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葛嘉若用報紙裹住小枱燈的燈頭，楚冬燁不像一般的小孩，心無雜念，沾枕頭就着。可能是從小沒有父親陪伴的緣故，楚冬燁很沒有安全感。睡覺警醒，一點燈光聲音他都睡不着。六年前她把冬夜裏生出來的小貓崽兒從江西農村抱回來時，她連孩子都不會抱，小心翼翼的生怕他死在火車上。一晃眼六年過去了，楚焰也已經做了六年的英雄。

葛嘉若已經想不起是怎麼和楚焰認識的了，好像是那時候她追蘇沐可追得緊，他們兩家是世交，又是一個大院長大的發小，還一前一後的跑到濟南軍區來當兵，所以革命友誼格外深厚。那時候蘇沐可臉皮薄，拿瘋了魔的葛嘉若沒辦法，就讓發小替他來擋駕。可沒想到一來二去，楚焰卻先被葛嘉若收服了。到後來竟變着法兒的幫她追蘇沐可，被他罵了好一陣叛徒。

楚焰雖然人長得不怎麼偉岸，卻是個真爺們。那時候他和衛生隊的劉雪梅談戀愛，談的是山崩地裂，人神共憤。蘇沐可很不喜歡劉雪梅，說她身上有股勁兒不對，對楚焰動機不純。葛嘉若沒有很喜歡她卻也不討厭，聽他這麼說心裏有氣，指責蘇沐可瞧不上人家是農村出來的，骨子裏來的門當戶對老封建舊思想。又問他說：“如果我也是農村來的，你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蘇沐可一張俊臉似笑非笑，“我現在也沒喜歡你啊！”

楚焰父母的態度和蘇沐可驚人的相似，他休假帶劉雪梅回北京探親，就因為她和父母鬧翻了。說楚焰是個爺們兒，他還真就是個爺們兒。劉雪梅懷孕了，楚焰打了十幾份結婚報告，上面一直壓着不批。葛嘉若問蘇沐可，“他們整天都在部隊裏，怎麼就懷孕了呢？”蘇沐可兩手並用掐住她的臉，教訓道：“小姑娘家家的，別亂問！”蘇沐可雖然不喜歡劉雪梅，心裏卻還心疼哥們兒，最後不知道他們走了什麼門路，終於還是在劉雪梅肚子顯形兒之前扯了證兒。結婚證扯回來，楚焰也收到遠在北京的楚懷民跟他斷絕父子關係的聲明。那時候楚焰真是爺們兒啊，笑得滿臉的眼淚，“沒事，等大孫子出來往老頭子面前一帶，齊活！”可是事與願違，半個月後，劉雪梅流產了。楚焰的第一個孩子沒有保住，之後才有了楚冬燁這隻在父親死的那年冬天夜裏生出來的小貓崽兒。

葛嘉若調離濟南軍區之後的第二年，她收到楚焰在中東維和部隊執行任務犧牲的消息。她沒能遠赴北京參加最好朋友的葬禮，只能在電視機前看着從飛機上抬下的烈士棺木滿臉滂沱。楚焰是她最好的朋友，比蘇沐可要好很多。兩年前的一場變故讓她丟了最愛的人，可讓她慶幸的是她收穫了最好的朋友。楚焰是那時候唯一願意相信她不是嫌貧愛富，始亂終棄的人。他相信不管她做出怎樣的決定，都是因為愛蘇沐可勝過一切。他把她託付給老班長周四海，安排了生活、工作。拿了休假跑到成都來陪她，陪她度過那段渾渾噩噩的時光。可現在他死了，他最好的朋友也離她而去了。

四個月後，葛嘉若再次收到死訊，這次是劉雪梅。劉雪梅因為難產死在了江西農村，她也沒來得及參加劉雪梅的葬禮。一趟江西之行，她只帶回了那隻冬夜裏出生的小貓崽兒還有一張監護人變更委託書。

葛嘉若躡手躡腳的鑽進楚冬燁的小隔間，小貓崽兒動了動，葛嘉若趕緊屏氣凝神，生怕吵醒了他。楚冬燁和楚焰長得真是像啊，尤其是閉着眼睛的時候。一樣的深眼窩、大眼睛，一樣的不那麼偉岸，卻都是能讓她踏實的真爺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