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洛兒
秀玉一番精心打扮，叢兮便拿來桌上的蓮花鏡擺在甄宓跟前，甄宓瞧着鏡中的自己，雖然臉上仍帶着一些稚嫩，卻是艷若明霞，不過，這張臉她已經看了好幾年了，並未覺得如外人所說美若嬋娟，倒是叢兮經常看着她愣神，口中念念道：“小姐真美啊……”
甄宓便笑着問她：“有多美？”
叢兮想了想，她說：“比每年選出來扮花仙的美人還美呢。”
甄宓沒有見過扮花仙的美人，她除了跟着母親上香之外幾乎沒有出過門，但叢兮跟她說過，每年立夏，無極縣便會在伏河上舉行花會，讓少年男女認識，看上了就給對方送花示意。甄宓是名門之後，甄府規矩又頗多，加上年紀尚小，母親一直不讓她去。不過每次叢兮都能從二哥甄儼的口中得知扮花仙女子的容貌，聽說都是極美的。
叢兮又說：“本就是極美的女子，化着精緻的妝，白如瓷器的肌膚，桃花般柔嫩溫潤的紅頰，秋露般嬌艷欲滴的櫻唇，淺淺的梨渦，清澈如水的眼眸……”她說著說著便痴了，甄宓微微側頭看向一臉陶醉的叢兮，她回過神來，討巧一笑，“我形容不出小姐的模樣，小姐還是自個兒照照鏡子吧……”
甄宓抿唇一笑，自是不去理會叢兮，正是這時，母親身邊的使女已經來催了。
甄宓便帶着叢兮和銀葵匆匆往庭院內趕去。銀葵是府里的一等丫鬟，年紀也稍長，本是甄夫人身邊的，甄宓長大些后，甄夫人便撥來給她使喚。
遙遙地便望見甄夫人焦急的身影，看到甄宓時只嗔怪地一瞪眼，就無奈地搖搖頭上了轎。甄宓和叢兮相視一下，吐了吐舌頭，便由叢兮攙扶着上了後面的轎子，小廝們皆是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喘。
甄宓進了轎便端坐着，但轎簾一放下，她便忍不住輕挑起一側的窗帘，悄眼打量起這一路的街景。每回這個時候，她的心裏總是雀躍萬分，因為母親從不讓她出門，只有這時才能一覽院外情景，心中自然愜意無比。
銀葵走在轎側，察覺到后輕聲道：“小姐，此時不便拋頭露面，還是放下窗帘吧。”說著不等甄宓反應便逕自替她放下了窗帘。
甄宓坐在轎中，顛簸了好一陣子才停下來。接着就有人扶開帘子，看低轎子扶她出來。
甄宓一下轎便聞到有陣陣花香，環眼四周，仍是那映在參天古木中的寺院，杏黃色的院牆，帶着些滄桑和斑駁，似乎在這山中已然屹立百年。登上台階，靠門左邊進了正殿，一尊大佛在煙霧中拈花微笑，兩邊陳列着大小高矮胖瘦各不同的佛像，千姿百態。
甄夫人遣了一干使女家僕在院中等候，虔誠地在正中祈禱，繼而，從左邊第一個開始，依次拜過去。
甄宓學着母親的樣子，先是跪在了正中的大佛前，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微微閉起了雙眼，心中默默祈願，聽着禪音裊裊，一時間竟覺心境甚是平和。
這一跪竟不願起身，心中似有千萬意願想訴與佛祖，也渾然未覺身側多了一個人。甄宓的旁邊跪着的是一名男子，他三叩之後抬眼，竟瞥見身側閉目的甄宓，這驚鴻一瞥竟讓他心跳漏了半拍，雖然只一個側臉，竟有如此完美的輪廓，他深褐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艷。他一瞬不瞬地瞧着她起身，然後漸漸走遠，他驀然一笑，輕啟朱唇：“洛兒……”
他以為她是洛神轉世，才有這般絕世容貌，雖然不能貿然詢問姑娘家姓名，但在他的心中，她已然成了洛神，所以，他才喚她道“洛兒”。
“顯奕兄，可以走了嗎？”正在少年愣神之時，一個低沉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他抬頭，對上一雙桀驁不羈的眼睛，褐色的眼眸熠熠生輝，剛才那一幕不知他是否瞧見，蒲團上跪着的人心虛地一笑，起身同他一起走出了大殿。
甄宓拜完了殿內所有的大小菩薩，趁母親求籤之時悄悄地溜到院中，叢兮和銀葵見她出來，急忙上前去扶她。
“好香啊，你們可聞到了？”甄宓又聞到了剛才的花香，頓覺怡人的很。
“嗯，這山中開滿了花兒呢。”銀葵答道。
“可知是什麼花？”
“我聽掃地的小僧說，是佛桑花。”
“佛桑花……”甄宓輕聲念道，極目望向山中，除了參天的古樹，竟望不到其他。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這山風吹着讓人覺得格外的舒爽，甄宓站在院中，看着幾個僧人進出忙碌着，遠處悠然傳來陣陣簫聲，不，這聲音似乎又不太像簫聲，聽上去較簫聲清揚，卻又比笛聲嗚咽，說不出的空曠悠遠。音域不似漢地之清巧鏗鏘，只是一片質樸空靈之音。
這支曲子不長，片刻便吹畢，甄宓聽得出神，竟覺意猶未盡。
待還想再聽一曲時，甄夫人已經在使女的攙扶下出了大殿。
“宓兒，我們該回了。”
“是，母親。”甄宓留戀地看了一眼山林，她已經聽出那音律便是從山林中傳來。
回到府上，甄宓時常想起那曲子，曲調雖也明快，但讓人總覺帶着一絲凄苦之味。
甄宓也是精通音律之人，終是難以放下這一曲天籟之音，便命叢兮取來自己的簫，憑着記憶吹奏起來。雖說旋律相差無幾，但是其中的韻味似乎欠缺了不少。或許是所用樂器不同的緣故，但無論甄宓怎麼苦思冥想，都不知那日聽到的是何樂器。。
“小姐，你都吹了好久了，歇會吧。”叢兮推門而入，手中端着一盅羹湯，“奴婢給您熬了羹湯，趁熱喝了吧。”
甄宓近些日子睡的總不甚安穩，許先生精通醫道，便開了這方子給她，名為安神湯，喝了數日，倒覺效果不錯，確有安神之效，這便讓叢兮日日熬來與她喝，叢兮每晚日落後便親手熬制，待甄宓睡前，便端來給她喝下。
但今日甄宓一回來便開始吹簫，聽來聽去似乎都只一首曲子，見她仍是不滿意，秀玉和銀葵倒有些急了，再吹下去，怕是晚上又不能睡得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