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脫虎口又入狼群

家眷們早失了主心骨，聽陳琳說快走，便一齊加快腳步往前趕路好在似乎老天眷顧，又或者聽見狼嚎便意味着已經快到了密林的邊緣，眾人一路往前趕，周圍樹木也漸漸變小，開始露出縫隙，天色雖然一直在變暗，卻始終勉強看得清走路。

狼嚎聲仍舊時不時傳來，且聲音似乎越來越近，數量也似乎不是由一隻在發出，每次都能在陳林一行中驚起一絲波瀾。

趙雲寶一路仍舊哭哭啼啼，卻始終跟着大家在走，只是每一次狼嚎都會把他漸漸止住的抽泣又給喚回來。

陳林握刀的手早已見汗，也不知在衣服上擦了多少回。每擦一回，他就會想，若是雲娘在身邊，會不會又要埋怨自己弄髒衣服，儘管這身衣服早已髒得不行。

大家摸着黑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終於，在陳林扒開一片樹叢時，一條鋪着石板的山間小路躍入他眼帘，極其微弱的月光下，光滑的石板反射出柔和的光芒，陳林以比賣掉棺材時更佳喜悅的心情跳上小路，然後對後面喊道：“我們走出來了，有路了！”

趙雲寶鑽出樹叢，抹了一把眼淚，定睛細看后高興的跳到了陳林身邊。後面方氏、春丫、馮氏、陳二魚貫而出，都不約而同看向了天上那新出的星斗。

陳林吐出胸中的濁氣，正要把刀歸鞘，不遠處一個灰溜溜的影子突然使他心中一緊。握刀的手上的神經又開始繃緊，陳林輕揉了下眼睛，集中目力看去。

那個灰溜溜的影子似乎也感覺到了陳林的目光，同時向陳林看來。四目相對，映入陳林眼帘的是兩隻亮汪汪的眼睛，夜幕下透着陰冷的寒光，從身形上看，陳林不知為何出於本能的確信那不是狗，是狼。

狼看了陳林一眼便轉身鑽入樹叢，陳林這會兒已經顧不得是否引起森林大火，對這身後喊道：“陳二，快打火把，有狼。”

因為早準備好要走夜路，陳二擔子裏倒也準備有現成的浸了松油的松木。拿出來點燃了，火光映襯之下，早習慣了黑暗的眼睛看得極為清晰。

陳林藉著火光環顧四周，背後的方向也有幾條黑影一閃而逝，山路兩邊的雜叔隨風搖擺，也分不清是風把它吹動還是狼把它搖動。

不知為何，春丫這一日來注意力始終在陳林身上，陳林喊有狼，她也不去看狼在哪裏，而是把眼睛看向陳林，似乎看陳林做出什麼動作或者抉擇才是最重要的。火把照亮了陳林臉頰。春丫見陳林大驚失色，也順着他看的方向望去，只見半個轉瞬即逝的身影沒入樹叢。

“啊”得一聲驚叫過後，春丫又往陳林的方向挪了兩步，身子瑟瑟發抖。倒是趙雲寶靠在母親懷裏，卻並未哭泣，興許在他眼裏，這種和狗模樣差不多的動物遠不及森林裏的壓抑可怕。

路旁長着鬱鬱蔥蔥的蕨苔，足有半個人高，一些雜樹稀稀落落長於其間，秋冬之際，蕨苔早枯萎了，好在火把是一隻松木棒子做成，小心點也不會落火星在上面。若是那種草把，周圍有如此多易燃物，點起來不曉得要惹出多大的火災來。

狼迅速隱沒在滿是蕨苔的雜樹叢中，陳林雖不曾見過狼，但後世資訊發達，狼的習性和兇殘早在動物世界和文學作品裏見得多了，如今與實物一印證，尤其那雙陰冷的眼睛留給陳林的陰影，使他隱隱覺得今晚將不會平靜。

方氏心中急躁，忍不住催促陳林道：“陳林，我們還是快走吧。”

陳林點頭答應了聲“好”，然後對陳二道：“陳二，我們換個位置，俗話說蛇咬前狗咬后，我想這狼也該與狗差不多吧。再說即便有什麼意外，前面的也可以早先發現。今晚我感覺不會安寧，萬一有個什麼不測，我在後邊給大家抵擋一陣，你幫着大家爬到樹上去。”

陳二平日裏對陳林言聽計從，這次陳林把前因後果說得詳細，他卻把頭搖的波浪鼓一般道：“不行，不行，怎麼能讓東家你替陳二犯險。狼要咬，也咬陳二，只求陳林你幫我照看好春丫他們母女倆便是。”

陳林見陳二目光堅定，知道他是打定了主意的，不過陳林也不打算就這麼讓陳二走在後面，拉下臉皮佯怒道：“都和你說了多少回了別東家長東家短的，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都是爹生父母養的，你幹麼總覺得低誰一等呢？你走後面？你走後面除了喂狼有個屁用。狼得了甜頭反倒越要追着我們不放了。別看你個子大，有力氣挑東西，論起出手敏捷臨場應變來，你連我一半都不如。我手裏有刀，要真有狼要來，要砍要殺也不用多大力氣，全靠快准狠，留你在後面有什麼用？”

陳二把頭一偏，身子卻不動，打算以沉默應對。不過片刻后還是忍不住問道：“陳林你沒有騙我？我知道你是好人，即便騙我也是好心，但這個事情你不能騙我。”

陳林趁熱打鐵道：“我騙你做什麼？這邊還有三個女眷，上樹還得你幫忙。你走後面去了，狼出來咬人，你讓他們踩着我肩膀上樹？”

陳二聽陳林說得句句在理，雖然仍心存疑慮，卻還是選擇信了，挑着行李慢吞吞與陳林換了位置。陳林從陳二包袱里把僅剩的那隻松木點燃拿在手裏，然後又囑咐了陳二眼睛放亮點，便招呼大家繼續趕路。

馮氏見陳二又要挑東西，又要打火把，擔心萬一有事，他騰不出手來，便拉着春丫跟着陳二後面，然後伸手把陳二的火把接了過去。

陳林打起十二分精神，既要小心路邊的情況，又要注意路邊有沒有好的乾柴，也好砍下些備用，否則手裏的松木燒光了，黑燈瞎火的卻更加危險。

一行人戰戰兢兢往前走，身體累得幾乎邁不開腳，卻沒有一個喊累的。陳林不時遠眺，試圖看清前面還有多遠才能到有人聚居的地方。

陳二一直挑着東西，饒是他終年勞作慣了的，肩膀也磨得火辣辣生痛。待走到塊較為開闊點的地勢時，他趕緊將行李換到另一個肩膀來挑，火光映襯下，只見路旁幾塊石頭磨得十分光滑，像是人平常有坐在這裏歇氣的模樣。

陳二心中一陣欣喜，又仔細看了地面，這才發覺之前注意力全放在周圍了，也不曉得幾時路面已經變得頗為乾淨，沒有一點雜草不說，石板也被人踩得頗為光滑，明顯是經常有人走的了。

確任無誤后，陳二興奮地回頭道：“陳林，這附近應該快有人了，你看這路，肯定是經常被人踩過的，還有你看路邊，有落下的柴禾，多半是打柴的人沿途掉下的。”

陳林聞言也仔細觀看，果如陳二所說，不由鬆了一口氣。這一段路帶給他太多不安，心中大石落下，陳林不禁回頭看了眼身後，頗有些告別的意味在裏面，卻恰好看見一根干木頭倒在路邊的樹叢里，也不知是哪個打柴的如此大意，竟掉下這麼大一根乾柴，倒正好用作照明之物。

那塊乾柴斜躺在略微比路基稍矮點的樹叢里，離大路卻有兩三尺距離，想是從柴擔子上落下后滾下去的，又或者被過路的人踢下去的。

陳林蹲下身子，伸長了手去撿，卻差那麼一點，只得往前跨出一步，把半隻腳伸進樹叢，再伸手去夠乾柴，眼看乾柴便要入手，眼角餘光里卻有一道陰冷的寒光浮現，陳林下意識扭頭去看，這一看只嚇得他三魂去了兩魂，只見一條灰背惡狼縮起後腿，呲獠牙，嗚嗚有聲，已經箭在弦上。

陳林這幾日波瀾起伏，臨場決斷早已今非昔比，只一瞬間便反應過來，兩腿微屈拉回重心，握刀的右手閃電劈出。

狼畢竟是野生動物，適者生存的環境下早練就了遠比人更加迅捷的反應。陳林揮刀劈下，卻只把裏邊的雜樹砍斷幾顆。那條狼本可以直撲陳林咽喉，也好在陳林及時砍出了那一刀，使得狼若想撲擊，自身也免不了吃那一刀。狼是來捕食的，不是來拚命的，被砍一刀可沒獸醫為它醫治，受傷便意味着死亡，因此迅速的躲開了。

陳林這一刀猶如丟入死水潭中的石子，迅速驚起一陣漣漪來。只見樹叢中雜木不停搖晃，片刻之間，十幾頭狼猶如平地冒出一般堵在道路兩端，卻都只是睜着那雙冷冰冰的眼睛看住眾人，並不攻擊。兩邊雜木叢里不時傳出響動，也不知還有多少狼隱伏在裏面。

陳林趕緊招呼家眷聚成一團，家眷們這一日幾經波折，早被折騰得沒力氣驚慌了，倒頗有些處變不驚的味道。

家眷在陳林和陳二的雙重掩護下慢慢往樹下移動。狼群只是默默觀察着眾人舉動，偶爾從路邊躥出一條狼來，也並不靠近人群，但躥出一隻狼，總有另外一兩隻鑽入雜樹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