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山頂神祠
狐念山山巔,有一座破敗的山神神祠,神祠外有兩株參天古木,鬱鬱蔥蔥,滄桑濃濃。
神祠內外燈火輝煌,周圍掛起上百盞燈籠,幾個魁梧的奴僕,分別立於四角,大群山民跪在地上,嗚咽祈求着什麼。
破敗的神祠內供奉着一尊彩繪神像,身材修長,瓔珞垂珠,只是歲月無情,漆彩斑駁,但依舊難掩其婀娜身姿,端莊貴氣。
神像下方,有五六位華服青年正在飲酒作樂,開封的酒罈散落滿地,個個紅光滿面,笑聲朗朗,姿態肆意,觀其言行舉止,應該是附近的大族子弟。
期間,有一位高冠青年,袒胸露腹,舉起酒杯,望着姣美塑像,大笑道:“白狐山神,你消散也好,藏匿也罷,今日有緣相見,本少敬你一杯。若是願顯露真身,本少便送你一場大富貴,這裏的香火會鼎盛不衰,讓你金身永駐,神道有望!來來來!本少先干為敬!”
青年打了個酒嗝,晃着杯中靈酒,故作豪邁的一飲而盡,引來同伴好友的調侃打趣。
有人酒壯膽氣,揚言說要將神像抱下來,天地作床被,共眠春夢一場;
有人醉酒癲狂,踉蹌舞劍,劍尖劃過神像周身,最終輕挑下巴;有人單手掐訣,引酒水如溪流,淋在神像頭頂,唱一句美酒濕佳人。
大不敬的言語舉動,引來陣陣歡笑,也讓匍匐在門口的山民,在膽戰心驚中,低頭更深。
山腳下,蘇陌一襲白衣,手搖摺扇,清風颯月,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宋照則身穿灰袍,左手提着食盒,背上掛着包裹,亦步亦趨,跟在後面拾階而上。
很快,兩人來到了一座歇腳的涼亭。
不過,由於常年無人維修清理,涼亭塌了半邊,石桌石凳也已殘破,背陰的邊緣地帶,甚至長滿了雜草青苔,有些濕滑。
“公子,不去山頂?”
“太擠了,先在這歇歇,反正不着急。”
宋照點了點頭,一邊打掃涼亭,一邊說道:“公子,看樣子,這狐念山的神祠怕是早就破敗了,沒了香火支撐,那白狐山神會不會已經道消了?”
蘇陌坐在石凳上,打開食盒,擺出酒菜,笑道:“道消了好啊!道消了公子我隨便逛逛,就能回去交差了。”
“呃……執法殿這麼……”
“鬆散?”
“老奴不敢!”
“這裏就咱們兩個人,有什麼敢不敢的。”蘇陌飲了杯靈酒,潤了潤嗓子,解釋道:“執法殿自然是極嚴的,但三國疆域遼闊,諸事繁雜,萬千任務匯聚,即便再用心挑選核查,也難免會出現疏漏。更何況這次調查狐念山神靈墮魔的事件,原本就是算準了咱們的路程,臨時強塞過來的,出點意外也在情理之中。”
“臨時強塞?”宋照眼皮跳了跳,壓低嗓音道:“公子可是得罪了什麼人?”
蘇陌抬頭瞥了眼宋照,笑道:“沒有,只是有些人看不得我清閑,總想找點事情打磨我,讓我成為他們想要的樣子。”
宋照鬆了口氣,端着酒壺續杯,笑道:“看來是公子的長輩,這般良苦用心,也是為公子好。”
蘇陌慢慢轉動酒杯,抬頭看了眼山頂,失笑道:“為我好?嘖嘖,最怕的就是為我好啊!”
宋照眼中閃過一縷精光,肩膀微微垮下,瞬間收斂全部氣機,如尋常老人一般,侍立在旁邊。
山頂廟宇內,一抹靈光流轉,微不可查。
不多時,一位綵衣女子,在神祠前的空地上憑空顯化。衣帶飄搖,妙容佳麗,端莊有容,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山民,便步履姍姍,走向大門。
此時,一位醉酒青年,已經徹底放開,爬上了神台,摟着神像不斷啃咬,引來哄堂大笑,喝彩陣陣。
綵衣女子神色不變,跨過門檻進入神祠,看着放浪形骸的世家弟子,目光清冷。
眾人見正主現身,頓時酒醒了大半,警惕的匯聚一處,惴惴不安,同時暗罵那些山野村民,屁的香火凋零,金身消散。
年齡最小的一位,傳音給為首的紫袍青年,顫聲道:“邢大哥,真的是白狐山神嗎?聽說它受三百年香火浸染,神威不凡。要不,我們先服個軟,日後再計較?”
紫袍青年神色錯愕,而後變成了驚喜,大聲笑道:“睜大眼睛看好了,這哪裏是白狐山神,分明就是個迷路的可憐女子,嘖嘖,沒有山神相伴,有這位佳人入懷,也算沒白來這一趟!”
“邢大哥,這女子明明……”
紫袍青年眉頭微挑,傳音呵斥道:“你都看出來了,我能看不出來?別忘了,咱們這次出來,可是奉了少城主的命令。現在逃回去,憑他那陰沉狠辣的性子,能放過我們?再者說,這白狐山神雖是堪比金丹境的三階神靈,但神祠香火斷了幾十年,金身早已腐敗不堪,一身實力還能發揮出幾成?只要我們不冒進,靠陣法和人數優勢,也能慢慢消磨死她!到時候,神核肯定是少城主的,但剩下的金身碎片,也足夠我們幾個分得了!”
說罷,紫袍青年向前一步,大袖一揮,八塊陣盤飛出,分列八方,靈氣噴涌,符文交織,最終化為厚重光幕,將整座廟宇包裹起來。
白狐山神臉色大變,露出一抹驚慌,身體后傾,想要遁出廟宇,卻被眾人合力攻擊,不得不重新退到大殿中央。
這時,橫樑上光華流轉,一位錦衣青年手裏捏着一張靈符,打了個哈欠,笑道:“你們狐妖啊,不論生前死後,都是狡猾的存在,不用點手段,還引不出你來!”
白狐山神沉聲道:“鄭璆,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要算計我!”
紫袍青年等人全都面露驚喜,行禮道:“見過少城主!”
鄭璆自橫樑飄然落下,在腳尖點地的瞬間,神祠的牆壁上,頓時浮現出幽幽青光,如靈蛇盤旋,陰森異常。
在鼓動紫袍青年等人驅趕村民進山之前,他就先行一步潛入神祠,以精血畫出了這些家族獨有的封神靈符,然後斂去全部氣息,等待這一刻。
放眼整個天林國,鄭家自然算不上什麼豪門世家,但在赤嶺郡,自家可是實打實的千年大族,累世城主。且精於符籙,善於經營,與諸多豪門多有交往,人脈廣泛,方圓萬里之內,可沒人敢小覷。
只不過,鄭璆雖為少城主,但因家族內鬥,自幼長於山野,受不得拘束。自修行以來,喜好在山水間遊歷,沒事就去逗弄那些散修和淫祠神靈,生殺由我,只求痛快,數十年來,闖下了不小的凶名。
只是這番算計白狐山神,耗費了不小精力,此時看待這囊中之物,鄭璆心情大好,輕笑道:“山水淫祠,上不和天地神道,下不和王朝法度,人人得而誅之。更何況你蠱惑山民,擅自建立神祠,本少殺你,可是替天行道,需要什麼私怨仇恨嗎?!”
白狐山神擠出笑容道:“鄭公子,小神自轉修神道以來,竭力庇護一方人族,勤懇梳理山根地脈,從未有一日懈怠。至於王朝敕封,小神也想,只是這窮鄉僻壤,實在是沒什麼拿出手的東西……”
“嗡!”
話未說完,神祠內光芒大盛,九道符文鎖鏈顯現,化為牢籠將白狐山神困住。
白狐山神體內金光渙散,身形幾乎難以維持,卻仍然不敢反擊,神色越發誠懇道:“鄭公子,小神在這裏修行數百年,金身早已與地脈融合,若是殺了我,恐怕這方圓百里,都會化作靈氣死地,誤傷了山下數千山民不說,也會折了您的福緣。當然,小神不敢讓公子白跑一趟,願意傾盡所有積蓄,只求換得一命,苟延殘喘下去。”
鄭璆負手而立,冷笑道:“本少自己能拿的東西,為何要讓你給呢?!”
白狐山神的眼睛化為豎瞳,沉聲道:“鄭公子,見好就收,何必要趕盡殺絕?妾身雖然金身腐朽,但這裏畢竟是神祠,真要拼個魚死網破,妾身殺不了你,但殺你身後的人,自問還是能夠做到的!”
紫袍青年等人神色大駭,頻頻向鄭璆望去,傳音哀求。
鄭璆依然笑容玩味,不動神色。
白狐山神則兩手掐訣,凝神戒備。
剎那間。
鄭璆一劍劈出。
白狐山神彷彿被嚇傻了,目光獃滯的站在那裏,不躲不閃,任由劍光穿心而過,身體如沙土爆碎,化為點點金粉,消散在空中。
“不好!”
看到這一幕,鄭璆卻沒有半點欣喜,反而神色大變,縱身而起,撞向神祠屋頂。
然而,一道靈光自神像頭頂噴出,整座狐念山的靈氣,在瞬間顛倒流轉,逆行鄭璆等人佈下的陣法,將神祠化為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