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上山
藏真島。
夜色四合,小雨紛紛,一位神骨挺秀,雙瞳炯炯的少年衣衫襤褸行走於亂石小巷間,濕漉漉的手中舉着一盞燈火搖搖欲滅的燈籠。
雖生得瞻視非常,但細看之下會發現少年一身精氣在緩緩流失。
少年姓顧,名長洲。大概是“星河長命,九州四海”之意。
爹娘去的早,島主可憐他將其留了下來。島上的人都還不錯,平時對孤苦伶仃的顧長洲多有照拂。
“長洲,做完功啦!”一位中年婦人,隨意束着頭髮,手裏拿着晚間做的饅頭,一邊說著,一邊往顧長洲懷裏揣。
“嗯,謝謝王嬸。”顧長洲捂着尚有餘溫的饅頭,笑着道謝。
“謝啥謝!咱們是鄰居相互照拂那是應該的。快些回去吧!”王嬸進門后,坐在窗邊行針線。
才發現顧長洲還沒有離去,在雨中一手捂着饅頭,一手打着燈籠,向閉上的房門深深行了禮,才轉身離去。
見顧長洲的身影在淅淅瀝瀝的雨中漸漸模糊,直至消失。婦人才嘆了一口氣,“這孩子,命苦。咱們能幫襯就多幫襯着點,也不知當年那幾位如何想的……。”婦人正要碎碎念,一旁的粗壯男子連忙上來一把捂住婦人的嘴。
“禍從口出,禍從口出!若是讓那些傢伙聽見咱們可就大禍臨頭了。”
婦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唬了一跳,一把拽下男人的手,破口大罵道:“陳三兒,你個慫包大禍什麼臨頭,我王燕怎麼嫁了你這麼個膽小如鼠的貨。他文脈學宮書院遍佈三座天下又怎麼樣,十聖六賢又如何,惹毛了老娘魚死網破我也要拆了他聖祖廟,斷他道統氣運。”
陳三兒憨厚老實出了名的怕老婆,見王燕怒火中燒只顧坐在一邊隨她怎麼痛快地罵。
王燕一陣發渾之後,白了一眼陳三兒,又沖自家兒子道。“九兒,你往後可別同你爹一樣。外公給你取名陳九兒,是君子九思的意思。遇事多考慮,不是避而不聞。”
“知道了娘。”陳九兒一邊玩着今兒海邊捉的魚,一邊回道。
顧長洲坐在年久失修的老宅前,雨水沿着破敗不堪的房檐往下落,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
他取出懷裏的饅頭,大口大口的吃,王嬸做的饅頭一如既往的好吃。
暗夜風雨中顧長洲仰頭望天,想着以後長大了,有出息了,一定要好好報答王嬸,還有杜老闆,還有葛大爺,還有島主,很多很多人。
愈是深想愈覺得失落,因為自己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都不知道。
杜老闆說自己道基被毀,精元失守,氣血漸虧,是個短命的人。
這幾年在杜老闆店裏幫忙潛移默化的通曉了些醫理,每次上山採藥顧長洲都會尋一些補血氣的藥草回家自己煎服。
不知道是真有效果,還是錯覺。顧長洲覺得比以前好了些。
正在出神之際,身前不遠處出現一位身衣錦繡的少年,一位精壯魁梧,丰神迥異的中年男人為其撐着青色油紙傘。
“多虧你我才能夠得到那風火劍二口,越看越喜歡,特地過來當面道謝。”
他丟出一個小木匣給顧長洲,一臉笑容道:“算是答謝,兩清。”
顧長洲正欲說話,少年已經轉身離去。
錦繡少年是前些日子剛搬來島上的,好像叫姬小風。看上去像是貴族子弟,聽說只是暫住一段時間。
顧長洲將小目匣放在身側,皺着眉頭。
兩日之前,自己在東陽叔那裏下棋,見案上兩柄八九寸木劍十分精緻,便贏了回來。
正把玩時,姬小風瞧見問:“能不能將木劍賣予他。”
顧長洲見他十分喜歡又剛來島上不久,想着全當一件見面禮,於是分文未取,送了他。
將倒未倒的泥牆處探了一個腦袋出來,“顧長洲,顧長洲。”
顧長洲聽有人在叫自己,循聲側目,發現是老鄰居白彥博。據說是某位文脈賢人之後,年紀不大,學問不小。是島上唯一能同老秀才叫板的。
顧長洲用手拖着下巴,心想這傢伙最喜歡捉弄自己,沒什麼興緻,淡淡說了一句,“有事?”
“沒什麼事!我要離開藏真島去浩然天下讀書,臨行前思來想去這麼多年就你一個朋友,來告個別。”白彥博一身素雅白衣坐在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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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洲一側,怎麼看都像一個讀書人。
“老秀才教書教得挺好啊!為何要出去讀書?”顧長洲沒有看他只是說話。
“老秀才都說我天生氣韻,自有天授,哪裏讀書都一樣。不過說是去讀書,其實就是去行萬里路,見識見識大千世界。”白彥博盯着小木匣說道。
“真的要走?”顧長洲聽着似乎是真話。
“嗯,要走!”
“我爹娘死的早,身無長物,就剩這老宅遮遮風雨,給了你也帶不走,我也沒地方去。”顧長洲抓過小木匣也不看是什麼東西。“這個送給你吧!”
白彥博聽顧長洲甚至有心將這宅子送他,這情太重。若是別人說他還會狐疑,顧長洲說那就是真的。
在白彥博心裏,顧長洲雖然是個短命鬼,但是卻是個奇人。之所以稱奇,是因為顧長洲從來都是一個表裏如一的人,無論別人怎麼欺負他從來不記恨。起初白彥博以為是他能忍,決定試試,既為忍,必會發,所以那一次乘他上山採藥將其推下一處山崖,摔斷了幾根骨頭,在床上躺了幾個月差點沒活過來。
白彥博想自己差點殺了他,這次還能忍?可是顧長洲痊癒之後,並未找他算賬,仍舊一如既往的生活。自那次之後,白彥博很少再捉弄顧長洲,因為無論顧長洲是強忍,還是豁達,都令白彥博佩服。
白彥博奇快的接過小木匣,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雙手在腿上借力起身。
走至欄柵處,白彥博停住腳步。“短命鬼,可別死了。”
“還早着呢!”顧長洲起身回屋,他聽得出白彥博的情義。
藏真島外的海面,大風驟雨,雷電直入天際,白彥博隨一人渡舟遠去,東漂萬里。
“這養氣丹可是洪武王朝的無上靈藥,他竟然不識貨。”一位儒衫男子立身船頭,海浪洶湧,孤舟無阻。
“你當真以為他不識貨,顧長洲雖然短命,但絕不是笨蛋。他道基已毀,這葯於他浪費,對我當下卻是絕佳之物。”白彥博悠哉的坐在船中,丹藥一拋一口便吞了。
“吃了好歹能多活個兩三年,命如紙薄啊!”
“顧長洲是個好人,承了他的情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報答,難道當真是好人命短?”白彥博低聲道。
“怎嘛?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儒衫男子笑道。
“你懂個屁!”白彥博翻了個白眼。
顧長洲回屋縮上草席,單薄的被褥留不住溫度,他蜷縮着身子直到天明。
天光微啟,顧長洲穿着草鞋,背着背簍,沒有直接去藥鋪,而是順着小道上山採藥。
藏真島獨獨一座高山,位於島嶼中心,攢峰迥拔,石徑危峻,不見其頂。
顧長洲多年遊走採藥,對於山路地形頗為熟悉。只是每次上山他都好奇這山到底有多高,好幾次想一探究竟,可杜老闆急着要藥草。
昨日杜老闆讓自己尋幾味藥草,過兩日回來之後要用。顧長洲很快熟練的采備齊全,背着背簍正欲下山。
忽然,遙望山巔,目不能及,只見青翠森然。顧長洲調轉身子,打算看看這山到底有多高。
衣衫襤褸的草鞋少年,悶着頭筆直而上,一心攀登,心無旁騖。
兩眼只看腳下方寸地,周遭環境的變化卻未發現半分。只是覺得越往上走,路越崎嶇。
少年卻不知,此時此刻藏真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座山。
老秀才在島上的私塾門前舉着半杯茶,將飲未飲,“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直到高山上。舉頭紅日白雲低,五湖四海皆一望。”話畢,吃了一口茶。搬了一張椅子躺了下去,悠閑的望向直入天際的高山。“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老秀才,你希望他上去?”一道身影出現。
“廢話,天底下哪個做老師的不希望自己的弟子成材。顧長洲這孩子命苦,元島主該多照顧照顧啊!”老秀才說道。
“顧長洲有悟性,也聰慧。可活不了幾年,藏真島託付給他,他只會死的更快。”
說話的是藏真島之主,元藏機。
“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這小子今日若上得了這山,我老秀才反正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爭不爭那文脈頭銜不重要。”老秀才沒理元藏機,繼續看。
此時,山中少年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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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着頭往上。四周白雲化作黑霧,山靈精怪玄游,少年流失的精元引得他們爭相分食。
顧長洲發現了異狀,不敢抬頭左右顧盼,心裏害怕越走越快,不知疲倦。
他感覺走了好久,好久,終於登頂。腳下被磨了幾個大大的水泡。
上來之後才發現,這山巔之上竟然是一片天湖。日光凌空,映照天湖水中如萬道金龍。清風拂面,襟袖生涼,顧長洲感覺十分舒適。不自覺張開雙臂,大口大口吸氣,先才的異狀已經拋之腦後。
或許因為上來太過興奮,卻忽略了天湖一角,一位神容俊秀,仙姿絕世,宛若縹緲神女的紅衣女子。正玉足於水中蕩漾,歡快非常。
顧長洲一見呆若木雞的立在那裏。他如何能想到頂上還有一位這樣的神仙姐姐。
女子瞧他那傻樣,憨憨地實在可愛。笑道:“你也是來取劍的?”
顧長洲被這一問,不知所措。“取劍?”
紅衣女子目光落於天湖中央,“不取劍來幹嘛!”
顧長洲順着對方視線望去,才發現天湖正中空懸着一柄銹跡斑斑的劍。
“我只是來看看!從來沒上來過。”顧長洲撓了撓頭。
“這座島上,三座天下,沒人上來過,你是第一個。”紅衣女子說道。
顧長洲現在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心想藏真島偏遠不是很多人會來。
“你叫什麼名字?”
“顧長洲。”
“名字不錯,就是命不長。”
“萬物同塵,生死如歸。”
紅衣女子起身,赤足向顧長洲走去。環視一圈,什麼都好就是碎了道基。“顧長洲,如果你能夠在百年之內登上鍊氣士十二重樓,那把劍便歸你。”
“神仙姐姐,我真不是來取劍的。”顧長洲說著不敢去看她的臉。
“那你不想活下去嗎?取劍喪有一線生機,棄劍必死無疑。”紅衣女子說道。
“當然想活,死了烏漆嘛黑有啥好的。可是我不懂修行……。”
“我也不懂,那麼簡單的事信手拈來,沒什麼問題。”紅衣女子雙指輕輕點了一下顧長洲眉心。
一股清涼之感走遍全身經絡,舒適之極。
“你的身體三縷劍意已經是極限,關鍵時刻能保性命,有一點點續命之效。”
“謝謝!神仙姐姐。”顧長洲行禮。
“神仙姐姐……我喜歡這個稱呼。百年之期,可有信心?”
顧長洲重重的點頭,第一次有人為他考慮,他心中暗下決心,請盡全力。
“很好!我要睡覺了。”紅衣拂袖,下一刻,顧長洲已經落在了山下。
顧長洲背着背簍往藥鋪去,途中遇到不少人,如往常一樣熱情的招呼。
“顧長洲!”一道稚氣未脫的聲音響起。
顧長洲到了藥鋪放下背簍,轉頭一看,發現是陳九兒。“九兒,有事?”
陳九兒小跑過來,拉着顧長洲蹲在藥鋪門前。“你上山了?”
“上了。”
“你不怕啊!山上鬧鬼,好可怕的,我爹讓我上去我半路就溜了回來。你膽子可真肥……!”陳九兒沖顧長洲豎起大拇指。
“不怕你笑話,我是閉着眼睛上去的。不過上邊兒……可不是什麼鬼怪,是一位神仙姐姐。”顧長洲小聲說道。
“顧長洲,你就使勁兒吹吧!”陳九兒一臉不信。
“不信拉倒!”顧長洲就要起身走。
陳九兒一把將他拽了回來,“真的?”
“真的啊!”
“我不信,除非你帶我去看。”陳九兒道。
“小子在這等着我呢!帶你上去可以,你不能告訴別人有神仙姐姐這事。”顧長洲說道。
“沒問題!”陳九兒摩拳擦掌。“咱們啥時候出發?”
“過些日子吧!休整一下,我腳底板好幾個大水泡,暫時去不了。”
“那行!記住你答應我的噢。不然我就在我娘做的饅頭裏下泄葯,拉死你。”陳九兒一臉邪惡道。
顧長洲搖搖頭望着陳九兒離開,然後將採的藥草裝好鎖了藥鋪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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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