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雨打芭蕉散,牆摧恨憑生(八)
關於徐莫傾為什麼會對自己有這樣的態度,陳路隱約能猜到。
因為在新手區受襲事件中,自己是唯一的倖存者,而西陵礦場的唯一倖存者華天雄死的時候,自己又恰好在他身邊。
也就是說,這兩起重大的死亡案件中,自己幾乎都成了“唯一”倖存者,這種時候,徐莫傾如果不懷疑才怪呢!
但問題是,自己真的很無辜啊!
我明明什麼都沒做,只不過是運氣不好遇到了妖獸突襲,又偏偏“運氣好”遇到了臨終前的華天雄,這難道也能怪我嗎?
陳路覺得自己有必要向徐莫傾解釋一下,主要是這位來自於督察局的高級官員,帶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督察局啊,在普通老百姓心目中,被他盯上就像是被傳說中的特務局盯上一樣,誰能不怕?
於是陳路咽了口唾沫,努力組織了一下言辭,然後從臉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其實……我不是來給華老先生弔唁的,我來華家,是有另外的原因。”他對徐莫傾說到:“之前華老先生臨終的時候,有幾句遺言,交代我轉達給華小姐,所以我今天才會來到華家。”
“哦?原來如此!”徐莫傾點點頭,似乎對他的話一點兒也不感到奇怪。
不僅如此,他反而還似笑非笑的看着陳路問到:“華老將軍交代的,僅僅只是幾句遺言嗎?”
“這……”陳路遲疑了一下,他從徐莫傾的眼神里,分明感受到了一種威脅。
似乎這位督察局的處長,已經將她從裏到外上上下下看的一清二楚!
想到這裏,他乾脆一咬牙,直接說道:“好吧,其實不止是幾句遺言,華老先生還有一樣東西,托我交還給華家……”
“等一下,讓我猜猜。”沒想到這時候徐莫傾卻打斷了他,嘴角浮現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說到:
“你說的那樣東西,該不會是華老將軍的妖甲吧?”
陳路抿了抿嘴唇,隔了好一會兒才回應道:“是。”
“嗯,難怪。”徐莫傾又笑了起來:“我們在現場搜索的時候,總覺得少了什麼東西,原來華老將軍的妖甲,已經落到了你手裏。不過還好,你能信守承諾,懂的貪心沒有好下場的道理,肯主動把這件寶貴的東西還給華家,這一點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
陳路聽到他的讚賞,有些羞愧的感覺,扭扭捏捏的解釋道:
“其實我也沒有那麼好,主要是……華老先生答應了我一個條件,他說如果我把妖甲還給華家,那他就送我一頭蹄呤獸,讓華家的人,幫我煉化妖甲。”
他把華天雄和自己之間的交易“和盤托出”,一方面是為了向徐莫傾解釋自己來頻繁來華家的原因,另一方面,則是為了讓督察局釋疑,不要再老是在背後盯着自己。
還是那句話,督察局這種神秘而又背景強大的部門,他實在惹不起,整天被他們給盯着,總感覺背後涼颼颼的,做什麼都有一種心虛的感覺。
而徐莫傾似乎很容易就接納了他的解釋,或許他通過其他的渠道,已經提前對這件事有了一定的推測。
於是他臉色逐漸變得柔和,那原本看起來充滿深意的笑容,也在陳路眼中鬆緩並和藹了起來。
“蹄呤獸?你說的,是華家豢養的那幾頭妖獸其中之一?該不會正是那頭即將成年,已經被華家分配給二房那個叫做華超的小傢伙的那頭吧?”
他看似隨意的跟陳路聊起來這頭蹄呤獸的相關情況,但是從他嘴裏吐出來的幾句話,卻讓陳路一下子重新又緊張起來。
督察局的滲透能力竟然這麼厲害,連華家內部這麼私隱的情況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他說這些話,純粹是因為隨口提及,還是想向自己展示督察局的情報能力,對自己進行第二次警告?
陳路一時間有些摸不透徐莫傾的路數,於是也只能跟着哼哼了兩聲,並沒有對他的話作出直接回答。
徐莫傾似乎也不在意,目光掃過陳路,望向了他身後華家的方向,同時也瞥了一眼四周不斷匯聚的人群。
“行了,既然正好順路,那我們就一起走一段吧。”他極為寫意地對陳路說到:“正好我也要到華家去弔唁,你不介意和我一起走幾步吧?”
“不……,不介意。”陳路又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說到。
兩人隨即轉過身子,一起朝着華家的方向走去。
剛走了沒幾步,徐莫傾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停住腳步,然後狀似無意地說到:
“對了,我們昨天調查了南城新手試煉區那片地方,發現了一點兒東西,差點兒忘了告訴你。”
“發現了什麼東西?”陳路跟着停下腳步,好奇的問道。
徐莫傾說:“我們發現那片新手區外圍的防禦陷阱,好像被人故意破壞,我們懷疑,那些燎原狼可能是有人刻意放進來的。”
“什麼?”陳路腦子裏轟的一聲,一種巨大的憤怒剎那間淹沒了他的心房。
他到現在,還忘不了那些朝夕相處的同學,那幾個感情深厚的朋友,一個個在他眼前被兇殘的燎原狼撕成碎片,哀嚎着被它們咬斷脖子的血腥畫面。
如果這真的只是一起純粹的意外,那他也沒什麼可說的,但是現在徐莫傾卻告訴他,這很有可能是人為……
到底是誰,要對一群學生下這樣的毒手!
我們又是哪裏得罪了他們,要被這樣殘忍的虐殺?
陳路一下子感覺那股怒火就像是火山噴發一樣,從自己的頭頂迅速迸裂開來,然後淹沒了自己的理智,淹沒了自己的全身。
“是誰?”他緊握起拳頭,咬牙切齒的問到:“是誰這樣做,我們到底得罪了誰,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很抱歉。”徐莫傾聳聳肩,一臉無辜的回答道:“暫時我們還沒有其他的線索,我只能告訴你,這件事我們會繼續跟進,但什麼時候能查到背後的真兇……對不起,這個我無法保證。”
“我……”陳路一口怒氣直燒到喉嚨里,差點兒就破口而出對徐莫傾一陣口吐芬芳。
但幸好關鍵時刻,他還是忍住了,差點兒被憤怒給燒成灰燼的理智重新回到了腦海。
“我能做些什麼?”在實在無法泄憤的情況下,他只能勉強的咽下這口怨氣,無可奈何地對徐莫傾問道。
徐莫傾似乎一直就在等他這句話,當陳路開口之後,他幾乎毫不遲疑的就說到:“你要將你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訴我們,最好不要有半點隱瞞。另外,你現在是唯一倖存者,我們懷疑那群人可能還會對你出手,所以我們會安排專門的人手,在你周圍進行監視,你要做的,就是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一切如常,看看能不能把幕後的黑手給引出來。”
“你們要安排人來監視我?”陳路詫異的看向徐莫傾,心底隱隱有些抵觸。
徐莫傾卻語重心長的說到:“不是監視你,是監視你周圍的動靜。現在所有的學生都死了,只剩你一個還活着,你是唯一的線索,也很有可能是那群人下一個目標,所以我們只能從你着手,才有可能抓到那些人,你說是吧?”
“這……”陳路沉默了片刻,感覺無話可說。
徐莫傾說的有道理,如果那群幕後黑手的目標真的是他們這些學生的話,那他這個唯一的倖存者,或許就已經變成了對方的眼中釘,肉中刺。
只要對方再想繼續對他出手,那徐莫傾安排的人,就真有可能抓到那些傢伙。
這樣說來,徐莫傾安排人手在他身邊進行監視,這件事絕對是有正當理由的。
雖然陳路心裏很彆扭,覺得這樣可能會對自己的日常生活產生影響,但為了能替自己那群同學報仇,找到傷害他們的真兇,他也只能咬着牙認了。
於是陳路沉默的低下頭,甩開徐莫傾獨自往前走了出去。
他現在心緒很亂,一方面是因為同學們哀嚎慘死的畫面不斷在他腦海中浮現,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徐莫傾說的,自己現在可能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
那些幕後黑手,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要殺一群學生?自己這個倖存者,真的還會被他們再次追殺,步上其他同學的後塵嗎?
不知不覺間,陳路腦子裏亂成一團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就已經來到了華家的大門口。
看到他,上次出現的那個男佣遠遠的就迎了上來,一邊先向徐莫傾行了個禮,打了聲招呼,一邊壓低聲音對陳路說到:
“陳先生您來了。我們小姐有吩咐,如果陳先生您今天過來的話,她不方便親自接待,您儘管跟着我直接去後山就行了。”
看來華雲裳是知道自己今天要來,但她必須要留在靈堂主持喪禮,不能接待陳路,所以乾脆讓下人把他直接帶到餵養妖獸的地方,讓他自己和那頭蹄呤獸相處。
這個女孩的心思也算細膩了,哪怕是陳路這樣的普通平民,她也能做到有禮有節。
但陳路並沒有領這個情,他對那男佣說到:“我可以不可以先去華老先生的靈前,上一炷香再走?”
“這……”那男佣遲疑了半秒鐘,立刻就挺挺胸脯道:“當然可以,小姐說了,今天來的都是客人,您請跟我來。”
說完他轉過身,殷勤地帶着陳路和徐莫傾走進了庄園裏。
沿途跟着一群打扮的十分樸素卻又個個神態高貴的貴族男女,陳路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華天雄的靈堂前。
這個靈堂應該是華家的一棟小別墅臨時改裝的,門口都被趕工刷成了黑白兩色,和今天前來弔唁的嘉賓裝扮非常搭配,一長串白色的素絹被從門口鋪進了房內,兩側的紙幡和絹花,三步一紮,五步一朵,哀沉肅穆之際,卻又彰顯出華家的財力之雄厚。
要知道,這可是亂世,資源極度匱乏,別說是平民,就算是政府舉辦什麼重大的宴會跟節慶,也不敢用這樣鋪陳的裝飾,來給輿論製造攻擊的機會。
但是今天來參與這場喪禮的全部嘉賓,卻都似乎對這一切熟視無睹,或許在他們的看來,像華天雄這樣身份的大佬,死後的喪禮如果沒有辦得這麼隆重和鋪陳,那才應該是一件奇怪的事。
陳路很快跟着徐莫傾,走進靈堂裏面給華天雄鞠了幾個躬,上了柱香之後,走到旁邊的家屬面前。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這群身披孝麻的人長什麼樣子,就被一道惡毒的目光給狠狠地盯上了。
陳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順着那道目光的方向看了過去,正好看到華超跪在人群的第二排,頭上戴着一頂尖尖的白麻帽子,用眼角的餘光陰狠的看向他。
“哼!”陳路不屑的撇了撇嘴,扭過臉去,都懶得回應這個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