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夜裏的吻

第五章 雪夜裏的吻

寒風呼嘯,大雪紛飛,似乎在一夜之間,天地就變成了白茫茫一片。大街上的人都換上了厚厚的羽絨服,總是在枝葉間跳躍的鳥兒們也飛去了南方過冬,整個世界因為冬天的到來變得十分安靜。

而在這個城市的一棟公寓裏,此時卻一片歡聲笑語,氣氛火熱。

“哈哈……再掛高點!對對對!就是那裏!”

“喂!酒水飲料都準備好了嗎?還有美味的大餐,我的肚子都咕咕叫啦!”

“朵朵,你快點!快來看我佈置的聖誕樹!漂亮吧?哈哈哈……”

……

一向冷清的“美少年公寓”里熱鬧喧天,平時空蕩蕩的客廳此時聚滿了人,一個個臉上都帶着滿滿的笑意。大家分工合作,把整個公寓佈置得好像童話世界。五顏六色的綵帶和氣球在頭頂輕舞,巨大的聖誕樹矗立在客廳中央,閃閃發亮的彩燈和金色的鈴鐺纏繞在聖誕樹上,一個聖誕老人玩偶坐在樹下,白花花的鬍子和鮮艷的紅衣服看起來有趣極了。

廚房的枱面上,香氣撲鼻的美食和顏色誘人的酒水擺得整整齊齊,不斷地被端上來,但眨眼間就被搶得一乾二淨。

我和蘇辰櫻在廚房裏忙得滿頭大汗,準備食物的速度仍然跟不上大家消耗的速度,提前採購的食材越來越少。我發愁地對正在製作壽司的蘇辰櫻說:“辰櫻,要不要再讓人出去買點食材?剩下的可能不夠了。”

“嗯?”蘇辰櫻驚訝地轉過頭,目光在所剩無幾的食材上一掃,再看了看客廳中又唱又跳的人們,笑着搖了搖頭,“不用了,一會兒他們就顧不上吃了。”

“啊?”我沒明白他的意思,剛想再開口問,卻被一雙手熱情地摟住肩膀,然後,千歌嬉皮笑臉地從我身後冒出來。

“哈哈!朵朵,不要和辰櫻窩在廚房裏了,跟我來跳舞吧!”

“我……”

還沒等我拒絕,千歌就奪過我手中的烘焙工具,不由分說地把我拖到了客廳。

“千歌!我……我不會跳舞啊!”

我求救地望向還在廚房裏忙活的蘇辰櫻,指望他幫我解圍,卻看到蘇辰櫻鼓勵地朝我揮了揮手:“沒事的,朵朵,這裏我一個人就可以,你玩得開心點!”

“不要啊!”

我欲哭無淚,被千歌拖進了人群里。

今天是聖誕節,據說也是花楹直播間成立的紀念日。早在幾天前,蘇辰櫻他們就商量着要舉辦一次盛大的聖誕派對,邀請所有本市的主播來“美少年公寓”共同慶祝。

只不過……

我以前從來不知道,花楹直播間竟然有這麼多人,有男有女,個個都很年輕、活躍。我想起他們進門看到我時發出的怪叫,恨不得立即逃回房間裏。

但是,我也只能想想而已,因為旁邊的千歌就像個牛皮糖一樣始終不離我左右。

“千歌,我真的不會跳舞,要不你自己去玩吧?”

我試圖說服他饒了我。

千歌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為難的樣子,還興緻勃勃地說:“不會跳舞啊?那有什麼關係?要知道我千歌可是‘舞林高手’,一定會教會你的!”

真是……

我都快被他氣死了。

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我和夜之羽和好,千歌就像個小孩子一樣,除了直播和睡覺的時間,恨不得一天到晚纏在我身邊,我都快要被他煩死了。

咦?直到這時,我才想起來,好像一直沒有看到夜之羽。

“夜之羽呢?怎麼沒有看到他?”

我左顧右盼了半天,都沒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所以忍不住問千歌。

我的話音剛落,剛才還很興奮的千歌立即換上了一副欲哭的表情,像是小孩子搶不到糖吃一樣,委屈地嘟着嘴抱怨道:“嗚嗚……朵朵,我太傷心了。你天天和辰櫻膩在一起就算了,連那個冰山臉你都惦記着,為什麼就看不到我呢?”

說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跳了起來,嘴裏還在大叫着:“哎呀,你不會是喜歡上他們中的誰了吧?是辰櫻嗎?該不會是夜之羽那個傢伙吧?”

“你胡說什麼?”

他的話讓我臉上一熱。我雙眼緊張地環視了一下周圍,發現大家都在笑鬧着,並沒有人注意這裏,這才鬆了一口氣,沒好氣地瞪了千歌一眼。

千歌被我瞪了之後,反而開心地笑起來,很快就又恢復了調皮本色,非要拉着我跳舞。

就在我快要招架不住的時候,突然從人群里跑過來一個漂亮的女生。

“咦?千歌,你不是最喜歡跳舞嗎,今天怎麼不跳?剛好我還沒有舞伴,我們倆一起吧?”

真是謝天謝地,我感激地看了那個女生一眼,趁着千歌還沒開口,趕緊把他推了過去。

“你快去跳舞吧!我還有別的事情呢!”

終於擺脫了千歌,我從人群中溜回廚房裏。

蘇辰櫻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有個女生正陪着他說話。

看到這樣的場景,我沒去打擾,在蘇辰櫻發現我之前,偷偷溜到了陽台上。

離開了熱鬧的客廳,露天的陽台彷彿是另一個世界。從這裏望過去,整個城市都被冰雪覆蓋著,有長長的冰凌從樹梢上垂下,在昏黃的燈光中閃爍着微光。

忙了整個晚上,此時呼吸到外面清新的空氣,我的心突然安靜了下來。

其實算起來,從爸爸媽媽離開后,這還是我第一次慶祝聖誕節。以前在舅舅家的時候,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家務,所有的節假日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因為沒有人會給我買漂亮的衣服,沒有人送我喜歡的禮物,甚至連一句“節日快樂”都沒有……

而現在,我和舅舅他們待在同一個城市,卻已經好久都沒有見面,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想到這裏,我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猶豫着要不要打電話給舅舅。

“想給誰打電話就打,磨磨蹭蹭的,讓人看着生氣。”

突然,耳邊飄來一個比外面的冰雪還要清冷的聲音。我嚇得差點把手機掉到地上。我轉過頭,看見夜之羽穿着一身單薄的衣服,正端着杯子站在牆角。

我倒抽一口涼氣:“夜……夜之羽,你怎麼會在這裏?”

陽台太大,他又站在陰影里,我出來時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剛剛着實被他嚇了一大跳。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夜之羽似乎翻了一個白眼,但光線不好,我並沒有看清楚。他從陰影里走出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咖啡香。他端着的,正是我送給他的那個綠色杯子。

“你不在房間裏待着,跑出來幹什麼?”

他走到我身邊,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漆黑的雙眸好像頭頂廣袤的夜空,讓人深陷其中。

“裏面有點悶,我出來透透氣。”我感到有點不自在,不敢與他對視,但是沒忘了提醒他,“那個……外面冷,你穿這麼少,小心再感冒了。”

他輕笑了一聲,但我望過去時,依然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你是想給家人打電話嗎?為什麼不打?”

他又提起了剛才的話題。

我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緊緊攥着的手機,喃喃地開口:“我不知道該不該打……萬一打擾了他們呢?”

“沒有什麼該不該的,只有你想不想。”

丟下這樣一句話后,他沒再多說什麼,直接推開陽台門,走了進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愣了半天,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股暖流從我的心裏流過,一瞬間,我似乎生出了足夠的勇氣,毫不猶豫地按下了舅舅的電話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聽筒里傳來了舅舅熟悉的聲音。

“是朵朵嗎?”

“是……是我,舅舅。”聽到舅舅的聲音,我突然鼻子一酸,聲音也有點哽咽,不過很快我就平復了情緒。

“朵朵,你現在住在哪裏?過得好不好?身上的錢還夠不夠?”

舅舅明顯激動起來,語無倫次地不停問各種問題。

“我很好,舅舅,你不要擔心。”

舅舅的問題越來越多,我哭笑不得地打斷了他的話,並讓他代我問候舅媽和表弟。

沉默了片刻之後,舅舅就在電話那頭難過地說:“朵朵,舅舅對不起你。如果不是舅舅沒用,你也不用搬出去。舅舅都沒臉給你打電話……”

“不,不是這樣的,舅舅。”我望着頭頂的星空,一字一句地說,“自從爸爸媽媽離開,是你和舅媽辛辛苦苦把我養大。現在我長大了,本來就應該自食其力了。這一切不是你的錯……而且我現在過得很好,我很開心。”

“真的嗎?”

舅舅不相信地問。

“嗯,是真的!”我故意用很歡快的語氣回答,“今天是聖誕節,我和朋友們正在開聖誕派對呢,所以我打電話來祝舅舅聖誕快樂呀!”

“好,好!朵朵,你也聖誕快樂!”

舅舅似乎終於放下心來。

我們又聊了一會兒,直到聽筒里傳來舅媽的抱怨聲,我才趕緊和舅舅道別,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之後,我的心情變得有點糟糕。因為我知道,不管我說什麼,都改變不了舅舅心裏的愧疚感。再加上舅媽一直都很不喜歡我,此時,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又因為我吵架了……

就在我心煩意亂的時候,旁邊突然遞過來了一杯熱茶。

“我看你一直在外面,這裏多冷啊!喝點茶暖暖身體。”

蘇辰櫻溫暖的聲音及時把我從情緒的泥潭中拉了出來。

我望着他泉水般清澈透亮的眸子和嘴角從未消失過的笑容,突然間很想問一個問題。

“辰櫻,你為什麼每天都這麼開心?你沒有遇到過難過的事情嗎?”

我捧着茶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怎樣才能讓自己變得和蘇辰櫻一樣。他好像永遠都不會生氣,永遠都不會發愁,永遠都用一顆美好的心去看待這個世界。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呢?

聽到我的問題,蘇辰櫻的目光微凝:“為什麼要這樣問?你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嗎?”

“不……”我搖了搖頭,不顧形象地趴在了陽台上,“我只是覺得自己有時候會很累,不知道活着是為了什麼……”

是啊,活着是為了什麼呢?我想起孤兒院裏那些可愛又可憐的孩子,他們或者被父母遺棄,或者因為意外失去了親人,就像曾經的我一樣。

“活着當然是為了感受這個世界上美好的東西,也是為了讓親人安心啊。”蘇辰櫻走過來趴到我身邊,聲音輕柔地說道。

為了讓親人安心嗎?

我的眼前閃過爸爸媽媽的笑臉,突然間好像沒那麼難過了。

“那辰櫻你呢?你活着是為了什麼?”

“我啊……”蘇辰櫻的臉上掠過一絲惆悵,但很快就消失不見,“我當然也是為了讓親人安心,希望能因為我的努力,留住自己想留住的親人。”

“啊?”這是我第一次聽蘇辰櫻提到他的家人,所以忍不住好奇起來。

蘇辰櫻的臉在夜色中顯得有些悲傷。

“其實我和你一樣,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我能進雲杉學院讀書,也是因為成績好特招進來的,所以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覺得很親切。後來你來公寓裏住,其實我很開心。”

蘇辰櫻並沒有看我,只是望着遠處輕輕地說。

我沒有開口,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而我之所以來公寓裏住,還加入了花楹直播間,其實是因為我的媽媽。”短暫的停頓之後,蘇辰櫻繼續說,“幾年前,我媽媽生了重病,家裏實在是沒錢繼續醫治了。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夜,知道他創建了花楹直播間。為了能多賺一些錢,我答應了他的邀請,做了直播間的主播,就這樣一直堅持了下來。”

“那阿姨現在呢?”

我忍不住問。

“現在病情已經穩定了。”他回過頭看着我,眼睛裏閃爍着微光,“因為我在直播間有收入,才讓她能得到及時的治療。所以,朵朵,你看,每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都有自己的意義,不是嗎?”

我望着他的眼睛,獃獃地點了點頭:“對不起,我之前都不知道,還以為你和千歌他們一樣,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呢!”

“呵呵……”蘇辰櫻被我的話逗得笑出了聲,“別羨慕千歌和夜之羽,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啊?”

我瞪大了眼睛。

蘇辰櫻似乎覺得我的表情很有趣,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跟你說,朵朵,你別看千歌平時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其實他也很可憐呢。他雖然家庭富裕,但是爸爸媽媽忙於工作,根本就沒有時間關心他。時間長了,他才形成了現在這種性格,總是希望能吸引別人的注意,甚至連加入花楹直播間,也是為了能得到更多人的關注。他是個害怕孤獨的人,所以才總是逗你……”

原來……是這樣啊……

被蘇辰櫻這樣一說,似乎之前千歌各種誇張的行為都有了解釋,甚至連他剛才生拉硬拽,非要我陪他跳舞的事情,都變得不那麼讓人牙痒痒了。

不過……

“那夜之羽呢?上次你說他也是個孤兒,那他創建花楹直播間,就是為了賺錢資助孤兒院嗎?”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聽完了蘇辰櫻和千歌加入花楹直播間的理由,突然很想知道夜之羽究竟為什麼要創建這樣一個直播間,因為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渴望別人關注的人。

“夜啊……”蘇辰櫻的目光變得悠遠,“其實我也不知道夜到底為什麼要創建直播間。當初我問他時,他說是為了找一個人,還說只有自己站到了足夠高的地方,將來才能有足夠的力量去面對那個人……但是那個人是誰,他卻不肯告訴我。”

“啊?是這樣嗎?”

我沒想到得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答案,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腦海中不斷翻滾着一個念頭——夜之羽要找的究竟是誰呢?

而旁邊的蘇辰櫻好像並沒有注意到我的恍惚,還在那裏向我講述直播間裏其他人的故事。

“其實每一個加入直播間的人,都有自己的原因。你看今天來了這麼多人,但真正在直播間裏有人氣的沒有幾個。他們有的是為了夢想,有的只是愛好,但不管怎樣,都付出了自己的努力,至於最後的結果怎麼樣,已經不重要了。人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嗎?”

蘇辰櫻還在繼續說著,我卻陷入了沉思。

此時的公寓裏,聖誕派對已經到了尾聲。

玩得盡興的客人們紛紛告辭,還有意猶未盡的女孩子賴在千歌身邊說著什麼。至於夜之羽,他那一身冷氣早就嚇跑了好幾個女生。

“咦?怎麼一直都沒看見辰櫻?好像跳了一支舞后,就不見他了,現在我們要走了也不出來送送。”

走到門口的時候,有熟悉的主播突然問起蘇辰櫻,卻發現不管是笑容滿面的千歌,還是冷若冰霜的夜之羽,瞬間都黑了臉。

不過,八面玲瓏的千歌馬上若無其事地笑起來,熱情地把大家都送了出去。

當最後一個客人離開,公寓的門關上,千歌和夜之羽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把目光投向陽台的方向。

剛才客人們都沒注意,他們卻很清楚,消失了半個晚上的蘇辰櫻和一直沒出現的雲一朵就在那裏聊天。

溫和的少年和美麗的少女並肩站在一起,少年娓娓道來,少女細心傾聽。

咯吱咯吱——

不知道是誰的咬牙聲在空氣中響起。

千歌看了看旁邊的夜之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等啊等。

等了好長時間,陽台上那兩個人都沒有發現身後的派對已經結束,還聊得熱火朝天。

終於,千歌按捺不住,一把推開了陽台的門。

“喂!你們倆在聊什麼啊?派對都結束了!”

千歌的聲音響起時,我正和蘇辰櫻說著我舅舅家的事情。被千歌一打斷,我才驚訝地發現,身後的客廳已經空蕩蕩了,剛才吵鬧無比的一群人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光了,只有千歌滿身酒氣、搖搖晃晃地朝着我們走過來。

在他的身後不遠處,夜之羽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們。

我頓時覺得有點愧疚。本來說好了大家一起慶祝聖誕節,結果我一個人跑到陽台上躲了半天不說,還“霸佔”了他們的蘇辰櫻,他們倆一定生氣了吧?

“那個……”

我剛想開口解釋,離我還有兩步遠的千歌就一頭栽了過來,嚇得我趕緊伸出了雙手。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身酒氣的千歌就跌到了我身上。

“嗚嗚……朵朵,你都不和我跳舞,偷偷跑到這裏和辰櫻聊天。你是不是喜歡他啊?”千歌的腦袋搭在我的肩膀上,嘴裏還在不停地嘟囔,“你不要喜歡辰櫻好不好?我比辰櫻喜歡你啊,你喜歡我好不好?”

又來了!

我無奈地看了一眼旁邊的蘇辰櫻,想起了剛才他評價千歌的話。

這個傢伙果然無時無刻不在渴望別人的注意啊!

“你喝醉了,千歌,不要胡說八道!”

我使勁想要讓他站直身體,他卻死死地抱着我不放手。

“我不是胡說八道,朵朵,我是真的喜歡你。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他還在上演着告白的惡作劇,但是語氣聽起來又很認真,讓我又生氣又好笑。剛想讓旁邊的蘇辰櫻幫我一把,突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千歌從我的身上拉開,然後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

“誰讓你跟她告白的?我不允許!”

我打了一個激靈,完全不明白為什麼連夜之羽都摻和了進來,而且看起來還那麼生氣。他也喝醉了嗎?

“憑什麼?你憑什麼不讓我喜歡朵朵?”

千歌不依不饒,竟然毫不示弱地扯着嗓子吼了回去。

“就憑我是她的房東!”夜之羽已經口不擇言了,眼睛瞪得好像要吃人一樣,“她是我的工作助理,沒我的允許,誰也不能喜歡她!”

“哈!”千歌哈哈笑出了聲,“沒聽說過房東還能管人喜歡誰呢,哈哈……真好笑!朵朵就算不喜歡我,也不會喜歡你這個冰山臉啊!”

“我是冰山臉,你就是花孔雀!”

“孔雀也比冰山強!”

……

兩個醉鬼在我的面前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幼稚又好笑的樣子,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和事佬蘇辰櫻竟然沖我擠了擠眼睛,打算悄無聲息地離開。

不要啊!蘇辰櫻!我搞不定他們兩個啊!

我拚命地用眼神祈求蘇辰櫻留下來,因為我現在正處在夜之羽和千歌的中間,要想從他們眼前溜掉,簡直比登天都難。

不知道蘇辰櫻是領會錯了我的意思,還是根本就沒收到我的信號,他竟然就這樣在我求助的目光中離開了,只留下我面對着兩個失去理智的傢伙。

這兩個人到底要瘋到什麼時候啊?

我發愁地看着他們,好幾次想要開口阻止他們,都被夜之羽瞪得不敢出聲。

即使是這樣,上帝也沒有放過我。

就在我拚命想要讓自己不存在的時候,夜之羽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直接拽着我離開了陽台。

“喂!你幹什麼啊?”

我完全沒想到戰火竟然蔓延到我身上,毫無防備地被拽出了好遠。身後的千歌似乎也被夜之羽的突然舉動驚呆了,等到他清醒過來,想要追趕的時候,我已經被拉到了樓梯口。

咚咚咚——

噼里啪啦——

夜之羽沉重的腳步聲伴隨着我雜亂的步伐。

在我的反抗中,夜之羽拖着我越過了二樓、三樓,最後在三樓的樓梯盡頭一推,竟然直接把我推到了天台上。

“喂!”

我不知道他又在發什麼瘋,所以生氣地大叫。然而下一秒,我的聲音就消失在了眼前的美景里。

來到公寓兩個多月,每天都忙着上課和兼職,偶爾有點時間,還要聽夜之羽的使喚,以至於我都沒發現,原來樓頂竟然還有一個空中花園。雖然此時已經是冬天,但是因為玻璃的花園屋頂,這裏依然鬱鬱蔥蔥,一陣草木的清香撲鼻而來。

古樸的石桌和石椅點綴在翠綠的藤蔓間,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花在這裏盛放。我像是突然闖入了仙境的愛麗絲一樣,瞬間覺得自己的眼睛不夠用了。

但是,我忘了身邊還有一個陰晴不定的夜之羽。

“我有話問你!”

正當我欣賞着眼前美景時,被我短暫遺忘的夜之羽突然出聲,而且表情看起來還非常嚴肅。

我愣了愣,這才想起剛才是他極其粗魯地把我揪到了這裏。雖然很想發火,但是看到他嚴肅的樣子,我不禁懷疑他是不是真的要問什麼重要的事情,所以盡量收起了小小的不滿:“你要問什麼啊?”

“那個……”過了好半天,他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說,“我想問問你,你覺得公寓裏的人都怎麼樣?”

“啊?”

我一頭霧水,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因為他看起來好奇怪,明明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他卻一副很緊張的樣子,一雙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我,甚至……

我的視線下移,發現他的雙手都不由自主地攥着拳頭,而那枚漂亮的玫瑰尾戒也因為他的動作而顯得更加醒目。

“公寓的人……都挺好的啊!”

我想了半天,覺得他應該是剛才被千歌刺激了,所以趕緊真誠地回答。

他好像對我的回答很不滿意,眉頭皺得緊緊地。

“我是說……”他看着我,“你有沒有覺得誰是特別的?或者對誰有好感?”

誰是特別的……對誰有好感……

他……他不會和千歌一樣,也懷疑我和蘇辰櫻的關係吧?

想到這裏,我真是無奈極了。為什麼我只是和蘇辰櫻走得近了一點,他們就非要猜測我對蘇辰櫻有什麼企圖呢?難道男生和女生之間就不能有純潔的友誼嗎?

我越想越生氣。

夜之羽還緊緊地盯着我。

我突然有一種急切地想要辯解的衝動。

“我和蘇辰櫻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係。”我大聲地說,因為激動,聲音聽起來還有點顫抖,但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清楚,“你,千歌,還有蘇辰櫻,我把你們都當成朋友啊。你收留了我,還幫我找到了兼職,我很感激,只是你平時都不喜歡和人說話,總是冷冰冰的。千歌也很好,就是太鬧了,總喜歡逗我。比起你們,蘇辰櫻性格當然更好點,而且他善良又溫和,和他在一起讓人很放鬆。但是我保證,我對他絕對沒有任何企圖,真的!”

為了讓他相信,我還特意舉起了兩根指頭,對天發誓。

可是……

為什麼他的目光變得那麼可怕?臉上的表情似乎都扭曲了,整個人像個噴火龍,怎麼看都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

我……我又說錯什麼了嗎?我無措地放下手,開始回憶自己剛才的話,好像沒有哪裏不對啊,那到底他……

“你這個笨蛋!”

我剛要抬起頭問他我究竟說錯了什麼,耳邊卻突然響起一聲咬牙切齒的低吼。我的眼前突然一暗,所有的畫面瞬間都消失了,等到視野終於變得清晰的時候,我才愕然地發現,此時我和夜之羽之間的距離近得嚇人。

我的眼睛距離他的眼睛只有短短的幾毫米。不同的是,我是睜大着眼睛,而他卻是微微閉着雙眼。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他幾乎看不見毛孔的細膩皮膚,可以數清那一根根卷翹纖長的睫毛,可以感受到他溫熱急促的呼吸,而我之所以可以做到這一切是因為……

我的嘴唇,和他的嘴唇,竟然緊緊地貼在一起。

在感知到這一切的瞬間,嘴唇上那種軟軟的、柔柔的、好像棉花糖一樣柔軟的感覺佔領了我全部的思緒。我甚至能夠清晰地察覺到,他的嘴唇在我嘴唇上輕輕地摩擦,鼻端還帶着雞尾酒獨有的香氣。

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我和夜之羽會是現在這種姿勢?

我一動不動地愣在那裏,幾乎忘記了呼吸。漸漸地,我的雙眼不自覺地緩緩合上,身體慢慢失去了力氣,只剩下嘴唇上酥麻的感覺還在持續。

這樣的情景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我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腦海中失去的理智才突然回歸。

我猛地睜開眼睛,用盡全力把他推開。

“你……”

我只說出了這一個字,就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我的視線總是被他那兩片薄薄的玫瑰色嘴唇吸引。一想到剛才他對我做的事情,我的全身就像是着了火一樣,燒得整個人都快成了氣體。

他吻了我!

夜之羽吻了我!

這個念頭像是被春風吹過的湖泊,在我的心間盪起了一層又一層漣漪。

作為一個一向循規蹈矩、自尊自愛的女生,此時的我應該尖叫,應該生氣,應該毫不猶豫地朝着他那張俊美的臉上揮過去一巴掌,但奇怪的是,我除了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竟然什麼都沒做,只是傻傻地站在那裏。

夜之羽看起來比我好不到哪裏去,從我把他推開,他先是驚訝,然後像是被雷劈了一樣,難以置信地瞪着我。

深沉的夜色中,昏黃的燈光下,我能清楚地看到一抹紅色從他的眼角泛開,逐漸擴大到整張臉,最後連白玉一般的耳朵和修長的脖頸都不能倖免,剛才的噴火龍徹底變成了一個大番茄。

兩個大番茄就這樣獃獃地看着對方。

“那個……我……”在我獃滯的注視下,夜之羽好像逐漸恢復了理智,雖然他的臉還是那麼紅,眼神里不再有震驚和迷茫,甚至迅速轉移了視線,不再和我對視。

“我喝醉了……頭還有點痛,一定是感冒發燒了……”

他重重地咳嗽了兩聲,又捂着腦袋,一副很難受的樣子,表情卻變得兇巴巴的:“剛才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你……你不準說出去!”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依舊傻傻地看着他。

“你聽到沒有?”被我一直盯着,他的臉好像更紅了,眼睛也瞪得更大了,說出口的話卻好像從遙遠的天邊傳來似的,一點氣勢都沒有,“總之,我剛才腦袋不清醒,現在向你道歉,你要是敢說出去……”

猶豫了半天,他才狠狠地說了一句:“我就不讓你住在公寓裏了!”

然後,他落荒而逃,很快就跑沒了蹤影。

我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才慢慢找回了行動的力氣,然後像失去了支撐似的,後退一步靠在了身後的葡萄架上。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去摸自己的嘴唇,這時,身後不遠處傳來了一聲輕笑。

“誰?”

我嚇了一跳,像是被火燙到了一樣衝出去,繞過葡萄架巨大的藤蔓,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半靠在鞦韆躺椅上,雙手背在腦後,微笑地望着我。

“辰櫻,你怎麼在……呃……”

話還沒有說完,我突然意識到,我和夜之羽上來後站的位置,距離天台的門並不遠,沒有看見蘇辰櫻跟上來。

既然不是在我們之後上來的,也就是說……他一直在這裏?

那我和夜之羽剛才的對話,還有……豈不是都被他看到了?

一瞬間,我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差點伸手去捂臉。

“沒事,朵朵,你不要擔心,我什麼都沒看見。”

蘇辰櫻查覺了我的尷尬,竟然還“安慰”起我來。

我反而更加窘迫不安了。

一想到剛才發生的事情都被蘇辰櫻看到,我就有一種想死的衝動,或許,應該拉那個罪魁禍首一起去死?

終於,連蘇辰櫻那麼善良的人都看不下去我的窘狀了,他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

我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好了,朵朵,我不會說出去的。不過……”他站起身,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要記得我說的話,夜是個口是心非的傢伙,你可不要相信他那些胡扯的理由。至於他為什麼那麼做,你別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要問問自己的心,知道嗎?”

“我……”

我看着他語重心長的樣子,完全說不出話來。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都太讓人意外,我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

“朵朵,夜真的挺好的,如果你也對他有感覺的話,不妨考慮一下他。我想,他不會讓你失望的。”

留下這樣一句話,蘇辰櫻便離開了。

我留在原地,從獃滯到害羞,再從害羞到驚訝,最後從驚訝到恍悟,遲鈍的大腦終於開始轉動。之前夜之羽所有的不對勁似乎都有了理由,一股從未體會過的,又甜又酸的感覺充滿了我的心臟。

撲通撲通——

安靜的天台上只聽到我的心跳聲。

我清楚地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和以前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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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楹玫瑰尾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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