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北極之戰
此刻,黑風卷地而起,天機傀儡如黑色風暴在沉洲上空卷了一層又一層,身後的玉藤緩緩伸來,繞上他右手腕的銀環而後消失。
他忽然一個掠影消失不見,緊接着,我身前不遠處春秋站在了那裏,他抱着他的火語琴緩緩前行,我追上前去抓住他的衣袖,他卻瞬間消失了......周圍突然安靜的可怕......墨色由遠及近緩緩滲來,沉洲陷入令人窒息的黑夜。
待到眼前重現光明時,我已在北極冰川斷崖之上......歸宗牽着我的手,看着大海翻騰,海底捲起的巨浪沖碎海上浮冰,冰川被巨浪打出道道裂痕,在裂痕里,墨煙婀娜多姿的飛出來開出一朵朵墨色蓮花......花心蒼白......
“我記得這裏,這裏是我被沉海之處。”往事如煙劃過腦海,只留下一抹心酸滋味便煙消雲散了。
“萬年前你被沉海之時,也是我登上沉洲之時......”歸宗幾許嘆息。
此時,北極海上,一白衣人乘風而來,他眼前漂浮着一段白紗,把眼睛牢牢遮住,身披白色緞裘,白髮如水,衣發隨風漂浮着。
我記得他......晏,他曾莫名其妙的對我好,只為了讓我代替白玉去死.......
接受一個人的好是有代價的,反抗一個人的惡,也是有代價的......
“自從春秋從歸墟救走九白,我就知道,你還活着......不會有人與你相似的,除非是你自己......”
“當年,你不該救我......你若不救我,便不會拖着天下受這樣的苦楚......”
“你存活在世,就有活着的權利。至於你怎麼活,全在你自己。”
“呵......到現在,你還是喜歡虛偽的自找苦吃......”歸宗冷冷一笑。
“沒有人可以肆意掠奪一個生命存活的權利。生命是生命,罪是罪......”
“天人族族長果然與世間螻蟻不同......不過,你能說出這句話,就說明,你要一如既往保護那群螻蟻了?”墨蓮盛放如黑夜,晏在北極之上,宛如一顆明星......
“無極創世,有黑有白,你眼裏看見的只有黑色......”晏隱忍着憤怒說出這句話。
歸宗好似看透了什麼,冷冷笑着對晏說道:“我想不通你一直在墨蓮獄,怎會與龍族勾結.....今日見你雙目空洞,呵......你竟然化掉雙目煉成飛爐,以飛爐煉就火螢,曉雲天花開,你救了昔日的死對頭龍族,又用火髓保護着青龍脈......你對我的東西,還真是嘔心瀝血.......不如,你也來做我的傀儡吧!”只聽歸宗手腕銀環一響,如穿耳之劍,一道無形氣浪縱劈歸宗與晏之間的大海,冰冷的浪花墜落之時,晏的四肢皆被冰冷的黑色氣息纏繞......
晏抬眼看到了歸宗手上的靈戒:“靈戒果然被你拿走了......”
“你沒有勝算。做我的傀儡,帶着你的天人族,替我,殺了這些螻蟻......”歸宗陰狠的操縱着。
“天人族......你什麼意思?”
“玉藤之上,情絲纏繞......你們曾攻上沉洲,為了輪迴草,為了絕世神兵。現在我告訴你,所謂輪迴草與天地同壽,所謂天工神兵天下無敵......其所言皆指傀儡......傀儡不生不死,與天地同壽,受我操控,無人能敵。我讓祭司交給川曉一株輪迴草,他自以為是,以為自己真的能救下破碎的天人族......”
“情絲......傀儡......你把整個天人族都控制在你手裏!”晏憤怒着。
歸宗笑笑對晏說道:“也不是。那些已經死去,永遠無法復生的天人,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晏憤怒上前卻被黑色情絲緊緊纏繞,火髓突然在北極之下衝出,一個個血色龍捲風席捲着從天而降的水墨......
而火髓的力量輕而易舉被靈戒收歸其中......
靈戒在,沒有人是歸宗的對手。緊接着,琴聲如雷而來,血色琴弦縱穿天地,一聲琴音,天地顫動......墨如水順着血色琴弦緩緩而落,在大地開出一朵又一朵碩大墨蓮......墨染十級,蓮綻煉獄,墨蓮花瓣間流出黑色的煙,煙匯流如洪淹沒整個大地,大地萬物皆化作黑色的煙......
“毀滅如此輕易,你又何苦等待萬年!”晏怒道。
歸宗不語。此時,天墜冰雨,天下黑煙被雨點擊打,就像一個個被圍困禁錮中張牙舞爪的魔鬼。
當我以為一切都要結束時,從黑色煙海中沖入一條渾身裹着火焰的人,我猛然記起這個人的樣子,他是在瀾啟天江之站后,融化滿地風雪的人......
我今日才看清他,他竟是龍族......他的目標明確,一記火髓將我緊緊纏繞收入他懷中......而後,他緩緩飛落晏身前,火髓緊緊鎖着我,火舌攀附在我臉上......
“龍野......”晏驚異的念出了他的名字......
這就是龍野的真身嗎......
“小蛇,我知道青龍脈被你以奸計奪去......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用青龍脈彌補你犯下的罪,逆轉你降下的災難,救活所有人,或者,讓我手裏的女娃娃和你滅了的天下一同化作黑煙......”
歸宗不語,天機傀儡懸浮空中,宛如瀰漫著鐵腥味的龍捲風,劍在風中傾瀉而下,每一把劍上都開着一朵墨蓮......
劍落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而後,我的肢體仿若不受控制被一根絲線狠狠一拽脫離龍野的雙臂,而後,靈戒吞了我身上所有的火髓......
我眼睜睜的看着龍野,晏淹沒在天機劍雨里......本以為他們會就此赴死,可就在此刻,晏卻對歸宗大喊:“我做你的傀儡!連同天人族一起!啟動青龍脈,讓所有無辜死去的人都回來!”
“無辜?沒有人無辜......所有人堅信不疑煞星二字,他們一字一字的把我推入萬劫不復......你既然這麼心疼你的天下,就同他們一起去死,我會留着你們的靈魂,好好養我的墨蓮......”他凌傲高高在上,說著字字刺心放任字眼。
歸宗此刻宛如他腳下的冰川......
就在晏與龍野將要消失於黑煙中時,歸宗手腕上的銀環忽然碎了.....晏趁機掙脫情絲,天機傀儡也一個個墜落天際沉入大海,歸宗微微蹙眉,此時他身後忽然有一道銀光刺來,我緊緊抓住了他的手將他往旁邊一拉,此刻,龍野看準時機,動如閃電握住拿到銀色的光轉身刺入了歸宗後頸......我的手明明已經握住了那道銀光,掌心破碎已露白骨還是沒能攔住那道光......
我抓着龍野的手狠狠甩開了他......歸宗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忙去把那道銀光拔出來,可那道光根本已經無所感知......我看得見它卻摸不到它......
“我該怎麼做?”我抓着他的手急切的問他。
“沒用了......”他痛苦的說。
我就看着這道三尺銀光刺入他的後頸消失在他體內,一點辦法也沒有......
在歸宗身後,出現了一個人,那個人身姿高大,整個頭戴着銀色面具,一身白衣勝雪。他身後跟着一個小娃娃,是曉曉......
我質問曉曉:“這個人,這個傷了歸宗大人的人,是你帶來的?”
歸宗此刻彷彿失去所有力氣一般癱倒在我懷裏,而那個白衣人緩緩走近我們。
“你不必怪曉曉。若不是她帶我來,歸宗會死的。”他言語溫和,不像是壞人。
我也壓下了心中憤怒,盡量平和的問他:“你是誰?你為何要傷他?”
“墨蓮是沉洲禁物,花開如夜,夜飲魂血......他養墨蓮,以命做抵,多年來,藉著我的名義要天人之血魂來祭養墨蓮。萬年,墨蓮長成,便以墨蓮之力吞沒天下.......”
“你的名義?什麼意思?”
曉曉小心翼翼的靠近我,她好似怕我的樣子:“歸宗大人,並非真正的沉洲之君,真正的沉洲之君被他用幻心境困住了,一直被丟在血焰洞裏,就是野渡府窗口一眼能看到的火丘......若非沉洲之君感知天地異動醒來,他告知我歸宗大人有生命危險,我也不會帶他來的......”
“墨蓮吞噬天下,便會拋棄這個契約之主,吞噬他的生命......藉著他的軀殼光明正大離開沉洲,成為一個自由的生命,可它只會吞噬,若它真的自由了,所有的生命都將不復存在......”沉洲之君說道。
我抬手緩緩觸摸他後背的那處黑色印記:“這就是與墨蓮的契約嗎?”
歸宗虛弱痛苦的對我說道:“我的心被釘上鎖靈楔,早已不能修鍊了......我沒有辦法,墨蓮是我最後的希望......呵......如今卻也沒了。”
“幻心境......那不是焰丘之主才會的東西嗎?”
“我從出生起就能以幻境夢境去操縱別人......他們皆是拾取我的東西。所謂焰丘之主......”歸宗艱難抬頭看着站在我們身旁的龍野,恨恨的說:“不過是晏的狗......”
他渾身微微顫抖着,好似很疼,我緊緊抱着他,此刻我恨自己的無能......我不能殺了傷害他的人,亦不能抹去他的痛苦......
晏飛落我們身邊,他伸手去觸碰歸宗,我卻緊緊護住歸宗不讓他靠近分毫......
晏好像只有離我近了,才想起我是誰......
他伸出的手掌化作拳頭緩緩收在衣袖下,輕聲對我說:“對不起......”
“別再虛偽了,若你的善良大義,通過欺騙別人犧牲別人來實現,那還算什麼善良,什麼大義!你們活的理所當然,就像當初理所當然的送一個最沒用的人去死......你不是說,生命就是生命,誰也沒有權利去掠奪嗎!”我咬着牙,抬頭看着他,我不知道自己是憤怒還是恨.....
“你們心都是黑色的.....”沉洲之君垂目看着我與歸宗,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我怒視沉洲之君:“黑色又如何?心裏長出了黑夜,是因為從未看見光啊!”
此刻,成為青龍脈軀殼的另一個龍野被曉曉帶來了......
沉洲之君拾起那破碎的銀環,他走到歸宗面前,將銀環遞給了他:“現在,彌補你的過錯。”
歸宗艱難的抬起頭看着他,冷漠道:“我,無錯。”
我將沉洲之君的手狠狠甩開,破碎銀環散落冰川上,滑下深淵,墜入深海......
“好。這是你自己放棄的。”沉洲之君話音剛落,冰川裂出深淵,我與歸宗一同墜入深淵裏......可火髓卻狠狠拽住我,將我與歸宗分離,他根本沒有力氣能留住我,他目光悲痛,無能無力,我瘋了似的撕開身上的火髓,可越撕越多,到最後我狠狠將火髓咬斷,同他一同墜入深淵,而晏並未放過我,他一個掠影將我從深淵裏撈起,我眼睜睜的看着他墜入黑暗深淵......眼睜睜的看着裂縫閉合......
我推開晏朝着他胸口狠狠打了一拳:“你沒有聽見嗎!我的心是黑色的!我也該同歸宗一起墜入深淵!”
“像你這樣的人,確實不該留。可是歸宗把啟動青龍脈符咒畫在了你身上......”沉洲之君冷漠道。
活着,或死都是有目的,有時辰的......
我的心忽然涼透了.....我抬頭看了看他們,故作陰冷的笑着說:“沒錯,歸宗大人確實留了一處後手。”我看了曉曉一眼,她懼怕的躲去了沉洲之君身後。
“我可以啟動青龍脈,但是我必須知道歸宗大人是否還活着。”我堅定的看着沉洲之君。
他的面具泛不出任何錶情,幽冷的像塊冰川里的石頭:“我保證,他還活着。”
“好。”我轉身看着龍野說道:“華鱗骨。”我伸手與他索要着。
“華鱗骨乃龍族重寶,你要的這樣輕易?”
“符咒在我身上,我能讓它出現也能讓它消失。我身上的符咒啟動需要華鱗骨,你若不給,就是棄天下人的生命於不顧,難道,你的心也是黑色的?”我半分不給龍野留餘地。
龍野並沒有很快回答我。
我轉頭看向晏:“晏大人,你既然心懷天下,這等小事,想必也會幫我勸勸吧?”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珍惜。”他彷彿是在給我下最後通牒。
“呵......晏大人,你要好好看着我,我能逃第一次,也許還能再逃第二次......對了,我忘了,你已經變成瞎子了......”我諷刺着他。
晏並未生氣,他只是微微低着頭藏起自己的情緒,而後抬起頭看向我的方向:“對不起,我不是你能看見的光......”
我低頭冷冷一笑繼續對龍野說:“華鱗骨,拿出來。”
他有幾分不情願,但礙於晏與沉洲之君的壓迫,他還是把華鱗骨交了出來。
那如火如血玉柱落在我掌心:“啟動它,否則,我無法開啟符咒。”
龍野的眼神有些閃躲......
我盯着龍野冷冷問道:“怎麼,你不能啟動華鱗骨?”
“你......不是龍族之主?”晏問道。
“我是!”這句話像是觸及了龍野的痛處。
我看向那副龍野的傀儡,猛然想起傀儡進入鐵棺前說的話,我盯着龍野冷冷笑着說:“你不是龍野,他,才是......”我指着那副傀儡對他說道。
龍野抬眼兇狠的看着我:“一樣的樣貌,一樣的氣息,一樣的法力,我就是龍野!”
我握住華鱗骨走近他,笑着說:“替身本體真假難辨,你取而代之,很聰明......只是青龍脈啟動不了,天下一片混沌,你這龍族之主活着也沒有什麼意義了......”我用我最快的速度將華鱗骨刺向他的胸膛,龍野伸手死死握住了華鱗骨......
“你沒有資格殺我......”
“龍野,珩南......你冒充龍族之主,難道不該死嗎?”
“為了養你的靈魂,曾有百萬龍族生靈被殺!那裏有我的故人......你於我,血海深仇,你怎敢刺出華鱗骨......”龍野盡量表現着高貴,可那憤恨是裝不出來的......
我鬆了手,那華鱗骨留在了他手裏:“我不值得別人為我犧牲。你們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我回頭看了看晏,而後徑直走到龍野那副傀儡身前......
“兄長,我還是沒有如自己所願忘記你。因為你對我好。不管你是活的,死的,你都是我的兄長......”我啟動身上的符咒啟動了青龍脈,為自己,為歸宗還了這罪孽......
而後,我拾起地上一塊冰錐狠狠刺入了晏的胸口......他沒有躲......
此刻我知道,這天下,唯有晏可當的起。
青龍脈釋放力量如溫柔的風落入天下,黑煙驅散,墨蓮枯敗,沉洲之君帶着曉曉走了,繼續會北極懸境守着他的沉洲,守着他高高在上的神秘。
所有死去的人都活了過來,不同的是,他們記得他們死去過,墨蓮曾開在他們眼前。
曉雲天不再只開在焰丘了,它會隨風而來,隨風而去。
青龍脈釋放力量后,便再沒有聚合......兄長的屍首消失了......
“歸宗雖有黑色煞心,可他的靈脈救了天下......”晏對我說。
“他的靈脈?他的靈脈是青龍脈?”
他們沒有回答我,不知是默認,還是羞於回答。
晏與龍野都離開了,世界彷彿是新的,所有人都沒有失去什麼......唯有我與歸宗如此狼狽......
我跪倒在地,狠狠砸着腳下的冰川,我想要再打開那個裂縫,跳入那個深淵,去尋歸宗.....我的拳頭都要砸碎了,冰川絲毫未動......
這個時候,冰面上映着一個火紅的影子,我轉頭看向他,是龍野......
“千年前,龍野本是要我替他去洪川的,但是他身上的陰詭之氣根本藏不住......那是他的報應吧。”
“幫我。”我看着他,誠懇的求他。
他只略微憐憫的看了我一眼,掌心落在冰川之上,冰川瞬間晃動塌陷,我墜入深淵,墜的很快,他在我眼裏變成了一道血紅......尖銳的冰岩砸在我身上,我痛的失去意識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