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生事(下)
凌瑤疲倦地坐在床邊看着屋內那微弱的燭火,一旁的婢女正在小心翼翼地為她凈腳,今日她進宮了,先去了凌希那,後來又去了葉青青那,在太后與皇后的寢宮來回奔波,不過就是為了給邊楚歌求一個參知政事的職位。
凌瑤知道邊楚歌年輕,在前朝沒有資歷,擔不起副相這種要職,可她兒子是前朝駙馬不說,還是當朝國舅爺,這身份只得了個四品大夫的官職,着實委屈,甚至都比不了邊楚歌那幾個哥哥的官職,凌瑤這是心疼兒子,當然也是擔心邊楚歌的前途。
所以她才急吼吼地進宮,找凌希,找葉青青,為邊楚歌求一個副相的職位,可沒想到,凌希只顧着問向依雲在邊府的事,其他之事閉口不談,而葉青青就更加直接了,一口回絕了凌瑤的請求,凌瑤失望且無奈地垂下頭去,什麼女兒與姐姐,誰把她當回事了?
“少爺呢?”凌瑤低聲問道。
婢女眼珠子轉了轉,小心翼翼地說道:“夫人,少爺出府了,怕是今夜不會回來了。”
凌瑤的眉頭深深蹙起,她這個兒子確實不爭氣,在前朝毫無建樹,還公然納了姨娘,沒事就去酒肆與樂坊鬼混,美其名曰官場交際,也難怪葉青青與凌希看不上她這個兒子。
她猛地從盆中抽出雙腳,急切地說道:“這般胡鬧,快派人將少爺尋回來。”
“夫人,今日少爺外出是事出有因,因為東院公主府的邱嬤嬤帶人在咱院裏大鬧了一番,少爺心煩才會躲出府去。”婢女小聲地說道。
凌瑤一怔,她有些不安地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突然胡香兒一臉淚痕的模樣走進屋內,一副委屈極了的樣子,一看到凌瑤就開口說道:“夫人,您回來了。”
說完她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婢女,婢女微微點了點頭,她立刻俯下身子,恭敬地給凌瑤穿鞋。
原本婢女的話就讓凌瑤心中頗為不安,再一看到胡香兒這副模樣,凌瑤更加不安起來。她連忙拉起胡香兒的手,急切地問道:“今日我不在府里,到底怎麼了?”
“哎呦,”胡香兒吃痛地叫了一聲,就趕緊抽回手臂轉過身去,可眼尖的凌瑤還是看到胡香兒那寬大的衣袖下有些紅紫。
凌瑤一把拽過胡香兒的手臂,掀開一看,一道道紅紫的傷痕就都映入她的眼中。胡香兒哽咽地說道:“夫人,今日也不知道怎麼了,東院公主府的邱嬤嬤就帶着一群宮人來了咱院,又是罵又是砸的,還說…….”
“還說什麼?”凌瑤有些怒氣地問道。
“還說夫人您在苛待公主殿下。”胡香兒可憐兮兮地說道。
聽到這樣話,凌瑤滿心的氣憤與委屈,從向依雲嫁到邊府,向依雲就從來沒有當她是慈姑過,別說兒媳該有的恭敬,甚至在大婚當夜綁了她兒子,又奚落了她再嫁之事,她都沒說什麼。這些年她沒少聽胡香兒說,向依雲多次在府中對她出言不遜,拿她再嫁之事調侃,她也只是不讓這些嚼舌根的宮人們隨意出入邊府而已,她如此忍讓,居然說她苛待向依雲,到底誰才是欺人太甚呀?
胡香兒看着凌瑤那一臉不悅的樣子,她知道凌瑤此時怕是氣憤不已了,當然這還不夠,她還得再添把火。
“夫人,公主殿下身份貴重,妾不敢怠慢,給東院公主府準備的東西都是精挑細選,生怕公主不滿意,可不曾想她們居然血口噴人,說是咱們給公主的食物都是變質發餿的,而且還在西院鬧得雞犬不寧,指摘您的不是,妾不過就是為您抱不平,說了幾句公道話,邱嬤嬤就不樂意了,又是摔碗又是責打妾,還非說您苛待公主。妾為您不平呀,您到底做錯什麼了?她們這般在背後奚落您,當年忠毅伯去世后,葉家那樣逼迫您,您若不改嫁,皇後娘娘會有遠大前程嗎?后族又能得到東俞望族邊家這個助力嗎?您為凌家,為後族做了那麼多的事,可她們就只看到您改嫁的不堪,誰能為您考慮半分呀?”
胡香兒哭得梨花帶雨,又說得聲情並茂,這幾句體己的話,就像一劑暖流,硬生生地闖入了凌瑤的心窩,很多年了,沒人跟她說過這樣的體己話了,凌瑤的心與眼都濕潤了。她輕輕抬起胡香兒的手腕,心疼地問道:“疼嗎?”
胡香兒哽咽着,說道:“不疼,妾不過就是個卑賤的姨娘,這不算什麼,可公主看不上少爺,她們這麼無禮,生事鬧騰,惹得少爺都躲出了府,妾就是擔心,少爺原本就被府外那些妖媚女子勾了魂,府里這般鬧心,妾害怕少爺從此就不回府里了。”
一提起邊楚歌,凌瑤是滿心的擔憂,尤其是想起白天在宮裏葉青青與凌希那對邊楚歌的態度,凌瑤的雙手就不自覺加重力度,讓胡香兒那紅紫的手臂更加吃痛起來,可胡香兒的心裏卻樂開了花,因為凌瑤怒了,徹底毫無理智的怒了。突然凌瑤猛地起身,怒氣沖沖地往東院走去。
向依雲看着手中那已經綉好的汗巾,眉頭微微蹙起,都好些年了,她那綉工還是沒有太多的長進,以至於到現在也沒綉出一條像樣的汗巾。向依雲咳嗽了兩聲,琥珀趕緊上前,奉上熱茶。
而原本在一旁不停述說胡香兒不是的邱嬤嬤也停止了說話聲,她看着臉色有些蒼白的向依雲,憤憤不平地說道:“公主殿下,自從那年冬季您染上風寒之後,您這咳症就不見好過,這些年湯藥您也沒少吃,按理說不應該久久不痊癒,還越發加重了,怕又是西院那邊剋扣了您這湯藥里珍貴的藥材,所以才會耽誤了您的病症。”
向依雲用手中的汗巾拭去了嘴角的茶水,又拿起一旁的汗巾看了又看,似乎對邱嬤嬤的話並不在意。邱嬤嬤看着向依雲這有些着魔的樣子,既是心疼又是擔憂不已,她來到向依雲身旁,小聲說道:“公主殿下,要不咱們回宮吧,讓太醫看看您這咳症,等您病好了,咱們再回來,可好?”
“邱嬤嬤,您是宮裏的老人了,應該知道,已經出嫁的公主,無事就不該回宮的道理,而且本公主還是前朝公主,一點小病就往宮裏跑,這不是給陛下添亂嗎?”向依雲冷冷地說道。
邱嬤嬤雙眼微紅,向依雲說得確實是宮裏的規矩,可向依雲不是一般的公主,她可是向弘宣唯一的女兒,凌希多次傳召她進宮,只是她自己不願意而已,而且現在她也不是小病,她這咳症是越來越嚴重,甚至有些時候,向依雲能整宿整宿咳得睡不着,向依雲也日漸消瘦起來,邱嬤嬤是真的擔心,擔心向依雲這身子吃不消呀。
邱嬤嬤剛想開口再勸勸向依雲,就聽到外屋傳來不小的動靜,她剛走到內屋門口,就看見凌瑤帶着下人們橫衝直闖進了內屋,徑直就往向依雲那走去。
邱嬤嬤一看凌瑤那滿臉怒氣的樣子,立刻擋在她的身前,說道:“安寧縣主,您這是做什麼?”
凌瑤伸出一隻手指着邱嬤嬤,對着下人厲聲說道:“把她綁了。”
下人們得令后,七手八腳就將邱嬤嬤給捆綁起來,邱嬤嬤沒有想到凌瑤敢在向依雲的公主府里對她這個令人這般無禮,她高聲質問起凌瑤:“安寧縣主,奴婢再怎麼說也是宮裏的嬤嬤,您這般對奴婢到底是何道理呀?”
“道理?就憑我是主子,你是下人,宮裏的嬤嬤怎麼了,在本夫人面前也是下人,聽說今日邱嬤嬤好生威風,在西院裏又是打人又是摔東西的,怎麼著,你一個小小宮裏的令人,就敢在皇後娘娘的娘家這般放肆嗎?”凌瑤咬牙切齒地說道。
說話間她用眼角偷瞄了一眼不遠處的向依雲,向依雲依舊看着手中的汗巾,似乎並不在意她管教公主府的宮人,可在凌瑤眼中,向依雲根本就是在無視她,向依雲與宮裏的凌希,葉青青一樣,也不把她當回事,哪怕她是向依雲的長輩慈姑。
越想越生氣的凌瑤,衝著下人們又是高聲說道:“將這個邱嬤嬤和外屋那幾個生事的宮人都拖倒院中,狠狠地仗打二十大板,讓她們懂懂邊府的規矩。”
“慢着。”向依雲緩緩地開口說道。
她放下手中的汗巾,來到凌瑤的身前,看了一眼被下人們捆綁得不成樣的邱嬤嬤,說道:“安寧縣主,怎麼說邱嬤嬤與外屋那些宮人都是宮裏的人,按規矩來說,在這公主府里,除了本公主,沒人能責罰她們。”
凌瑤冷笑一聲,她原以為向依雲會知錯,說出服軟的話,她也就不會再深究下去,結果向依雲開口就拿公主的身份來壓她,果然她沒有想錯,這些年也沒看錯,向依雲就是瞧不起她這個慈姑,因為她再嫁之事。
“公主殿下,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邊府里不僅有公主府,也還是國舅府,本夫人替皇后管教宮裏的下人,有何不妥?”凌瑤大聲說道。
向依雲垂下雙目,思量片刻,淡然地說道:“安寧縣主,您要真是打了這些宮人二十大板,估計她們不死也得殘廢,既然她們不懂規矩,本公主就遣她們出府好了,您看可好?”
也許是向依雲這有些服軟的態度,也許是凌瑤的威風也耍夠了,她仔細想着向依雲的話,要是真打了這些宮人二十大板,說不定就會死幾個人,她也不想白白害了幾條命。
“那就依公主所說吧,不懂邊府規矩的人不必留在公主府了。”
說完凌瑤趾高氣揚地帶着下人們離開了東院,宮人們立刻鬆開了邱嬤嬤與其他宮人,不管邱嬤嬤如何對着向依雲哭訴,向依雲還是無動於衷,琥珀拿了許多錢財給了邱嬤嬤與那些宮人,打發了她們離開了公主府。
可琥珀的心中卻有無盡的擔憂,她緩緩地來到向依雲的身旁,小聲說道:“公主,這些年安寧縣主放縱胡姨娘,胡姨娘沒少剋扣咱們東院的用度,公主,您總是睜一眼閉一隻眼,要不是這次連吃食她們都敢送來變質發餿之物,邱嬤嬤也不會去東院求見安寧縣主,討個說法,可沒想到卻被胡姨娘惡人先告狀,胡姨娘這般無法無天,安寧縣主也不問青紅皂白,公主您再這麼委曲求全,只會讓她們更加得寸進尺。”
“不然呢?難道本公主就要跟安寧縣主鬧得雞犬不寧,然後讓太后與皇後來這公主府,左右為難嗎?琥珀,本公主已經是前朝的公主了,東俞的天下變了,算了吧,本公主只想圖個清靜,這樣最好,駙馬不來叨擾,胡姨娘也就不會來生事,本公主就能安安靜靜地在這東院綉我的汗巾了。”
“可奴婢瞧着那個胡姨娘不是個安分的主,這次邱嬤嬤被趕出了公主府,以後邊府上下更加不會將東院公主府放在眼裏了,而那個胡姨娘也會越發囂張,奴婢就是擔心,要不公主咱們就聽邱嬤嬤的話,先回宮吧,養好您的身子再回來,可好?”
琥珀這沒完沒了的嘮叨,也讓向依雲有些煩心起來,她怎麼會不明白琥珀的擔心,這些年胡香兒幹得那些下作的事,她知道胡香兒不僅無知還貪婪。
“沒事的,琥珀,胡姨娘不過就是貪財而已,只要給金子,咱們的用度不會少的,再說皇室最不差的就是這些錢財之物,給了她們相安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