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轟然倒塌
兩個消息同時匯聚,賈媽媽氣得渾身發抖,眼前發黑,胸腔像是要爆炸了,猛地起身想出去,卻一頭朝前栽去,撞在柜子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賈爸爸正癱在客廳的沙發上刷短視頻,聽到卧室里的聲音,皺皺眉,屁股都沒有動一下,繼續刷。
賈媽媽趴在地上,好一會兒才慢慢爬起來,她額頭破了,血流一臉,顴骨也擦傷了,整個人暈乎得厲害。
她艱難地扶着柜子走出去:“給我打120了。”
“咋了?”賈爸爸懶懶散散地看了她一眼,嚇了一跳,扔下手機說,“你咋了?咋弄的?”
賈媽媽歪在沙發上:“我頭暈,剛暈倒了。”
賈爸爸忙拿起手機打120,又拿了電子血壓儀給她量血壓。
“高壓180低壓150。”賈爸爸說,“你是不是沒吃降壓藥?你怎麼一天天的,這麼不注意,都得了高血壓了,就得按時吃藥,不吃藥,出事了吧。”
邊說邊拿葯倒水,給她吃藥。
賈媽媽吃了降壓藥,精神也緩過來了,說:“早晨量了血壓,不高,我這是氣的。”
“啥事氣成這樣?”賈爸爸不以為意地說,“至於嗎?”
鎮醫院的救護車一路鳴笛,飛馳而來,引得眾人側目,街頭巷尾的人們紛紛揣測:“這是誰家倒霉了?”
“是咱村的嗎?”
“這車來可不是什麼好事兒?”老爺子抱着膀子老神在在地說。
車直接開到長子的門口,停下。老爺子嚇了一跳,忙跟上去。
那邊長子已經扶着長媳上了救護車,老爺子顫巍巍地上前:“咋了?這臉是怎麼弄的。”
上了救護車,賈爸爸才給賈世源打電話。
“什麼?”賈世源驚得臉色都變了,“怎麼回事!”
“我這就回去,馬上就回去。”
“怎麼了?”范欣然問。
賈世源神色有點兒慌張:“欣然,我媽媽摔了,高血壓引起的,救護車送醫院去了。”
范欣然嚇了一跳,運用自己的醫學知識囑咐了幾句,又囑咐他穩定心神慢慢開車,便與他匆匆分別。
他們都不甚在意,只當是尋常。卻不知命運已經張開血盆大口,這一別,竟是難再回頭。
賈媽媽被救護車接走的消息在村裡傳開,三叔三嬸之類的賈家族人紛紛到醫院去探望。賈世源的表姑姑在鎮醫院門口開小賣部,聽說賈媽媽住院了,忙去陪伴着,又告訴了自己家人,她家人又把消息告訴了其他親戚。
半個小時之後,醫護人員給賈媽媽做檢查,他們身後跟了一群人,走哪跟哪,還用不小的聲音說話,吵嚷得厲害。
然後,所有人都知道範欣然劈腿了,范媽媽在外敗壞賈世源大姐的名聲。
“這小妮真不是個東西,看着很老實,花花腸子比誰都多。”
“她娘狂氣得很,有兩個臭錢,誰都看不起,誰都笑話,她村上都不待見她,誰在背後不說她。”
恨人有,笑人無。無是罪,有更是罪。對於一些人來說,富人的富有本身就是罪。
“這親結的,結成仇了。”
“還結啥親,散了吧。趕緊把彩禮要回來,萬一他們耍孬心眼,就人財兩空了。”
“對,把彩禮要回來。”
“要回來!”
“要回來。”
都說越是沒什麼,越在意什麼,還真是這樣,一群人叫嚷着想要保護自己最在意的東西,那般真誠那般焦急那般狂熱,讓人不知如何表述。
賈爸爸的炮仗脾氣,哪裏經得起這樣激。二十萬彩禮,范爸爸乾脆利索地退了二十一萬——
“沒人圖你們彩禮,訂婚花費我也給你補上。”
“不要血口噴人,不想結親就不結,非要結仇嗎?”
賈爸爸易燃卻難冷,這多出來的一萬塊錢,有魔力讓他瞬間清醒過來。心,落入無底深淵:他做了什麼!
周圍的親友散了不少,還有些人在,都噤若寒蟬。如果范家推諉、辯駁、爭吵,他們都有話說,可以把范家說得狗屁不是,可范家直截了當地退了彩禮,還多給了,他們總不能說對方貪財。
不過,既已撕破臉,總是要指責對方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詞窮只是暫時的——
“退這麼利索,恐怕是早就想散了,就等咱說呢。”
“那可是,可能又相看了別的,早就有其他想法了。”
……
賈爸爸臉色很難看,沒人知道他想的是什麼。
賈世源匆匆趕到醫院,還未及開口,就有人熱情關切溫暖地說:“孩子,別難受,我再給你說個好的。”
“就是,難受個啥,咱還離不了他們嗎?”
賈世源懵:“怎麼了?什麼意思?我媽怎麼樣了?”
賈爸爸陰沉着臉:“去看你媽吧。”
賈媽媽臉上的傷已經被包紮好,看起來沒有那麼血淋淋的瘮人了,手上扎着點滴,面色發黃,毫無氣力的樣子。
賈世源心痛:“媽,怎麼回事?”
賈媽媽流淚,沒輸液的手拍着床板,又訴說說了無數遍的事情。
“這不可能!”賈世源急急地否定,“這怎麼可能!她不會變心的,她沒有。我剛剛跟她在一起,她好着呢。”
走廊外的親戚走進來,七嘴八舌地說范欣然的不對。
“她哄你呢,她變心會跟你說?”
“你別傻了,她跟別的男的在車上拉拉扯扯的,都被人看到了——”
賈世源憤怒:“這事兒我知道,那天下雨,她搭同事的順風車走的,這有什麼!”
對他的情緒,眾人還以更大力的抨擊和打壓:
“你這小孩,怎麼這麼死心眼,你二嬸家司機親眼見的,能有假?”
“你娘都讓她氣成這樣了,咋着?你還替她說話,你這小孩咋這麼不懂事!”
“你是要娘還是要媳婦?”
……
賈世源一張嘴應付不過那麼多張嘴,何況他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
賈媽媽捂着臉,又掉起眼淚來。
“啥都別說了,你爹跟那邊說了,彩禮都退回來了。”
賈世源似是聽不懂這句話,又似是壓根就沒聽見,他耳邊炸響陣陣驚雷,之後什麼都聽不到了,只有嗡嗡聲。他慢慢走出病房門,穿過走廊,坐在樓梯上,胳膊支在腿上,頭垂到臂彎里去。
他就這樣坐着,很久,很久。
“你還值當得為了這點兒事跟你爹娘翻臉不成?你娘都這樣了,大夫說不能生氣,你還要氣她嗎?”
范欣然傍晚才回到家,院子裏堆着一些碎瓷片,有碗的,有花瓶的,有鏡子的,門上的玻璃也缺了一個小口,地上還有一些碎片。
這是,打架了?
二十分鐘之後,賈世源收到范欣然的一條信息:【我沒有出軌。】
賈世源這才從塑像狀態脫離,顫抖地打字:【我知道,我相信你。】
【這都是誤會,我家人衝動了。】
【對不起,我們還有可能嗎?】
信息發送失敗,她刪除了他。
賈世源想嘗試別的方式聯繫她,終沒有。他知道這次不同往日兩人之間鬧彆扭,上升到兩個家庭之間的顏面問題,他們已經沒可能了。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傷了裡子,還能見面還能描補,傷了臉上,還能怎樣?
就別聯繫了,沒有明確聽到拒絕,他還能想像彼此之間的聯繫沒有斷。
到晚上的時候,賈世源又想或許他該去找她,就算不能繼續牽手,他也該為自家做的混賬事向她道歉,總之,他就是想找理由見她一次,沒準是最後一次了啊。就算要分手,也要好好告別啊,這樣潦潦草草散了算什麼!
夜色帶着寂靜,讓騷動的因子瘋狂生長,徹底轉變了他的想法。他沒有跟任何人說,自己開車去了范欣然那村,到村頭時,又不敢繼續往前開。小心翼翼撥通她的電話,膽戰心驚地等着那句“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電話響了好久,范欣然看着手機屏幕上熟悉的名字,滿面淚痕,這個時候打電話來幹什麼呢!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掛斷吧,范欣然這麼想着,伸出手。可是手有自己的想法,習慣了接聽他的電話,這一次擅做主張往右划。
范欣然不知道說什麼好,手機里傳來賈世源欣喜的聲音:“欣然,我在你們村頭。”
范欣然嚇一跳:“這大半夜的,你來幹什麼。”
“我,我想你了。”賈世源眼裏噙着淚,聲音有些哽咽了,“我們見見吧。”
范欣然因為那句“我想你了”直接淚崩,嗚咽了一會兒才說:“太晚了,我媽還沒睡,她不會讓我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