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雨打芭蕉散,牆摧恨憑生(五)
華府大門,華雲裳親自把陳路送到了大門口,以彰顯對他的感激和重視。
陳路心裏隱約有些竊喜,但他很清楚,這只是華雲裳表現出來的一種“禮賢下士”的姿態而已,如果說因為這件事,就以為華雲裳對他有什麼別樣的好感,那實在是太天真了。
從兩旁寬闊的水泥地面和背後那幢巨大的莊園,就可以看出兩人根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也許這次將妖甲送回華家,將是他們這輩子唯一的一次交集。
告別了華雲裳之後,陳路沿着打開的大門,往莊園外邊走去,偏巧就在這時候,一輛藏青色的甲殼蟲小轎車開了進來,陳路隨意一瞥,看到開車的是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十七八歲的樣子,和他一般大小,不過臉上的黑眼圈和疲憊之色很重,一看就是不知道去了哪裏花天酒地之後,正打着哈欠慢悠悠的開車回到華家。
那青年開着車跟陳路擦身而過之時,也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不過並沒有放在心上,但是當他看到陳路背後不遠處顯露出來的華雲裳的身影時,臉上飛快閃過一抹驚詫,隨即加快了車速。
“哧溜~”
那藏青色的甲殼蟲剛好在華雲裳面前停了下來,青年飛快溜下車,朝着華雲裳訝異的招呼到:
“姐,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去何家送喪帖去了嗎?”
“哼,我跟你說過,別叫我姐,叫堂姐!”華雲裳剛才送別陳路的時候,臉色還有幾分柔和,可是當他看到這個青年開車進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掛滿了一層寒霜,像是冬天被凜冽的寒風吹過的樹枝一樣,沁人心脾。
而且她的口氣也不算很好,在輕聲斥責了那個青年幾句之後,又嚴厲的問他:“叫你去辦的事都辦好了嗎,那些喪帖,送到別人府上了嗎?”
“當然,我做事你還不放心!”青年似乎對華雲裳的冷臉已經習以為常,被斥責一頓之後,不但沒有半點兒懊惱,反而還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拍着胸脯表示自己辦事想來妥帖,絕對不會出問題。
華雲裳也懶得多跟他啰嗦,聽他說事情已經辦好了,當即就扭過頭,準備回庄園裏面去。
但青年卻在背後叫住了她。
“姐,剛才那人是誰阿?”他好奇的望着陳路離去的背影問到:“我好像沒見過他,穿得這麼破破爛爛的,不會又是哪兒來的窮親戚,聽說了大爺爺的事,上門來打秋風來了吧?”
華雲裳驀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一臉凝重地望着他。
“他不是來打秋風的,他叫陳路,是西城中學的學生,是來給我轉達爺爺的遺言的!”
“什麼,大爺爺的遺言?”青年臉上的神色驀然一變,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當即又驚又奇地說到:“呀,對了,我想起來了,他叫陳路,他就是昨天跑到城防軍那裏去報信,說西陵礦場被妖獸偷襲那個中學生,是不是?”
“是他。”華雲裳點點頭道:“他還是昨天最後一個見到爺爺的人,爺爺臨終前,有些話託付他轉達給我們,所以他今天專程過來了。”
“大爺爺的遺言……”那青年的眉眼一下子耷拉下去,似乎在思考什麼,隔了好一會兒,他才突然變得鬼鬼祟祟的,湊到華雲裳耳邊問到:
“姐,恐怕不止是大爺爺的遺言吧,他是不是還帶回來別的什麼東西了?”
“你想說什麼?”華雲裳驀地雙眼一瞪,一雙漂亮的瞳孔毫不帶絲毫感情的看向他。
那青年趕緊後退一步,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姿態。
“別,姐,我可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大爺爺的妖甲一定會傳給你,也只會傳給你,所以我沒有想過別的。我只是想問問,那個人……是不是真的把大爺爺的妖甲給送回來了?”
華雲裳聽到他前半句話之後,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一點,那宛如寒霜一樣的眼眸,也終於融化了少許,不過在聽到後半句之後,她還是猶豫了一下,然後才淡淡地點頭應了一個字:
“嗯。”
“他真的把大爺爺的妖甲送回來了?”青年臉上立刻流露出震驚的神情,很明顯,他對於這件事感到十分難以置信。
畢竟那可是王級的妖甲啊,就算自己不能用,拿到長安城的黑市上去,隨隨便便都能賣個好幾億,足夠一家三口普通的平民一夜之間暴富,全家三代人都衣食無憂了!
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好的人,拿到這麼珍貴的東西之後,沒想到首先給自己創造好處,反而發揚拾金不昧的精神,把他還給原主人?
這人該不是腦子被驢給踢了吧?
然而華雲裳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不是沒條件的。”華雲裳輕描淡寫的說到:“他說,爺爺臨終前答應他,只要他把爺爺的妖甲帶回華家,那我們華家就會給他一頭蹄呤獸,盡全力幫助他煉成妖甲,成為一名妖甲戰士。”
“蹄呤獸?”青年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一頭蹄呤獸,怎麼可能和一件王級的妖甲相提並論?
相信那傢伙只要把這件華天雄遺留下來的妖甲往黑市上一擺,別說是蹄呤獸,就算是拼盡全力幫助他直接成為妖甲宗師,這等條件也是肯定有人願意的。
和一個有可能成為“甲王”境界的高手比起來,一頭蹄呤獸,一個僅僅是有可能成為妖甲戰士的機會,那也太廉價了吧!
然而……
等等,剛才姐說什麼,蹄呤獸?
華家答應了給那個陳路一頭蹄呤獸?
青年整個人身上的汗毛一瞬間全都豎了起來,只覺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大聲的問到:
“不會吧,姐,你們說的蹄呤獸,難道是……”
“沒錯,就是你之前養的那頭蹄呤獸。”華雲裳打斷了他,毫無半點煙火氣的說到:“這是爺爺和別人訂下的承諾,我們華家必須遵守。”
“那怎麼可以?”青年一下子就蹦了起來,額頭上青筋暴露,擺明了一副怒火朝天的模樣:“那頭蹄呤獸可是我的,大爺爺答應過了,只要等它一成年,就把它交給我煉化成妖甲,你們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把它送給別人?”
華雲裳盯了他一眼,眼中有點點愧疚,但更多的是無奈。
“不是送。”她牽強的解釋道:“這是爺爺承諾的條件,人家已經歸還了妖甲,華家也必須遵守承諾,所以這是對等的交易,不是白送。”
“那有什麼區別?”青年乍一聽自己辛辛苦苦養了好幾年的蹄呤獸就要這樣被送人了,而且最關鍵的是自己成為妖甲戰士的機會也被這麼送出去了,他怎麼可能冷靜的下來?
於是他用力地揮舞着手臂,大聲的怒吼到:“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拿我的東西來做人情,你們有沒有想過我,有沒有想過我為了成為妖甲戰士,付出了多少心血,又花了多少感情在這頭蹄呤獸身上?你們這樣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自私么?”華雲裳的臉色再度變冷,嚴厲的瞪了那青年一眼,反問到:“難道你覺得和爺爺遺留的妖甲比起來,和華家的前途比起來,你那頭蹄呤獸,還有你這些年來付出的那一點點努力,要更加重要?”
“你倒是說說,按照你的想法,我們倆之間,到底誰更自私?”
“我……”青年齜牙咧嘴的想要反駁,但是剛說了一個字,他就感覺自己說不下去了。
是呀,和華天雄遺留下來的王級妖甲比起來,和華家上上下下數十口人的前途跟生死存亡比起來,他在那頭蹄呤獸身上花費的那點兒心血,又算得了什麼?
可是他還是不甘啊!
亂世之中,誰不想成為救世主,誰不想擁有一身強大的力量,掃除妖獸,抵擋八荒,成為人人敬仰的英雄和大人物呢?
而這一切的起點,就得首先從成為一名強大的妖甲戰士開始!
可是眼看着他都已經來到門檻了,就差這臨門一腳就能成功了,卻突然之間被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臭小子,硬生生把這個機會給搶走了,這讓他怎麼可能甘心?
青年鼻孔開始不斷地放大,噗嗤噗嗤噴出一股股濃重的白色煙氣,也不知道鬱悶了多久,他突然間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癟了下來,然後心有不甘的問到:
“就不能用別的辦法嗎?比如說給他一筆錢,讓他放棄那頭蹄呤獸?”
“給錢?”華雲裳冷笑道:“你覺得多少錢,能買到一具王級的妖甲?”
“這……”青年一下子懵了。
長安城的地下黑市裡確實有關於收購一件王級妖甲的價格,據說是從幾億到十幾億不等,但是且不說這筆錢有沒有人能拿得出來,可問題是,王級的妖甲要到哪兒去買呢?
整個長安城內,總共就只有五具王級以上的妖甲,它們的主人正是一皇四王,想要拿到他們身上的妖甲,就得先把他們給幹掉。
誰有這個本事?
所以說,王級妖甲在黑市上只是有價無市,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具流傳出來,別說是十幾億,就算是幾百億,恐怕也會被搶破頭。
而華家雖說是長安城內的上流階層,在華天雄和歷代祖宗的經營下,也稱得上是富貴豪門,但一次性拿出幾百億,恐怕連華家的家底也得掏空吧?
所以陳路能夠言而有信的把華天雄的妖甲送回來,所求的回報不過是一頭區區蹄呤獸,這對於華家來說,已經是撿了大便宜了!
這個時候那青年還想用錢來代替那個珍貴無比的機會,別說是華雲裳,就連他自己,也覺得這個提議頗有些“無恥”。
可是無恥又能怎麼樣呢?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那自己就會失去成為妖甲戰士的機會,而要等到下一頭年齡合適的妖獸被培養成年,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後的事了。
到時候,自己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命活着,哪還能享受這種成為強者的快感?
想到這裏,青年不由得有些強詞奪理的說到:“那傢伙只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給他一筆錢,就足夠讓他一輩子衣食無憂了,他還要怎樣?難道他以為憑着一件妖甲,我們華家就欠了他嗎?”
“再說了,大爺爺都已經死了,他臨死前和那個傢伙到底做了什麼交易,誰又能說得清楚?說不定大爺爺根本沒說過要給他一頭蹄呤獸,這一切,不過都是他自己坐地起價而已,他憑什麼就這樣奪走了我的機會,還奪走了我辛辛苦苦培養那麼多年感情的蹄呤獸?”
“閉嘴!”華雲裳聽他越說越離譜,忍不住冷着臉打斷道:“不過是一頭蹄呤獸而已,看看你現在的模樣,你就不怕這些話流傳出去,讓人家說我們華家忘恩負義?華超,我告訴你,那頭蹄呤獸我已經代替爺爺送出去了,它現在不屬於我們華家,而是屬於那個叫陳路的年輕人,你不服也好,不甘也好,這件事已經無法改變,你也不要再節外生枝,否則無論發生了什麼後果,你都必須自己毅力承擔,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被華雲裳情急之下叫出名字的青年梗着脖子爭辯道:“蹄呤獸是我的,這些年來辛辛苦苦餵養它,和它培養感情的人也是我,憑什麼我要把這個機會讓給別人?再說了,家裏養了那麼多妖獸,憑什麼你們要把我的這頭送給人?難道就不能換一頭其他的……把華雁兒的那頭送給他?對了,雁兒今年才七歲,等她長大成人到足夠擁有煉化妖甲的實力,還有好幾年,這時候把她的那頭蹄呤獸送給那個陳路,應該也可以吧!”
華雲裳聽到這番話,眉毛微挑,竟忍不住心頭微微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