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言定三事
最怕無所求,可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誰會一無所求?
果然,看那少年的樣子,也不是什麼無欲無求的聖人。他聽到這話,似勾起了往事,臉色忽而變得愁苦,連眉宇之間都流露出三分哀傷,但轉眼又變得悲憤不已,眼睛都似要冒出火來。
丁銘心下明悟,堂堂隱世家族,再怎麼沒落,傳人也不會是這幅德性,不修邊幅,借酒澆愁,醉的如同爛泥,定是遇見了一件打擊極大的事。
那少年拎着酒瓶,半靠在牆上,感覺舒服了一些,他才開口。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別人卻聽的很清楚:“契魄有多珍貴你心裏也有數,四個名額是不可能的,我今年二十三歲,五年一輪,一共只能契魄四次,已經送出去一個了。你幫我辦三件事,我用一個名額跟你交換。”
“一個有點少,不夠我分的,不過你先說說看,哪三件事。”陸非笑了笑,似乎並不急着討價還價。
“一個名額已經是我能給出的極限了,你若不同意此事就作罷吧。”
“不急,你先將三件事說給我聽聽。”
“好,第一件事,我要你幫我滅一個人滿門!”
“哦?這個人跟你有深仇大恨?”陸非不置可否,緩緩問道。
“有!”少年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雖已極度壓抑,但那咬牙切齒般的一腔憤恨誰都看得出來。
“你將是非曲折說清楚,我會再派人去查,如果對方真是十惡不赦,不論幾人,我自會一劍料理了他,不過滅人滿門是不可能的,我只聽過一命抵一命,從未見過一人抵一門的道理。”
陸非雙目如電,口氣已略帶了些冰冷。
少年攝於陸非威勢,額頭冒汗,竟不敢答話。
原來陸非做事,總喜歡運籌為先,這幾天通過擎天消息運作,已將這少年生平調查得清清楚楚,他的事他其實已經瞭然於胸,再聽他說一遍只為了相互印證。
少年姓徐,名淮,隨着他的父親――上一代畫魂師徐悲雲,隱居於此。
來這裏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子,小小村落,一圈籬笆,便可困住他的腳步。
可一晃他已經長大,他的人長大,心也跟着長大,大到一個偏安一隅的隱世桃源根本裝不下它。
他長了腳,而且輕功還不錯,這些已足夠,足夠讓他輕鬆逃出來,何況一個人為了達到一個渴望已久的目標,做事總會變得成熟些,哪怕他原本是個孩子。
可他畢竟還只是個孩子。
他一頭闖入江湖,江湖很險。他遇到過剪徑的小賊,遇到過放蒙汗藥的黑店,遇到過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江湖豪客,但他畢竟是隱世家族出來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功夫,身上也有點好東西,所以一路上都有驚無險的活了下來。
他見過名門正派的人在背地裏暗施偷襲,也見過邪魔外道的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一切都讓他感到迷茫,意外,卻又覺得新鮮而刺激。
他覺得他已經見識過江湖,多多少少也算個江湖人,總得做些鋤強扶弱的事,大俠該乾的事。
沒想到機會來得意外的快,有時候,有些人想等都等不到,有些人卻偏偏一撞就撞上了。
過程沒有絲毫意外,徐淮三招兩式就打發了對手,救下了一名美貌女子。
可沒想到這次救下了別人,卻害死了自己。
初入江湖的少年,正是血氣方剛,很少有對貌美女子不動心的,徐淮總以為自己與眾不同,可這件事他卻心甘情願與凡夫俗子別無二致。
只半個月時間,他便深陷其中,與那美貌女子相親相愛,無法自已,渾然忘了自己救人初衷。
快樂不知時光飛過,短短半年時間,一晃而沒。半年雖短,卻已足夠改變一些事、一些人,比如讓一位立志闖江湖的少年,變得心甘情願安居一地;比如將一位心懷正義的俠士,變成一個俯首帖耳的笑面奴隸。
她說,兩人相處,貴在坦誠。於是他把父親平日裏的告誡拋諸腦後,將自己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告訴了她。
總算他將父親的最後一句話記在了耳中,無論跟誰都不能透露雲中所在,這才忍住了沒說。
她眼中微流露出崇拜的光芒,說自己生平最大的心愿學好武功,闖蕩江湖鋤強扶弱,他立刻承諾等自己覺醒了畫魂師天賦,馬上給她契魄。
至於父親說過的,契魄次數彌足珍貴,用一次少一次,他卻全然沒放在心上,那女子在他心裏已遠勝過了一切。
又過去了七八個月。
經過七八個月的苦練,他的實力果然大進。也許是年紀到了,也許因為愛情的魔力是無窮的,也有可能這七八個月的苦修起了效果,徐淮竟真的覺醒了畫魂師血脈,正式成為了一名畫魂師!
徐淮頓時喜出望外,因為承諾那女子的事終於可以做到,而且她的心愿即將達成,他怎麼能不歡喜?
女子契魄之後,終於如願成為一名高手,兩人關係不用說自是更上一層樓,徐淮整日如墜雲端,快活不已。
直到那一日,有人來敲門。
當時正是清晨,徐淮聽到下人通報,說他父親來了!
徐淮聽罷,不免有些手足無措,但當目光游移,觸及到那名女子,心裏轉瞬又平靜了下來,頓時覺得人生平安喜樂,不復如斯,又有什麼事值得可怖呢?
當代武林,男女之防並不甚重,徐淮牽起女子的手,向外往父親迎去。他想向父親大大方方的介紹她,並告訴父親自己對她的心意。
徐悲雲穿一身洗的略略發白的青衣,背對着府門站着,嘴巴緊抿,一言不發。
父子久別初見,卻不似普通人那般,只說了幾句平常話,徐父對那女子看也不看,提也不提,只是點明來意道:“孩子,跟我回去。”
徐淮不肯,並將那女子介紹給徐父。
徐悲雲不等他說完,直接道:“孩子,跟我回去,這些事以後再說。”
徐淮不明白父親為何如此不待見他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