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3章 苦與樂

陳天涯的腦域裏一片空靈的狀態！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自己的存在，原來就是為了這一刻吧！

他不必去掙扎，去反抗，只能去坦然的接受這一切。

陳天涯忽然想起了那一年，聽到一老人吟唱的詩句。

“今日不知明日事，明日田土後人種，富貴滿月難長久，紅顏老於紅燭前！縱然是千古風流，風蕭蕭，人渺渺，到頭來，宿命難逃……”

“宿命難逃！”陳天涯喃喃低語，隨後一笑，那一刻，便已經淚流滿面。

他想起了他的青春年少。

想起了在東江，和爺爺和妹妹的快樂時光。

想起了小傾！

想起了和葉傾城的那些愛戀，想起了那許許多多的人兒。

他想起了自己從天墓中走出來，他做了魔鬼，他設計殺了小傾，親手殺死了沈出塵，他拚命的想要掙脫宿命，拚命的想要擺脫命運的枷鎖。

而走到今天，才知道四個字，命運難逃！

無比的悲壯情緒蔓延開來……

這一刻，即便是黑衣素貞，她的眼眶也濕潤了。

陳天涯有再大的惡，此刻他都得到了救贖。

血奴已經擺好了傳送陣！

陳揚看到這一切，他已經感受不到陳天涯了。

他目眥欲裂，雙眼血紅。

“爸……”他凄厲的吼叫，“兒子不孝，兒子不孝，我該死，該死啊！”

陳天涯微微一笑，他的聲音終於傳了來。

“兒子，這是我第一次這樣稱呼你，也是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對不起，為父做了魔鬼。為父對你不起，更對不起你的母親，如果能再選擇一次，我希望，我能像你對念慈那樣來對你！為父，死而無憾，你……好自珍重！”

聲音消逝！

外圍的爆炸終於碾殺過來……

黑衣素貞和陳揚進入傳送陣，同時，黑衣素貞也用手中的玉石汲取了無數的靈魂碎片。

這些靈魂碎片，全部都是陳天涯的。

血奴也跟着進入傳送陣！

爆炸全面爆殺開來……

天輕歌等高手也是失色。

他們全力攻殺那火焰之地，便如一群熊孩子往火場裏丟了汽油彈。

那樣的爆炸能量轟殺過來，似乎要斬殺天地蒼穹。

他們佈下的結界瞬間破裂開來。

天輕歌等高手此時也不敢輕攖其鋒，全部紛紛退避，以躲避其鋒芒！

許久，許久，許久之後……

爆炸餘波終於開始消散。

當一切都消散之後，宇宙虛空之中恢復了平靜。

非常非常的平靜，沒有一絲絲的漣漪。

就像是這裏曾經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是都死了嗎？”望着眼前的平靜虛空，那白袍大人首先忍不住說道。

天輕歌沉聲說道：“陳天涯死了，但，陳揚和黑衣素貞已經逃走了。”

“什麼？”柏先長老吃了一驚。

天輕歌哈哈一笑，他的笑聲中有些蒼涼。隨後，他說道：“一場空，百般算計，終究還是一場空啊！哈哈哈哈哈……”

他感到蕭索，接着轉身，離去！

兩個月後，陳揚一行人回到了地球。

陳揚的傷勢已經痊癒。

青絲，等等諸多法器，丹藥，傀儡之身，全部都回到了他的身上。

這一趟行走，他似乎什麼都沒有損失。

陳揚在這兩個月裏，也就是一開始悲傷，後來，他恢復到了平靜。

黑衣素貞很是擔心他，他反倒讓黑衣素貞不必擔心。

同時，陳揚也很沉默。

很多時候，他像是神遊在外。

回到地球之後，軒正浩等人迎接。

陳揚與誰都沒有打招呼，直接去了大千世界。

他有滿腔的悲傷，卻不知道該與何人說。

他最想的，還是在母親墳前……

這時候，正是一月。

林家村剛下了一場大雪，天地之間，銀裝素裹。

陳揚來到了母親的墳前，他跪了下去。

陳揚凝視那墓碑良久，之後，他喃喃說道：“母親，我一直都很恨他，心裏想着，如果不是他殺了你，我就能從小在你身邊長大。這所有的神通，本事，又那及您的隻言片語。後來，我知道他是我的父親，他於我從來沒有過好臉色。我恨他恨到了極點，恨得咬牙切齒。我想要殺死他疼愛的陳亦寒，然後看他痛苦的樣子。可是後來……我接受了陳亦寒，可是後來，他居然為了救我，死了！”

“我到底該恨什麼？又該愛什麼？”陳揚問。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就在陳揚沉浸在那無盡悲傷的情緒之中時，後方傳來腳步聲。

陳揚不用回頭，便知道是師父王青來了。

陳揚沒有動，他像是一副木雕一般。

王青緩步過來，他人很精神，在這大冬天裏，依然是簡單的穿着黑色的中山裝。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王青看出陳揚的不對勁，他來到陳揚面前，並蹲下，問。

陳揚看向王青，他的嘴張了張，卻沒說出口。

好半晌后，他深吸一口氣，說道：“他死了，為了救我，死了！”

王青身子一震，他的臉色變得無比複雜。“你是說，魔帝陳天涯死了？”

陳揚點點頭。

王青喃喃說道：“這怎麼可能？世上還有人能殺死他嗎？他早就是無法無天的存在了。”

陳揚沉默下去。

王青平復情緒后，說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揚搖搖頭，說道：“師父，我現在不想說話。我只想在這裏靜靜的待一回，您就別管我了。求您了，好嗎？”

王青嘆了口氣，說道：“好吧！”

他頓了頓，說道：“不過，既然你說他已經死了，那麼有件事，我就得告訴你了。”

陳揚微微一怔，他看向王青，道：“什麼事情？”

王青說道：“你立碑已經有十四年了，大約是在你立碑之後第三年，陳天涯來過。“

“來過？”陳揚怔住。

王青沉聲說道：“對！不止是來過，而且還特意喊了我過來，並且在你母親墳前，磕了三個響頭。但他也交代過我，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將這件事說出來。不然的話，他會誅滅整個林家村。我着實不敢違逆他的意思，我也知道，你不可能一直守着林家村。所以，我一直都沒有說！”

陳揚身子劇震。

“磕過頭了？”陳揚聲音發顫。

此刻，他像是痴了一般。

原來自己所求的，他早已經給了。

他早已經給了。

陳揚回到了天洲。

所有人都在擔心陳揚。

這個時候，軒正浩拿出了一封信。

“這是陳天涯為你留下的。”

軒正浩說道。

陳揚拿了信，他離開了大康皇城，來到了一處海面上的無名島上。

在那陽光照耀下，在那山崖之巔上，他打開了那封信！

“陳揚吾兒：

我對軒正浩說過，如果我死了，這封信就給你。如果我僥倖活下來了，那麼這封信就毀掉。假如現在，你正在讀這封信，那就說明，我已經死了。

為父知道，你這一生，耿耿於懷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我殺了你母親，林倩！

第二件事，你認為我的轉變是因為念慈，後來，你更認為我的轉變是因為亦寒不在了，所以，我就抓了你這根最後的救命稻草！

第一件事，我殺了你母親！

殺你母親，乃是那日我在盛怒之下的行為。

如今思來，着實是鑄下大錯，可惜，無法糾正錯誤。

第二件事，我的轉變，一不是因為念慈，二不是因為失去了亦寒。只是因為，有一天，我醒悟了。我看到你對從未見過的母親那般眷念，看到你那般的艱難求存。我就在想，我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我是對你不住的，只是每次咱們見面，總沒什麼好氣氛。我大概也就剩下一些可憐的自尊了，所以，請你原諒，我在你面前一直努力的保持我那可憐的自尊心。

“我做了魔鬼，但我曾經……兒子，你知道嗎？我曾經也有滿腔的熱血，如你現在一樣。我也一心為國，為大義，但老天卻在戲弄我，老天讓我一直在失去。我失去了唐佳怡母子，那個我都沒見過面的孩子……我失去了林嵐，更諷刺的是，後來我連我自己都失去了。失去了一切，一切，然而我並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

就像是一個走到末路的賭徒，我紅了眼。我失去了理智，我想要奪回一切。所以我做了魔鬼，而亦寒的母親，是我在末路之中的紅顏。她慰藉了我的心，可最後，她也不在了……

這所有的一切，真是一個天大的諷刺！

直到後來，我連亦寒也失去了。

而你，只有我死了，才能得到你的原諒吧！

這就是你老子的命！

我不認命，可有用嗎？

到最後，我只能認命！

兒子，我生前沒有對你好過，甚至沒有對你說過隻言片語的溫情話語。

現在，反正我已經死了。所以，說什麼都無所謂了。你笑話我，我也看不到了。

兒子，我做過一個夢，夢見你和亦寒兄友弟恭。

我還夢見，你們帶着各自的妻子，以及念慈。似乎，亦寒也有一個小孫女在。大家圍在一起，你們一起向我敬酒。

那個夢，實在是太過美妙！

以致半夜醒來，驚覺是夢，便悵然若失！

那一夜，想到亦寒已經不在，想到你與我之間，那永遠不可能消除的隔閡……

我覺得，我這一生，着實無趣，無趣至極！

兒子，如今，所有的冤孽，所有的錯誤，已經糾正了。

我們之間的隔閡，也可以消除了。

所以，兒子，我愛你。

有些話，生前不敢說，即便說了，你也不會相信。

但如今，我說，你與亦寒，在我心中，一樣重要，此時，你該是相信了吧？

好啦，好啦！

話到此處，已經太多了。

你不用愧疚，更不要難過。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一定會難過，可是你不要難過太久。因為，我已經死得其所了。這是我最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