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永別

董芸恍惚間看見自己的孩子在一片溫暖的陽光下對着自己微笑，突然天空陰暗下來，暴雪漸漸覆蓋了大地，懷抱里的孩子被冰雪凍僵了，臉變成了雪白色。

不知道什麼時候，霍家峰過來了，抱起孩子“嗚嗚嗚”的哭起來。董芸才意識到孩子死了，她也想哭，但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控制住了她使她發不出聲音來，她使勁掙脫，終於哭喊了出來。

董芸在哭喊中醒來，發現卻是南柯一夢，還沒來得及去細思這恐怖的夢境。她馬上被現實深深的刺了一刀，眼前霍家峰卻是真的在家了，他正抱着孩子哭泣。

霍家峰哭的前俯後仰，眼淚鼻涕流了一臉，發自內心的嗚咽即便是陌生人聽了也會感同身受的落下傷心的淚水。

旁邊的孫梅也嗚咽着，不停的叫喊“我的孫兒啊......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嗚嗚嗚......”。

涉事不深的霍家兵獃獃的站在一邊，他不能體會這種痛苦，也不知道怎麼去放聲哀嚎。他想去勸一下母親，或者霍家峰，但卻不知道說什麼合適，只好無所適從的站着。

董芸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自己的孩子就這樣要沒有了？她踉蹌着從床上爬起來，光着腳跑到屋裏中間霍家峰的跟前，她把拉着霍家峰，歇斯底里的說：“你幹什麼呢，哭什麼！別這樣捂着孩子！”

霍家峰感受到了董芸醒了，滿眼淚水的朝着她的方向看過去，但眼淚模糊了視線，他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隱約感覺到了衣袖被一股力量的撕扯。

最終，董芸把孩子搶奪了過來，雖然有一萬個不願意去相信，但事實是，她看見了孩子毫無血色的小臉，就像在夢裏看見的一樣，孩子的整張臉都慘白的，連嘴唇也變成了白色的。

董芸在積蓄哀傷的情緒，但最終證明，一個人哀傷到了極致是哭不出來的，她只有溫柔的抱着孩子，像在哄睡她一樣慢慢的晃動着。

親人們還在悲痛中未走出，無法去操辦孩子的後事，但村裏的鄉里鄉親自然會幫着去給這個幼小的生命準備後事。

紅白事都是有村裡特定的人張羅的，尤其是白事，誰家會有人去世，什麼時候去世都是不可預知的，所以有人家誰去世了，就有村裡管事的，主動約上一些相關人員，幫襯着去把喪事給辦了。

董芸在悲痛中抱着孩子久久不願放手，直到有人來要將孩子抱走，要去整理儀容，然後入殮。

這時，呆傻了一般的董芸突然發瘋似的，叫囂別人“不要搶走我的孩子”。大家自然知道她的痛苦，也能理解這種行為。

有人在邊上勸說：“孩子走了，節哀順便吧，現在只有讓她入土為安，才能有新的輪迴。”

村民本都是淳樸的，遇到這樣的事都很傷心，勸說的人說著說著也哽咽了。這惹的在場的人無不落淚，董芸則像被掏空了心的人一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毫無生機。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天堂與地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生命的輪迴，即便是沒有，這種假設也在很大程度上安慰着活着的人們的心。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董芸堅信一句話——“苦世界”，她有時會跟別人這樣說“苦世界，苦世界，人來到這個世界就是來受苦的。”

孩子最終還是被抱走了，放在一個小小的棺材裏。村裏的街坊鄰居又給霍家的親戚去挨個報喪，每個聽到這個消息的親戚無不唏噓感嘆。

出殯的時間被安排到三天以後，各村的親朋好友都已經知道了這個令人悲痛的消息。

第二天是家人親戚放哀的時候，家人親戚都白衣素裹。

霍傳章這一家人已經到齊了，首先是霍傳章、孫梅，霍家林家如今又新添了兩孩子，現在共五個人，分別是霍家林、周燕、霍思秋、霍秋欣、霍秋莉。再就是霍家紅、霍家兵。

霍傳國這邊就是他及他的媳婦，然後就是霍家功一家六口（他有兩兒兩女），霍家術一家四口（他有兩兒兩女），霍家成在北京趕不回來了，他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兒子。

董芸的家人也都來了，有她的父母，她的兩個哥哥、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

除了這比較近的親戚，其他的親戚足有三四十位。

這幾十號人，都穿着村裡公用的百色喪衣，來送別這個小生命。

哀聲陣陣，不停的挑動着人們內心最軟弱的地方。人們似乎已經忘記了冬季的寒冷，喪事和喜事又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大鍋菜一樣得做，哭累了的親戚愈加的感到陣陣飢餓。

這一天，董芸哭幹了淚水，霍家峰哭啞了嗓子，所有親戚都因寒風吹噓眼淚哭皴了臉。

一個剛剛來到世上的生命，又匆匆的離去了。人生的生老病死，她只經歷了生病死，而且如此匆匆，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世間到底為何物。

第三天，是出殯的時候。村頭的田裏，已經提前挖好了一個土坑，那裏以後就是小雪兒長眠的地方了。

棺材並不大，被四個同村的漢子抬上一輛平板車，為了避免人多驚了牲口，平板車由他們四個輪流拉着走，目的地是村頭的那個土坑。

平板車拉着亡人在前邊走，身着白衣的家人親戚則圍在車的周圍，他們會彎腰低頭痛哭，還會不停的讓車停下來，試圖以這種方式放慢送別的腳步，讓這個小生命在世上多待一段時間。

送喪的隊伍走走停停，最終來到了村頭的土坑前。

人們又都圍繞着土坑站住，里三層外三層。

棺材被抬進來的時候，又廢了很大的勁，因為家人、親友會不停的拉扯，他們再做最後的掙扎，但最終也改變不了現實，孩子還是死了，棺材還是要被埋。

棺材進了墳，幾個村裏的青壯年就拿着鐵杴開始填埋，每一鐵杴土，又引起一次哭聲浪潮，直到棺材一點點的消失，人們的悲傷最終集結在這個土堆上。

永別了，孩子！

村裡人最終的歸處都會是村頭的土堆，生靠良田死歸大地，土地是農民的依賴也是他們的歸途。

人群對着新墳又痛哭一陣，才被慢慢的勸起來，天已黑，生活還得繼續......

除了最親的人，其他人的悲痛就此而止了。

董芸不知道此時傷心到什麼程度，不過此時她開始相信，有輪迴的存在，而且神和佛是真實的。

的確，如果沒有這些，她還能靠什麼去支撐她脆弱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