,可是在那裏的靈氣卻不活潑也不立體,好像是刻意在那放了一個人造的綠燈,又像是天然的景象與一幅畫那樣的區別,干圓應該還在那裏,很難察覺卻大致可以感受到她所在的地方,有種不協調的違和感。
這種極為細微的差別是季行雲在重生之前無法分辨出來的,這與一個人的能力與修行毫無關係,純粹是先天上能力的差別。
就像一個瞎子永遠沒有辦法用眼睛來看東西,即使用手去摸、用耳朵去聽,還是沒辦法看到一個物體的全貌。
就算摸遍一件物體知道它的形狀大小與觸感,可是再怎樣也無法理解這個東西的顏色,現在季行雲就像瞎子開了眼,終於能夠睜開眼睛看清楚。
現在季行雲身前的真物不再只是一支木笛。
這是一個活生生的笛子,裏面存在另一個能量的世界,充滿生命力的綠光讓它變得特別顯眼。
而真物裏頭的光芒,又與在空氣中流動的綠芒,樹圍身上的生命能量所發出的生命之光不一樣。
那裏頭集中了許多同調靈氣,是經過人為調和篩選的生命力,是混合夜俱人與天地自然的生命力。
比起外在的靈氣,真物后的生命之光雖然耀眼卻不活潑,它的耀眼是因為集合了大量的靈光,但這沉穩的力量,卻好像是睡着的生命靈氣。
將注意力集中在真物之中,彷彿可以進入另一個世界。季行雲在這生命與能量的異境之中感嘆不已,為這一切如痴如醉。
最後干圓又傳來一道指示:“找到那道連接真物的靈氣,那就是尋人的線索。”
“咦!”
干圓說得非常簡單,可是季行雲卻看到有無數道靈氣與身前的真氣進行交流,好像每一道都是與真物連結的靈氣,可是大部分卻都只是暫時性的交流,斷斷續續,就像是存在森林中的靈氣,過來與這個真物打聲招呼串個門子那樣。
即使如此,要在眾多的靈氣流中找到一道與真物連接的靈氣,談何容易。
季行雲發愁問道:“這…要怎麼確定是與真物連接的靈氣?”
然而干圓卻只拋下一句話:“我已經幫你創造一個安靜的環境,接下來的自己想辦法。我可沒義務指導你,也沒權力教你任何東西。”
然後干圓安靜無聲的走出樹圍,留下季行雲一個人在那兒發愁尋找。
“干圓,這樣做好嗎?”
干圓一走出樹圍,蒼眠月就拋出一個問題。
“青木那小子呢?”
“他去處理回歸大地的同胞。”
“喔,他一定很難過。”
蒼眠月點點頭,再次問道:“你指導小雲,適當嗎?”
干圓用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回答:“唉呀,我哪有教他什麼。那些只是些本能,只是本能啦,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有這些本能。
“我不過是提供那個小麻煩一個適當的環境,讓他領悟那具軀體原有的基本能力,具體的運用、技巧什麼的,我都沒教他,不然你希望他空有成年人的軀體,卻連成年人最基本的能力都不會用嗎?”
“可是…”
干圓的雙眼突然烏溜溜地亂轉,說道:“沒事的啦,還是你擔心,他成長而你卻還在原地踏步,他就不再需要你的幫助,也不用你的協助,然後就會離開你?”
蒼眠月很肯定的說道:“絕沒這回事。”
“是嗎?”干圓露出失望的表情,小聲的說道:“真是不可愛,至少也稍微害羞一下嘛。”過了一會,青木帶着凝重的神情回到聚落中心。一見干圓便恭敬地問道:“真知大人,季行雲真的能夠像風之部族的讀風人一樣,由風的光景與聲音找到人嗎?”干圓笑道:“他當然不可能像風之部族的人那樣。”
“那!這…”蒼眠月幫忙解釋道:“雖然不能像風之部族的人那樣讀風,可是能夠達到一樣的效果。”
干圓亦道:“沒錯,他又不是你的同胞,當然不能像風之部族的人那樣,把意識融入風中,不過卻可以抓住風的尾巴,追尋風的源頭,雖然是完全不同的方式,能夠找到人的效果倒是一樣的。”
青木聞言才鬆了口氣,接着又關心道:“那季行雲要花多久才能學會呢?”
干圓率性的說:“不知道。”
“呃,這…”
蒼眠月亦道:“無法估計嗎?”
“拜託,我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怎麼會知道他要到哪個時候才要領會那種能力。”
蒼眠月問道:“那你呢?”
“我?”
“干圓當初花了多久的時間學會?”
干圓哈哈笑道:“那不用花時間學啦。如果那小子是循序漸進的學習,在完成成年禮的同時就能夠運用本身天生具備的能力,哪要花時間重新領悟?不過,我想如果那小子聰明一點,不消幾個小時就可以學會,笨一點可能花上幾天,甚至要個把月也不一定。”
青木為難的說:“可是,我的同胞能等上這麼久嗎?”
干圓開朗的說:“放心啦,運氣不會這麼差的。”
蒼眠月又問:“即使是三兩天,以小雲現在的身體狀況能撐這麼久嗎?”
干圓賊賊的說:“嘿,你也太為他操心了吧?不過是幾天的時間,況且他又是在那麼接近止息的狀態之下,就算十天半個月不吃不喝也無所謂。”
“如果是尋常的身體狀況自然無所謂,但是他身體還沒完全調適過來,真的能夠忍受長期的靜坐安息嗎?”
干圓想了想才道:“這倒也是,營養與水分的補給反倒不成問題,反正有你在,必要時再由你這多吃點東西,傳送身體所需的養分過去給他。哈,正是所謂一人吃兩人補。
“另一個問題就比較麻煩,以他的軀體長期靜坐不活動倒是傷身。既然有這層顧慮,那麼就不要讓他在裏頭待太久。每天把人叫出來活動一下好了,雖然中途打斷將事倍功半,為了安全起見也只有這樣了。”
青木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我們很有可能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就讓我到附近走走,順便采些果子回來。路程上這幾天吃的東西總覺得怪怪的,城市人吃的東西味道都這麼重嗎?”
蒼眠月也點頭說道:“這就麻煩你了。白銀也想動一動,牠連吃數天腌肉,非常不習慣。青木你不用采太多東西,就讓牠也為我們帶點肉品回來。”
蒼眠月蹲下來拍拍白銀的背部,在牠耳邊輕聲的說了幾句話,白銀就高嘯一聲,高興地跑跳離開。
“那我也離開一下。”
青木向干圓行禮之後,也打算要到森林中採集果物。
就在這個時候,季行雲卻由樹圍中走出了。
他的樣子應該算是平靜的,臉色卻非常難以形容。平靜的臉蛋上好像帶着一股哀傷,但是在哀傷之中卻還洋溢着淡淡的喜悅,本來悲傷與歡快是兩種不同的心情,可是在他臉上卻同時出現。
蒼眠月道:“你出來了。”
季行雲回答:“我出來了。”
正打算離開的青木也因而止步,他關心的問道:“你找到了?”
“應該是找到了。只是…”
“只是?”
季行雲表現出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樣子,道:“我想是能夠依循那道氣息追尋下去。只是事隔多日,想追上恐怕要花上一段時間。而且,我也沒把握那股氣息就是我們要找的人,如果找錯了又得重來,這一來一往不知要浪費多少時間。”
“這…”青木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然後他將目光移向干圓,希望能夠獲得真知大人的建議。
很可惜,這一次干圓卻裝作沒看見青木的求助。
蒼眠月便道:“一定是的。我相信小雲。”
青木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好吧!與其毫無目標的搜尋,不如信任小雲。”
季行雲道:“青木阿哥,不如我們再等幾天,如果那位風之部族的朋友再次傳來訊息,我就有絕對的把握能確定方位。”
青木將手放到季行雲的肩膀上,回答他:“不,我們休息一會兒就出發。如果他能送訊過來,這幾天來早該有訊號傳來,現在沒有時間可以空等,這真物就請你保管,如果木笛又收到風中傳來的訊息,就能知道找的方向對不對,到時要改也還來得及。”
“對嘛,小夥子,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就算弄錯氣息找錯方向也不會有人怪你。”
干圓鼓勵季行雲,然後又說:“好了、好了,我現在餓了,你們還不快去準備。吃飽了,這才好上路。”
季行雲一行人往西離開寧靜森林,追尋倖存者的腳步移動。原屬於招烏帝國扶南要塞以東的土地,已經落入法天聯邦的控制。
在法天井然有序的治理下,這些區域都還算安定,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一帶人口本來就不多,想要控管這個區域並不難。
況且邊牛平原上多半是游牧民族,在這個地方的人民原本就對招烏帝國沒多大的認同感,換由法天來治理,只要法天不干涉他們原有的信仰,此區的人民很快就能接受統治者換成法天。
甚至在法天的情治將官還召集部落的長老,向他們說明法天將階段性的將統治權下放,交由各個部落中的有識之士選出議士組成議會,來組織行政體系,就更讓本地人民感到喜歡。
因為這種方式與過往他們由各個部落的長老共組長老會,推派某族族長為名義上共主的方式,相當接近。
當招烏帝國將邊牛平原納入大陸版圖之後,本地游牧民族的各種權利都被削減,現在法天的做為自然受到他們的歡迎。
在扶南要塞以東行走,可算飽覽草原風光。
在這段旅途上蒼眠月的心情感覺上特別好,也許一樣是草原,讓蒼眠月又回到家的感覺,不過說是草原卻又是完全不同風貌的草原。
披地的草物不同,草原上活動的生物,也大不相同。由海上吹來的風帶來更多的鹽分,讓土地更為貧瘠,加上大量畜牧的關係,草原上兇猛的生物相當少見…至少比起綠海少得太多。
在這路上有四名旅客活動倒是醒目。
法天聯邦的新兵團大多已經派到前線,但是後續的增援部隊也遞補上來。
除了軍隊以外,調查土地、人口,還有協助、指導當地人民的事務性官員,也都派遣出來,另外還有想要插手此地的商賈、想要及早建療力範圍的家族,也一起派出了先遣人員。
這片草原出現前所未有的生命力,看到這一幕,季行雲不免懷疑這裏由法天來統治,也許真的比較好。
旅途算是安全,不過麻煩也是有,被巡查的部隊碰上就免不了一番詢問與盤查。
本來該出來與法天官兵應對的人是季行雲,可是這個不善說謊的老實人見到法天的士兵就感到心虛。
被法天通緝追殺的陰影深深影響他的思緒,他表現讓本來不起疑心的人也感到這行人非常可疑。
青木這名只曾隨着一大群同胞拜訪其它部族的夜俱人,連大陸的強勢語言法天話都說的怪腔怪調的,根本不適合出來與巡邏隊說話。
蒼眠月則是一副高高在上不愛理人的樣子,況且為了避免她的容顏引起過多的注意,這位姑娘戴上面紗,更添她的神秘感。她的存在就好像是這個隊伍中受了保護的大小姐,至於白銀就更不用說了。
本來不該插手俗事的干圓,在這個時候跑出來當交涉員。平常看她飯來張口茶來伸手,凡事要人侍奉的樣子,想不到與法天的巡邏部隊交談竟然還頗有一個樣子。
她將帶隊的長官拉到一旁說話,然後又從懷中掏出一些文件,過沒多久那名部隊長就下令放行,在臨走之際,部隊長甚至還向干圓行禮。
又回到同伴身邊,季行雲好奇的問道:“你是和他們說了些什麼?好厲害,竟然一下子就沒事了。”季行雲想到上一次由他交涉的時候,費了好大的口舌,法天巡邏部隊才半信半疑的放行。這一次由干圓出馬竟然才說兩三句話就把事情解決。干圓得意的回說:“你說話抓不住要點,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話,我出馬當然不一樣。”
“真不狼真知大人。”青木露出佩服的神情。
“那當然。由我來自然不一樣。”季行雲又問:“那你是拿什麼給他們看?”
“喔,你說這個?”干圓將那張公文紙再次拿出來。“這是什麼?”青木還在努力的閱讀法天的公文,當過武議團小隊長的季行雲,對這類的文書相當熟悉,臉色隨之大變。
“這是…特派令?聯邦議會的國土調查員?還有聯邦議會的大印!”季行雲大驚的說:“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干圓還是一派輕鬆的回答:“我自己寫的。”
“可是這個大印,還有鋼印…”干圓依然輕鬆的回答:“大印是我仿造上一批部隊身上的公文,依樣畫葫蘆畫上去的。至於鋼印,還不簡單,我刻了薄片的木印然後用點技巧自己壓的。”季行雲睜大眼睛的說:“你這不是偽造文書?”干圓笑道:“好像就是這回事。”
“這…呃…”
蒼眠月聽了他們的談話稱讚道:“原來干圓不只是會寫生、素描,還會刻印,嗯,這些功夫原來還是有用的。”
“哈哈哈,小意思,不過是一些沒有靈魂的東西,想製造多少就能做多少,我準備好幾種不同的狀況的派令。與其跟那些小兵們解釋一大堆,不如在身分上壓過他們,像法天這種重視法律的國家,部隊最懂事聽話了,讓他們認為我們是授命於聯邦高層,還有什麼人為難我們?”
“不狼真知大人。”青木又佩服的說著。
在一片讚美聲中,只有季行雲吶吶的說:“這。不。是。犯。罪。嗎?”
“哈、哈、哈…”干圓放聲大笑。“哈…小雲真會開玩笑,真知大人怎麼可能…”
青木也跟着笑。干圓在笑完之後說:“是犯罪…”
“啊!”青木的笑容馬上僵住。“那可怎麼辦?”季行雲也憂煩的問着。
“…以法天聯邦的立場來講是犯罪,不過…反正我又不是法天人,管他的。”
季行雲覺得不妥,可是這一路上過關斬將通行無礙,每當干圓拿出偽造的文書他就怦、怦、怦的心跳,擔心東窗事發。
但是他的憂慮好像是多餘的。
途中沒有一個巡邏隊對他們存有質疑,相反的還有好心的部隊對主動提供糧食、飲水,甚至還畢恭畢敬的護送他們一段路程,帶他們到附近的帳篷休息,接受游牧民族的熱情招待。
總之在干圓的協助下,他們通過扶南要塞,進入戰區,同時也進入真正的招烏帝國,雖然一樣是邊牛平原,可是卻有完全不同的民風,還有截然不同的情勢。
通過扶南要塞來到邊牛平原的另一邊之後,季行雲感到完全不同的氣氛。
在這邊巡邏士兵的盤查變得更加嚴謹,態度也較為謹慎。在這裏,法天的士兵個個拉緊神經。
在還沒有確定季行雲一行人不是招烏帝國派出的人員之前,巡邏隊的士兵們全都握着
兵器,隨時準備戰鬥的樣子。
所幸干圓態度依然輕鬆自在、應對得體,每每讓法天的士兵相信他們是法天派出來的特別調查員。
不過越往西走,法天的軍官臉上的神情就越加嚴肅謹慎,質疑的程度也一分一分的增加。
這不能怪干圓的交際能力不好,而是這一行人真的越來越可疑。
一位帶着巨形寵物面覆柔紗的女孩、一位好似不經世事的年輕人,還有一位面容不似法天人的背弓男子,再加上一個娃娃臉的女子。
這樣的組合,在和平的法天境內,有可能是某個家族出來歷練的重要成員及其保護者,或許會以聯邦的命令為理由,讓家族中的大少爺、大小姐有個學習的目標,可是將這樣的成員派到危險的戰區可就不尋常。
這也難怪法天的軍官會起疑心。
不過干圓偽造文書的功夫實在高明,在有正式的派令之下,法天的軍官也沒再說什麼,只是看着這行人的眼神有些奇怪。
大體上就是認為他們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既然想來這種地方冒險,就讓不經世事的大少爺、大小姐吃些苦頭吧。
幸好越往西走,法天的巡邏部隊就變得越少,不過卻也出現另一個問題,那就是食物的補給漸漸讓季行雲感到頭痛。
要吃很飽,在季行雲與青木豐富的野地求生能力下不成問題。
就算野菜吃膩了想來點肉品,有白銀在場,在平原上想弄點野味亦是易如反掌,問題就出在干圓身上。
即使是在這種環境之下,她還是要求要吃得優雅√中的餐點一樣要“美”味。
在材料有限、料理的工具只有最基本的平底鍋及一個小湯鍋,而且沒辦法補給各式調味料的情況下,能讓東西好吃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更別提要把食物裝飾得很好看。
當然他們也可以繞路到游牧人的帳篷,或是前往河邊、小湖泊旁的小村購買所需的物品。
可是因為戰爭的影響,已經沒什麼商人會來到這裏,他們想要村民也沒有,更糟的是部分的村落根本拒絕接受法天的貨幣,較為激烈的,則是在季行雲用法天的腔調語法開口之後,就遭到村民的追打。
村人的攻擊當然不可能對季行雲造成傷害,要把他們放倒對季行雲而言,也是小事一樁。
可是他卻無法對這些不諳武功的人下手,他們的行為站在招烏帝國的立場來看,是值得讚賞的義民,是愛國的表現。
遭到追打的季行雲能夠體會他們的心情,只好落荒而逃。
最後,弄得他們不再敢隨便接近村莊聚落。
“喂!今天的午餐吃什麼?”
“野果加上昨天白銀抓到的那頭大角羊。”
“嘖,沒別的了嗎?竟然要我這個淑女像個野人,大口大口的啃着烤肉!”干圓毫不客氣的抱怨。
季行云為難的說:“可是我們正在趕路,沒辦法花太多時間準備餐點。”
干圓指着季行雲的鼻子說:“你難道不知道美好的藝術,起於美好的生活。要讓我留下曠世巨作,就要讓我的心靈飛向美好的境界,連吃飯都不能擁有好心情,連這最基本的生活必需都用馬虎的態度對待,我的藝術細胞都被你抹殺光了!”
“可是…”
季行雲才想說,偉大的藝術家都是歷經許多掙扎與痛苦的歷練,才創造出永世不朽的作品。
在浮華的生活中,好像也只有虛華的創作,美好的生活不是起自於物質上的,而是起於心靈…
季行雲腦中翻出關於許多藝術家的故事,才想要對干圓訴說這些道理,這位“成年人”就氣呼呼的罵道:“所以我討厭準備不周的旅行!沒帶象樣的餐具,也沒有象樣的寢具,沒準備適當的廚具,甚至連烹調手藝都是三流的…早知道就該力勸眠月撤回綠海”
蒼眠月看干圓不高興樣子就說:“不如今天的午餐,由我來負責。”
若是平常,季行雲會非常高興能夠與蒼眠月一起洗手做羹湯。
可是這女孩雖然細心,在裝盤上也有巧思,不過他們現在是在追人趕路,沒有時間讓蒼眠月慢慢來。
干圓倒是高興的說:“好啊,我比較喜歡眠月做的東西。”
才說完干圓又突然改口道:“啊,不,算了,我們今天上館子吃好了,前方不遠有個村子,咱們進村買點東西順道用餐。”
季行云為難的說:“要進村嗎?這不大好吧?”
干圓氣呼呼的說:“有什麼不好!就是你這小子,連個話也不會說,等會進村一切由我來,買東西、點東西都由我來,你負責掏錢就行了。”
“這…”
季行雲感到非常為難,這趟旅行不應該是這樣,怎麼許多生活瑣事全變成干圓在做主,她不是應該什麼都不管,只是默默的看着嗎?
“也好,就進村一趟吧。”蒼眠月的一句話讓季行雲投降,無條件同意干圓的意見。
在他們往村莊前進沒多久后,白銀突然豎起耳朵發出
一聲吼叫。蒼眠月望向後方淡淡的說:“有人,一大群人。”由於昨天才下過雨,地面還算潮濕,即使有大隊人馬在移動也不會揚起塵霧,季行雲將耳朵貼到地面,感受地面的震動。“不是法天的部隊,是招烏的金烏騎兵。”
“那怎麼辦呢?”青木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蒼眠月簡單的說明她的立場。這回干圓卻又沒有意見,雙手一攤,任由季行雲他們自己做決定。
季行雲道:“我們還是避一避比較好。我們現在的裝扮雖然不屬法天的風格,可也不是招烏帝國當地的傳統服飾。以招烏人的性格很可能會把我們當成敵人,在戰場上招烏向來是抱持不是同伴就一定是敵人,寧可多殺一人的態度。”
“何必?不過是…百騎。”蒼眠月完全不把招烏的士兵放在眼裏,即使那是招烏帝國最最出名的兵種──金烏騎兵。
季行雲道:“不是這樣的。雖然不怕這點數量的金烏騎兵,可是一旦出手就不能留活口,否則我們會成為招烏帝國的目標。
“這對尋找進入招烏帝國的那位夜俱人,會形成相當大的麻煩,況且沒有必要我不想多做無謂的殺戮。”蒼眠月點頭說道:“嗯,好吧,我不喜歡見血。”青木亦表示:“我也是。沒絕對的必要,就不要傷害生命。”於是他們退到半人高的草叢後方,蹲坐在地上等待騎兵的通過。
這些金烏騎兵呼嘯而過,並沒有排出完好陣形。
等到騎兵離去一段距離之後,他們才走出來。
季行雲看着變成小點的招烏騎兵說道:“看來這些人的目標與我們一樣。進村之後第一件事最好向當地人購買服裝,換上招烏牧民的傳統服飾,避免與軍隊起衝突。”
干圓這時卻道:“還是乾脆不要進村了?”
季行雲應道:“不,反正為了往後的旅程,還是進去換上適當的服裝吧。”
干圓用異樣的眼神看了季行雲一眼,道:“隨你高興,反正我只是為了看着蒼眠月才在這裏,除了給小丫頭適當的建議,還有教她她該知道的事情之外,其它的我都不多加干涉。”
進到村中季行雲就感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氛,這只是一種很不尋常的感覺,好像有種令人不舒服的氛氳瀰漫在村中。
季行雲還沒理解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干圓就說:“你們自己逛逛,我先去採買。別用你的法天腔亂說話。”說完話干圓就伸出手來,像是在要東西的樣子。“這是?”
“錢包拿來啊!”
“咦!可是…”干圓指責道:“難到你要高尚的女仕搶劫行竊?沒錢怎麼買東西。”季行雲很不甘願地將錢包掏出來,打算要取出幾枚金印給干圓。依據過去的經驗,這位“藝術家”完全沒有金錢概念,沒適當阻止她的話,再多的錢也會在瞬間被她花光。季行雲並不小氣,可是他也知道在旅程中身上帶着足夠的金錢能帶來許多方便。況且這是他當武議團小隊長時存下來的,幾年下來沒花多少,可是只出不進,錢袋也變得越來越輕。
尤其是近來錢包更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消瘦,如果把錢包整個交給干圓,那往後的旅程可能就要想辦法弄錢了。
干圓倒好,看到季行雲掏錢的動作,就直接將錢包拿走。
季行雲手上只剩下他取出來的幾枚金印。
“啊!這,干圓!”
“反正在這裏,法天的金印還不能通行,你留着也沒用。”
話雖如此,法天的貨幣在大陸多數的國家都可以使用。
畢竟法天是大陸南方最強盛、政經最安定的國家,所發行的貨幣也最有公信力。
甚至有些不安定的國家,只有官方才使用自己的貨幣,至於民間則全都流通法天的錢幣。
干圓接下來的動作更讓季行雲叫出來:“你在幹什麼啊!”她將金印倒出,只見一堆黃澄澄的金色錢幣在她手上開始融化,化為一小塊一小塊的金子。
金印的原料雖然是黃金,可是就其價值而言,一金印融化而成的小金塊,只值半金印。干圓的動作等於是在瞬間將季行雲的財產花掉一半。
“別像個小孩子在這大呼小叫的。你不知在這裏金印很不受歡迎,不把它們變成金塊我怎麼買東西?”季行雲愣了一愣才道:“可是也沒必要全化光吧?”
“哈,這點小事就別在意了。”
“…算了。反正只是錢,不過你可別亂花,往後的行程不知還用不用得到錢。”季行雲無奈之下只有接受,不過還是叮嚀了一句。干圓離開后,季行雲向蒼眠月問道:“要不要到村中四處走走?”
“也好。”三人一狼走入村子。這小村有一半的房子是土塊堆砌而成的矮屋,另一半則是用羊皮搭建而成的圓帳。部分的游放民族定居於此,可是他們並沒有改變傳統,還是住在帳棚里。
不過也許是移居村莊時直接將帳棚搭起,住習慣了也沒另外再蓋土屋來住。也有的是暫時性的居民,等到買了小牲口就又會回到草原中,繼續過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
季行雲走在村落中格外小心,因為他們的服裝還沒換成當地居民的服飾,所以要避免碰上軍隊的士兵。
他們三人走在路上感覺滿不自在的,因為感受到許多視線。
由土屋的窗戶、帳棚的布幔下,總有許多目光集中在他們身上。居民都躲在家中,路上沒什麼行人,可是這子的目光又不尋常。
村民們差不多是在偷窺他們。
季行雲若是尋着目光走近村民,門就會關上,窗戶的布幔也會放下,窺視的目光就會收回,村民也會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動物那樣的避開、退開。
村民的反應實在奇怪,叫季行雲摸不着頭緒。想找個人來問問,路上沒半個人,而躲在家中的,則如飽受驚嚇般無法靠近。
季行雲早就習慣被人注目了。
早在南郡當武議團小隊長的時候早就被人“看慣”了,只是南郡的城民是正大光明的看他,而這裏卻把他當成某種異端在看待,感覺非常不好受,要是村人直接用厭惡、憤恨的眼神盯着他們,也比現在的感覺還好過些。走着走着,他們來到一間酒店旁。這家酒館規模還不小,是由一間土塊房子連接兩頂圓形的帳棚結合而成。由外表來猜,酒客活動的地方是在那兩頂帳棚,而土屋則是廚房。這間土屋還冒着炊煙,想必有在營業。不論到哪個地方,酒店總是人們閑聊嗑牙,天南海北的聊天場所。想要知道這裏的狀況再也沒有比酒館更適當的地點。“你們先在這坐一下,我到裏頭探探。”為了避免多生事端,季行雲決定自己一個人進到裏頭打探消息。蒼眠月沒有回話,只是帶着白銀到旁邊土牆的陰影下以行動表示她的意向。一人一狼就坐下休息。“嗯,小心點。”青木叮嚀了一聲。
進到酒館之中,季行雲就感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氛,這裏實在不像一般的酒館──太安靜了。
所謂安靜並不是指沒有人在大聲喧嘩,而是偌大的酒館中只有一組人馬在笑罵吵鬧。
酒館內的客人不只有那穿着招烏軍服的吵鬧士兵,也還有幾位當地人。不過村民們全都避在酒館的角落,低着頭盯着已經見底的酒杯,不敢出聲,也不敢離開。
他們的態度像是害怕引起士兵的注意而不敢亂動,看他們的神情像是想要快點回家,卻又不敢擅自離開座位,而表現出極其倒霉又為難的樣子。
季行雲收納氣息,像鬼魂一樣溜到酒店內不明顯的角落,也裝成是之前就進來店裏的客人。因為酒店裏頭就只有那幾位士兵在說話,不用刻意拉長耳朵也能夠聽得清楚他們的對話。季行雲聽着他們的談話,除了想由士兵的交談中獲取信息,也想順道偷學招烏的腔調。只是聽了這幾句話,季行雲就後悔了。這些士兵沒談什麼國家大事,也不說些英勇戰鬥的事迹,不,是有在吹噓英勇的事迹,但不是在法天與招烏的戰場所發生的事迹,而是男女之間最原始的肉搏激戰。
低俗不堪的言語讓季行雲眉頭深皺。
突然一位士兵粗魯的喊道:“喂,老闆還不再拿酒過來,沒看到我們的酒瓶已經空了嗎?啐,真不機靈,是怎麼做生意的。”
“算了,我過去拿比較快。”另一位士兵又這麼說。
他走到櫃枱之後,就拉住在櫃枱后那位肥胖的中年男子,粗聲粗氣的叫道:“喂,死老頭,我們弟兄來這喝酒,是你的榮幸,這樣怠慢不覺得失禮嗎?你是不是還要有些表現,好慰勞我們在戰場上拚死拚活的保衛你們的勇士!”
老闆顫抖地應道:“是∏,我們村子不是有交捐款了嗎?”
“嗟,那個是那個,這個是這個,當然不一樣。”士兵露出兇惡的眼神瞪着老闆。
“啊…大爺,小的明白。還請您先放手。”
老闆在說話的同時打開櫃枱的抽屜,要由裏頭拿些錢塞給士兵。
哪知那位士兵用力的將老闆推到,蠻橫的把抽屜拉出來,直接將裏頭所有的金錢倒進自己的褲袋之中。
季行雲看到這個情景怒不可抑,正要發作卻聽聞白銀的吼聲,心頭一凜,直接弄破帳棚鑽到外面,他一出來就看到蒼眠月被十幾位士兵團團圍住。
這些士兵口中說著淫穢粗魯的話語,慢慢的向蒼眠月逼近。
第三章衝突
長久以來季行雲還沒有看過蒼眠月真的生氣,現在他覺得心愛的女孩動怒了,沒有特殊的原由,他就是知道。季行雲的眼睛雖然敏銳卻也看不透薄紗,不可能透過薄紗看到蒼眠月現在的表情。
由女孩放出的真氣當然也不盡然就能代表她目前的心情,雖然有些人在生氣翻的時候,真氣的波動會顯示他的憤怒,不過那是先知道一個人真的在生氣,再由他釋放出來的氣息來突顯他生氣的樣子。
蒼眠月的真氣沒有特別的波動,依然持穩內斂,不過在面對這種情況,真氣依然像一灘死水一樣毫無波動,越突顯其可怕之處。
被包圍的兩個人外加一頭狼中,唯一表現出緊張模樣的是夜俱人──青木。
被人包圍,加上這些士兵表現出明顯的敵意,青木感到非常的為難,如果是在深林──那處他巡守的森林,不過十幾位這種程度的士兵青木還看不在眼裏,問題是這也不是他的家園,所處的環境並無與他調和的靈氣。
青木站在蒼眠月年的前面,手握真物。獵弓,搭弓拉弦,自製的箭矢並沒有特別瞄準某個人,只是做好隨時可以射箭的準備,要招烏帝國的士兵別輕舉妄動。
蒼眠月還是坐在地上,靠着白銀。
她的態度好像這一些人與她毫無相干,士兵粗魯的言語,有如過耳之風,但是白銀卻盡到忠犬的責任。
牠發出不滿的聲音,銳利的雙眼在招烏士兵之間轉來轉去,偶爾發出一聲不滿的吼叫,張牙咧齒地警戒着。
不過牠的樣子有點滑稽,因為蒼眠月還一派輕鬆地靠在白銀身上,這頭壯碩的巨狼不想打攪主人休息,所以沒有移動身軀,還是趴在地上,可是為了警戒卻又將脖子拉長,左右巡視。
季行雲一跑出來看到這個場面就覺得不妙。
他不希望蒼眠月受點滴的傷害,可是也不希望跟招烏的士兵起衝突,況且是在村落之中,在眾目睽睽之下與招烏帝國做對。
想繼續尋找夜俱人的倖存者,就要再深入招烏帝國的領土移動,越往西走法天部隊的影響力就越小,相對的招烏帝國保有的勢力就越大。
在別人的地頭上找人,惹上地主總不是件明智的作為,不過…要是這些士兵不知好歹,敢動蒼眠月一根汗毛,季行雲也不管那麼多了。
弄破帳棚,闖出來的季行雲看到情況還沒變成最糟的狀況,先是鬆了口氣。
不過耳邊傳來招烏士兵不正經的話語,就讓他升起無名火,對女孩無禮,比對他無禮還教他無法忍受。
在南郡當武議團小隊長的時候,季行雲曾被許多人批評過,也曾經在飯館用餐的時候,聽到鄰座客人惡意的批評及不實在的指控,那個時候季行雲都一笑置之。
現在他卻完全笑不出來,拳頭握緊,只要再有一點刺激,這些士兵恐怕就要承受季行雲憤怒的鐵拳。終於,女孩動了。她優雅站了起來。
摸摸白銀頭部軟的白毛。“白銀,好孩子,別出手,你出手就會見血,這些人一定承受不住的,我也不希望你吃這種生物的肉,所以別做無意義的殺生。”
女孩講話很溫柔很優雅,可是說出來的話仔細分析卻讓人覺得很恐怖。招烏的士兵不是白痴,他們泰半在法天、招烏的地界當過差,法天話就算不會說,大致上也還聽得懂。女孩的話簡直不把他們當人在看待。
“小娘們不知好歹!”
“是法天人,對法天狗沒必要客氣!大夥把她抓起扒光再奸、奸到她死!”
入耳的是粗俗無比的招烏話,季行雲終於忍不住氣,正要動手,不過有人比他快一步發作。
一襲白衣的女孩,在瞬間同時出現在所有的招烏士兵之前。
蒼眠月不會分身術,只是她的動作太快,讓那些武功低微的招烏士兵誤以為女孩分裂成許多個。
只是一瞬間,女孩又變回一個,回到她原來的地方。然後哀號聲四起,所有的招烏士兵都倒下大聲痛喊,發出殺豬般的聲音。
季行雲看得一愣一愣的。
這種身法他也辦得到,可是絕不會用來對付這種武功低微的人。
真正讓季行雲感到可怕的是她的真氣沒有半點的波動,坐着的時候也好、站起來的時候也好、動手的時候也好,還有現在,她放出的真氣都沒什麼改變,出手毫無預兆,動手打人好像就跟吃飯、散步是相同等級的事情。
一個人的情緒產生波動,會影響到真氣的流動,蒼眠月也不例外。
在這之前遇到了讓她高興的事情,還有不高興的事情,季行雲不是由她臉上的表情來捕捉女孩心中的想法,而是由真氣的波動來猜測女孩情緒的變化。
過往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女孩的表情都只有細微的變化,只有真氣的波動,還有
眼眸會泄漏她的真情。結果遭人言語侮辱,然後憤而動手(理論上是憤而動手,至少季行雲如此猜測)真氣卻毫無變化。地上的招烏士兵不停的打滾,表現出極為痛苦的樣子。女孩眼中沒有絲毫同情的神色,季行雲與青木反而為這些不知死活的招烏士兵默哀了一會。女孩出手沒要人命,也沒造成任何外傷,可是不見血的攻擊,卻比刀進刀出血流汩汩所造成的傷害還大。他們的筋脈俱碎,內腑受損,雖然沒死,可是往後的日子會很痛苦。力氣變得跟小孩子差不多,受冷會得風寒≤熱容易昏倒,運動關節肌肉很容易酸痛,腑髒的器官都受到了傷害,日後的運作效能恐怕比不上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他們的人生算是就此完蛋。哀號的聲音將酒店裏頭的人引出來。他們看到在地上打滾的同伴,又看到還站着的三個外人,不用猜就知道是季行雲他們搞的鬼。雖然跑出來的人還不到在地上打滾的一半,可是他們還是將武器抽出來,惡聲叫罵。蒼眠月依然是那副德性,真氣還是沒有任何的波動,不過季行雲覺得她要能表現出生氣的樣子還好一點。這一次他不敢再讓蒼眠月動手,她下手實在太重,季行雲寧可將人殺死,也不會將人打成廢人痛苦殘生。
當女孩向前輕輕地跨了一步,好像又打算動手,季行雲馬上反應,以不下於蒼眠月之前的速度將聞聲而來的招烏士兵一一打倒。
同樣也是倒在地上打滾,痛聲喊叫,被季行雲打傷的人雖然傷重,可是還有痊癒的機會。然後女孩瞄了一眼在地上打滾的人,只對白銀說聲:“好吵。”就信步走開。
青木與季行雲對看一眼,好像重新認識女孩的樣子,這才趕緊趕上。兩個人一頭狼默默地跟在蒼眠月身後。呻吟喊叫的聲音越來越遠。青木還有季行雲都像是有話想說,可是又不敢說的模樣。蒼眠月的舉動把他們都嚇着了。她不像是狠毒的人。她不像是會出重手傷人的人。
青木是這麼想的…至少在幾分鐘之前他在心中深信,這個女呵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捏死的人。
一個能夠受到森林愛護的人;一個走在森林中能夠親近種種動物;她是連樹木都會為她靜悄悄的移動樹枝,為她遮陽擋光;是連大地的靈氣都會自動移向她,表示親近的女孩。
這樣的一個女孩怎麼可能會出重手傷人!青木甚至懷疑自己看到幻影,不然蒼眠月怎麼可能出手傷人。季行雲有着不同的想法。
他認為她絕對不會毫無道理的傷害別人,她也不是嗜血好殺之人,他喜歡的女孩絕對不會是這樣的人。
她一定是生氣了,所以出手才沒有分寸,只是那些招烏士兵是哪些話觸摸到她的逆鱗,沒能從頭看到尾,實在是個錯誤。
季行雲學到一個教訓。
她不多話,凡事甚少讓她的情緒產生激烈的波動,不過,不論是何種理由最好不要惹她生氣,因為她是行動派的人,不以言語作為溝通的方式,而是以實際的行動來表達她的心情。
季行雲知道她喜歡夜俱人,不然也不會出手幫助他們。
季行雲知道她對干圓頗有好感,雖然這位“成年人”不好伺候,不但生活習慣差、無理的要求多、脾氣也不算好,可是她還是很有耐心地為干圓準備三餐”而問候、主動料理生活雜事,沒有一句怨言,也沒有任何反抗的舉動。
那些不長眼的招烏士兵一定說了不該說的話,惹她不悅,所以蒼眠月也用行動來表示心中的不滿,只是手段有點過於激烈,這實在太危險了。
季行雲默默記取這次的教訓──千萬不要觸動她的逆
鱗,就算讓她生氣也不要讓她動手。他們安靜地走了一會,突然又聽到凄慘的叫聲。
這一次絕對不是那些被打趴下的招烏士兵所發出來的,方向不對,而且這聲音如此的凄厲,絕非受到尋常的傷害所能發出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蒼眠月停下腳步,好像在考慮要不要變更方向,前往事發地點一探究竟。
她不是好奇的人,可是這個聲音代表着──有人正受着極大的苦難。
“我去看看,你們稍安勿躁。”季行雲說了一聲就打算過去看看。“等會。”干圓的聲音卻在這時候冒出。她不是突然出現,而是坐在路邊靠着土牆,身旁帶了一包衣物,好像早在這裏等着。
季行雲早知道所謂的“成年人”好像很能夠跟環境融為一體,讓人一不小心就會忘了他們的存在,不過這樣突然出聲“現形”還是讓季行雲不大習慣。
“怎麼?救人如救火,你為什麼阻我?”干圓回答:“你真的要過去蹚渾水?”
“不一定,先看看情況再說。”季行雲很老實的回答,因為他知道很多事情不一定像表面那樣,如果只是兩邊仇家在相殺,幫哪一邊都不見得是對的。干圓又說:“要去就一起過去。我怕你一個人,會無法冷靜的看待事情。”
“這…”季行雲還在猶豫的時候,蒼眠月已經跨步向前移動。
她又用行動來支持干圓的意思。
在村子的另一邊,慘劇正在進行。加害者是招烏的官兵,被害者是招烏的人民。
對村民進行迫害的人,是原本該保護他們的人,士兵傷害的人,則是他們應該保護的對象,現在所謂的常理倫綱都亂了。
地上有具屍體,是位十來歲的小男孩。在他旁邊有一位悲痛欲絕的母親。
在場的人不少。
村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集中在這裏,可是沒有人敢站出來說話。有的人低下頭,握緊拳頭。有的人撇過頭,裝成沒看見的樣子。
出現在這裏的村人數量不多,可是並不比士兵們還少,只是村人手上沒有武器,也沒有金烏獸可以騎。
現在一位白髮蒼蒼的長者,正努力地與一個軍官打扮的人交涉。
“大爺,有話好說,請您高抬貴手,先將小孩放下來再說。”
那騎在金烏獸上面的軍官並不答話,先是用輕視的目光看着努力乞求的老先生,然後回過頭對一位士兵喊道:“怎麼辦?這老頭要你把小鬼放下來?”
那名士兵用長槍勾着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孩子,高高舉着長槍。
他只要用力頂槍頭,很可能就會刺過粗布羊皮包覆的小嬰兒,如果他用力甩動長槍,那個小嬰兒也會自高處掉下。
另外有一個中年人沒站在人群之中,他也沒很靠近那些士兵,不過一對眼睛沒離開過長槍上的孩子,雙手向前,好像隨時準備要接住那名嬰兒似的。
“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那士兵玩笑般的回答。
軍官道:“我是很想讓小孩子下來,可是這些人實在太過分了,明明說好要拿出一百索理,可是現在咱們卻連一半也沒拿到,還想用幾十頭又瘦又小的笨羊來頂替,真是傷腦筋。”
“這真是太過分,當咱們弟兄是好欺負的嗎?我們可是拼死拼活的在跟法天打仗,這些人竟然一點都不懂得感激。”後方的一位士兵理直氣壯的大聲叫罵。
軍官笑道:“別這樣說,他們的生活也很困難。有這麼小的小孩子要養。算了,算了,就幫他一把,把小鬼放下來。”
士兵應道:“沒問題。就照頭子的意思。”說完士兵慢慢的將長槍放下,那中年男子
急忙跑過去高舉雙手,準備要接住嬰兒。
士兵突然問道:“養孩子很辛苦吧,讓你們花了不少錢吧?”男子不知道士兵為什麼會問這話,只有焦急的應着:“啊,是∏的…”
“讓我幫你一點忙,為你們省點錢。”
“啊?”士兵驟然將長槍略微提高,然後用力揮甩!小嬰兒飛了出去!村民們無不閉上雙眼。“啊!啊…”
男子追了過去,全力撲去想要接住小孩,但是哪裏來得及。
“叫什麼叫,我們可是在做好事,減輕你們的負擔,這樣你們才會有辦法把錢湊出來,你們…”軍官還大言不慚的說著。
“哇、哇、哇…”嬰兒哭喊打斷軍官的話。小嬰兒哭是很正常的,可是那個嬰兒不是應該撞牆而亡了嗎?
“啊…這…”男子獃獃地看着一頭壯碩的銀狼走向他,牠的口中還叼着一個襁褓。
嬰兒的哭聲就是源自於此。
銀狼走向男子。本來他應該接過小孩,但是他嚇呆了,不知道該怎麼,就僵在那一動也不動。於是銀狼將小嬰兒放下,然後走開,走向兩男兩女。“你們是什麼人!”軍官大聲叫問。“看不過去的人。”季行雲向前站出來,無畏無懼地應着。“法天人?他媽的法天狗,弟兄們不用跟法天狗說太多,把他們宰了!”
季行雲一說話,就由口音露餡讓招烏人馬上興起殺戮之意。招烏的士兵想動手正合季行雲的意思,一名騎着金烏獸的士兵舉槍駕騎奔來,大喝一聲以長槍刺擊。槍似是刺過季行雲的身軀,招烏士兵跟着大笑。“法天狗,我呸!喂、把他串起來,掛在村口讓人知道法天人進入咱們地盤的下場。”那名士兵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喂,你是聾了嗎?
還不照我說的話做!“那名士兵還是沒反應。”他媽的,還不…啊!“軍官策騎接近,至季行雲身側方才發現他們弄錯了。士兵根本沒傷及季行雲半根汗毛,長槍只是夾在他腋下,至於那名士兵已經七孔流血,看來出氣多進氣少,眼見是活不成了。季行雲挪動臂膀,士兵就摔下金烏在地上抽搐。”可惡!“軍官震怒之下,將腰間的號角取下,用力吹響。
號角響亮悠長,招烏騎士們個個取出武器,同時散在村中各個角落的成員,也跟着集中過來。“很好!你們這些沒天良的東西,儘管過來。”
“宰了他!”
“殺!”嘶吼之後就是正面衝突。招烏士兵人數眾多,長槍井然有序地攻擊。季行雲手無寸鐵,但是真氣放出以氣御形,以手當劍,手起手落如劍揮舞。就見他躍起攻擊,就有招烏的騎士由金烏上摔落。蒼眠月也跟着加入戰局。
她不似季行雲那樣靈巧飛躍,卻也是一擊一殺,經過她旁邊的金烏騎士沒有一個倖免,連人帶金烏全都躺平,金烏獸天生的極佳防禦力在女孩面前像是紙紮似的,在她手下沒有一合之將。
青木見兩人動手,拉弓瞄準也要出手。哪知干圓卻一把將他拉住,不讓他涉入其中。
“真知大人,您這是…”
“我說笨木頭,你想幹嘛?”
青木回答:“自然是助小雲還有眠月小姐一臂之力。”
干圓不以為然的說:“有他們就夠了,別多事。”
“這怎麼行,我怎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被人圍攻而袖手旁觀。”
干圓不以為然的說:“你只會礙事,讓他們分心,這種小場面還輪不到你出手,還是說你打算解放獵弓中蘊藏的力量。”
“這…當然不行那麼做!”
“那你就給我乖乖地躲在一旁看着。”
“但是…”青木還是覺得不妥,雖然夜俱人對使用暴力存有一定程度的反感,可是青木也不是苟且偷安之人。
“有我跟着要是沒能把你活生生的帶回去,那我的面子要往哪擺?我說不準插手就是不準。”
“我不動手,但這種情況,真知大人您待在這豈又能夠偷安?”青木說完這句話才感覺到奇怪。
那些士兵攻擊季行雲、攻擊蒼眠月,也沒放過白銀,但是卻沒有半個人把干圓、還有待在她旁邊的青木當作目標。
那兩人一狼縱然強悍無比,也不可能同時對付所人。
招烏的士兵人數眾多,分一兩個人出來找干圓麻煩對整體的狀況沒多大的影響,可是就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
干圓沒有刻意的躲藏,就靠在土牆邊,稱不上什麼隱密的地方,也不算顯眼的位置,他們一行四人是同夥的,這件事一眼就能夠看出來,可是干圓隨性站在那,就這麼被忽略,更連帶使得在她身旁的青木也一同被遺忘。
青木感覺非常奇怪,怎麼會這樣,毫無道理。
干圓只是站在那裏,卻像是變色龍那樣融入環境之中,不一樣的是變色龍還會改變體色,讓身體的色彩與所處的環境合而為一,令人難以辨識。
干圓卻只是站在那,感覺上什麼都沒做。
不過青木還是發現大地的靈氣包圍着兩人,只是大地的靈氣無色無味,就只是這樣,哪裏能讓人對他們兩人視而不見?
“真知大人果然是真知大人。”
青木這麼想着,能夠成為真知大人的人果然有其不尋常的地方。青木因而自我反省,之前因為干圓種種任性的舉動而對她心存質疑,實在不該。
兩人一狼與招烏的騎兵混戰,似乎佔了上風。只見季行雲他們毫髮無傷,騎在金烏上的人卻越來越少,不過被眾人圍攻難保不會有意外。
青木自知離開與土地調和的家園,就等於是去掉八成的力量,貿然出手或許真的就像干圓所言,只會讓季行雲他們還要分心保護他,可是干圓呢?身為真知大人這種場面應該不算什麼吧?
“真知大人,您不幫眠月小姐嗎?”
“不要。”不要,干圓的回答不是“不用”,而是“不要”,不是不需要她的幫助,而是根本不想出手幫忙。這個答案讓青木頗為意外。
“您不是明月小姐的監護人嗎?”
干圓回道:“沒錯!不過我是她的監護人,可不是她的保護者。”
“這…”難道所謂的監護人不包括要保護被監護的人嗎?
干圓繼續說道:“我可是拿筆的藝術家,我的手是用來畫圖,描繪這個世界的美妙,用來打人、與人廝殺這等野蠻情事,哪裏是我這粉嫩的小手該做的事。”
“可是…您不擔心小雲還有眠月小姐嗎?”青木不知道干圓擔不擔心他們,至少青木無法放心。
“放心啦。這種貨色,再來一、兩百個也沒什麼,況且我不適合出手,你曾看過比賽里的裁判也加入對立競爭的某一方嗎?無論如何,我幫助哪一邊對另一方都不公平,況且小孩子在打群架,大人插手只會落人口舌,我才不要為這種事沾上一身腥。”
“哪有這種說法…”青木對干圓的回答顯然相當不滿意。
干圓於是又道:“你別忘了,我可是給你們稱為真知大人的人,還要我插手凡俗的糾紛?”
青木不服氣的回說:“但是您之前不是代替小雲與法天的部隊交涉,省去了許多麻煩?”
干圓回答:“這不一樣。那時不論我動不動口,他們都不打算跟法天的軍人起衝突,就算季行雲那個傻小子說錯話,不過是帶着你努力逃逸罷了,就結果而言,那不會造成實質上的影響與改變。
“可是現在事關生死,又是他們自己找的麻煩,我就不該插手管事…喔,你看這不就要有結果了…”在干圓與青木交談的同時,混亂的戰鬥也大致到底。對這場混戰的結束貢獻最大的不是季行雲,也不是蒼眠月,而是白銀,當然沒有白銀張口動爪,光靠兩人也可以把這近百名的招烏士兵打得落花流水,不過因為有牠的存在讓戰鬥更快有結果。
白銀也沒真的去傷害人還是攻擊金烏獸,他不過是張大嘴巴發出幾聲狼嚎,雄壯威武的聲音引動金烏的動物本能,讓那些騎獸對白銀的存在感到畏懼。
第一道狼嚎讓金烏獸心生膽怯、動作遲緩。第二道狼嚎讓金烏獸心生畏懼、不聽控制。
第三道狼嚎讓金烏獸心神俱裂、狂奔亂馳。就這三道叫聲,讓招烏的金烏騎兵潰敗。幸運的,就還騎在陷入恐懼及歇斯底里的金烏獸上奔馳而逃,運氣較差的就被甩下金烏,沒被慌亂的金烏獸踩死,也成為村民亂石轟擊的目標。不過比起被金烏甩下去的士兵,誤以為蒼眠月是個嬌滴滴的姑娘,而挑她當攻擊對象的士兵可就更慘了。原本季行雲不希望她加入戰局,不過在混戰之中也沒辦法阻止她加入戰鬥。在戰鬥中分心注意蒼眠月安危的季行雲,變成可憐找她麻煩的那些士兵。不能說蒼眠月出手太狠,而是她沒有跟這麼弱的人動手的經驗。
雖然說這個女孩已經手下留情,可是信手出掌就是強悍的真氣,以她那身後的內息作為後盾,一出手氣勁涵蓋的範圍就是連人帶騎,任何士兵與坐騎對上她就是一掌了結,沒有轉圜的空間。
季行雲發現蒼眠月在攻擊中慢慢調整自己的掌力,好像還有點懷疑為什麼這些人如此的不耐打。
可是她再怎麼調整勁力還是消耗大量真氣的全範圍攻擊,好像她的內息用不盡的樣子,不過事實上這種程度的攻擊,對她而言也不算什麼消耗就是。
然後混亂的戰鬥在招烏士兵的慘叫中結束。
季行雲走到蒼眠月身旁,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
在確認蒼眠月真的沒事後,季行雲走到抱着小嬰兒的父親旁邊,想要問候一下,哪知那位男子竟然像是見鬼般,大叫一聲就抱着他的孩子逃入人群之中。
這個時候季行雲目光隨着那人移動,看着他沒入群,然後才發現眾多村民正以異樣的眼光盯着他們。
這目光絕對與感激的眼神毫無相干。若說是對他們展現出來的力量感到畏懼,這眼神又過於銳利。氣氛凝重,讓人不安。“咳。”季行雲輕咳一聲,想要化解這種怪異的氣氛,可是村民卻沒有任何反應,盯着他們的神色越加冷漠與無情。
是哪裏出問題了?季行雲在心中思考着。他與蒼眠月應該是趕跑欺壓人民的兇惡士兵的恩人才對,村民的反應未免太過奇怪。
雖然打從開始就不求招烏人民的感謝,純粹只是看不過那些士兵的惡行惡狀。可是再
怎麼說也是救了人,把兇惡的士兵給趕跑,村民就算沒有感謝之意,也不該如冷漠。這種不尋常的安靜實在叫人很難忍受,於是季行雲開口說話。“…呃,各位,請問有人受傷,需要治療嗎?”在沒有多加思考的情況之下,季行雲用他最熟悉的語言,以法天腔好心地詢問這一處的村民。“法天人!”
“是法天狗!”
“真的是可惡的法天狗!”村民終於有了響應,可是不論就說話的語調、還是說出的話語,都不具友善的意味。“呃,我、我不是法天人啦…”這回季行雲改用不大熟悉的招烏腔說話,但是卻引起反效果。“可惡的法天狗!竟然侮辱我們的語言!”季行雲先是一愣,暗道:“我哪時候侮辱他們的語言了?不會是方才那句話說得不得體吧?可是才這麼一句短短的話,會犯下何種嚴重的錯誤?”啪!一顆石頭由人群中拋出,打在白銀旁邊。一聲怒吼隨之而來。“滾出去!”然後像是起了連鎖效應,第二顆石頭跟着飛出來,然後第三顆、第四顆,接着是雨點般飛落的石子。“滾回去!死法天狗!”
“可惡的法天狗,去死!”
伴隨石頭的是一句接着一句的怒罵。季行雲根本搞不清楚為什麼會是這種狀況。“等等,請住手!”他大聲喊叫着,但是他的聲音在如潮水般的怒罵中顯得微不足道。當然,也沒有人理會他的請求。一開始季行雲還努力的閃躲,想辦法要跟村民們溝通。但是如雨滴般掉下的石頭讓他躲無可躲,最後只好運起真氣布下一道氣壁,防禦村民的怒火。想要跟失去理智、呈暴動狀態的人群溝通,基本上就是一個愚蠢的想法。季行雲不明白他們為何失去理智,也就無策可施,事實上他的腦袋也是一片混亂。為什麼會這樣?
這完全不合道理,哪有救人反遭唾棄!他越想解釋,村民的怒氣就越加旺盛。正感到無所適從的時候,一股強大的力量正慢慢的被激發出來。
季行雲轉頭一望,發現蒼眠月站在那,她不像季行雲那樣祭起一道真氣的護壁,阻擋村民扔過來的石頭,不過也不是任由村民攻擊。沒有任何一顆石頭打到她,所有的石頭都被她運以真氣相擊彈開。
不過季行雲對這種狀況感到不安。
因為飛向蒼眠月的石頭,由彈開改為被擊裂,然後變成被打成粉末。怎麼看都覺得這些村人的作為讓女孩動了肝火。
這可不妙。
“我們快離開,別跟他們計較了。”季行雲急忙傳音。
於是兩人一狼狼狽的逃出村落,村人追趕了一會,在歡呼聲中放棄追擊,感覺上好像是成功把入侵者趕出家園。
這實在是一個差到極點的經驗。
在逃離之後,季行雲帶着歉意對蒼眠月說:“很抱歉,讓你遇到這種不愉快的事情…”
女孩冷淡的說:“這不是你的錯,沒必要道歉。”她一定還在生氣。
任何人遇到這種事都不可能寬宏大量一笑置之,可是這個時候,季行雲也不曉得要說些什麼來博君歡快,基本上季行雲的心情也不比蒼眠月好到哪去。
“…對了,不知干圓跟青木阿哥有逃出來吧?”沒辦法之下,季行雲只好轉移話題,化解這種不愉快
的氣氛。哪知他的問題馬上得到響應。“放心,我們才不像你這麼笨。”干圓的聲音由他們停留的樹下傳出,只不過是蒼眠月與季行雲待的另一邊。季行雲不滿的問道:“我又怎麼了?”干圓教訓道:“我不是要你別說話,一開口就沒好事,活該不聽我的忠告。”
“真知大人…”青木想幫季行雲說話,干圓卻瞪了他一眼嚇得他立即住口。“只是說句話有這麼嚴重嗎?”干圓道:“當然有,誰叫你說的是法天話。”
“法天話有什麼不好…”
“沒辦法,誰叫法天是侵略者,那些村人因為法天的入侵吃盡苦頭,不恨法天要恨誰?”季行雲辯道:“可是欺壓他們的又不是法天部隊。”干圓以不負責任的態度說:“是啊,那你去跟那些人解釋看看,說招烏的部隊太爛所以打不過法天,才會節節敗退;商人不來不是因為戰爭的關係;招烏的士兵向他們徵收東西不是因為戰爭的需要;流寇盜匪的出現不是因為招烏戰敗而失序的關係。”
季行雲抗議道:“這、這不能全怪法天啊!也不能因為我說了幾句法天話就把我當成法天人!”
“喔,那你再回去,跟那些人解釋啊。”
干圓一句話讓季行雲無話可說,一股難喻的心情揚上心頭。
第四章兵燹延燒
東方尋彩一行人來到“山嶸。”
山嶸這個地方不能算是個國家,最多只能稱為“山民”聚居的地區。
東方尋綵帶着棉葵來到這山嶸,並非源自於她的本意。
事實上,她希望將她送回夜俱人的聚落,可是東方尋彩不知道要將她送至哪個夜俱人
的聚落,本來是打算將她送到距離最近的夜俱人聚落,可是事情就是這麼古怪,明明知道在大陸的各地都有夜俱人的存在,可是當刻意要尋找夜俱人的時候,卻又正好碰不到。
東方尋彩知道幾處山頭、森林有夜俱人在出沒,可是非常不巧她所知道的地方都是在法天境內,而她現在最不願意去的地方就是法天。
棉葵如果接近同胞自然有辦法知道,可是她也是有選擇性的,不是所有的聚落她都願意前往。在她離開寧靜森林的時候,收到長老的指示,希望她前往某些部族,避開特定的部族所在。很不巧,在旅途中所經過的多半都是那些要避開的部族,所以她還是跟着東方尋彩旅行。
不過就個人意願而言,她似乎不想太早回到同胞身旁。
東方尋彩會來到山嶸,可謂沒辦法之下的選擇。
依照原本的計劃,他們由招烏帝國向北移動,打算離開戰區,先是進入托羅王國然後再做打算。
哪裏知道托羅王國也已經被法天所控制,在略加打聽之後發現,托羅王國西邊的邦文王朝正與法天的部隊交戰,狀況似乎僵持不下。
不過有另外一種說法是,邦文王朝與法天已達成某種共識,南半部暫藉由法天大軍進出,而北半部則不容法天逾越雷池,至於北方的蓮山自治區,好像已經變成法天的第二十七個郡──蓮山郡。
幾經考量,東方尋彩決定繼續北上。
雖然蓮山自治區在名義上似乎已經成為法天的一個郡,不過這應該屬於政治上、外交上的宣示,至於實際上的統治權,應該還屬於蓮山自治區原有的統治者。到蓮山自治區會碰上法天軍的盤查,或者遇到安郡、東方家舊識的機會,應該會少一點。
到了蓮山自治區東方尋彩才發現,在那裏充斥着大量的法天人。甚至碰到了許多曾經
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畢竟東方尋彩出身的安郡是法天境內商貿最發達的地方,不論是東方家還是其它的家族,都非常重視通有運無的生意。
在蓮山自治區這個貿易天堂成為法天的附屬國之後,前來卡位的、前來收購軍需物資、打算囤積居奇,待日後高價販售的人,自然不會少。
於是東方尋彩繼續北上進入劭陽。
來到劭陽之後,才發現這裏也變成法天軍隊控制的地區,而且在這裏的情況特別複雜。
由於劭陽是個階級分明的國家,法天打着解放平民的大旗來到劭陽,雖然受到平民與賤民的歡迎,但是在打退皇軍之後,劭陽本身也有了不同的聲音。
平民大都希望能夠就此脫離皇家的統治,達到全民平等的理想,可是在建立統治實體的基本立場卻有兩種不同的聲音:一個是希望建立一個新的國家,另外一派當然就是乾脆依附法天,成為法天的一個郡,加入法天的聯邦政體。
其中,想要加入法天的那一部分勢力較小,而想要建立新政體的又區分為許多不同的流派。較為保守的是希望采君主立憲的方式,保留皇家、巫者、上民的稱號,但在實質上並不給這些人特權。
無論如何,劭陽的社會菁英還是集中在那些上位者身上,失去那些人的領導,一時之間許多平民、賤民根本就不曉得要如何過生活,況且採用這個方式還能有機會與頑守一方的皇家軍談判,如果想要建立全新的政體,就得面對法天與劭陽皇家軍的兩面攻擊。而且許多上民在平民與賤民之間有着很高的聲望,這些人等於是地方的領導者,他們也許同意劭陽要改革,但絕不容許將劭陽給消滅。
再加上皇家軍派出許多說客,在巫者與部分上民的鼓吹之下,也有不少的平民認為,
與法天勾結的人,是大逆不道的萬惡罪魁。
這樣的地方當然不平靜,紛紛擾擾的地方自然不是東方尋彩想要逗留的,於是他們再北上,進入土蕃,然後再往西北走,最後來到山嶸,希望能夠避開法天的軍事行動。
現在東方尋彩正站在山頭上眺望着遠方。
眼前所見是高低起伏的山巒,奇山異石盡入眼底,有像是天外巨石那樣插在地上的山峰或垂直聳立的大青石,如同畫般壯麗的山景。
山嶸不愧為山嶸,被喻為大陸奇山美景之最,果真當之無愧,在這裏群山有如撒在地上的積木,不規則又帶着某種自然秩序的山峰群立其中。
有陡峭的山,有連接而起的山頭,也有孤立自賞的山峰。
站在山頭,自然的美景讓東方尋彩忘了前日種種的不快,好像擔憂法天、安郡與東方家的狀況是很俗凡無智的事情。
“東方公子…”棉葵的聲音打斷東方尋彩沉浸在這自然美景的思緒。
“你怎不在下面休息?這裏風大,小心別著涼了。”東方尋彩說完話,就體貼的將自己身上的狐裘長掛披到棉葵身上。
棉葵歡快地在臉上浮起紅暈,說道:“真知大人要我來叫您該上路了。”
“嗯,我們一同下去吧。”
兩人爬下山頭,就見到一臉不高興蒼華日,在他身邊還有兩包大大的行李。
蒼華日在不高興些什麼東方尋彩雖然知道,不過還是任由他在不高興。因為他不高興的原因是要背負重重的行李,原本他們是以馬代步,東西也交由馬匹乘載,不過在進入山嶸之後,東方尋彩就將馬匹賣掉,改為步行。
在這之前他們的旅行一向是輕裝便捷,不過由於戰爭的關係,東方尋彩決定盡量避開法天的勢力,再加上多了棉葵,沒辦法像之前那樣日行千里,於是在旅程中變得很容易
碰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況,所以一些生活必需品就不得不準備一下。
帶着炊具、帳篷在外面開火,一開始還滿有趣的,失去了新鮮感后就不再好玩,然後又要背些笨重的東西,多層束縛就更加難受。
賣掉馬匹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在山嶸這種地方馬匹根本派不上用,這種高低落差極大的地形,用吊索來去兩座山頭的旅行方式,馬匹根本就只是負擔而已,不把三匹馬賣了,難道還要改由人背馬繼續旅程嗎?
旅行變得越來越不愜意。蒼華日只將他的不滿表現在臉上,抱怨的話倒是沒說過,甚至連話也變得很少。而且也不再主動給予東方尋彩任何意見,甚至有時候東方尋彩在向他尋求解答的時候,也不給明確的答案,只用模稜兩可不算回答的方式回答她。
東方尋彩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因為她還在搖擺不定,她還帶着棉葵,也還在挂念法天的事情。如果她有涉入地上紛爭的傾向,蒼華日就會跳脫出來,雖然他的樣子像是憋着,想管又認知到不該管。現在蒼華日正等待她的領悟,做出決定。
東方尋彩覺得有點對不起蒼華日,不過要她馬上割捨下過往的一切並不容易。
在心中嘆了口氣后,東方尋彩把行李背上,往附近的村落移動。
花了兩個多小時,東方尋彩他們總算來到一個小村子,雖然只是短短十里路,不過卻耗時良久,會花這麼久主要是考量到棉葵身體才復原,不想讓她過於勞累,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段路實在過於難走。
費了好大的勁,來到小村落。蒼華日站在到村頭,一眼望盡這小村子,臉上難掩失望的神色。
他們站在村子的下方,往上看這所謂的村子不過是十多戶石穴屋。這裏的人沿着山勢建村,上處的人家大致上就在下處人家上方三、四影處。
每一階或者一、兩戶人家,或者三、四戶人家,每家之間總間隔十來影以上的距離。
上下之間,可以沿着坡道左右迴旋,也可由山民搭設的繩梯往來交通。
蒼華日嘆了口氣,像是在抱怨費了好大的勁,結果卻只是來到這種貧瘠的鄉下小地方。
他們又往前走了幾步路。
在山道上見着了幾位小孩圍在地上,不知在玩些什麼。在他們旁邊還有幾隻大角山羚栓在樹邊,啃着披地的植物。小孩子們不時發出吵鬧與歡笑的聲音。
來到這裏,好似與法天發動的戰爭完全隔絕,雖然距離戰區還不到百里之遙,但是這裏的安寧與平靜,卻如世外桃園一般。
突然,一名小孩抬起頭來,他看到了東方尋彩他們后,頭就沒再放下,淡藍色的眼珠定在東方尋彩身上,其它的小孩叫他,沒反應,接着也跟着抬起頭望向東方尋彩,然後所有的小朋友都停止遊戲,全盯着這群旅客。就這樣七、八對眼睛與三對眼睛互相看着。東方尋彩露出和善的微笑,打破沉靜向小朋友們問候道:“感謝山君,天氣真好。”所有的小朋友都露出詫異的神色更是緊盯着東方尋彩。一名小孩突然大驚小怪的喊道:“哇!說話了,他會說話耶!”
“真的耶,他說的話好奇怪,不過還滿好聽的。”另一位小孩附和道。
在這些小朋友的眼中,東方尋彩他們好像成了珍禽異獸,小朋友的這種態度讓東方尋彩莞爾一笑,讓她感受到山民的純樸與自然。
不過當東方彩尋向前走,要再接近這群小孩子的時候,哇的一聲,一名小朋友像是看到怪物那樣的跑開,然後小孩子們就一溜煙的散開,各個動作敏捷四散而去,只留下一位十來歲的小朋友慌張地跑到山道旁的矮樹那,像是想要跟着其它人跑開,又不敢丟下那幾隻大角山羚。
其實跑開的小朋友們並沒有真的跑遠,他們只是離開山道。有的跑到攀到上一層的山
道,躲在大石頭後面,露出半張臉好奇地望着;有的閃到前方不遠處藏在老松旁,睜開大大的雙眼由枝幹開岔的地方偷偷地盯着東方尋彩。
小朋友們都跑光,只剩下一位顧着大角山羚的男孩,東方尋彩沒有選擇的餘地只好拿他當攀談目標。
“請問…”
話才一說,那位小男孩就慌張又激動的說道:“你好,歡迎你們!”
這名男生像是鼓足勇氣才說出這句話,臉頰因為害羞而紅了起來。然後他好像又想到了什麼,才雙掌合十連續拍掌再低頭、抬頭。
東方尋彩大致知道這是山民之間正式的打招呼方式,不過在她的印象之中,應該是先行禮再說歡迎的語詞。大概是這位男孩太過緊張先說完了歡迎的話,才想到忘了對客人致敬。
東方尋彩忍住笑意,以同樣的禮節回應。
小男孩接下來吶吶的問道:“你們是路過的旅行者嗎?”
“是的。”
“旅途辛苦了…呃,嗯,請問諸位,那個、呃…各位有地方住宿、還、還是休憩嗎的地方?”
“應該沒有吧。”
接下來小男孩的話說得比較順暢:“既然如此,天色也不早了,離開這裏也就沒地方安身,只能請求山君收容,如果不嫌棄的話,務必前往寒舍,讓我們歡迎遠到的客人。”
說這些話的時候,小男孩的目光並不是看着東方尋彩,也不是放在蒼華日或棉葵身上。他的雙瞳的焦距定在空中,以呆板的方式說話,就像在背書一樣。
這個時候太陽高掛當空,東方尋彩掩着嘴,努力忍着笑意,盡量以最認真的態度響應道:“感謝山君的慈悲,謝謝您的好意。”
“啊!”然後小男孩也發現不對勁,臉變得更紅,不過話已經說出口,沒辦法吞回去,只好裝成沒事的樣子,刻意用正經的態度說道:“請跟我來。”
這大概是這位小男孩第一次接待外來的客人,緊張的心情讓他手忙腳亂,想要快點將拴在矮樹上的繩索解開,卻一直不順暢。好不容易解開繩子,要將三頭大角山羚拉回家,這三頭畜生卻還沒吃飽不願意離開。
緊張的小男孩變得更加緊張,平常對付這幾頭大角山羚的訣竅全飛離腦袋,只知道用蠻力拉扯,可是這一位小男孩卻拉不動三頭大角山羚,急得他滿頭大汗束手無策。
最後還是棉葵走到大角山羚旁邊,像是在牠們耳邊說了幾句話,這幾頭大角山羚才乖乖的跟着男孩移動。
小男孩拉着大角山羚走在前頭,他抬頭挺胸、跨大步≈臂前後高揮,好不神氣的樣子,讓人覺得好像是為國王開路的禮兵。
他們開始向前走後,其它的小朋友也跟着回到山道上,跟在他們後面。後方傳來吱吱喳喳的聲音,大體上就是那群好奇的小朋友對這幾位罕見的客人指指點點,說著悄悄話。
也有一兩個小孩直接爬到上層,在上面等着東方尋彩繞上來,要由正面偷瞧客人。
這小村不大算算只有十來戶人家,不過在小男孩的帶領之下卻也走了十幾分鐘才到他家。如果是在平常的話,小男孩會直接拉着大角山羚攀爬而上,而不是沿着蜿蜒的坡道,迴旋而上。
早在他們抵達小男孩的家之前,那戶人家的大人早就出來迎接。還有不少小朋友站在這戶人家門外探頭探腦。村子小,這些好動的小孩馬上就將有外來訪客的大新聞傳遍全村。
山民熱烈的歡迎東方尋彩等人。
由於東方尋彩成長於法天陸上貿易中心的安郡,又是安郡最大家醫東方家的重要成員,打小的教育就為她灌輸許多法天周遭各國的人文民俗與特產。
雖然這些教育並沒有讓東方家多一位對外經貿、接待各國商旅貴賓的人才,不過卻讓東方尋彩在旅行中受惠良多,可惜這些訓練在山嶸的用處並不大,因為這個地方相當封閉,山嶸的封閉並非人文、宗教、政治上的關係,純粹是地形惡劣交通不利,讓這個地方與外界少有交流,所以東方尋彩對這裏也只有粗淺的認識。
現在她才感受到山民的好客與熱情。
也許是在山中生存環境嚴苛,讓山民們有着堅忍不拔的特質,而表現在外的是對生命的珍惜與熱情,也許是在往來不便的綺麗群山中,讓他們特別珍惜有外來的訪客。
不過在熱情之餘,也帶有好奇成分,畢竟外地人會來到山嶸,又正巧找到這個小村子是很難得的一件事情,即使是年長的山民,恐怕也沒見過幾次外人。
根據收容東方尋彩他們的魯山所言,要到最近的另一個小村子,也要走上整整一天。
如果想要有市集的“大村落”,沒有三、五天的時間是沒辦法抵達。
當然這是以山民他們的腳程在算。只是依東方尋彩的觀察,這些人在自然環境的磨鍊下個個身體強健、動作靈活,縱然不習武藝,他們的速度也不會比訓練精實的士兵還慢。
在這種情況之下,也難怪這個地方雖然與法天相距不遠,卻依然呈現如此和平的景象。
在東方尋彩他們被請入鑿開山壁的穴居沒多久,又被請出來,因為魯山家容納不下那麼多人。
以山民的標準,魯山的房子已經算是相當寬敞,不過鑿開堅硬山岩的房子又能建得多大,差不多全村的人都過來“看”外來的客人,魯山的房子當然擠不下那麼多人。
村人們來關心東方尋彩等人都不是空手過來。他們將家中的食物帶過來招待罕見的客人,於是東方尋彩就與山民們在魯山家外面舉行野餐。
魯山將家中的木桌拿出來,還有鄰居也將家中的桌子取出來。三張桌子擺得滿滿,各家帶來的美食在桌上互爭苗頭。
“盡量多吃一點,山野地方沒什麼好東西。就是些野菜、山味這些粗俗的東西。”
“你太客氣了。”
東方尋彩與棉葵的胃口都不算大,滿三大桌食物就算每種都只是淺嘗一口也夠飽了,倒是蒼華日毫不客氣的大吃特吃,好像有個無底洞的胃。
魯山這位中年大叔高興的說:“前兩天,東村才報訊說他們那來了客人,南村也早在好幾天前就招待過兩、三批客人,這回可要換我們向他們炫耀。”
聽到這話東方尋彩頗為意外,因為魯山指的東村雖然是距離這裏最近的村落,可是也得花上整整一天的時間才能到達,至於所謂的南村一定更遠。
住在東村的山民不會因為有訪客的來到,高興得特別派人花上一天的時間,將這個消息傳來這裏吧?
“哈,小別子,等一下去把劈好的木柴搬到頂上,晚點好升起耀火。”
聽到魯山說這句話,東方尋彩才想到,進到山嶸的晚上,偶爾可以看到山頭耀有火光,她也是看到夜裏的火光才推測這裏有人家。
於是東方尋彩便問道:“耀火,是的山頂處升起的篝火嗎?”
“篝火?喔,沒錯,算是篝火的一種吧。”
魯山笑着解釋道:“那是引導我們的明火,是山君傳下來的方法。到外面打獵往往要四處尋找野獸,有時為了追蹤雪鹿、山羚什麼的,花上十幾天都有可能。最後抓到山羚的地方會在哪裏都不知道,沒有個引路的方式,就連經驗最老道的人都可能會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我們在晚上點起耀火,好讓出門在外的人能夠找到家。”
另一位山民也也熱心的解說:“耀火的用途當然不只是這樣,這也是我們跟別的村莊傳訊的方式。”東方尋彩露出好奇的神色。魯山接着得意的說:“別小看這火焰,我們可以利用染黑的粗羚皮把火光遮住,用明暗交替的方式就可以跟遠方的朋友聊天呢!”東方尋彩問道:“這火光能傳那麼遠嗎?”魯山斬釘截鐵的說:“當然可以。”東方芳尋彩想了一下,便能理解。這裏地形雖然複雜,但村子都建在某個山頭,在山巔與山巔之間沒有可以遮擋的東西,除了偶一處突然竄升的山頭外,實在找不到可以遮擋火光的東西,而且這個地區的樹木並不多,長得也不高,只要避開聳立山頭,或者往高處一站,要看到另一處高峰並不困難。
山嶸這裏氣候較為乾燥,風雖然大一點卻不會揚起沙塵,再加上沒什麼人家,到了夜晚,只有星光與月光會與山民升起的耀火爭輝,她自己也是看到山民點起的耀火才能找到這裏。
不過火升得再大,跑出數里的路程,也不可能還能看得到村子點起的火焰吧?
東方尋彩又將她的疑問提出來。
魯山便說明道:“當然不可能,不過會點起耀火的又不只我們這裏,只要有人燃起需要引路的耀火,其它山頭的人看到了也會跟着升起耀火,出去狩獵的隊伍也會想辦法找個地方升起臨時的耀火,讓人幫他們引路。”
“原來如此,你們這兒真有人情味。雖然村頭與村頭之間相距遙遠,但是在彼此之間心的距離卻是如此貼近。”
魯山靦腆的笑一笑,然後說:“雖然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不過好像是在稱讚我們,那只是山君還有老祖宗留下來的習慣,沒什麼啦。”
這場露天的歡迎會一直持續到傍晚才結束。
在這裏,水並不是隨手可得的資源,不過魯山還是特別為東方尋彩他們準備了一桶水,燒開之後加入不少的乾草與花草,以葯浴來招待他們。
到了晚上,蒼華日不知跑到哪裏溜達,而東方尋彩對他們的耀光十分有興趣,便請魯山讓她一同到村子的頂處參觀。
當棉葵跟着東方尋彩上到村頂的時候,太陽雖然已經見不着,不過卻還隱隱含光。這個地方四處是山,傍晚的時候太陽很容易會被遮住,距離真正的黑夜恐怕還要滿久。
本來東方尋彩想幫魯山他們準備生火所需的燃料,不過魯山怎麼也不肯讓客人動手,於是東方尋彩與棉葵只好在旁看着他們勞動。
傍晚時刻,落日的餘暉照在群山之上,這讓各個山頭反射着粉紅色的陽光,與本身的姿色相映帶出綺麗的各種山色:青色的、綠色的、白玉色、米黃色的、鐵紅色的,樣式眾多,映入眼帘的都是夢幻般的美景。
東方尋彩與棉葵在欣賞這美麗壯觀的自然,而魯山一家還有幾位勤奮的村人則不惜辛勞的將燃料送到村頂,準備在晚上升起耀火。
一般而言,住在高山又是這種風大無比的地方,生存條件遠比住在低處還要來得嚴苛。不過山民就是喜歡住在山上,即使是這山上有着猛烈的季風,也不惜要鑿開堅硬的岩壁做為棲身之所,好留在山上。
山民果然是喜歡山的民族,不但喜歡山,而且還是越高越好。要升起耀火的地方是在小村的最高處,那是立在山巔的巨大青岩,至少有十人合抱那麼大。
這個巨岩一半向下削去,好是架着村子所在山頭的斷崖。往下看青色的岩壁又延續了十餘影才被米黃色的堅岩所取代。大體上柔軟的砂石早就被這裏特有的季風給帶
走,越是高處風力越大,能存留下來的都是這種堅硬無比的岩石。
這青石几乎垂直的向上立升近十影的高度,要到上頭靠的是兩道繩梯,至於想把燃料送到上面則是用繩子來垂釣。這絕不是件輕鬆的事情,不過魯山一家卻流着汗,在閑話家常中將一堆堆的燃料送到上頭,似乎一點也不會覺得辛苦。
這算是大工程,不過山民的生活步調相當緩慢,即使每天耗力費時也不辭辛勞。
依照他們搬運那獸骨混合角羚糞便燃料的速度,想把青岩底下那一堆待燃物全送到上頭,沒有一、兩個小時是辦不到的,等到他們把燃料全送上去,天幕也會換上鑲着點點銀光的黑布。
等待的同時,東方尋彩突然對棉葵說道:“你是不是該跟你的同胞聯絡了?”
棉葵的臉色因而變得僵直的說:“東方先生覺得我給您帶來麻煩了嗎?”
東方尋彩柔聲說道:“當然不是。只是你之前不是說要將寧靜森林發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告知同胞?
“之前的旅程為了躲避法天的部隊,沒能好好探查哪裏有你的同胞,來到這裏應該已經遠離法天的勢力,不必再趕路,而且你的身體已經恢復,我沒記錯的話,你說過有可以尋找同胞的方法。無論如何是該將你還安好的訊息傳出去,也該找到你的同胞,至於後續的動作,自然看你的意願。
“如果你想繼續像風一樣地飄泊,我也很歡迎你跟着我們流浪,可是據我所知夜俱人不是與土地共存的民族嗎?我不知道旅行的生活到底適不適合你。”
棉葵在心中暗中嘆氣。東方尋彩的話沒有錯,即使是風之部族的人也不會像風一樣的飄泊。棉葵最希望的還是回到寧靜森林,不過在這之前,要先找到其它的同胞,尋求自願前往寧靜森林的同胞。
雖然棉葵很希望繼續待在東方尋彩身旁,但是兩人的生活方式相差太遠,一個是無根的浮萍,另一個卻是緊緊抓着土地的樹木。
是東方尋彩的溫柔讓她由失去同胞的絕望中重新燃起希望;在難以成眠的噩夢中,是東方尋彩的溫暖讓她得到安全感;也是東方尋彩將她由死亡邊緣帶離彼岸。
雖然東方尋彩一直很體貼的照顧她,卻嚴守着男女分際的禮節,這讓棉葵在寧靜的夜晚會感到一絲絲的失望,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夠用身體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而她也知道分離是遲早的事情,可是東方尋彩婉轉卻又不覺遺憾的提出這件事,棉葵心裏還是感到莫名的空虛。
“嗯,我是該想辦法與同胞取得聯繫了…”說完話,棉葵臉上出現淡淡的惆悵。
於是東方尋彩沒再說什麼。
棉葵說完話見東方尋彩不打算說些挽留的話,咬了下唇便開始動作。
她右手高舉,左手撐着右腕上的真物。草環閉上眼睛,體內的真氣由丹田流出,環繞着她漸漸上升,至胸部、撫摩過臉頰之後再繞着雙臂向上竄升,直到腕處流入真物之中。
棉葵體內的真氣並不充裕,這裏也不是已經與她調和的土地,但是她的真氣卻是源源不絕地流出。
事實上在棉葵身上流動的真氣,幾乎都不是源自於她本身,除了最開始流出真氣喚醒腕上的真物外,後來在流轉的真氣都是由真物中注入手中,在她身體轉了一圈又由丹田部位放出。
東方尋彩在一旁看着,並不太了解這力量的運作,只覺得夜俱人果然有其神奇的地方,尤其是手上那隻草編的手環,更充滿神秘的色彩。
這個動作進行了十幾分鐘后,東方尋彩發現棉葵身旁好像存在着某種奇特的力量,與
真氣相當接近但又是完全不同的力量,那是一種若有若無的存在,好像是呼應棉葵的召喚才聚集起來。
然後東方尋彩又發現,那似有若無的力量並不是單純的聚集過來。棉葵的身體就像海綿一樣將那些力量吸入體中,然後又將那些力量混着她的真氣由丹田流出,再送往高舉的手掌。
有的就送入草環之中,有的則累積在手腕上,然後隨着吹來的風,那些力量如同蒲公英的種子般隨風飄去。
這就是風之部族傳遞訊息的方式嗎?不過這種方法不是只能單向傳訊?因為風的流動總是有一定的方向,除非隨着季節更換才會讓風轉向,那麼,將訊息傳遞出去,不是要等上好幾個月才會有回訊?
東方尋彩想一想這似乎不大有可能。
仔細觀察之後她發現她之前看得太過膚淺,也許是跟着蒼華日學習,不論是功力或是眼界都提升不少,才讓她察覺那極為細微的能量變化。
在棉葵手掌上的力量並不只是像風信子那樣隨風而行,只是在風的帶動之下較多的力量分散出去,實際上那股力量是導向四面八方。
要察覺這點滴的力量已經讓東方尋彩感到相當吃力,若不是在棉葵身上聚集了許多的這種力量,她根本無法發現除了真氣之外的能量流動。
棉葵持續進行了好一會才收功休息。
太陽也餘暉也完全消失,天色換轉成黑,天空的星星清晰地閃爍。
“東方先生還有棉葵小姐,你們可以上來了,我這就準備要點火了。”魯山終於在村頂上向下喊,告知耀火即將點燃。
登上青岩之頂,魯山一家人已經把獸骨混合山羚糞便與某種樹脂的熟料,堆棧成塔形。即使現在不是風強的季節,在這高處風勢依然驚人,魯山就不準那名為東方尋綵帶路的小孩上來,以免發生意外。
這頂處約有五乘五影見方那麼大,頂處是下凹的,在邊緣處有人工鑿砌的痕迹,像是這裏的凹槽是人為鑽挖出來的。
整個地面不是岩石原有的青色,而是暗黑色的,這不是因為天暗才把地面看成黑色,而是長年焚燒耀火的結果。
村頂這天然的岩石高台扣除堆積耀火的地方,餘下可以活動的空間並不大,不過上頭加上東方尋彩等人有着六個人。
魯山見兩名客人上來便道:“來來,這兒風大,請站裏頭一點,小心別被吹下去了。年初的混峰就摔斷了腿,還好不是跌到另一頭,不然那一摔連屍體都很難找回來。”
“嗯,謝謝,我們會小心的。”說完東方尋彩把棉葵拉向前,讓她站在裏面,並以自己的身體為她擋風。魯山接著說道:“你們在這先安靜的看看。”
“還沒要生火嗎?”
“再等會。點起耀火前要先向山君請安呢。”向山君請安大概是山民的宗教儀式,就見一名年長的山民手上拿着一個羚羊皮帶,繞着獸骨堆以兩小步一大步的方式走着。口中念念有詞,由於聲音不大,加上風聲蕭蕭,長者的口音又重,很難聽出他的禱文。
還好魯山在一旁小聲的解說:“現在正向山君報告今天生火的原因,然後就要進行引魂的工作,讓登山的祖先回來與我們同在,也讓在外迷失的家人能看到耀火而回來。”
長者繞了幾圈,同時還將袋中不知名的粉末撒入獸骨堆中。
當長者又大聲念出一個怪異的詞后,魯山還有另外兩位山民馬上將手上的火把弄熄。
月光下,一切迷茫朦朧,只有長者的低吟在風聲中帶來讓人安心的感覺。
突然長者高嘯一聲,由手中撤出一大把米粒大小的東西。那東西落在獸骨堆中,發出
咑咑的聲音。
然後他又將事先準備好放在骨堆前的、一個巴掌大的沉木盆舉起,恭敬地高舉過頭。
最後才戒慎恐懼地將那木盆中的液體向前潑灑,頓時火光升起!連同魯山在內的三位山民即刻發出讚頌山君翁的頌詞,點燃耀火的典禮到這裏算是完美的結束。
熊熊燃燒的烈火將夜晚的寒冷驅走,美中不足的卻是火焰燃燒也帶來一股異味。混合著樹脂、羚糞及獸骨做成的熟料,雖然相當耐燒,可是在燃燒的同時也冒着黑煙與異味。
魯山等人聞習慣了倒也不覺得什麼,東方尋彩與棉葵的鼻子卻得忍受這種近乎惡臭的味道。還好在跳動火光的掩護之下,她們這難受的表情沒被魯山發現。否則這些好客的山民又要大驚小怪了。耀火點燃之後,他們又開始進行另一項工程。他們將原本擺在邊緣的東西抬起,開始組合。那些東西是又黑又厚的山羚皮與架子,把這些東西組合起來就成了一個布幕。
經過特殊處理的山羚皮遮擋光線的效果非常好,魯山指着南方說道:“東方先生,你看,那點耀火就是南村了。”
山色在黑暗之中也是黑暗,像是融入黑色的背景一樣,只有那頂峰處的一點火光,感覺上就如同飄在半空中的火焰。
突然光點變暗了。也不是火焰熄滅,而是有東西擋着火光,不過焰火還是繞過那遮擋的東西形成暈開來的朦朧光色。
魯山笑道:“他們在跟我們打招呼呢。”
果如魯山所言,那遠遠的焰光又亮起、又變暗。在明暗之間總隔了好幾秒,過了約略三、四分鐘后,那焰火才停止變化。
長者又等了快半分鐘,在確認對方的訊息已經傳達完畢之後才說:“該我們了。”
於是剩餘三位山民就將那黑皮布幕抬過來,擋住耀火。
“先告知南村,我們這一切平安。再跟他們說我們這來了貴賓。”
“好的。”
於是魯山就開始動作。
他先將布幕拉起。這布幕不算小,有着兩影寬、一影半高的,光是將布幕拉起釋放耀火向南發射的光線就耗了十幾秒,而且撐着這布幕的兩位山民也顯得相當吃力,東方尋彩不禁想到,在這種時候吹來的陣風都讓這個工作如此吃力,那季風狂吹的時候,山民又要用什麼方法來傳訊?
將布幔拉起之後,魯山默默的數秒,后又將布幕放下。
這樣的動作重複了十幾次,放光的時間有時長些,有時短些,但是不論長短總有十秒以上。
簡單的一個訊息就耗費了快十分鐘,這種傳訊方式似乎不盡方便,當然對生活步調緩慢的山民,花上十幾分鐘就能跟遠方的同胞交談,算是很迅速有效率的方法了。
東方尋彩看了一會兒興趣漸失,便轉頭四處張望,看着夜色的眾多奇山。
當她把頭轉向東方的時候,也看到了點點的火光。
不過那裏的火光與南方顯露出來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如果依照魯山的解釋,山民在村子升起耀火的地方,一定是村子的最高峰,耀火台的形式雖有所變化,但只有以山巔為生火地點的這個規矩是不容改變的。
可是東方尋彩看到的火光卻不是在山頂,而且是稀稀疏疏像是米粒撒了一地那樣。眾多小點的光亮,忽明忽暗,甚至還閃爍飄移。
“魯山先生,東村那邊今天是有什麼慶典嗎?不然怎麼會那麼熱鬧?”
“慶典,這個時候?沒有吧?”東方尋彩又指着東方說:“你瞧,那不是挺熱鬧的?”
“我看看…”魯山睜大眼睛眼睛吃力地猛瞧。
“…真、真的。怎麼會呢?這沒道理。咱們這裏柴火難求,到了晚上除了引路通訊用的耀火外,差不多是不點火的。他們怎麼會在外頭燃起那麼多火苗?”魯山心裏沒個準的,就喚着長者:“合老、合老,您看看。”
“怎?沒看到我正忙着!”正忙着用布幕跟南村交談的長者不大高興的說。
“合老,東村那邊怪怪的。請您快看看!”
“等會,我這先應完話。”
“合老…東村那邊真的不對勁。請您快看看!”
“嘖,小夥子就是毛毛躁躁,來,你接下去。”長者不高興的把拉繩交給扶着架子的村人,才走到魯山那,向東張望。
“沒怎樣啊?他們又沒點起耀火…”
東方尋彩解釋道:“不是的,請您看那,不是山頂的地方,是下面一點的地方。”
長者吃力的看了又看,才疑惑的說:“嗯,那裏怎會有亮光?”
“是啊,很怪吧?”
魯山與長者討論了好一會,沒個定論。最後決定用耀火向東村的人傳訊,再等一晚看看東村那有什麼回應。
不過這時棉葵卻緊緊抓着東方尋彩的手掌,好像顯得很不安的樣子。
到了深夜,東方尋彩一行人借住魯山家。山民雖然將房子蓋在壁穴山,因為地方乾燥,在山穴中濕氣並不重,倒是在這高處風勢很大,房子內並不保暖。
山民往往是全家一起睡在大鋪上,然後在石床下悶有在白天曬熱又燒過的黑石。
魯山家不算小,但是也只有兩個大鋪。平常是魯山夫婦與四個小孩分別睡一個大鋪上,今晚就全家擠在一起,把另一個大鋪分給東方尋彩他們。
當東方尋彩由村頂回到魯山家的時候,蒼華日也已經回來。
在山嶸,晚上是幾乎不點燈的,所以魯山家的小孩差不多都已經睡了。蒼華日大剌剌的先行獨享那張大鋪。
是夜,棉葵難以成眠。
她躺在東方尋彩旁邊,雖然“東方公子”待她很好,可是卻沒有進一步的親密表現,只是簡單的擁抱與接觸,這讓棉葵認為“東方公子”只把她當“朋友”而不是女性在對待。可是在許多小地方,卻又比以往遇過的任何人都還要體貼身為女性的棉葵。
過去棉葵身為守林員之長,其它的守林員雖然與她交好,卻一直把她當成“大姊”、指導者在對待,從來沒有享受過身為女性那種被呵護的感覺。
在“東方公子”身上,她第一次感受到這種被保護的甜蜜感,可是這位“東方公子”
卻又不會有進一步的行動,有時候還真叫棉葵失望。
她躺在石床上,一動也不動。床板雖硬卻相當溫暖,厚重的毛皮壓得她有點難受,而且又不敢翻覆身體,怕會打攪到旁邊的東方尋彩。
於是她一直沒有入睡,不過心中還有其它的事也讓她睡不着。
也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棉葵的眼睛一直睜得斗大,實在無法入睡,便起身,摸索着粗糙的岩壁往外走,先穿過毛編的門帘再推開厚重的木門走到外面。
再一次,她將真氣送入真物之中,讓儲存在翠緣手環中的真氣流出來。
頓時淡淡的光暈沾上全身,讓她像是發亮的小仙子。只可惜這位小仙子滿面愁容,沒有風中精靈那種愉悅的不拘。
風帶來的訊息存在真物?草環之中。在村頂時她就已經大略讀過同胞傳回來的消息,現在她不死心地再次細細詳讀,可是同胞帶來的消息並不美好,讓她的心情越加複雜與沉重。
深夜的山嶸相當寒冷,站在外面吹風受凍讓棉葵打起哆嗦。
就在這時候,後方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不用回頭棉葵也知道那是誰,溫暖的手臂帶來暖和的心意,一張長掛披到身上。
“睡不着?不習慣嗎?”
“不、不是的。”
東方尋彩站在棉葵後方,輕柔地說道:“對不起,我不該帶你來這裏,這邊的環境與你的森林相差太大,你一定很難適應。”
“不是這樣的…”
東方尋彩體貼地問道:“怎麼,有心事嗎?打從在村頂那,你就一直顯得憂心忡忡,發生了什麼讓你在意的事情嗎?”
棉葵以為她隱藏得很好。
過去在森林中有什麼事情,很多都是她一個人扛下,沒讓其它的守林員知道,其它的守林員也不曾發現她身上的重擔。
東方尋彩卻不一樣,雖然兩人才一同行動兩個多月,可是這位“公子”總能體貼地發現她的需要、察覺她的心事。
“把話說出來心裏也許會舒坦些。如果不方便講也無所謂,我會待在這裏。”東方尋彩又道。“…我該告訴你的。打從我知道之後就想要跟你說,只是一直沒有適當的機會。”
“嗯。”東方尋彩只是應了一聲,然後又以體貼包容的心態等着棉葵把話說出來。“我收到同胞送過來的訊息。”
“然後呢…”
“不是好消息。”
“怎麼了?”
棉葵嘆了口氣沉重說道:“在東邊某處,還是在山嶸地方的一個部族,正在大規模的遷移。”
“這樣啊…所以那個部族暫時無法收容你,這也無所謂,我們再找其它的部族就可以。可是你們不是一向與土地共存,怎麼會突然遷徙?”
棉葵解釋道:“那個是火之部族。雖然說是大規模的遷移,卻也只是由火山的一邊移到另一頭。所調和的地土並沒有改變,都是那座火山,只是活動的地方進行大規模的調整。”
棉葵頓了頓才又說道:“讓我憂煩的是他們移動的原因…我很害怕發生在寧靜森林的事情,會在那個部族重演。”
棉葵的話讓東方尋彩大為驚訝。
這是代表法天的勢力往這裏拓展了嗎?連這種地方也不放過?山嶸地區有什麼好爭的?這裏可是高山峻谷、土地貧瘠、往來不便的地方,除了山就是石頭,裏頭雖有些珍奇的動植物,可是考量到交通的險峻就完全沒有開發的價值。由山民的村落的規模來看,就知道在這裏能養活的人口有多麼的少。
東方尋彩想了一下這附近的地理環境。
就算想要通過山嶸,對其他國家進行突襲恐怕也是不敷成本。光是要穿過這個地方就要耗時良久,補給成本”間成本的考量,加上無法通行大量人員的道路,部隊肯定會拉得很長,要以此地作為進攻其它地方的跳板實在是太過荒謬,至於佔據此地好得到經濟利益恐怕也是個笑話。
怎麼看法天都沒有理由對此地用兵,況且法天已經連挑招烏、邦文、蓮山、劭陽、托羅、土蕃這些國家,竟然還有餘力對這種不重要的地方用兵,難道法天的野心已經膨脹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棉葵接着又說出更讓東方尋彩驚訝的事情。
“那些法天的城市人不隻影響到東邊的火之部族,連山嶸上下的許多部族都受到影響而要求守林員、巡山員們退回聚落,避免發生衝突。還有那個火之部族的讀風人還告訴我,有一批法天來的城市人,已經逼近我們現在的位置,由東方漸漸靠過來,我在想…”
東方尋彩接著說道:“你的意思是,東村的那些火光其實就是法天的軍隊!”
“…我不知道,我無法確定。也許是,也許不是…”
東方尋彩安慰道:“沒關係,沒事的。明晚就會知道了…”
這些話東方尋彩說得有點顫抖。
這只是純粹安慰人的謊話,如果等到明天晚上,那可能就要換這個地方發生悲劇。東方尋彩當然不希望有這種事情發生,可是她能這麼做?為了這個村子的山民與過去的同胞起衝突嗎?
希望法天的部隊沒發現這個村子?東方尋彩苦笑一下,覺得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可笑的想法,晚上點起的耀火不就等於是引導法天軍來到指定的燈塔?
東方尋彩陷入兩難,她無法反背過去,卻也無法眼睜睜的看魯山這純樸的一家遭到劫難,更不希望平和的山嶸也捲入人類權力利益的紛爭。
這一夜,是無法成眠了。
第五章再三退讓
黑暗山脈向來罕絕人跡,高險的山勢、兇惡的野獸、危險的異獸令人望之卻步。除此之外,夜俱人的經營亦是造成黑暗山脈抗拒人類的因素之一。
黑暗山脈是夜俱人最後的凈土。
沒有任何“城市人”的勢力妄想涉入,沒有任何“城市人”的商賈企圖開發,只有這裏夜俱人才能真正放心,不必擔心城市人的破壞。為了保有這塊凈土,他們苦心經營。
在山脈外圍,森林的眷屬用心植林,形成讓人難辨東西的天然迷宮,群山的眷屬營
造地氣阻人入山,風之部族與水之部族合力製造迷亂人心的霧氣,獸之部族則驅使猛獸進行威嚇。
各個部族都竭盡所能增加入山的困難,好讓山脈成為城市人心中的禁地。即使這也讓他們自己的生存考驗變得更加艱巨,夜俱人亦是在所不惜。
在群山深處、黑暗山脈的高峰,被夜俱人稱為“靈山”的地方。這裏是夜俱人各部族商討事宜的地點,也是一個天地靈氣彙集的地方。
長老玄樟帶着部族裏的一位讀風人洛葉來到這個地方,這個時候並沒有哪個部族發起要召開長老會議,玄樟來到這裏是為了能夠快一步與其它部族的同胞取得聯繫。
這裏是靈氣匯流的中心,由世界各地吹出的風都會來這裏轉一下,就連地脈的靈氣也都以此為中心向外擴展至世界各地。
玄樟可以利用這裏的神木讀取大地的記憶,也可以透過樹木傳播簡單的訊息給其它地方的森林眷屬。
風之部族的洛葉,在這邊可以快速讀取到世界各地的讀風人所放出來的消息,當然也更方便將消息傳遞出去,玄樟帶着讀風人來到這裏,就是希望能夠早點與各地的部族取得聯繫,並交換意見。
法天的作為影響甚巨,不只是南郡那邊黑暗山脈的外圍受到影響,坐落於法天境內大大小小的森林也都有被開發的可能。而且在戰爭的需要下,消滅一兩座森林也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時至今日,已經不只一處森林受到打攪,雖然真正被消滅的部族,只有寧靜森林的那群森林的眷屬,但這不就代表處於“危險”地帶的同胞隨時都有被滅族的危機?
玄樟在與深林的幾位長老商討之後,決定通知大陸各地的森林眷屬,要他們小心,盡量別與法天的軍隊起衝突。
而且帶洛葉來到靈山還有個用意,就是希望能夠攔截部分的消息,別讓寧靜森林的慘劇在各個部族之間過分渲染。
基本上夜俱人都是愛好和平不喜殺戮,可是也有心情較為激動,行事較為極端的分子。比方海之部族的作風就非常強悍,他們絕不容許外地人入侵他們的土地半步,這與他們所處的環境也許有關。在寸土寸金的小島上,在沒有退路的海邊,他們得以生存的空間特別狹隘,沒有退讓的餘地。
就海之部族的觀念來看,玄樟要銀杏退回聚落根本就是極為荒唐的舉動。
放棄家園──不可能!入侵?只有對抗到底。
不過還好,海之部族位於南方的海上。平日在海上漂泊,偶爾才回到聚落所在的海島、岸邊,對大陸的消息並不是那麼的關心,只是這件事還是別讓他們知道的好,不然引起海之部族的氣憤,要對法天進行制裁的話,事情會變得很難辦。
他們能引動海靈、水天,將帶來大海的鹽水,路經的土地都有可能會被鹽化,就算最後制裁了法天,土地也會受到嚴重的傷害,而這種傷害不是三年五年就能夠治癒。
森林被燒了,只要春天的到來芽苗就會由土中鑽出,用心經營,幾十年的光景土地就會再出現綠意;可是被鹽化的土地恐怕要花上百年才能重新凈化。
玄樟透過神木與散落在法天境內、還有周遭的許多森林眷屬進行多方交談,好不容易才有了共識。
他們最後決定再給法天一段時間,若是法天只是開採森林資源,就暫且隱忍。他們願意相信法天的作為只是一時,等到軍事的行動過去之後一切就會恢復平靜。
部族的人也可以想辦法讓森林恢復舊貌,以暴制暴的代價畢竟太大,森林的眷屬也不喜歡因為他們的傷害而動員所有的部族。要是發起全面性的報復,天地的靈氣會因而失調。這對夜俱人本身也是件麻煩的事情。
玄樟透過神木利用地脈談完話之後,顯得相當疲憊。他直接靠在古老的樟樹之下,閉着眼睛稍作休息。
這裏雖然不是他所調和的土地,不過地脈的靈氣與深林那邊倒是相通的。況且這古老的樟樹散發著淡淡的樟香,樹木的靈氣在玄樟身旁環繞,好似在為他加油打氣。
靈氣中傳來一陣波動,玄樟好不容易才變得安寧的心情也因而起了波紋。不過他並沒有睜開眼睛。在這裏他不必擔心,如果有什麼事情,樹木與自然會保護他。
來到玄樟身邊的是與他一同前來靈山的讀風人。
“玄樟長老,我方才又收到新的消息了。是火之部族之間的對話。”
“嗯。”勞累的玄樟發出輕輕的聲音,表示他是醒着有在聽。
洛葉恭敬的說道:“是山嶸東區的火之部族內部的對話。因為這是他們內部的傳話,所以我聽得不是很清楚。大體上的意思說家園的東南方遭到武裝城市人的入侵,要族人退離那個地方。”
“山嶸?那裏不是跟大山(意指黑暗山脈)差不多險峻的區域,向來沒什麼城市人進出的嗎?”
洛葉道:“我還不能確定他們指的城市人是不是跟危害到我們那邊的一樣,都是法天人。不過,那邊的城市人好像是要開採礦脈的樣子。”
玄樟嘆了口氣說道:“真是多事之秋。還好城市人找到的地方是火之部族的領域。要是碰到了山之部族,讓他們知道城市人要破壞山脈,那就完全沒有退讓的餘地。”
洛葉笑道:“火之部族反而懂得退讓,反倒是屬水的海之部族不好商量。”
玄樟搖頭說道:“這當然。要是火之部族的人動不動就發脾氣,那天下還有太平的日子嗎?世上萬物不早被他們燒盡了。就是知道火焰的威力,才會更加小心謹慎,不會妄動。”
“也是。”
玄樟又說:“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對了,有寧靜森林那位倖存者的消息嗎?”
洛葉臉色一暗,悵然說道:“還沒有…我沒收到她放出來的風,青木那裏也沒有傳回消息。不過我相信棉葵她一定沒有事。不管怎麼說總是個守林員之長,既然逃出來了就該有辦法活下去,我想她只是藏在某個地方吧。”
玄樟愧然的安慰道:“難為你這位做阿哥的。不能讓你親自去尋找她,真是對不起。”
“不,長老您別這麼說,我只是盡到讀風人的責任,我想棉葵一定沒事的…”
待在深林的夜俱人並不好過,尤其是深林中的長老們。
這個位於南郡東方森林眷屬的重要聚落,正是許多木之部族的根源。
寧靜森林的那些夜俱人就是由這裏分出,長老們做出退讓的決定引起許多年輕的夜俱人不滿,很多的前守林員亦不諒解這種退縮的行徑。
當然還有來自其它部族的關心,也讓幾位長老傷透腦筋。
屬於同一脈的木之部族自然好說話,由靈山那裏與他們討論后,法天境內與周遭的部族都傳回消息,表示願意在避免傷亡的前題下暫時放棄守護的森林。而不屬同一脈的木之部族除了表達對寧靜森林慘劇的痛心之外,也同意避免與法天的軍隊發生衝突。
其它部族,像是大多數的火之部族都表示願意避免衝突,願意對法天的軍事行動暫時避一避。也有的還在觀望,還沒有決定最後的作法,不過暫時放寬守護土地的大方針,倒是大多數部族都還勉強接受的。
不過不是所有部族都那麼好說話,像是山之部族、水之部族,還有石之部族,就不願意開放守護的土地。
長老綉楸才聽完一位讀風人收到的訊息,另一位讀風人又前來報告新的消息。
深林內的三位讀風人大概還沒這麼忙碌過。
留守的兩人有收不完的訊息,兩人幾乎是輪流報告各部族傳來的訊息,然後就又開始讀風。至於另一位陪着長老玄樟前往靈山的洛葉,也是無時不在注意着各個部族之間的通話。
“楓訊拜見兩位長老。”少女臉上帶着疲倦的顏色,因為過度勞累而顯得有點慘白,可是雙眼卻又黑了一圈,正好是黑白相應。
年輕的長老綉楸道:“你就別多禮了。又有哪個部族傳來什麼話,直接說了吧,還有,這話傳完就先下去睡會。”
楓訊道:“我不累,這時候怎麼能夠休息呢。”
另一位長老老松說道:“沒關係,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反正大多數風傳來的訊息都不是挺重要的,只是某個部族的關心。倒也不用急着響應他們,你要在這節骨眼上累倒,那豈不更糟。”
“謝謝長老的關心,楓訊還撐得住。”
“算了,你就說吧!我也不命令你去休息了,只是女孩子還是要有充足的睡眠才行。”綉楸疼惜地說著。
“我知道,謝謝長老關心,石之部族的長老盤石又一次問到寧靜森林的狀況,他想知道那裏的族人是不是真的全部遭到殺害了。”
老松皺起了眉頭對綉楸說:“石之部族的人,還真跟他們的部族一樣,像極了石頭,又臭又硬!真是難搞。難道石之部族的人會比我們還要難過嗎?一問再問煩不煩吶!”
“您老真是老來多忘事。盤石帶領的那個聚落,不正好是三年前派人到寧靜森林的那個部族嗎?在寧靜森林折損的人員可不只我們的人,石之部族的成員也佔了四、五十位。”
“嘖,我就說,不要向石之部族的人求助,現在可好,真是難交代,好好的幾十位壯丁就這麼消逝了,真難交代啊…”
綉楸苦笑道:“那也沒辦法,在那邊就是需要石之部族的人幫忙,難道你希望找山之部族的人嗎?”
“唉、唉、唉,算了,算了,我再想辦法跟盤石解釋好了,好好跟他說應該能夠取得諒解。不過他也太死心眼,那裏也有兩百多位草之部族的人,就沒聽到草之部族的抱怨。”
綉楸先對楓訊道:“你先退下,記得去休息一會。”
等到楓訊退下之後,綉楸才對老松說:“您老也別抱怨了。你想我們是不是要到大樹那裏尋求真知大人的幫助。”
老松道:“我看也好…嗯,不、不需要,不用浪費心力了,這已經不是我們內部的小問題。而是關係到整個大陸,是夜俱人與法天的紛爭。真知大人他們不會插手這種事,如果是玄樟過去請求解答,可能還會得到一些建議,至於我們…恐怕得吃閉門羹了。”
綉楸想了想才說:“也是。玄樟會自動請纓前往靈山,恐怕就是認為部族裏有人會請他向真知大人尋求建議。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他才會故意離開這邊。如果是我們去求真知大人,就沒有交情上的顧慮,真知大人才方便斷然拒絕回答任何他們不該涉及的事情。”
老松憂心忡忡的說:“唉,其實這都還好,我比較擔心法天的動作會失控。我聽玄樟傳回的消息,他們連山嶸那邊都不放過。要是又有哪個部族又遭到傷害的話,恐怕就不是我們能壓得住的了。”
綉楸嘆道:“只能盡人事,一切盡看天意。”
在兩位長老感嘆之際,一臉倦容的讀風人楓訊又回到長老休息的樹圍之內。
“長老…”
“你怎麼了,不去休息?是還有什麼事忘了說嗎?”
“不、不是的。長老,有訪客…”
“訪客?”
沒等楓訊回話,一位頂上無毛、只留一對白色鬢須的老者自行走入。
綉楸熱情的說道:“原來是苦苗長老,好久不見,不知是什風把你吹來,幾年不見卻見您發須更白了。”
禿頭的老先生應道:“綉楸阿妹,你倒是沒什麼變,看起來還是這麼的年輕,有空也教我兩招。”
“這也沒什麼,凡事寬心而已。”
“喔,你倒還真能寬心。家裏的小孩被殺,還能不動於衷,真不狼擁有大樹般肚量的大人物啊!”老松不滿的說:“喂,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豈敢?阿哥別誤會了。”苦苗瞅瞅他那故意留長的鬢角,找了個位置坐下才又說:“雖然十幾年前派過去支持的百位同胞無一倖免,不過這不是我今天特別來這的用意。”
聽到這話,老松才想到,十幾年前寧靜森林那邊發生了瘟疫,深林中的夜俱人好心地收容、照顧發病的城市人,想不到卻將疾病傳入聚落之中,那時也差點慘遭滅村之禍,還好及時派過去許多葯草知識豐富的草之部族的成員,才將疫病控制住。不過木之部族的人員也減少了大半,那些過去支持的草之部族也就留在那,沒回到自己的聚落之中。
老松不樂意的說:“算我對不起你,沒把人顧好。”
綉楸道:“苦苗長老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對於逝去的人當然會心存挂念,但也只存於心,不會光顧着仇恨與過去。是吧,苦苗長老?”
“唉呀,被你這麼一說,我要是再凡么脾氣不就顯得我的小氣了?沒錯,對於同胞的逝去我當然感到遺憾與傷心,但是更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那你今天過來做什麼?”
存在深林的木之部族的聚落,與苦苗所在的草之部族聚落相去不遠,都是在黑暗山脈的外圍,只是草之部族是在更東邊的地方,並沒有跟法天接觸,倒是和綠海接鄰。不過兩個聚落雖然快靠在一起,可是身為一族的長老沒有重大的事情,是絕不會離開自己的聚落。
長老苦苗這才說道:“在我那邊有一種植物,晒乾后火燒的熏煙能夠遲鈍人的知覺,尤其是對城市人練有真氣知感者的影響最大。這草本來不是為了做這用途才儲備下來,可是今天卻要把它們拿來燒,我就覺得非常可惜。”
老松不滿地道:“你在說什麼?那燒那草,生那煙有什麼用?這種時刻你難道要咱們的同胞麻痹自己嗎?”
苦苗沒回答他的話卻對綉楸說道:“咱們這老阿哥年紀大了,頭腦也不靈活了,再加上諸事操勞煩心,也變得不沉穩了,你也真是辛苦了。”
“不,我只是輔助阿哥而已,還成不了氣候,重要的是那東西對我們的影響大嗎?”
“當然沒啥影響,不然怎麼可以拿來用。”
老松有點生氣的說:“你們在說些什麼,可別嚼我舌根。”
綉楸笑道:“老松長老您誤會了,苦苗長老今天過來是為了眾多部族的安全保障。法天他們在武功上有些能耐,他們要把咱們的同胞清除好佔據土地,我們的人一定是會吃虧,不論抵抗或退避都不容易;要是有苦苗長老提供的東西,就能遲緩法天那些城市人的動作,也可以讓他們難以使用真氣搜尋。如此一來,各個部族在自個兒的地盤上,就算無法與法天周旋,難道還怕逃不了嗎?”
老松喜道:“啊,你這好傢夥,有這東西也不早點拿出來。”
苦苗臉色一沉,道:“誰知道會有這種狀況?不然,我那親手送出去的百餘名子弟也不會這麼被殺害了…”
“…對不起,我失言了。”老松歉然。
“哪的話。我已經先叫幾個小夥子帶着部分的回迭草過來,老阿哥參看哪裏比較危急,就把人差過去吧。”
“沒問題,我這就看看!”
經過兩個多月的追蹤,季行雲等人來到劭陽。
本來以季行雲、蒼眠月他們的行動速度,由招烏跑到劭陽北部不過需要十來天的光景,要是全速趕路,兩、三天也趕到了。不過一群人在行動,決定移動效率的不是眾人的平均速度,而是隊伍中最慢的那個人。
離開調和土地的青木,沒辦法乘着靈氣而行,速度就變得比尋常人快些而已,不過這還是慢了。
會花這麼多時間,主要是因為走走停停,走的時候也不敢太過趕路的原故。沒辦法,他們是在追人,而負責尋找目標的季行雲,對於感應那微弱氣息的能力尚不熟悉,在避免走錯路弄錯方位的前提下,自然不敢走太快,每走一段路還要停下來進行確認。
不過打從離開蓮山進入劭陽之後,停頓的次數就明顯減少了。
現在他們正在劭陽北方的一處森林度夜。
生了火,火光搖曳,照得樹影重重,蒼明月坐在白銀身旁,一人一狼依偎在一起。
那白銀身體略微彎曲,正好為蒼眠月遮擋寒風,像是天然的熱爐兼暖被。至於女孩的監護人,找了兩棵樹就在上頭綁了繩子弄了張吊床,舒服愜意的休息。
不過干圓在樹葉的遮擋下,像是完全消失似的。這一路上干圓如同半消失似的,除了吃飯的時候可以看到人,平常在趕路時完全感覺不到她的存在。要是又發生什麼衝突,她大概還是能像沒事的人一般,逕自離開。
季行雲與青木兩人都顯得心事重重。
人追了這麼久,還找不到,時間越久,找到人的機會就越小,雖然青木在心中有點存疑,寧靜森林的倖存者怎麼可能會遠離家園?由寧靜森林到這個地方就經過了幾個聚落,那倖存者為何會避開,不進去尋求庇護?或者那人已被抓走,由寧靜森林被一路帶過來了呢?
在發生被招烏村民攻擊的事件之後,季行雲就盡量避開城鎮,他不想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他知道蒼眠月嘴巴上沒說,可是心裏頭卻大是不快。
在這一路上又見了好幾起衝突與戰事,有的是難民與難民間的爭執,有的是強盜趁機作亂,最多的是在劭陽發生的皇家軍、法天軍、平民軍之間的爭鬥,尤其是劭陽的政事最為紛亂,隨便一打聽就讓季行雲頭暈腦脹。
皇家軍自然不容於法天,而平民軍有的支持皇家,有的支持法天,有的則是中立,更有的同時與法天、皇家軍敵對,而親皇家軍的平民軍又分成很多派,反正只有一個字“亂”可以形容。所以在劭陽,法天只控制了一部分土地,不過在法天控管的地方倒是生活最平和安定的區域。
可是季行雲卻又不想待在法天的控制區下,在法天的控管區內是不能任意遷徙的,為了確保地區安定,避免立場不同的人混入顛覆,人來人往都要進行嚴格的監控,所以季行雲他們不得不在混亂的地區行走。
來到這片森林是青木的建議。
他希望能尋求這裏的讀風人協助,想問看看有沒有同胞的消息。青木以為寧靜森林的倖存者也許曾放出風來,只是季行雲無法讀風未能得到消息,但來到這卻沒見到夜俱人。
森林是經過調和的森林,林中並無戰鬥留下的靈氣。所以這裏的夜俱人並非遇害,只是不見了。找人未果,又無法得到同胞的奧援,青木自然顯得相當沮喪。
這時的季行雲偷偷地看着女孩的臉龐。打從被招烏村人攻擊后,那張臉蛋就越顯冷漠。季行雲實在不想讓她涉入人世權霸的紛爭,而她也對這殺戮之事相當反感,血腥的氣味讓女孩感到不適與厭惡,對於人世的紛爭,女孩完全無法理解。
大陸是廣大的,生存的空間是充足的,沒有向外拓展並不會阻礙到種族的生存與發展,即使想要與更廣大的世界接觸,戰爭與殺戮是最差勁的方式,就連綠海中的狼群也不會無緣無故攻擊任何生物,況且是具有更高知性的人類。
難道要彰顯一個民族非得要用武力嗎?蒼眠月無法同意這種不合理的“怪異”作法。
不過女孩也沒興趣阻止法天人的作為,只是因為夜俱人與季行雲被牽扯進去才會置身其中,而她對當前的狀況沒有表示不滿意的樣子,只是由她那冷淡的神情已經可以讀出女孩心中的不滿。
季行雲與青木各有心事,兩人相對而坐,面對面目光卻沒有交會,各自飄在心海之中。
突然,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兩人目光交會,立即警戒。
這聲音極為微弱,而且在來人靠近之後聲響反而消失。對方似乎有所警覺而消聲匿跡。
“你的同胞?”季行雲傳音問了青木,後者露出疑惑的神色然後搖搖頭。
季行雲心想也是,要是來人是住在這裏的夜俱人,手法應該更為巧妙。如果是夜俱人
的話,他由真氣去探知,應該更難發現。
季行雲望了一眼白銀,牠依然安詳地打盹,這代表接近的人沒有惡意嗎?還是白銀根本不把那些人當成威脅,懶得在意無法構成威脅的人物?
即使如此,季行雲還是小心謹慎,畢竟對方刻意放輕腳步的潛行,令人不得不質疑他們的用意。
青木將獵弓低舉、搭上箭,雙耳凝神準備應變。季行雲也發現他們被包圍了,人數雖然不多,但來人有一定的身手,當然還不足以構成威脅就是。
凝重的氣氛突然放鬆。一個人由樹下躍下,青木立即舉弓瞄準。
火光照清來人,卻是與青木在深林中的打扮類似之人。
“夜俱人?”
“是的,但是…”
青木這才將獵弓放下。那人也是面帶疑惑,當他走近火光后,仔細觀看季行雲等人,目光移動到蒼眠月身上就移不開了。
“青木,深林西區的守林員。阿哥怎麼稱呼?”
聽到青木的自我介紹,那人才回神的說:“白辛,火耀森林東區的守林員之長。”季行雲的腦中轉了轉劭陽的地圖,然後問道:“火耀森林?那不是更西方的森林嗎?”白辛把目光移回季行雲身上,沒應話,臉上露出更多疑惑,“真知大人?”
“不,小雲不是真知大人。”青木代為回答。“是嗎?可是感覺很像…”白辛喃喃地說著。青木道:“這位是季行雲,朋友,那兒的貴客是眠月小姐,還有她的好友白銀,這位阿哥怎麼不在自己的土地上,反帶人來這兒?”白辛才要回答,另一位夜俱人又走出來,那人高大壯碩,不過動作倒相當靈活,他走到白辛旁邊低言幾句。白辛則以季行雲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回道:“都是朋友,你們先走一步我隨後跟上。”
那人又說句話,白辛笑着搖頭,道:“不行,沒這時間,天亮前要回聚落的,你們得先走一步,我會抄近路追上。”
聽了白辛的話,那人才不甘願地離開,然後又是窸窣輕聲,一下子包圍季行雲等人的夜俱人就**了。白辛與青木兩人都有一肚子的疑惑想問對方。火耀森林是劭陽境內最古老的聚落,也是處於險峻山形的向下延伸的森林。白辛身為守林員之長怎麼會到這裏,而原本在這的夜俱人又怎麼不見了。青木不由得往壞的方向想,難道又發生與寧靜森林類似的慘劇,白辛則是帶人來查探的?
深林是木之部族最大最有地位的聚落,那裏的守林員不好好固守土地,卻大老遠跑到這無甚相干的森林,甚至帶着兩位奇特的朋友,所為何事呢?白辛對這行人非常好奇,一位很像真知大人的朋友,一位受到自然與動物愛護、如仙子般的朋友,還有一位遠離土地的同胞,實在極度的不尋常。
白辛雖然想跟季行雲等人結識──尤其是蒼眠月,但是職責所在只好先問道:“青木阿哥怎麼會遠離家園?”
“為了找人,寧靜森林的遺孤。”
簡單的一句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不過白辛臉上的疑惑並未消失,又用眼神指向季行雲與蒼眠月。“他們是協助我的朋友。城市人的地方複雜又麻煩,有他們的協助方便許多。”白辛語重心長地說:“說的也是…”
“那麼白辛阿哥,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季行雲問。
“我們是來這裏巡邏的。”
青木更是露出擔憂的神色問道:“怎麼會?這不是此地的守林員的工作。我與小雲等人原本想來這請求讀風人的協助,哪知進到森林卻不見半人。原本待在這的同胞呢?為何是阿哥來這裏巡邏。”
白辛道:“沒事的。原本在這的人都沒事,只是暫時離開罷了。”
“暫時離開?”
“是的,因為外面的城市人非常的亂。在收到玄樟長老的建議后,我們的長老下達指示要大夥盡量退讓,要是發現異常情況,就要暫時撤離躲到鄰近的聚落。原本在這的人都到火耀森林去避難了,我是帶人來這查看原本逃進這裏的城市人離開了沒。”
青木訝道:“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白辛沉重的說:“有的,而且長老的這個指示還救了好幾百人。”
“這…不會吧!”
“在這之前,嗯,約是月前,在更東方原有一個青郁森林,雖然不大,可也是個美麗的地方,那裏被燒盡了…”
“啊!”青木露出震驚的神色,好似自己的家人慘遭傷害一般的痛苦。
白辛感嘆的說:“原本,只是有百餘位城市人似是逃避追捕似的進到青郁森林。因為森林不大,為了避免與城市人起衝突,青郁的長老就指示同胞們移至我們那裏,等待事過境遷平靜后再回到家園,豈知過沒幾天,這裏的守林員就發現那片森林已被燒毀。真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事。到現在我們還不敢跟他們說家園已經消失,再也回不去了。”
青木黯然道:“說與不說都是一樣的,長老跟守林員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森林的悲鳴呢…”
“只是為什麼會把森林燒毀?太過分了!是誰會這麼做?有什麼理由要這麼做!”
說著說著,青木又氣憤起來。
季行雲沉重地說:“是為了把原本逃到那裏的人逼出或殺死吧,八成是那些追殺者乾的。”
“就這樣!他們有什麼權力這麼做!”青木怒口罵著。
白辛嘆道:“長老好像也是這麼說的,我那時還無法相信有人會為了這種事燒毀一整片森林。不是為了木材而砍樹,而是徹底把森林燒盡。不過連這位朋友都這麼說,那就不會錯了吧…城市人的行事真是可怕。”
關於森林被毀一事讓三人臉色都很難看,尤其在搖曳的火光下更顯得凄慘。
季行雲算是半個城市人,聽到“城市人的行事真是可怕”這話心裏更不舒服,便改問道:“不過怎麼不是原來住這的朋友來查探,而是派白辛阿哥過來?”
白辛苦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是這裏也有個萬一,回到這守林員不抓狂才怪,所以才由我們代勞避免生事。”
“辛苦你們了。”
白辛慘笑道:“這還事小。倒是火耀森林住進太多人才麻煩。還好我們那混居了獸之部族的同胞,有那些打獵高手在才沒把人餓着。像我們這一趟過來,除了看看這裏安全了沒,還要負責採收大量的果物與肉品。哈,聚落里除了不懂事的小孩高興天天有肉吃外,每個人都是繃著臉的。”
“時局真的有這麼糟嗎?”聽到這話季行雲不免嘆息。
“其實還好。如果各個部族的同胞真的要與城市人對抗是不成問題的…可是,這種事…能免則免啊…”
青木也說:“是啊,我也不希望全面抗爭。大地會受傷的…”
兩位夜俱人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好像在談論可怕的禁忌似的。
季行雲不大了解他們為何會有這種神情,不過他倒知道夜俱人要真的想與法天做對,是有那個實力的。守林員在駐守的土地上所能發揮的能力就相當可怕,法天能夠如此妄為
只因夜俱人生性和平,又因他們再三退讓,法天才能由夜俱人守護的森林進出。
雖然季行雲不知道夜俱人離開調和的土地后,還能發揮多少力量,可是歷史的記載中有不少行事過分傷害夜俱人的國家被消滅。
正史的記載沒把那些國家的滅亡與夜俱人的作為畫上等號,不過也有少數的野史將那些國家的滅亡歸因於夜俱人的怒火報復。
白辛轉個話題說:“別提這事了。倒是你們人找得怎麼樣,有個方向嗎?”
“有的。由這木笛可以追尋那位應該是風之部族的倖存者。”季行雲說話的同時也將木笛取出。
“哈,真物怎麼是由你在保管?難不成是你在使用?”白辛半開玩笑的說著。
季行雲認真的說:“我雖然無法運用這真物全部的力量,但是還是可以藉由木笛與風之部族之人的聯繫來找人。”
白辛看了看季行雲,好確認他不是在開玩笑,要季行雲所言為實,那這個人就太神奇了。就是夜俱人也只有風之部族的人才有辦法做到的事,這人竟然也有辦法能做到。說他不是真知大人,不過還真有點神奇的地方。
白辛不免對青木有這等朋友而暗中讚羨。就在這時木笛微微震了一下,發出蚊嗚般的聲響,季行雲一驚,馬上手握真物,進入幽異之境加以探尋。“怎了?”青木打了手勢要白辛安靜。有經驗的青木知道季行雲正在利用木笛上留存的靈氣追尋目標。這木笛無人吹奏而自響必有原因。好一會之後,在兩位夜俱人的關心凝視之下,季行雲的神識才回到現實。“有什麼發現嗎?”青木急忙追問。
季行雲緩緩說道:“嗯,那位倖存者終於放出風了。”
“恭喜。”
“那人呢?”
“…在西北方,依我估算是在山嶸那一帶。”
青木疑道:“山嶸?怎麼會跑這麼遠?”
“是啊,怎麼會?”
第六章決裂
山嶸原本是個平靜的地方。近期之間在法天聯邦的作為之下,讓這塊安和樂利的土地蒙上一層陰影。
因緣際會之下,東方尋彩來到此地、法天的軍隊亦前來進駐,還有季行雲等人在收到棉葵放出的“風”后,也正往這裏前進,然而真正影響法天與大陸局勢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到來──安郡古家,離家家主,離我炎的到來,也是暗部現任總長的到來。
年逾百歲的離我炎,外表看來還如龍似虎般的活跳,不過在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卻知道,家主大人近來的身體狀況並不似外表所顯現的那麼好。
要說離我炎看起來身體依然壯朗健康,不如說是他要讓別人看到他依然身體強健的模樣,可惜只要是人就逃不過時間的摧殘,即使是一方的霸主、掌握權力的高峰、呼風喚雨之人。
前往山嶸的路程並不輕鬆,在法天境內還可以乘坐舒適的巨蝓獸,離開法天沒有平坦的大道也可以改乘馬車,不過到了山嶸就連馬匹也派不上用場。
隨行的部下建議離我炎可以坐轎,不過這個建言被他一口回絕,所以離我炎跟着其它人一同走到山嶸。當他到達法天部隊駐紮的地方時,已經接近傍晚。
這位百歲老人並沒有露出疲倦的神態,倒是隨行的人員都表現出一副快累壞的模樣。
他一到來就馬上召見當地的負責人與重要官員。
統籌此地一切事務的是藍家的藍世英,是藍家家主的堂弟,稱得上藍家在暗部里的重要人物之一。另外還有仙家的仙巧,是位活潑好動的女孩,主司偵察與警戒,在軍務系統上則是位準將,以及兩位任職武風士的暗部派員。
不過還有一個人的出現讓離我炎感到意外,山嶸的工程雖然重要,不過也沒必要讓一位神武士來到這裏,裴駿出現在這並不尋常。
然而裴駿表示他也只比離我炎早到幾步,是武議團團長特請他來到這裏以保離我炎的安全。聽到這話離我炎表面上是笑笑的表示謝意,心裏頭卻知道藍家在小心地防他,連到這種地方都不忘派個監視者。
原本藍世英要請離我炎到軍帳中,不過山嶸的夜風遠超他們的估算,那個軍帳被吹垮后一直沒多費心思再重新搭建,因此他們是待在山民建的穴屋之中。
地方小了點,太陽還沒下山卻也要點起燈,煙霧繚繞飛不出,倒是讓這個會晤添加了一點神秘的氣氛。
“大人這段時間就請您暫時屈就在這間屋子。不知您是否要先休息一下?待會即可用膳。”藍世英大致介紹完此地的狀況之後,向離我炎如此詢問。
“這麼早就用餐了?不了,我先到工地看看。回來再與你們進行晚餐會報,屆時還請你召集各部的負責人員。”
藍世英掛着笑臉贊道:“真不狼離大人,憂國憂民盡心公務。那麼還煩請仙巧為大人引路。”仙巧眨了眨小貓那樣靈活巧動的眼睛回話道:“這是我的榮幸。”於是在仙巧♂駿還有離家的貼身護衛離熾的陪同下,離我炎前往正在開發的礦脈巡視。法天聯邦派軍來到這種幾乎可以跟不毛之地畫上等號的地方,自然有原因。
如果為了金、銀、銅、鐵這尋常的礦石,大老遠的來到這種行動困難的險峻荒地開礦,實在不敷成本。而且為了這些東西也沒必要驚動離我炎這種處於最高位之人。
能讓法天聯邦不辭辛勞、不畏艱苦、不計成本的來這裏開礦,為的只有一種東西──法印的重要原料光練石。在這邊開礦並不容易,除了生存的環境惡劣之外,這裏的山石是
個難纏的敵手。堅硬的石頭讓開礦的作業相當遲緩。所幸派來這的人不是暗部的成員,就是新兵團的士兵,哪位都有相當的身手。
而新兵團的士兵則充當礦工,用法印利爪、爆裂來開山裂石。
只是基層的士兵功力有限,用法印的時間,倒還遠比不上拿鋼鎬挖山開石的時間。
離我炎簡略的巡視之後,也就明白為何這裏會較早開飯,實在是士兵們的勞動量太大,再加上入夜之後時常颳起強風,體力已然不濟的人員在這種險峻的地方作業容易增加意外。
晚上用餐的地方當然不是那間狹小的穴屋,而是一個中型的軍帳。
列席人員除了之前已經與離我炎會晤過的人員之外,校尉級以上的軍官幾乎全部列席,而少數職位較重要校騎也身在席中。
前方橫列主桌,坐在主位的當然就是離我炎,左右則是藍世英、仙巧,再側邊則是那位準將部隊長,還有與離我炎一同前來的離家長老。
至於離熾♂駿還有兩位武風士,則在下列,與軍隊的各級幹部同席。
上列坐了離我炎等五人,下列則是兩排長桌,除了部隊的幹部之外,還有前來支持的技術人員代表。
這先列席的人員倒也沾了離我炎的光,晚餐得以加菜。
不過離我炎吃了幾口,看到自己的餐點與下列軍官的菜色大不一樣,心裏頭就覺得不痛快。肉品也許差不多,反正用看的離我炎分不出什麼差別,可是很明顯的離我炎的餐桌上多了青色的蔬菜,還有鮮紅的水果。而軍官幹部則是純一肉品,還有像是松果、胡桃這類的堅果。
食物相當合離我炎的胃口,好似事先打探過他的口味,這讓他不喜歡起藍世英這個人,不過這事當然只暗記在心中。
年紀大的離我炎食量已小,雖然他吃的不多,但他特別等席下勞動量大的軍官們吃得七七八八之後才開始開會。
他先是嘉勉眾人,然後才向諸位軍官及技術人員詢問有無難處。
幾位帶隊的高位軍官都光說好聽話,沒有半句怨言,更別說提出任何要求。
離我炎不免嘆息,這些軍官大半是這個家族不成氣候的子弟。在家族中得不到重用,於是加入新兵團,雖然才幹有限不過倒多是各大家族要人的子弟。把他們派到這裏倒也算是人盡其才,反正以他們的能力也不適合上戰場。
只是這些紈絝子弟多半不夠體恤下屬,也不夠關心最前線的人員,所以才會不覺得有問題。
倒是技術人員把他們的需求一一提出,離我炎全部承應,這裏的開礦工程能快的話就盡量加速進行。
若是依照官僚體系提出需求,所要的東西可能會被打折扣,而且時間上也略有拖延,也有不明了此地特殊環境的技術官員,會分撥不適用的東西過來。因此與離我炎同行的人,還有幾位探礦師與工程人員,這些人並沒有要留在這裏,只是要與山嶸的工程的人員進行交流,了解此地的需要。
部隊長們沒有提出需求,於是離我炎主動發問:“我看過礦場的士兵了。他們的健康與體能狀況似乎比不上其它的部隊。是還未能夠適應此地的水土氣候嗎?或者是哪裏有問題?可知何處還需改進?”
一位部隊長說道:“這應該是在礦坑工作的關係。在礦脈中作業原本就是傷身、耗用勞力的工作,士兵們應該只是過於勞累,如果能經常調派輪替,這種情形就能改善。”
離我炎暗想,八成是這位軍官自己耐不住此地的乏味辛苦,想要早日調離才會這麼說。
不過離我炎還是溫和的說道:“你的想法不錯,只是開礦不只是勞動性的工作,也是技術性的作業。來到此地更是需要一段時間適應環境,好不容易熟悉開礦的作業就要換人,豈不失去提高效率的本意?況且這工程是機密性的特別作業,參與的人數不宜過多。我可以加派人手,但是不容許經常替換人員,增加此事傳出的機會。”
那名軍官像是挨了一記悶棍,心情不佳,卻還要裝出很榮幸參與這重要工程的樣子。
離我炎為了提高士氣,又說:“各位的辛苦,聯邦的軍部能夠理解。除了來到此地工作的所有人員都將飛優厚的工作獎金,另外也特別記上功勞。等到我軍掌握山嶸外圍地區,就是各位可以輪調升級的時機。”
藍世英代諸位軍官謝道:“離大人體恤下屬,下官代所有官兵向大人致謝。”
“這沒什麼,是各位的辛勞與付出所該得到的。”頓了頓,離我炎又說:“倒是士兵的健康狀況,真的有變差的跡象,是不是吃的不好?”
藍世英道:“怎會?每餐都提供美味質佳的肉品。不論在量、在質上都相當充裕”
離我炎反問道:“那蔬果方面呢?”
補給官代為答道:“回大人的話。由於交通往來不便,耗時又久,只能提供堅果及耐存的果實,要為弟兄們準備新鮮的蔬果,實在有所困難。”
“嗯,那麼,讓我指示部里調派炎郡的農耕隊前來屯墾如何?”
一位軍階較低的部隊長校騎發言回道:“稟告大人,這恐怕無用。在下官隊上就有來自炎郡農家的士兵,我雖曾指示他想辦法為隊上栽種蔬果,但此地的氣候特殊、土地貧瘠,種不出什東西。”
離我炎沉吟一會便道:“這倒也是,不過要士兵出力,非要讓他們能吃得健康才行。嗯,就由炎郡送來那個什麼銀蝸紛還是什麼汁的過來,另外農耕的技術人員就由北荒郡召集,那邊的氣候與此地相近。這事急不可緩,就請裴駿帶我手諭跑這一趟。”
“這個…”裴駿當場露出為難的神色。
“怎麼,有困難嗎?”
“不,相當樂意。”
離我炎小計一施就將裴駿調走,同時對前來山嶸的官士兵們帶來福澤。
翌日,離我炎起得大早,而且精神飽滿。並不是他真的體力無限,只因來到山嶸這個地方入境隨俗,也與當地的士兵一樣早早就寢。
前一天的晚餐會報結束時,天色尚未全暗,夕陽的餘暉還讓大地披着迷茫的紅暈,又與幾位部隊長會談,抽了幾名基層的士兵談話。
一切都結束之後時間還是很早,當然月亮已經當空,如果在法天各郡,當地的官員肯定要招待他喝酒聽歌看戲,享受各式娛樂。
山嶸這地方什麼都沒有,離我炎正好樂得輕鬆,可以寧靜地休息。
只可惜這難得的享受沒能長久,離我炎才走出穴屋,在這山間小道散步欣賞山嶸的奇山異景,醉心在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離我炎的心神受到洗滌,得到少有的放鬆。可惜凡塵俗事卻不放過這位年紀過百的老人家。與他一同前來的家老──離炅在這美好的清晨時刻就前來打攪。
“老大哥,您起得真早。”
“你不也是?用過早膳了沒?熾兒,你叫隨侍送兩份早餐來這好了。”
“是的。”離熾應聲之後並沒有離開離我炎的身邊。
當然家主大人的指示還是要要辦,不過他只消動口,真氣集音成束,將離我炎的指示送到穴屋那裏的隨侍耳中。
離炅道:“老大哥真是好雅緻。不過還是省下來,我這麼早過來是想邀請您到村頂走走。”
“怎麼,你不也才到,就要帶我欣賞風景啊?”
“老大真愛開玩笑,這當然不是。我只是代藍世英過來請您過去。他怕您還在休息,會打攪到老大哥,所以才要我過來看看。”
離我炎問道:“到山頂去?他找的會談地點還真雅緻,這高山之頂倒不比我們幾位老家主的密會地點遜色。不知是要談正事,還只是私下的邀請?”
離炅回答的模稜兩可:“算是私下邀請,不過應該也是要談正事。”
“嗯,請帶路。”
離炅帶着離我炎往山頂上走。
經過曲折的小道,到了一處半天然半人工鑿建的半邊亭,離炅停下來跟在後面忠實守護家主的離熾說道:“你就待在這兒,別再跟上去了。”
離炅道:“怒難從命。”離我炎因而問道:“怎麼?不過是跟藍世英那娃兒會面,有什麼事要如此保密?”
“嗯…請求會面的不只是藍世英,還有位部里的特別貴賓。”離我炎好奇的說道:“喔,是哪位先生?”離炅看了一眼離熾故意說道:“這我不大清楚,貴賓是誰只有藍世英才知曉,只是看到的人、聽見的人是越少越好。當然老大哥認為離熾該多知曉一點事情不會有影響的話,讓他一同過來也無所謂。”
離我炎便道:“熾兒你就先留在這。”
“大人!”
“放心,有什麼事還有你十四弟叔在。”
“可是…”離熾依然無法放心。
離我炎笑道:“哈,我老歸老,身手可不會比你們年輕人還差。你要發現有什麼風吹草動、還是不尋常的地方,就自己上來。要是上頭的客人只是在自抬身價,我也會喚你過來的。”
於是離熾留下來,離我炎與離炅隨着這唯一的山路盤旋而上,又走了幾分鐘才到山頂。這山頂也不算最高的地方,因為還有個巨大的黑耀石立在這裏。
在黑耀石旁邊搭了個簡易的亭子,藍世英就在這亭下。
離我炎左右觀視,只見藍世英一人,何來神秘佳賓?
再看石桌之上,擺的是精緻的水果蛋糕,還有一壺高山良茶。
離我炎毫不客氣的走過去,拉開椅子就坐了下來。
“藍兄弟倒是雅緻,連在這種地方都能如此享受,真不簡單、真不簡單。”
以當地的物資,做出新鮮的水果蛋糕恐怕代價比等重的黃金還高,離我炎說這話諷刺的意味很重。
這藍世英微笑回答:“離大人誤會了。這東西我是沾客人的光才能享用。東西是客人帶過來的伴手,小弟哪有辦法弄出這美味。”
離我炎半信半疑的說:“那客人呢?”
藍世英笑道:“那位客人昨日深夜抵達。他人好興緻,見這裏風景絕美便要找個地方看日出,約了我在此吃早點。小弟嘴饞,沒等客人回來就先吃起來了。這蛋糕好,來到這裏幾個月還沒吃過如此精緻的東西。這可是方郡名店的精品,要不是將大人也請來,我恐怕會忍不住把這大塊蛋糕給吃光了。”
離我炎想了想覺得也是。若不是有高手帶這精緻的點心過來,以此地的環境哪有辦法做出如此精緻美味。藍世英又說:“大人也嘗一口吧。”離我炎道:“這可是仙家要人帶過來的?”原本離炅的話意帶出來的客人可能是季流風
,不過以一位男人怎會買這種東西?所以離我炎才猜是仙家的要人,畢竟仙家的重要成員大半是女性,而且也只有仙家的速度才有辦法快速的來往兩地。
“大人真會猜,是有仙家的要員過來,不過約在這會面的並不是仙華,那個小妮子一到這就又去探路了,可沒停在這裏。”
“喔…”
藍世英又道:“大人還沒用早膳吧,不如就利用在這等人的時間順便吃點蛋糕。還是大人吃不慣這種甜點?”
沒等離我炎回答,藍世英就主動切塊蛋糕遞到離我炎前面,然後又說:“小弟可不完全抱着要和大人分享美味的心態。而是有罪同擔啊,要是只有我一人就把這塊蛋糕吃了大半,那實在說不過去,可要是加上大人,那人恐怕也不敢說什麼。”
離我炎看到藍世英嘴角還沾有鮮奶的痕迹,便暗罵藍世英滑頭。
他這借花獻佛功夫用得巧妙,讓人一點也不覺得他是在諂媚,而是不着痕迹的把好東西分享給上官。看來他能處高位,辦事能力怎樣尚未能夠知曉,做人的功夫倒顯見一流。
“炅弟要不要也吃一塊?”
“不了,老大哥,這東西是年輕人在吃的,我就算了,倒是可以喝杯茶。”
於是三人便在這高山上的亭子中喝茶聊天,看風景配蛋糕倒也愜意。沒多久離我炎就感受到一股實而不散、內斂不華的氣息快速接近。先是上了高頂的黑耀石,然後由高處跳下。那人落地舉重若輕,不揚塵霧,光是這身法,就不亞於仙家好手。
“季先生,你過來啦。”
離我炎道:“季老弟,安郡一別風采依然。聞君在兵火院鼎力相助,讓我法天能夠突破過往的技術瓶頸生產法印,雖是萬分感謝卻未有機會與君一敘。”
季流風瀟洒說道:“在下亦是挂念您老,所以今天出遊特來拜訪。”
離我炎當然不會相信季流風是來此地光觀遊覽,以他的身分與作為,想必受到暗部的秘密監控,武議團也絕不會容許他離開法天的控制。只是這位武藝高超的神秘貴賓,是否是真的受到暗部的箝制,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你倒是好性情,特別來這旅遊。”
季流風露出微妙的笑容,搖搖頭半是惋惜的說:“沒辦法,再不來這恐怕就沒機會再次目睹你老人家的丰采,也沒機會與你討教一番。”
離我炎臉色一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喂,年輕人,說話有分寸,可不要胡亂說話。”離炅像是生氣的站了起來,哪知卻突來一掌打在離我炎胸膛!
意外!冷不防的一掌!
離我炎不及閃躲,硬吃這掌,但也沒讓離炅好過,他那百年功力可不是練假的,真氣同時反抗,灼熱的氣息反由離炅手掌傳回,讓他無法再攻,也嚇得他疾退三步。
季流風又是感嘆又是可惜的說:“上回就想向你討教,可惜身上有傷,這回卻換你中毒又受傷。雖然想跟年少又健康的你一決雌雄,但是左等右等卻只有這種機會,真是可嘆、可惜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