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風月樓（二）
紫嫣一邊往爐灶里添柴一邊說道：“我們住的那個小樓都是丫鬟們住的，我就住在你隔壁。東側的院子裏住的都是姐姐們，客人們來是在前面的兩個院子裏，後面的兩個院子是小廝們住的地方和柴房廚房，每個院子都有獨立的廂房和茅房。大過道在兩個院子的中間，也就是說‘風月樓’一共有六個院子。”
夢雲點點頭。她抬起臉看着一臉認真的紫嫣，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麼來到這裏的？”
紫嫣沉默了一小會兒……
她輕嘆一聲，說道：“我阿媽死的早，阿爸又欠了外面好多賭債。為了還債，他就把我賣到這兒了。”
說完，她深深的低下頭，看着爐灶里的火。明亮的火光映照在紫嫣紅撲撲的小臉上，夢雲清楚的看到，在她眼角的位置，流下了一滴晶瑩的淚……
很快，熱水燒好了。
夢雲和紫嫣一起把熱水倒在大木桶里，又兌了些冷水。
紫嫣擼起袖子，伸出小手，她試了試水溫，柔柔的說道：“好了，可以洗了。”
夢雲看了一眼門口，猶豫着是不是現在就脫衣服。
紫嫣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笑着說道：“門關着呢，你怕什麼？你就放心的洗吧！這間廂房就是丫鬟們洗澡的地方。這裏的人都知道，不會有外人來的。”
夢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把身上的臟衣物都脫下，跳了進去，又緩緩的坐在了裝滿溫水的木桶里。她心裏想着，“這‘風月樓’雖然不是什麼好地方，但至少有吃的、穿的，還有一個能讓我安穩睡覺的房間。要是在外面呢！也許真的會餓死。算了，還是先不想了，這洗澡可真是舒服啊！好久都沒這樣洗過澡了。”
紫嫣站在夢雲的旁邊，絮絮叨叨的說著一些這裏的規矩。無非就是丫鬟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逃跑。因為被賣到這裏的人，都是有‘賣身契’的。要想離開這裏，只能用銀子去鳳姨那兒把‘賣身契’贖回來。
夢雲心不在焉的聽着，腦子裏想的卻是，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裏的……
記憶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她只記得先是聞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然後又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口鼻……
夢雲坐在溫水裏泡着，紫嫣在她身後輕柔的幫她擦着肩背。
“咦，這是什麼？”她指着夢雲右側的手臂好奇的問。
夢雲看了一眼手臂，回道：“是一朵梅花紋身，小時候我阿媽給紋上的。”
她想起了阿媽，右臂上的梅花紋身，是她給做的一個標記。夢雲還清楚的記得阿姐的右臂上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只是好多年沒有見過阿姐了，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活的好不好？
紫嫣隨意的說道：“你和這裏的冬梅長的好像啊！像一對兒姐妹。”
夢雲心中一動，好奇的問她：“冬梅是誰？”
紫嫣一邊往澡盆里扔花瓣一邊回道：“冬梅是這裏的頭牌姐姐，現在還沒有丫鬟服侍呢！鳳姨很有可能讓你去服侍她，她長的可美了！要不怎麼能當上‘風月樓’里的頭牌呢！”
夢雲接着問她：“你現在服侍的是哪個姐姐呀？”
紫嫣回道：“是秋蘭姐姐，不過這個秋蘭姐姐的性子有點古怪。她和客人在一起的時候話很多，特別開心的樣子。和我們丫鬟在一起的時候就不怎麼愛說話，總是一臉冷冰冰的表情。而且，她和冬梅的關係也不太好。你在這裏生活一定要小心翼翼，少說話，多幹活。姐姐們之間的事兒，最好不要去管。”
夢雲用力的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謝謝你！紫嫣姐姐。”
紫嫣羞紅了臉，柔柔說道：“我才不是姐姐呢，姐姐是要接客的，我還小呢！我和你一樣，只是個小丫鬟。洗好了就回去吧，我要好好的給你打扮打扮，看看你長得美不美！”
夢雲答應了一聲，從木桶里跳了出來。
她輕輕的擦乾身上的水，又穿上紫嫣遞過來的衣物。
她們兩個一起把木桶里的洗澡水倒掉。又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地面，便一起離開了廂房……
夢雲坐在房間裏的梳妝枱前，任由紫嫣擺弄着她的頭髮。
雖然剛洗完的頭髮還有些濕淋淋的，但紫嫣好像並不在意。她一邊給夢雲梳頭還一邊誇讚着說道：“你的頭髮又黑又長，發質可真好。不像我的頭髮，又焦又黃的。”
夢雲說道：“這可能和我家鄉的水有關，我在家的時候經常喝山裏的泉水。”
紫嫣說道：“我沒喝過山裏的泉水，我從小到大喝的都是井裏的水。”
很快，紫嫣幫夢雲梳好了雙丫鬢。她又拿起梳妝枱上的唇脂幫夢雲塗唇，接着是畫眉，最後又在夢雲的臉上擦了一層淡淡的胭脂。
化好了妝，紫嫣仔細的看着夢雲的臉，用滿是羨慕的口氣說：“你原本長得就很美，在經過我細心的打扮，你現在呀，比那些姐姐們還要美呢！”
夢雲羞澀的一笑，她對着梳妝枱上的銅鏡看自己。還真別說，紫嫣化的妝是真好，以前在家裏的時候阿媽可沒有這麼給自己化過妝。
夢雲謙虛的說道：“我長得不好看，我還沒長大呢！”
紫嫣笑了笑，說道：“你還沒長大呀？在我的家鄉，有好些姑娘十四五歲的時候就嫁人了。”
夢雲笑着逗紫嫣，她說道：“難道說，你也想嫁人了？”
紫嫣搖搖頭，說道：“以前在家裏的時候想過。自從來到了這裏就再也沒有想過，這裏的姑娘怎麼能嫁人呢？”
說著，她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這裏的姐姐們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等着哪個客人給自己贖身，二是攢夠了銀子，自己給自己贖身。像我們做丫鬟的，別想着攢銀子贖身了，鳳姨一個月只給一兩銀子的零用，都不夠給自己買一身好衣服的。我們呀，還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吧，得過且過。”
夢雲誇讚紫嫣，她說道：“你給我化的妝挺好看的，你是怎麼弄的呀？”
紫嫣說道：“我以前也不會，都是在這裏後學的。天天要服侍姐姐，不會化妝可不行，有時間我教教你。好了，時候不早了，你早點歇着吧，我還要去前樓秋蘭姐姐那裏呢。”
夢雲站起身，把紫嫣送出了房間……
夢雲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小時候的生活，失蹤的阿姐，阿媽臨死前的囑咐，以後的日子，這些心事交替的在腦海中浮現，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
第二天，吃過了午飯。鳳姨便給夢雲找了個姐姐讓她去服侍，紫嫣負責帶她去……
在路上，紫嫣笑着對她說道：“我猜對了，鳳姨真的是讓你去服侍冬梅姐姐。不過，你放心吧！冬梅姐姐的性子很溫柔的，對待丫鬟們也非常的和善。不過呀，她在陪客人們的時候卻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夢雲疑惑的問紫嫣：“冬梅姐姐既然是這裏的頭牌姐姐，她怎麼還沒有丫鬟服侍呢？”
紫嫣回道：“冬梅姐姐以前有個丫鬟，叫花香。不過，她在半年前，有一次在後院的井裏打水時，不小心掉到井裏淹死了。”
夢雲又問道：“這‘風月樓’里，一共有多少個頭牌姐姐呢？”
紫嫣回道：“只有四大頭牌，分別是春桃、夏荷、秋蘭、冬梅。”
夢雲拉住紫嫣的手說道：“謝謝你，紫嫣。我是新來的，什麼都不懂，以後你一定要多多的關照我。”
紫嫣笑着點點頭……
正說著話兒呢，她們便來到了冬梅的房門外。
紫嫣小聲的叮囑她，“記住，進去以後要先說，冬梅姐姐好！”
夢雲輕輕的“嗯”了一聲，她感到有些緊張。
紫嫣抬手輕輕的敲敲門，柔柔的說道：“冬梅姐姐，你在嗎？我是紫嫣。”
“進來吧！”房裏傳出了一聲有氣無力的聲音。
紫嫣推開房門，當先走了進去，夢雲低着頭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
“冬梅姐姐好！”夢雲感覺自己的嗓子有點兒緊，她說話的聲音小的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嗯，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小丫頭吧？”冬梅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明顯的倦意。
夢雲點點頭。
冬梅繼續說道：“把頭抬起來，讓我看看你長的什麼樣！”
夢雲微微的抬起了頭，她看到冬梅坐在梳妝枱前的凳子上，正在細細的打量着她。
她不敢直視冬梅的眼睛，只能任由冬梅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掃來掃去……
只見，冬梅沉默了一會兒，先開了口，她嬌柔的說道：“長得可真美呀！和我的容貌竟有幾分相似，好像是我的阿妹。”
頓了頓，她輕嘆一聲，繼續說道：“我的阿妹也和你這般大了，很久都沒有見過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你先過來幫我梳頭吧。”
聽到冬梅的話，夢雲趕緊走上前去。
她拿起梳妝枱上的木梳，輕輕的撫摸着冬梅烏黑的秀髮，一種強烈的熟悉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