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此恨綿綿無絕期（四）
“就這樣，今天先散了吧。”
華雲裳說完這句話，就扭頭走出門口，準備去應付門外的陳路。
但這時候，華堅突然開口叫住了她。
“等一下！”華堅問到：“雲裳，你爺爺留下的那件妖甲，你已經煉化了嗎？”
華天雄臨死前，用極大的代價委託陳路將他體內的那件王級妖甲送回了華家，其原因就是因為這件妖甲對於華家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有了這件妖甲的傳承，華家就等於能夠穩定的“出產”一位甲王級別的強者，而有了甲王級別的強者庇護，華家才能在強者為尊的長安城中生存下來。
歷史上多少曾經顯赫一時的豪門家族，就是因為強者戰死在外面，導致視力出現斷層，然後被人排擠、圍攻，最終演變成落魄的小家族。
比如鳳玉致娘家所在的家族，當年也曾因祖上出過一位甲王級別的強者，在長安城中風頭一時無兩，可那位強者最後在一場大型的戰役中戰歿，而他的妖甲也不知所蹤，導致鳳家從此一落千丈，從一個赫赫有名的強者家族，轉變成了如今要仰華家鼻息才能生存的小貴族。
鳳家還算是好的，有些家族，甚至會因為仇人太多，導致被滅門或是一擼到底，從此再也沒能站起來的地步。
按理說，這些家族都是曾經為長安城的安定繁榮，甚至是人類的生死存亡做出過卓絕貢獻的強者後人，就算再落魄，也不至於混到這樣的地步，但可惜，亂世之中強者為尊，連法律都已經一再被踐踏，人們連自己的性命都不知道何時會被終結，又哪有心情去搭理那些“功臣”的後代？
所以這一次，外界才稍微出現一丁點兒風吹草動，華家就顯得如此敏感和急不可耐，這也和曾經過去的那些功勛家族所遭受的凄慘遭遇有着極大的關係。
而華天雄留下來的那件妖甲，可以說就是華家目前最大的保障和底氣。
但是聽到華堅的問話之後，華雲裳卻遲疑了一下，然後才回答道：
“暫時還沒有。我之前本來已經有了一件妖甲，如果要想傳承爺爺留下來的那件妖甲的話，必須先把我自己體內的那件妖甲廢掉，如此一來，我會有一個很短暫的虛弱期。但是華家目前風雨飄搖，正處於風口浪尖之上，我不想因為這個緣故，導致華家失控。”
她的解釋很有力，也很有道理，但華堅聽完之後，卻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
“妖甲的事情，還是要儘快傳承的比較好。”他對華雲裳說到：“你也很清楚，只有實力，才是阻止那些人覬覦我們華家，保護華家不被圍攻的最重要的保證。至於家族內部的事，我們幾個老傢伙，目前還可以幫你頂一陣，你不需要太過擔心。”
他的話言辭懇切，表情看起來也充滿了真誠，乍一看上去，似乎像是對華家充滿了誠意，甚至連旁邊的一些家族宿老都被打動了。
但華雲裳的表情卻有些奇怪，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華堅，沒有立刻接他的話。
等過了好一陣之後，她才站在門口將出未出的地方，面無表情的對着華堅微微鞠躬，然後淡淡的說到：“那就麻煩堂叔和其他幾位叔伯長輩了！”
說完她扭過頭，再也不做任何停留，徑直走出了這個寬敞卻又略帶壓抑的會議室的大門。
離開會議室之後，華雲裳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那棟小嘍，而此時，陳路已經被那個男佣引入了這棟樓中。
這裏曾經是華天雄和華雲裳爺孫兩居住的地方，也是華家的中心，只要華家家主一日還是這裏的人，這棟小樓在所有華家人心目中，就是一處神聖的存在。
但此時，陳路卻一點兒也沒有帶着“朝聖”的心態都留在這棟小樓中，他此時腦海中充滿了憤怒，想的都是等會兒見到華超，如何衝上去一腳踹死他，讓他給小香和古姨倆償命。
但可惜的是，他最終見到的只有華雲裳一個人，根本連華超的影子都沒見到。
“華超呢？”見到華雲裳一個人回到小樓，陳路本就有些泛紅的眼珠變得更加暗沉了，渾身充滿了危險的氣息，哪怕是華雲裳絕世的面容，也沒能讓他冰冷的心底泛起半分漣漪。
華雲裳卻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來到了客廳的沙發邊上，沖他做出一個客氣的手勢：“請坐。”
“我沒空坐！”陳路毫不遲疑的拒絕了她，咬着牙說到：“我今天來就是為了找華超，你把他叫出來，我要讓他替小香和古姨償命！”
“他不在了。”陳路的話似乎並沒有出乎華雲裳的意料，她的臉色甚至都沒有變一下，面對陳路充滿殺意的挑釁，她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說到：
“我們剛才開了一個嚴肅的家族會議，決定把他送到軍隊去，就是正在攻打西陵礦場的那支軍隊，讓他去戰場上贖罪。”
“軍隊？”陳路聞言微微一愣，沒想到華家這次反應這麼快，而且做得這麼絕，竟然直接把華超送到了軍隊裏。
不過轉念一想，他很快就明白了華家的想法。
像華超這樣的世家子弟，就算是送到軍隊，也不一定就代表着非要上戰場，軍隊裏照樣有很多地方可以躲在安全的環境中，比如說後勤部隊，參謀部，甚至是作戰指揮部。
而他幾乎可以肯定，華家絕對會讓華超躲在遠離戰爭的地方，既規避了危險，又讓警察廳甚至是督察局的人都拿他無可奈何。
因為在戰爭時期，軍隊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存在，除了軍部以外，沒有人可以對加入軍隊的士兵進行直接調查，否則就會以破壞軍隊穩定、影響戰爭結果的罪名，被扣上一頂大大的帽子！
華家顯然是要死保華超，而且吃定了只要華超躲在軍隊裏，他就拿他毫無辦法！
巨大的怒火再次淹沒了陳路的胸腔，他望着華雲裳，臉上露出了巨大的失望之色。
他曾以為華雲裳和其他的世家子弟不一樣，她氣質淡雅，心地善良，信守承諾，又明辨是非，昨天他來華家的時候，她還承諾一定會給他一個交代，只要華超犯了錯，她堅決不會袒護他。
但沒想到，這才剛過了一天，她的真面目就暴露出來了，她不但要死保華超，甚至在他犯了更大的錯之後，還不遺餘力的為他尋找退路。
這些世家豪門的人，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陳路心目中對於華雲裳的那些美好的形象和念想，一瞬間全都崩塌了，他從鼻子裏噴出兩股灼熱的氣息，心裏面像是有一隻魔鬼，在不停引誘他：抓住她，抓住眼前這個女人，用她來交換華超，只有這樣，你才能為小香和古姨母女倆報仇！
但就在陳路心裏不斷地糾纏着，理智跟衝動爭鬥不休的時候，華雲裳卻再次開口了。
“我知道那對母女的死，令你很難過。”她眼含憐憫的看着陳路，十分誠懇的說到：“但我向你保證，這次的事，絕對和華超沒有關係。因為從昨天你離開以後，他就一直待在家裏，根本沒有出去過，所以這把火，絕對不是他放的！”
“哼！”陳路此時已經被怒火淹沒了理智，聞言不忿的說到：“他堂堂一個華家的大少爺，放火這種事，還需要親力親為嗎？”
華雲裳一時為之語竭，反應過來之後，才無可奈何地說到：
“但他確實沒有放火的動機，因為他已經答應了我，今天一早就到警察廳去說明情況，事實上他也去了，這說明他對放火的事並不知情，否則的話，他這就是自投羅網了，你說是不是？”
陳路咬了咬牙，兇狠的臉龐上擠出一絲更大的憤怒：
“他這是有恃無恐，吃定了華家家大業大，可以保住他，所以他根本就不怕！”
華雲裳搖了搖頭，她也看出來了，陳路現在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已經沒辦法跟他講道理了。
於是她只好自曝其短，對陳路解釋道：
“其實這一次我選擇站在華超這邊，是因為我知道，這件事和他真的沒關係，整件事背後，是有一隻黑手在操控，他們的目的，是藉助華超作為突破口，從而圖謀我們整個華家！”
“黑手？”陳路眼中閃過一抹驚愕，對於華雲裳的話，他是半信半疑。
因為他知道，華雲裳並沒有說謊，的確是有人正在暗地裏籌謀準備對付華家，這件事，昨天晚上他離開華家的時候就已經遇到了，當時要不是督察局的那兩個黑衣人一直暗中跟在他身後，說不定他也會成為對付華家的籌碼之一。
試想一下，連一個區區的巡邏小隊的隊長都敢對華家抱有幻想，要說華家此時不是危機四伏，那絕對是眼睛瞎了。
可是這些人竟然反應這麼快，立刻就把目標轉移到了華超身上，並試圖通過對他栽贓嫁禍，來波及整個華家？
這種說法未免有些太過聳人聽聞了，難道僅僅是為了嫁禍給華超，就把大半個城南貧民窟給燒了，害死了幾十條人命，這些人，已經心狠手辣到這樣的地步了嗎？
陳路一時間有些驚疑不定，拿古怪的目光望着華雲裳，他不知道是該重新選擇相信她，還是堅持自己之前的想法，一定要把華超給繩之以法。
可是很快，他腦子裏的搖擺就被終結掉了，並且拿定了自己的主意。
這把火就算不是華超放的，但整件事，依然和他脫不了干係！
如果不是他嫉恨自己“奪走”了蹄呤獸，就不會到貧民窟來欺辱小香母女，如果不是因為他欺辱小香母女，自己怎麼會和華家產生衝突？如果不是因為這場衝突，那些躲在暗中的黑手，又怎麼會找到機會，製造了這麼大一場災難，還燒死了小香和古姨？
所以歸根到底，這一切都是因為華超而起的，不管他是不是被人利用，進而想要圖謀整個華家，但自己和他之間，只有血海深仇！
想到這裏，陳路覺得自己的念頭一下子通達了，同時整顆心也堅定下來，對着華雲裳搖了搖頭，說到：
“不管有沒有幕後黑手，但華超欺負了小香母女，這是導致她們母女兩被人殺害的直接原因，所以對我來說，兇手只有一個，那就是華超！你把他交出來，我和你們華家之間，從此就一了百了，否則的話，我會將你們華家視為仇敵，以後我整個人生的目標，就只剩下搞垮華家，並且讓你們血債血償這一條路了！”
陳路的話，聽上去像是一個玩笑，因為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想要威脅華家，如果這話被外人給聽見了，簡直要笑掉別人的大牙。
但是這些話落在華雲裳的耳朵里，卻令她情不自禁的渾身一震。
因為她從陳路的眼神里，看到了堅定和決絕。
她知道陳路並不是在開玩笑，這個年輕人，有着堅定的心志跟同樣堅定地行動力，能夠面對意見王級妖甲而做到不貪不妄，謹守承諾的人，這樣的人，說出來的每一個字，無疑都是極具分量的。
哪怕華家此刻不是危如累卵，多事之秋，他們也不願意跟這樣的人結仇。
因此華雲裳猶豫了一下，垂下眼瞼無奈的說道：“那你為了報仇，連我爺爺承諾過的那件妖甲，也不想要了嗎？”
陳路抿了抿嘴唇，一臉決然地說到：“如果你們華家想要出爾反爾，說話不算數，那我也無話可說！”
華雲裳柳眉一樹，對於陳路的這句話顯然不太贊同：華家極重聲譽，怎麼可能會是說話不算數的人？
她剛才那麼說，也只不過是想要嚇一嚇陳路而已，卻沒想到他這麼固執，咬定了就不鬆口。
“那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華超？”她實在忍不可忍了，終於沉下臉對陳路問到：“你明知道兇手另有其人，卻對他糾纏不休，如果不是因為你當初把爺爺的妖甲送還回來，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跟那群人根本是一夥的，你的目的，是不是也是衝著我們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