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糾葛
每個女孩子青春的回憶里都有一個花一般的少年，有的燦爛了她的歲月，有的打濕了她的記憶。對李子而言，林宇既燦爛了她的青春歲月，又淋濕了她的記憶。
林宇，也許……終其一生，都會在她的世界下雨了吧。
昨夜的那一場大雪后，陰冷了好久的天，終於放晴了。
清晨的陽光從清澈的天空照射在潔白的雪地上，刺的人眼睛都睜不開。冷，還是實實在在的，不過到底是冬日的暖陽，就算看看，都會讓人覺得格外的舒暢。
李子這一溜煙的功夫就跑到了學校大門口。她在學校大門口，一邊跺着發冷的腳一邊扯下圍巾吃着老大塞給她的包子一邊還不時的朝大門外張望着。
這個害得李子被琳琳和小媳婦嘲笑的林宇是她們的同班同學。他的家就在他們學校坐落的這個小鎮上，所以他走讀。
同樣是八中的一棵校草，與程子軒一樣，林宇也是他們同學間的一個傳說。據說，他中考成績在市裡都算得上名列前茅，他卻堅持選擇了八中，僅僅是因為八中在他家門口。
林宇的爸爸以前就八中的物理老師，林宇是超生的關係，林爸告別了三尺講台。林爸離開學校之後就在鎮上開了家電器維修店。
林宇打小起學習之餘就在爸爸店裏打發時間。大約是耳濡目染，他從小就非常喜歡擺弄各種電器，如今的他已是附近小有名氣的修理師傅。
與他們不同的是，同樣都是鮮衣怒馬的年紀，林宇卻有着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沉默與安靜。
如果說帥氣外溢的程子軒是陽光下盛開的玫瑰的話，那外表清秀的林宇就是安靜角落裏的一顆幽蘭，當你想靠近欣賞的時候，卻又發現上面停着一隻正撲扇着輕盈雙翼的蝴蝶，讓你不自覺地保持着一定距離，不忍心打擾這份靜謐。
對李子這樣喜怒哀樂皆溢於言表的“人來瘋”而言，沉默冷清的林宇簡直是她的災難。想起林宇那冷冷的性格，李子不禁在這清晨的暖陽里打了一個寒顫。
林宇從不主動說話，就算大家問他什麼，他都可以很神奇的蹦出一兩個字來回答“哦”、“嗯”、“不是”……
林宇和郝國慶同學就坐在李子和老大后桌。
他倆初中就是同班同學而且是三年的同桌，高中又繼續同班同桌。
很長時間裏，李子都不理解這一對奇葩組合：熱衷耍寶又話癆的郝國慶同學怎麼能忍受的了如同“雕像”般存在的林宇，而且一年又一年的選擇和他同桌。當然，她更好奇整天惜字如金的林宇又怎麼忍受的了每天如五百隻鴨子般嘰嘰喳喳吵鬧的郝國慶同學。
“我們后桌是500隻鴨子和一尊會移動的雕像。”李子如是總結。
而如今，李子有幸與這尊“雕像”有交集，是源於他們之間那一場“不搶不相識”的事故。對，事故，沒錯！
這天放學，李子又趁吃飯那點空閑的時間溜出了校門，因為她等了好些天的列夫&托爾斯泰的小說《復活》，前兩天“三味書屋”的老闆答應她，收回書後不再對外借了，給她留着。
李子像一陣小旋風似的衝進書店，還沒等自己喘好氣，就急沖沖的嚷開了：“老闆，老闆……”
老闆看着風風火火衝進來的李子，圓圓的小臉激動的通紅，氣喘的話都說不完全就已經朝他伸出雙手，睜大期待的雙眼熱切的盯着他，一副“你懂的”表情。
老闆的臉上頓時浮上尷尬，認識這個叫李子的丫頭幾個月了，他深知這丫頭是個不好惹的主啊。
他慢吞吞的說：“書，收是收到了，只是，等你兩天沒來，剛，剛租出去了。”李子急急的順着老闆閃爍的眼神瞧過去。
林宇正一手握着書，一手拿着文具站在櫃枱邊，一副正準備付賬的樣子。
“林宇？”李子用手指着林宇，用眼神詢問着老闆。
老闆一聽，樂了，沖她不停地點頭：“你認識阿宇啊，那好啊，那……你們自己協商吧。”他迫不及待的離開這是非之地，溜之大吉,走到另一邊的收銀台前，朝排在林宇後面的同學喊，“同學們，過來這邊結賬啊。”
看着如釋重負，笑眯眯逃跑的老闆，李子只能咬牙，她看向林宇，果然，依舊是往日那冷冷清清，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
李子慢慢挪到他跟前，硬着頭皮指了指他手裏的《復活》，朝他伸出手：“我先和老闆說好的，我先看。”平時嘰嘰喳喳的李子和惜字如金的林宇講話時，也不自覺地簡明扼要了。
林宇聽到了，李子和老闆的這一番對話，他也大概猜出來事情的緣由了。他沉默的看着李子，怔了怔，然後把書和文具抓在一隻手上，另一隻空出來的手，在收銀台上的“還書處”扒拉着。那裏有一摞摞同學們剛剛還的，老闆還沒來得及重新上架的書，隨後他拿起一本書遞給李子。
李子掃了一眼他遞過來的書，又把目光轉向他，詢問道：“你的意思，讓我先看《簡愛》？”
林宇點頭。這樣沉吟不語的人，就算點頭，也不過是微微一個頷首。
李子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推開林宇伸過來的手：“我早看過了，給我《復活》，凡事有個先來後到，我先和老闆預約好的。”
林宇又固執的把《簡愛》遞了過來。
李子看了看他依舊毫無表情的臉，皺起眉問：“你不會是想告訴我，這是一本很好的書，讓我再看一遍吧？”
林宇又是一個微微頷首，這一次到是很難得的蹦出兩個字：“我租。”
李子看着眼前這個沒法好好說話的林宇，又氣又無語，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她瞪了眼這文質彬彬，風輕雲淡的林宇，好吧，她算是“兵遇到秀才”，還是一個有理說不清了！
她缺的是租書的錢嗎？她缺的是這本書啊！
她懊惱的抓了抓她的小短髮，又掃了一眼腕上的手錶，一下就炸毛了。
“啊……這本書好什麼好？我不喜歡這個結局！”她跺着腳沖林宇喊道，“我承認主人公簡說的那段‘男女平等’的論調非常好，但是平等，就是讓那麼好的羅切斯特失去所有，甚至，甚至變成一個可憐兮兮的殘廢老頭來成全她的所謂的愛吧？如果那樣才算真愛，那真愛得多可怕啊？那就是簡所謂的平等嗎？那不是平等，那是，那是，簡把她內心深處的自卑冠以平等之名了。”
李子的這一頓怒吼，一向古井無波的林宇臉上顯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趁着林宇發矇的時候，李子眼疾手快的搶過他手裏的書：“我先看咯。我看書很快的啊，很快就借給你”又沖他調皮的眨了眨眼惡作劇道，“算我租。”轉身走了兩步，她又轉回身補充，“還有，說話就好好說話，讓人猜，很累的好不好？”轉身又忍不住嘀咕，“奇怪，我竟然猜出來了。”反正不管了，書已經得手了，她抱緊書撒丫子跑了，好像連和老闆都沒有打招呼就跑了……
林宇就這麼一臉懵的看着李子搶了他的書，還教訓了他幾句，然後一陣風似的跑了，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李子，林宇是認識她的，坐在他們前桌，平時下課也常和他同桌國慶打鬧一番，兩個人一樣的嘰嘰喳喳，像兩個孩子，僅此而已。
剛剛，她是生氣了嗎？紅着臉，跺着腳，揪着自己的小短髮朝他吼了好一會。
他回過神來，有些尷尬的摸摸鼻子，他得罪了她嗎？可是剛剛，明明是她搶走了他的書還訓了他一頓啊。
一直關注着這邊情況的老闆，看着書被搶了，還被訓了一通的林宇，語氣中帶着無限同情的說：“阿宇，你們同學？嗨，這丫頭叫什麼李子啊，活脫脫就是一隻小老虎啊。”
林宇聽到“小老虎”三個字，回想起她剛剛衝著他吼那番話時，咬牙切齒，又生氣又跺腳的模樣，竟然微微笑了笑。結賬的時候他也沒忘和老闆說：“我租。”
李子以最快的速度看完了《復活》，把書還給了林宇。因為這本書，他們也算“不搶不相識”，也因為這本書他知道了林宇是“三味書屋”的老熟人了。
剛開始李子只是讓林宇幫她還書，時間一長，林宇也掌握了李子的閱讀興趣和喜好，慢慢的連租書的事也交給他了。
他倆的日常就是“這本還了，再幫我借一本啊。”“嗯”“這段時間我還是看武俠。”“好”。
從此，在大家訝異的目光中，大灰狼李子開始了“奴役”小綿羊林宇的日子。
李子把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裏時，便看見林宇遠遠走了過來。
銀裝素裹的世界裏，他斜挎着書包，一隻手拉着胸襟的包帶，一隻手插在深藍色大衣的口袋裏。
他的身邊都是興奮的，跳躍的或者腳步沖沖的學生，有的還一邊走一邊打着雪仗，相互追趕着，嘻嘻哈哈，好不熱鬧。唯有他低着頭，不疾不徐走着，彷彿這個世界的熱鬧都與他無關。
看着林宇孤傲冷清身影，李子仰頭嘆氣，好不容易晴好的天氣都被他帶着有些寂寥了起來。
看着踽踽獨行的林宇孤單單的走近校門，李子突然想捉弄一下他。她閃到門柱后，等林宇走近時，她猛一下衝到林宇面前大聲的喊到：“嗨”。
林宇果然被這突然從天而降似的出現在眼前的人嚇了一跳，待看清是李子后，俊美白皙的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在暖陽里熠熠生輝。
李子的心情也好了起來，笑問他：“你問我，今天為什麼這麼好，在門口等你？”
林宇點頭。正好一群學生打打鬧鬧往他們這邊沖了過來，李子趕緊把他朝自己身邊拉了過來，然後他們一起並肩往學校裏面走，一邊把早上階梯上發生的事告訴了他，再叮囑他先去男生宿舍和大家一起去班級。說完了，她又提高語氣狠狠的交待：“你要照我說的做啊，不許不當回事，可不要被那些小流氓欺負了去。”交待完，放心的拍拍他的胳膊，“我回宿舍了。”
林宇趕緊拉着李子胳膊：“李子。”然後從書包里拿出一本書遞給她。《射鵰英雄傳》，李子眉開眼笑，拍了拍林宇的頭：“啊呦，還是我的林宇了解我啊！”
“蘇州站到了，有在蘇州站下車的旅客，請攜帶好您的行李……”列車廂里響起的聲音打斷了李子的思緒。
整理好思緒，收拾好行李，李子踏入了她工作的這座城市，這，也是林宇工作的城市。
那天，清晨，隱約雷鳴，風雨欲來，她留你一個在這個城市;今天，華燈初上，披星戴月，她趕了回來……
分別這麼久，他們終於又在同一個城市了，雖然她還不敢去見他，但是，就算在同一個城市，也覺得夠溫暖了。
出站口，王姐在等她。王姐是李子良師，李子大學畢業進公司實習就是在她手下，也是她留下李子入職，一路指導她。
李子跑向王姐，王姐抱了抱李子：“辛苦了，丫頭！”李子眼淚一下就出來了，這麼久的奔波，第一次觸摸到自己的親人。
路上，王姐一邊開車一邊告訴她：“新開的浦東分公司，把我們這邊業務主管調了過去。我看你這幾年曆練的可以了，就把你安排回來接替她，這兩周你們要做好交接。”她看了看李子，有些心疼，“丫頭，你這幾年都沒有回來，我理應讓你先回家的，但是這邊主管兩周后要調去上海了，所以，還要委屈你一下，交接好了再回家好嗎？”
李子看着外面一路後退的萬家燈火，感慨地說：“您已經讓我提前很久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