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詔書

第505章 詔書

李牧接過詔書的手穩如泰山,面容也平如鏡湖。

而在他身後,臉上還可見數道無法遮掩的傷口的李放就沒份淡定了。

當日要撤去我父子兵權的,是你趙王成。

如今求着要我父子上陣殺敵的,還是你趙王成。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真當我李家父子是你養的兩條狗了不成?

李放氣得發抖,背上剛剛包紮嚴實的傷口也崩裂出了鮮血。

然而他卻緊緊咬着牙關,一聲不哼。

若不是父親早有嚴厲叮囑,李放絕不會受這份窩囊氣。

或許也是感受到了李家自家主以下的全體惡意,前來傳詔的宦官也未敢多待,更是沒敢索要慣例的賞錢,這邊好容易將如同燙手山芋的詔令送到李牧手上,那邊就匆匆作揖告辭。

“王使請留步!”

然而沒等他走出兩步,就聽到了身後李牧的渾厚嗓音。

這在他聽來如同九幽低語,然後儘管再不願意,也不敢得罪上將軍,只能依言僵硬地轉過身,卻仍保持着方才拉開的距離,試探着問道:“上將軍還有吩咐?”

“王使似是忘了什麼。”

宦者還在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正當腦門見汗之時,卻見上將軍身後走出了一人。

這人他也眼熟,李牧的貼身侍衛,吳屹。

吳屹顯然同樣是儘力壓抑着憤怒,板着一張如同怨鬼一般的面孔走到宦者的身前,右手平舉,“給!”

給什麼?

宦官迷迷糊糊地盯着吳屹的臉,面露疑惑的同時,竟也罕見的多了幾分討好,“何意啊?”

吳屹本就不願意做這等事,如今看對方竟然還敢蹬鼻子上臉,自然臉色更為陰沉,乾脆直接上了手。

於是在宦官驚恐的表情中,吳屹提起了他的右手,隨後將自己手中提着的一皮袋物件放到了宦官的手上。

宦官沒敢抽回手——當然,抽也抽不回來——只能看着對方將沉甸甸的皮袋放到了自己手上。

下意識地掂量了掂量,觸動了肌肉記憶。

這是,錢?

“些許薄禮,還望王使不要嫌棄才是。”

宦者一時間竟呆了,李牧居然在這種情況下不但沒有難為自己,還奉上了賞錢?

雖然給賞錢的方式的確有些粗暴,但這仍然讓宦者驚訝莫名。

嘆了口氣,宦者由衷讚歎道:“上將軍果然是忠厚長者,小人告退了。”

“王使慢走。”

宦者又行了一禮,猶豫着想要多說一句,但最終不知是又想到了什麼,仍是只能留了一聲嘆息,拱拱手便走了。

“父親何必對此等人還這般客氣!”宦者一走,李放便憤然出聲了,“若非這些人攛掇,王上也不會……”

“不會嗎?”李牧突然蹦出了一句。

李放話還沒說完,就被父親突然打斷,嘴唇囁喏着說不出話,揮舞着的手臂也怔愣得停在了空中,一時不知道怎麼接口。

“這些閹宦也好,郭開叔侄也罷,不過都是圍繞在王上身邊的寄生蟲而已。”李放還對趙王心存幻想,李牧卻早已看穿了一切,“他們為了能夠獲得恩寵,當然是要儘可能討主子的歡心。所以他們所說的,只是將趙王的所思所想,替他說了而已。”

看着冷汗直冒的兒子,李牧笑出了聲,“你不是一回家就嚷嚷着要報仇嗎?如今仇人已經告訴你了,你待如何?”

“父親莫要戲耍與我了……”

“戲耍與你?”李牧的表情轉而變為嚴厲,“你以為趙括為何要辭官歸隱?”

“趙國可以無趙括,不能無父親。這是趙括親口給我說的。”

“所以你就信了?”這個兒子有時候單純得讓人覺得不是親生,“你真以為趙括那等天生自大之人會以為自己不如我?”

“那是為何?”

“因為他也看出來了,即便他真能代替了我,也不過只是第二個李牧而已。”

“什麼意思?”

李放有些納悶。

多少人都以父親李牧作為偶像和目標,難道成為“第二個李牧”不好嗎?

李放仍然懵懂無知,李牧卻已經沒了繼續解釋下去的意思,搖搖頭示意不想多說了。有些事,自己悟不出來,旁人如何說都沒用。

父親不說,李放雖然仍有疑惑,卻也沒有再問了。

目前他最為關心的,還是父親接過詔令之後,是否會依令行事的問題。

原本看來,父親自然是會服從王上的指令的。

但經過方才的一番對話后,李放開始沒有之前那麼肯定了。

果然,父親看着詔書上的字跡,面露譏諷。

詔書自有謁者所寫,趙王成不必親自下筆,然而其上所展現出的不甘心,卻是透紙可見。

李放不由地想,若是在身為“替代品”的趙括辭官歸隱之後,作為正主的父親再撂挑子不幹,趙王成該如何應對昭國的大兵壓境?

不知是聽到了李放心中的困惑,還是覺察到了對方擔憂的眼神,李牧將宦者已經念過一邊的詔書在重新看過之後合了起來,對着面露關切的兒子,以及吳屹等人露出了熟悉的笑容,“放心,老夫不是亂臣賊子。”

此言一出,李放稍稍鬆了口氣。

然而很快,對抗命的擔憂又變成了不甘心。

趙王如此對待我李家,我李家卻要為其肝腦塗地嗎?

憑什麼?

“王上如此行事真令人心寒!不如父親也學那趙括小兒,辭官不做了便是。”

李放還以為自己不小心說出了心底里的話,然而抬頭看去,卻發覺是庶弟不甘出聲。

“胡言亂語。”面對兒子大逆不道的言論,李牧竟是破天荒地沒有生氣,“我李家這數十年來享有的榮華富貴,難道不是王上的恩賜嗎?”

“這等榮華,不都是父親、兄長在戰場上以命相搏換來的,我家不欠他趙國的!再者說,大不了,這榮華富貴,都還了他就是了!”

不曾想,這個一向體弱多病,不能上戰場的弟弟,竟有如此剛毅氣度,頓時讓李放刮目相看。

李牧看了看口出不遜之言的庶子再看了眼雖未明言,神色卻頗為贊同的嫡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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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杯酒意氣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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