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夏荷(一)
夏荷露出了一絲苦笑,她淡淡的開口:“如果我真的想用刀殺死春桃,在她受傷倒地的時候就動手了,實在是沒有必要把她拖拽到床上再動手殺她,她死在床上和地上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趙天佑遲疑了一下,“這……,或許是這樣。春桃受傷倒地后,你蹲下身,拿出了藏在身上的刀,春桃看到后就和你爭搶,在你們爭搶的過程中,刀掉在了地上,你撲過去撿。而春桃則趁機從地上爬了起來,她向門外跑去。你不可能讓春桃跑出去,就顧不上去撿刀,而是從後面抓住了她的頭髮,把她拖拽到了床上,再用被子捂死了她。”
夏荷道:“大人所說的都是推測,並沒有指認我是兇手的證據。”
趙天佑笑了笑,他說道:“證據要慢慢的找。”
這時,夏荷房裏的兩個衙役走出來拱手對着趙天佑道:“大人,什麼都沒發現,只有一些衣物和首飾。”
趙天佑對着身後擺了擺手,說道:“把屍體和夏荷帶走。”
鳳姨一聽慌了神,她馬上拉住趙天佑的衣袖,說道:“大人,夏荷不會殺人的。她膽子小,連雞都沒有殺過,又怎麼有膽子殺人呢?”
趙天佑甩了一下衣袖,說道:“夏荷有沒有殺人,要調查后才知道,還是先到牢房裏委屈幾天吧。”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鳳姨獃獃的看着他的背影,嘴裏喃喃道,“夏荷不會殺人的,怎麼辦?怎麼辦?”
夢雲走上前去安慰她,說道:“鳳姨先不用着急,夏荷只是被帶回去問話,她不是兇手。”
鳳姨滿臉驚喜的看着她,問道:“你知道是怎麼回事?”
夢雲搖搖頭,說道:“不知道,我看到春桃的被子上有幾處破損的地方,那應該是用刀子插上去的。而剛才流珠說過,夏荷走進春桃的房間是空着手的。剛剛衙役們在夏荷的房間裏也沒有找到刀子。所以說,夏荷應該不是兇手。”
鳳姨一把拉住夢雲的手,說道:“好孩子,你可真聰明。夏荷有救了!”
夢雲點點頭,心裏想着,“趙天佑說春桃是被被子捂死的,被子上的破損處說明她身上有刀傷。那麼既然兇手打算用刀子殺死春桃,又何必再用被子捂死她呢?除非是刀子掉在了地上,兇手來不及去撿,就順手拿起了春桃的被子蒙在了她的頭上。也許,趙天佑的推測是正確的,那事實真的會是這樣嗎?還有就是,剛才夏荷有沒有撒謊呢?如果她說的是真話,那她就不是兇手。而那個真正的兇手很可能就在這風月樓中,他又會是誰呢?”
夢雲搖搖頭,走進了冬梅的房間,她看到冬梅正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發獃。
便走到梳妝枱前拿起了木梳,“我來幫姐姐梳頭吧!”
冬梅“嗯”了一聲,站起身走了幾步,又坐到了梳妝枱前的凳子上。
夢雲一邊給冬梅梳頭一邊問:“姐姐昨晚聽到了夏荷和春桃的吵架聲嗎?”
冬梅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聽到了。”
夢雲繼續問:“那姐姐有沒有出去看看呢?”
冬梅搖搖頭:“沒有,我昨晚喝多了酒,頭疼的厲害,回房后就躺在床上,沒起來過。”
夢雲接着問:“姐姐除了聽到吵架聲還聽到了別的聲音嗎?比如說,春桃的求救聲。”
冬梅疑惑的問:“小丫頭,你今天是怎麼了?好像很關心春桃的樣子呀!”
夢雲笑了笑,“我不是關心春桃,我只是好奇,是誰殺死了她?”
冬梅道:“查案是官府的事,你想那麼多幹嘛?多累呀?”
夢雲道:“我覺得,殺死春桃的兇手就在‘風月樓’中。而夏荷,她應該不是兇手。在沒抓住真正的兇手前,姐姐要多加小心。尤其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一定要鎖好房門,不能給兇手可乘之機。”
冬梅笑了笑,“小丫頭,你多慮了。兇手已經殺死了春桃,怎麼可能再殺別人呢?他又不是濫殺無辜的人。”
夢雲疑惑的問:“姐姐怎麼知道兇手不是濫殺無辜的人?萬一他是個連環殺手呢?”
冬梅道:“我來‘風月樓’十年了,這裏的每個人我都很清楚,哪有什麼連環殺手?”
聽到這句話,夢雲的心裏猛地一動。
阿姐的影像又浮現在眼前。在她還小的時候,阿姐經常抱着她坐在自家的小院裏曬太陽,而她總是喜歡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阿姐的頭髮。阿姐總是笑笑逗她說:“等你再長大點,你就給阿姐梳頭吧!”
一轉眼,阿姐已經失蹤十年了。而坐在身前的冬梅來到‘風月樓’也是十年。難道說,這緊緊是一種巧合嗎?
夢雲知道,在‘風月樓’里問姐姐們的身世是一種大忌。因為她們在這裏做的本身就是些不光彩的事,所以她們總是希望認識她們的人越少越好。
她們每天在這裏用着虛假的名字,帶着一副偽裝的面具,過着醉生夢死的生活。而對於她們以前的事,她們往往都不願意說。或許她們還幻想着,有一天賺多了銀子,回到家鄉,也可能是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找一個本分的男人,去重新開始生活,忘記曾經在這裏發生的一切。
想到這裏,夢雲忍不住試探的問:“姐姐的家鄉在哪裏?”
冬梅大概沒有想到夢雲能突然問這個問題,她明顯的楞了一下,還是做出了回答:“我的家鄉在大山的深處,是一個很少有人知道的小山村。”
夢雲明白了,冬梅和其他的姐姐一樣,對於她以前的生活,她選擇的是閉口不談。
夢雲給冬梅梳好了百合髻。
冬梅對着銅鏡照了照,很滿意。
她對夢雲說:“你先回房去歇着吧,我想一個人在房裏看會兒書。”
夢雲“嗯”了一聲,走出了冬梅的房間……
知府大堂。
夏荷跪在大堂中間冰冷的地面上,心中就像是揣了一隻小兔子,砰砰的亂跳,滿滿的忐忑不安。凡是跪在這裏的人不是嫌疑犯就是真正的罪犯。
兩旁站着的衙役們手裏拿着水火棍杵在地上。他們的表情嚴肅,正在用一種看熱鬧的眼神欣賞着面前的這個‘風月樓’名妓。
其實,以往跪在這裏的人大都是窮凶極惡的兇徒,偶爾也有尋常的百姓和面容普通的婦女。但貌美如花的女子在這裏並不多見。
雖然夏荷的頭髮弄的有些凌亂,面部表情也稍顯獃滯,但她驚為天人的容貌還是強烈的吸引着這些衙役們。
趙天佑端坐在桌案後面的椅子上。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瑟瑟發抖的夏荷。猛的把驚堂木拍了下去,大喊一聲:“快說,你是怎麼殺死春桃的?”
夏荷被嚇得一哆嗦,就連她身旁站着的衙役們也被嚇了一跳。
只聽見夏荷帶着哭腔道:“大人,民女冤枉啊!我與春桃無冤無仇,我為什麼要殺她?”
趙天佑道:“春桃搶了你的客人,你便心生怨恨,這就是你殺她的理由。”
夏荷反駁道:“在‘風月樓’里,姐姐們之間搶客人是常有的事兒,我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兒小事而殺人呢?”
趙天佑瞪大了眼睛,“我勸你還是從實招來,早些把這個案子認了。你要是再不說就大刑伺候,看你這一身細皮嫩肉的樣子能挺多久,上過大刑之後再說可就晚了。”
夏荷聽到“大刑”這兩個字,露出了滿臉驚恐的表情。她知道‘大刑’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也很清楚自己嬌弱的身軀恐怕還沒挺到‘大刑’結束,就會提前的離開這個世界。
可是,要是現在就認了,那就等於是承認了她殺人的事實。她並沒有殺人,她還年輕,她不想就這樣枉死。原本如花似玉的年齡,應該是在外面和如意郎君過着幸福甜蜜,讓人人都羨慕的生活。
可她呢!在雙親相繼離世后,便投奔到姑姑這裏,她的姑姑就是鳳姨。
她剛來的時候,只是做一個小丫鬟,每天都伺候姐姐和客人們。後來,她經受不住珠寶首飾的誘惑而過早的淪落風塵,每天都過着倚樓賣笑聽風雨,苦嘗世態炎涼的日子。這些她都認了,她覺得這就是命。
直到她遇見張公子,她才覺得生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張公子和別的客人並不一樣,別的客人往往只是財大氣粗。他們揮金如土只為了換取姐姐們嫵媚的一笑,或是一夜的風流。他們通常都不會對姐姐們動情,而且他們年紀偏大,家裏早已經妻妾成群。
而張公子對她不僅僅是一擲千金,還格外的動了情。她每每回想起張公子坐在她的身旁,伸手攬住她的腰肢,並在她的耳旁溫聲暖語時,她的心裏就滿滿的洋溢着花釀般的甜蜜。
雖然,她淪落風塵,但她也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她的內心裏也需要一個年輕男人的關愛,更是期待着浪漫的一見鍾情。她甚至常常的在幻想,夢中才有的翩翩公子將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知道,張公子的家裏早已有了一妻一妾。但她並不在意這些,她想要的只是和張公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