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原本模樣
齊雲城西北，一道黑影緊貼着地面飛行。在穿過密林山谷時，天空烏雲驟然炸開，萬千劍氣如長河傾瀉，朝黑影籠罩而去。
“該死！”
紅葉神色憤恨，身體翻轉，雙手結印，一面古樸銅鏡出現在胸前，迎風見漲，變為磨盤大小。
銅鏡邊緣刻着猙獰骷髏圖案，黑氣森森，幽光爍爍，從散發的靈力波動來看，赫然是一件上品靈器！
銅鏡表面烏光流轉，劍氣長河撞入鏡面，只盪起微微漣漪，便不見了蹤影，被盡數吞噬。
“吼！”
突然，低沉的咆哮傳出，一條三丈雷蛟扭動着身軀，奔襲而至，兇猛的咬向銅鏡的邊緣。
紅葉眉頭緊皺，手中仙訣連變，古鏡微微傾斜，幽光匯聚，自鏡面爆射出一道凝實黑光！
雷蛟與黑光碰撞，電光四濺，烏光閃耀，兩色光華交織吞噬，僵持在半空中，沉悶的轟鳴聲不斷傳出！
這時，紅葉雙手合十，元力傾瀉而出，以銅鏡為中心，聚攏八方靈氣，凝聚烈烈狂風，捲起樹木巨石，轟擊在雷蛟腹部，將其掀飛了出去。
緊接着，紅葉手持短劍，欺身逼近，一劍洞穿雷蛟頭顱，然後再次破空遁走。
“唰！”
就在這時，一方金印閃現而至，迎風暴漲，化為丈許大小，絲毫沒給紅葉躲避的時間，以山嶽壓頂之勢，向紅葉砸去。
紅葉臉色陰沉，不得不放慢速度，以銅鏡為盾，擋在身前。同時大袖揮舞，手腕上的玉鐲飛出，化為漆黑巨蟒，主動迎了上去。
“嘭！”
兩者轟然碰撞，黑蟒瞬間潰散，化為玉鐲跌落，金印只是微微一頓，便狠狠砸落在銅鏡上。
“咔嚓！”
銅鏡表面的裂紋如蛛網蔓延，紅葉臉色煞白，連噴數口鮮血，如隕石墜落，在地面砸出一個巨坑。
蘇陌右手持劍，左手托着金印，飄落在巨坑邊緣，沒有貿然靠近。
紅葉躺在碎石中，艱難的翻起身，擠出一絲笑容，澀聲道：“蘇道友，你我之間並無深仇大恨，只是立場不同罷了。道友追殺在下，無非是為了宗門獎勵，只要你肯高抬貴手，在下願意給出足夠的補償，免得你我在這荒山野嶺兩敗俱傷，白白便宜了周圍的妖獸。你看怎麼樣？”
蘇陌的實力超乎他的想像，連番交手下來，讓他有種深不可測的感覺，真要拚死相搏，恐怕很難取勝。
蘇陌語氣冰冷道：“若是在剛接手這個任務的時候，本座還有放你一馬的可能。但是，追查的這段時間，對你了解的越多，越覺得你該死。且不說你伏殺了不少豪門弟子，單憑你採補無辜少女，以嬰兒煉丹的禽獸行徑，就足以將你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身處鬧市，在紅塵中打滾多年，蘇陌見慣了人心險惡，從不以道魔之別來區分人的善惡。但對紅葉這種枉顧凡人性命、嗜血嗜殺的惡徒，向來殺心堅定，能抹殺，就盡量不留下後患。
紅葉乾笑道：“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殺一些凡夫俗子有什麼，你也是宗門俊傑，何必這般婦人之仁。”
蘇陌冷笑一聲，懶得再聽廢話，單手抬起，金印光芒大盛，眼看就要砸出去。
“等等！我可以給你陣眼！”紅葉臉色大變，急忙道，“你雖然得到了金剛誅靈陣的全部陣盤，但若沒有匹配的陣眼輔助，最多只能發揮出陣法的八成威力。只要你肯放過我，在下願傾盡所有，賠償你一件與大陣完全契合的上品靈器作為陣眼。並立下本命誓言，從此隱姓埋名，絕不再踏入天林國一步，讓你能順利交差！”
蘇陌眉頭微挑，似乎有些意動，金印下降的速度放緩了些許。
紅葉見此，臉上又擠出幾分笑意，正要再添加幾個條件，一道極細的紅芒在他背後閃過，向他的脊椎刺去！
紅葉心神鬆懈，驟然遇襲，手腳上的反應難免慢了半分，雖然竭盡全力，也只能勉強橫移了半步。最終被紅芒擊中，細小的傷口發黑，劇毒向四周蔓延。
“啊！”
紅葉發出凄厲慘叫，體內元力外放，瞬間凝聚成一個大手，向背後拍去。
“砰！”
灌木叢中，蜂王振翅躲閃，卻快不過紅葉含怒一擊，被掌印擊中震飛，身體砸入地底十餘丈，生死不知。
“你竟然暗中偷襲，我和你拼了！”紅葉怨毒的看向蘇陌，屈指敲打數個穴竅，強行壓制蜂毒。然後單手持鏡，全身元力涌動，氣如江濤。
就在這時，巨坑底部金光大盛，光華流轉匯聚，化為一朵紫金劍蓮，燦若琉璃的花瓣依次綻放，絢麗鋒銳。
紅葉臉色大變，果斷將鏡面朝下，粗壯的烏光轟擊在蓮台上，抵住劍蓮的吞噬，以倒掛金鉤的姿勢，向雲端竄去。
蘇陌兩眼微眯，大袖揮舞，劍氣如龍，向紅葉捲去。同時，遺影劍顫鳴不已，化為一道幽光，緊隨其後，直刺紅葉的心腹。
紅葉神色猙獰，白袍鼓動，咆哮道：“這是你逼我的！”
“轟！”
一聲巨響！
紅葉雙手結印，狠狠擊打胸口，引動體內氣血沸騰，滾滾黑煙自七竅冒出，將他包裹在了裏面。
蘇陌見此，心神緊繃，悄然取出一枚拳頭大小的黑色甲丸，兩根手指輕搓，甲丸如粘稠的鐵水化開，化為厚重的黑色戰甲，覆蓋全身。
紅葉底牌眾多，層出不窮，且手段詭異，不得不防。
黑煙翻滾，其中蘊含著磅礴的氣血精華，密集的爆裂聲從中傳出，卻隔絕了視線，讓人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蘇陌緊握短劍，喃喃道：“終於要拚命了嗎？”
突然，黑煙劇烈涌動起來，圍着紅葉的身體旋轉，猶如巨鯨吸水，全部湧入他的口中。
這番變故，前後不過三四息工夫。
當蘇陌再次看到清紅葉的模樣后，哪怕心理早有準備，還是不禁變了臉色，心中凜然。
只見紅葉雙眸被血色覆蓋，身體暴漲到了兩丈。裸露的皮膚佈滿了詭異的黑色符文。雙手變成了黑色狼爪，指甲尖銳，閃爍着寒光。腿腳彎曲，毛髮旺盛，氣息暴漲近一倍，整個人看起了似鬼似獸，無比猙獰。
紅葉雙手握拳，發出低沉怒吼：“能夠逼着我施展鬼狼妖變的，十年來，你可是頭一個。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蘇陌嘴角微揚，伸出右手，向上勾了勾。
“我會讓你的蔑視付出代價！”紅葉怒極反笑，伸手虛空一抓，滾滾元力化為猩紅巨爪，朝蘇陌的頭頂猛然抓下！
蘇陌不退反進，悍然抬起右臂，五指張開，掌心金光流轉，覆蓋五指，擎天一舉，與巨爪硬碰！
“轟！”
空中傳出枯木斷裂般的悶響！
兩手交接的地方，黑金兩色光芒閃耀，狂風席捲，餘波激蕩，方圓百丈之內，草木巨石盡皆化為齏粉。
蘇陌深吸了口氣，懸浮在心臟中心的一滴金色血液，微微震動，從中散出絲絲光華，沿着血脈分別融入五指。
“破！”
蘇陌爆喝出聲，猶如黃金澆鑄的五指，驟然發力，將猩紅巨爪生生捏爆，化為黑煙消散。
“噗！”
紅葉遭受反噬，張口連噴數口鮮血，身影踉蹌，險些從空中跌落。
“不……不可能！我的鬼狼爪，怎麼可能被你給破了！”紅葉驚恐怒吼，滿臉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蘇陌咽喉滾動，強行咽下上涌的氣血，身上金光大放，元力滾滾湧出，右手微微一頓，凝練金色掌印，向紅葉所在的地方抓去。
紅葉臉色大變，猛一咬牙，手臂虛空連抓，一個又一個黑爪浮現，依次向掌印衝去，想要拖延時間。
蘇陌臉色微白，但神情專註冷峻，右臂伸展，巨大的掌印將紅葉全身籠罩，封死了所有退路！
“啊啊……”
紅葉仰天怒吼，全身鼓脹的肌肉都在蠕動，榨取體內的每一分力量，死死抵住掌印下落的趨勢。
“幽離！”
蘇陌屈指輕口眉心，從中引出一抹幽光，只是一個閃爍，便洞穿了紅葉的丹田，重回穴竅。
變故如兔起鶻落，前後不過瞬息！
紅葉不可置信的低頭看向腹部，喃喃道：“本命……飛劍……”
山上修士，山下武者，神道神靈，妖、獸、精、怪、鬼、魅，所持之物，其掌控程度可分為小煉、大煉、本命三境。小煉即初步掌控，只需用精血和元氣進行溫養，無需耗費多少心神，入手較為簡單；大煉則是和神魂交融，化實為虛，運用自如，最終達到收器入體，溫養於諸天穴竅中；至於本命境界，謂之為本源相連，命運同行，人與物形如一體，相互砥礪。
因此，所有大道上的生靈，對待所持之物，煉化的程度，均慎之又慎，再三權衡。也正是如此，擁有本命飛劍的劍修，才能成為修士中耗費最大，殺力最盛，體魄最強的存在！
蘇陌按壓着心口，緩步走到紅葉身邊，看着他臉龐變換成陌生的樣子，揮了揮衣袖，大好頭顱便滾落一旁。
“縱然在人前千般變化，但只有死去后才能以真面目示人，也是件可悲之事。”
紅葉為了宗門和資源，小心潛伏在三國，擾亂道修秩序，以無數面孔示人，他又何嘗不是帶着一副面具，在這強者為尊，殺戮不休的世界中，對每個人，點頭、微笑或者轉身離去。
這麼多年過去，都快忘了自己原來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