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他的神情很認真。
做菜對阮童而言可能只是為了混一頓飽飯。
做菜對陳振而言此刻看起來就像是在擺弄某件民間藝術。
他認真的樣子令阮童失了神。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男人認真做飯的樣子這樣好看。微曲凌亂的頭髮在昏暗光線下顯得青潤光澤,一雙平日裏看起來略微有些死魚的眼睛也充滿了神彩。
阮童呆立了片刻。
陳振回過頭來:“怎麼了,我做菜的樣子很笨吧。我在家裏很少下廚。不過不用懷疑我的廚藝,確實是比得過那些廚師。”
“需要我幫忙嗎?”阮童沒有接他的話。
她走進廚房拿起一旁的洋蔥:“我來剝。”
“不用。”陳振將洋蔥從她手心奪過來:“在我們家裏女人是很少下廚的,我爸經常做飯給我媽吃,你只需吃現成的就行。”
陳振說完后阮童沉默了。
陳振突然意識到爸這個字對阮童來說很受打擊。
他閉嘴。
轉過身將菜切成一段一段。
阮童出了廚房。
菜很快端上了桌。四菜一湯。紅燒鯽魚。涼拌豆腐。打包外帶來的東坡肉。還有一個清炒黃瓜。最令阮童覺得驚訝的是那道皮蛋冬瓜湯。她每次燒出來的湯總是黑乎乎的,陳振做出來的皮蛋冬瓜湯卻軟綿綿奶白奶白讓人看了很有食慾。
童瑞芳高興得合不攏嘴:“小陳,沒想到你還真會做菜。”
“以前念大學的時候和同學在外合租,那時候學會的。”陳振笑笑。
敲門聲響起。
“誰啊。”
沒人答話。
阮童撇了撇嘴:“肯定又是愛管閑事的胖嬸,別理她。”
咚咚。
又是敲門聲。
“誰啊。”童瑞芳又問。
門外還是沒有回應。
“真討厭,還讓不讓人吃頓清靜飯了。”阮童沒好氣的開門。
門開了。
阮童站立了足有十五秒之久。
門外同樣沉默了十五秒之久。
童瑞芳起身探過頭。
臉色煞白:“童童,把門關上。”
“媽。”阮童回過頭。
“把門關上。”童瑞芳的情緒開始失控,不顧客人在場,劇烈的咳嗽起來:“媽讓你把門關上。”
“瑞芳,瑞芳。”門外的人這才擠了進來,撲嗵一聲跪倒在地面:“我知道對不起你,可是孩子的醫藥費實在太厲害,我沒有辦法了。”
“你說什麼?”童瑞芳看着消失了好幾天的阮大海像是在看着陌生人:“你還有臉回來找我要錢,沒錢你玩什麼女人,生什麼野種。”
童瑞芳的情緒徹底潰崩:“你走不走,不走我可以報警了,你走不走。”
阮大海把目光轉向阮童:“童童。”
“爸,你還是走吧。”阮童不敢看父親的眼睛,那裏面有太多乞求的渴望,如果說這一次父親回來是為了和母女倆團聚,她可以不再恨他,但這一刻,當她明白父親回來只是為了向家裏要錢給外面的野孩子看病時,她的怨恨和憤怒就像高壓鍋里的米粥快要熟了,就要噴薄而出,在這股熱浪噴薄之前,她必須讓父親消失在眼前,否則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像母親一樣的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