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袍澤之情

小刀黃紙，皇家獨有之物，率屬於皇內城大內特殊機構傳訊之物，據說乃是李淳罡所制，殺力無幾，可整個天下是個人物都知道這小刀黃紙的分量是有多重，只因這黃紙每次出現都會預示着有特殊任務，亦或者某種重要情報，再或者意味着，有人陽壽已近，且由天子直接授命。

羅士信的表情已然說明了一切，刁不遇緩緩抽出剔骨刀，雙手將之恭敬遞給羅士信道“我一生與刀為伍，離開卻是有些不舍，羅兄，念及當年一起沙場廝殺袍澤之情，這把剔骨刀，希望你能幫我保管，若日後有後輩與之有緣，將之傳下去，莫要玷污了它的威名……”

羅士信身軀輕顫，接過剔骨刀陳懇道“刁兄且放心，我當盡心保管……”說罷猶自有些兔死狐悲道“可是他……”

刁不遇曬然一笑，搖了搖頭又嚴肅道“羅士信、張廣龍，若還記得當年，我以當初天策府衛都督命爾等聽令……”

張廣龍仍舊昏迷，羅士信陡然抖了抖衣袖，正經單膝跪下沉聲道“接令……”

“你等二人急速前往酆都檳城，查詢東荒搜尋冥河一事起因……”

“冥河？”羅士信一臉詫異起身。

“不錯，正是冥河，傳說中陰陽交匯之地。我前些日子也是好奇這等神奇之地，去看過一次，但收效甚微，羅兄，你們速速啟程吧，道家黃冠子將會在酆都與你等匯合……”

刁不遇說完后，頓時一身輕鬆，甚至還洒脫走到客棧櫃枱處，找到一壇美酒自斟自飲起來。

羅士信背起張廣龍，望着有些蕭瑟落寞的刁不遇道“刁兄，那你……”

“嘭”的一聲輕響，酒罈拍在桌面上，刁不遇揮手哈哈大笑道“從今往後，世上再無剔骨刀刁不遇此人……”

“一路走好……”羅士信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抱了抱拳，隨後背着張廣龍離開，“他”的授命，無人膽敢反抗，要不然殃及九族，這便是“天命難違”。

可真的是“天命”讓他歸墟嗎？

日漸黃昏，如同人之將死。

客棧經受那一場戰鬥之後，掌柜的和店小二心有餘悸的收拾殘局，望着那經常給自己店裏送羊肉的屠夫是敢怒不敢言，奇怪的是官府中人到現在都沒有衙役過來，客棧中人只得將那些死去的假似僧堆在客棧外邊不遠處的亂葬崗，這一頓忙活之後，刁不遇仍舊在客棧喝酒，無人膽敢打擾，直至一陣馬蹄聲響起。

烏駒寶馬名“烏駒”，馬腹之下掛着一柄圓月寶刀，馬背之人雙眼矇著黑布，系帶於腦後不斷隨風飛舞，馬兒於客棧外站定，而後便鴉雀無聲。

客棧掌柜戰戰兢兢，本想舔着臉出去說上幾句，哪怕損失些銀子破財免災也是好說，可，刁不遇突兀起身，對着瑟瑟發抖的掌柜的抱了抱拳，躬身道“老友勿怪，確是因我而起，這些年來，掙得些銀子也都花在了酒錢上，店裏這些損失，只能，只能來世再報了……”

掌柜的哪裏敢說啥，這來的人一個比一個狠，自己雖然也有些三腳貓功夫，可先前的那場戰鬥自己卻是看的一清二楚，哪怕一百個自己也是沒法給人塞牙縫的，眼下又是說生說死的，只得擠出一絲難看至極的笑容道“沒，沒事，沒事……”

刁不遇淡淡一笑，抓緊僅剩的半罈子酒便走出了客棧。

“多年未見，你倒是胖了不少……”

“你知道我會來？”

刁不遇指了指天笑着道“他說的……原以為只有我退出了，沒曾想你做了那本不應該的第二個……”說罷手中酒罈直接飛出，被馬背上的洪癲狂一把接住，他也不做作，直接仰頭便喝，喝吧贊了一聲好酒後問道“可還有酒？”

刁不遇搓了搓衣角，郝顏道“只有這麼點，沒錢了，你省着點喝吧……”說罷便上前幾步撫摸着烏駒的勃頸處道“這些年來，烏駒倒是也老了，虧你這個大塊頭還有臉總坐在上面，也不怕壓壞它……酒給我再喝一口……”

洪癲狂將酒罈遞給他道“為什麼不走？”

場中一片寂靜，而後只聞喝酒聲，刁不遇狠狠灌了一口，隨後將酒罈遞到烏駒嘴邊，看到烏駒喝酒這才笑着道“半日前，羅士信和張廣龍來了……”

洪癲狂雙眼微眯，刁不遇見狀哈哈一笑道“你這樣子還是跟以前一樣，真丑……”說罷又落寞道“我雖說在此隱居，但綿州還有叔父一家子，走不了的，與其死在他們的手裏，還不如讓你送我一程，當初也就我兩交情莫逆，說說，那閹人果真死在你的手裏？”

洪癲狂臉色鐵青，始終沒有說話，只是望着漸漸黑下來的天空沉默。

酒罈里還有酒，但烏駒卻是沒有再喝，嘶鳴好一陣后迅速調轉馬頭朝着前方沖走，洪癲狂臉色陰沉，始終沒有說話，反倒是刁不遇大聲喝道“你這不是救我，而是害我，若我不死，家中九族皆誅，你別忘了當年那場廝殺，你別忘了二次東征東荒，東征西山……”

“住口……”

“我也是在其中……”

“住口……”

“你是苗人，你是南苗中人，族人同袍被殺，仇敵就在眼前，老洪，你還在猶豫什麼……”

烏駒速度極快，剎那間便如一條黑龍奔向遠方，可那吼聲竟是始終出現在洪癲狂耳邊，他扭頭望去，赫然看到刁不遇雙腳如電，已然快速的跟了上來。

洪癲狂暗喝一聲，卻是身軀飛起，落在遠處地面上，烏駒前蹄揚起，急急剎住身形，刁不遇一個縱身便坐在烏駒身上，一邊撫摸的馬頸一邊道“烏駒，你不要生氣了，世人都會死的，我只是早一些而已……”

負手而立的洪癲狂雙手在身後已然死死握拳，指甲都扣進了血肉里。

刁不遇揚了揚手道“當年那一撥人，也就咱們對路子，交情歸交情，仇敵歸仇敵，死在你的手上總比死在他們手上強些，我知道你已不為他當差，但他們他讓我們二次東征……”

洪癲狂不等他說完便搶先說道“以你先前所體現出來的腳力，能殺你的，不多……”

“是嗎？可我心已死……況且，黃冠子似乎也已現世，此刻正在酆都……”

“轟”的一聲炸響，洪癲狂陡然殺氣衝天，驚道“李淳風？”

刁不遇見不得他這般咋咋呼呼的模樣，埋怨道“多大人了，這麼情緒化，就不能冷靜下嗎？李淳風離開皇城可不是為了我，而是去了酆都與羅士信他們匯合……”

“酆都冥河一事？”

刁不遇哈哈一笑道“原來你也知道啊，可不就是冥河，可惜那等奇異之地，我去尋過，但……”他搖了搖頭，深深吸氣，望着已然烏黑的天色道“老洪，你還有血海深仇要報，我，就不陪你了，時間不早了，可正是個閉目的好時候啊……”

君子劍羅士信、瘋儒張廣龍、太白樓的破空刀吳洋、剔骨刀刁不遇、雲海隗姝、自號草原浪子的完顏轟、風雨夜禮服、夏侯虎、斷臂手羅玄寧、隋霸天，上一屆的天策榜前十人，當年暗中圍剿苗疆的中原十大好手，已然去其一。

李唐雖然坐擁天下，但從未放鬆警惕，每隔數年，便會派出天策府衛軍，暗中襲殺四大古國好手，以防墊付江山，而上一次，正是他們這一伙人，當初洪癲狂雖說進了天策榜，但最終升任虎賁軍都統便直接退了出來，位置則是被人取代……

剔骨刀刁不遇乃是自殺，當說完那句“閉目”之後，便雙掌直轟自己腦門，樂山之中，馬鳴聲響徹山外……

洪癲狂知道，刁不遇所收到的訊息應該是讓他殺了自己，但廟堂之上的那位貴人似乎小瞧了自己與刁不遇的袍澤之情，刁不遇有牽挂，不似自己，孤身一人，甚至不知曉自己的身世，自幼便得刁不遇照顧，當年那場圍剿也是刁不遇將遷升的機遇主動讓給自己，為的便是害怕苗疆一行有所風險。

可，現實就是這樣殘酷。

樂山之巔多了一座孤墳，一人一馬悲憤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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