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華嚴
庄淳正式入職Q大。拿到合同那天他早早地回到家裏,在李月屁股後面跟上跟下。李月實在受不了他后,轉頭問他有什麼事。庄淳伸手摸摸頭,笑嘻嘻地說他找到工作了,要去Q大當講師併兼任輔導員。那一刻,李月想起當年他們經濟拮据,庄淳跑成了第一筆訂單,他快樂地去教室門口等她下課。然後在所有人面前衝動地抱着她轉圈,親她,告訴她他們賺錢了。
李月臉上有一絲悲哀劃過,被庄淳察覺。跨上兩級台階,庄淳溫柔地抱着李月說:“寶貝,我愛你。一直都愛你,到死都愛你。”
“我願意等,等你想接受我時再接受我!”
庄淳牢牢守住了自己大床上的一畝三分地,每天早出晚歸,規規矩矩。偶爾遇見李月醒着的時候,就跟李月撒嬌似地抱怨現在的學生工作難做,個個像個祖宗似的。李月要是心情好應他兩句,他會高興地抱着李慎又親又抱,晚上早早趕回來給李慎講小白兔各種各樣的故事。搞得李慎一見自己媽媽和他說話,就知道今晚自己又要聽小白兔的故事了。
周六,庄淳看見李月在露台上織毛衣,長椅邊放着一件明顯是織給慎兒的小小的一件做對比。看樣子似乎織錯了幾輪,正一臉認真地動手拆了又織。庄淳心花怒放。
兩個小的還是每天吃夜奶,慎兒似乎已經習慣了兩個吵鬧的小東西,現在即使他們半夜哭大半小時他也不會醒了。四下安靜的房間裏就剩李月和庄淳在無聲地忙碌着。
李月因為沒有懷胎十月,所以覺得對這兩個孩子有虧欠,一直帶在身邊照顧,不願意假他人之手。庄淳了解到了,所以也沒有阻止她。也更因為自己對李慎和李月的虧欠,讓他覺得自己更應該加倍地付出去彌補。所以每每孩子醒來的時候,他也會立馬起來幫忙,有時候甚至在孩子醒來之前他就醒了。
湯繼臣進了審計署。
本來出國前他就接到了邀請,但那時候他沒打算就此安定下來,便沒有理會。這段時間他和庄氏、和庄淳甚至是和李月的事在圈子裏鬧得風風雨雨,一些人也摸清了點門路。看見庄鎮的兒子死而復生,變成了去Q大的庄淳,便立即向他投來搖曳的橄欖枝。彷彿在說,吶你來給我幫忙,我給你刀槍劍戟,你繼續和他對着干。
而他好像不討厭這樣,便欣然接受了。
庄氏在湯繼臣的建議和廖海濱的管理下進行機構業務精簡,裁掉了一些冗沉的部門和人員,也拋售了一些外線業務,把主要精力轉回到重型機械的設計和製造。在這一點上,庄淳贊成湯繼臣的想法。
庄氏已經不是那個如日中天的庄氏了,無論資金還是人員在跨專業跨行業的許多業務上已經力不從心。這個問題他之前就發現了,但那是李月時期的庄氏版圖,他實在捨不得裁,所以一直苦苦支撐。但現在情況不同了,是時候把精力重新放回到庄氏的經營和發展上,這些調整真的非常必要。
廖海濱會和他保持聯繫,湯繼臣應該有預料到。所以庄淳也不避嫌,在廖海濱第三次來電問他一些重大決議上的事情時,庄淳直接讓他去建議李月召回林樹和陳將。廖海濱聽完簡直是大喜過望,只說自己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如果只以職員或助理的形式召回他們,這並不會違背股東會上的限制條款。
對於廖海濱這白痴言論,庄淳無言以對。
之前李月已經從湯繼臣處得知相關的消息,沒有多做為難便同意再次聘任林樹和陳將,並在廣南和香港給三人以及有功之臣黃朝置辦了房產以示鼓勵。
不久,死守香港的黃朝便頻頻傳來捷報。
李月去德澤小區把一些常用的物品搬到了庄宅,陳奇親自帶人出來幫忙。去幼兒園給李慎辦休學的時候,李月見到坐在安保室里的鄒明,又是一個花貓臉。忍不住輕笑,轉身看見身材圓潤的莫菲,似乎明白了什麼。
庄淳為女兒取名庄華,小兒子取名莊嚴。出自蘇曼殊的《本事詩》,華嚴瀑布高千尺,不及卿卿愛我情。
乍一聽,李月並沒有聯想到詩歌的事情。覺得取得挺好,乾淨利落,並秉承了李慎的單字名一脈的風格。
這天,李月把織好的毛衣送去給湯繼臣。湯繼臣不在家,李月把東西托給湯政綱,請他轉交給湯繼臣。湯政綱看見李慎穿着件一模一樣的,接過衣服很是高興。
湯繼臣回來后,湯政綱把李月過來的事和兩個小的名字都說了一遍。湯繼臣氣得立馬回房換上上次李月給他買的羊毛衫,一邊換一邊還覺得不夠。找出那年去香港,李月給他買的大衣還有不記得什麼時候買的鞋襪,一併穿上。把頭髮往後一抓,叫上審計署的同事直衝Q大。
哼。
他庄淳是給點顏色就敢開染坊,他這就去告訴他,卿卿到底愛誰更多點!
湯繼臣到時,庄淳正在七樓上應用數學。本來是安排他到經濟學院的,但碰巧數學科學院的女老師休產假。這邊正缺人,便讓庄淳過來先頂她的崗,兼經濟學院的新生二班的班主任。
庄淳本來土木工程畢業,教數學難不倒他。更因為害怕被李月嫌棄,加上湯繼臣入職審計署給他的刺激。入職以來,庄淳可謂是兢兢業業,沒有絲毫怠慢。
湯繼臣帶着兩個人在後門站了一會兒,便吸引了教室里男男女女的注意。學生們頻頻回頭,使得在黑板上認真演算着的庄淳都不得不注意到講台下的騷動,繼而注意到門外湯繼臣一身騷包的穿着。
黃褐色的貂皮翻領配上混血兒立體的五官,再梳個不太正式的大背頭,挺身而立。一身襲人的吸引力,像個冰冷又有着致命誘惑的吸血鬼。
“吸血鬼”牽動着所有人的目光一步步走上講台,然後拿起馬克筆在一個次方根算術式后把得數2017改成了2019。然後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庄老師,你算數好像不太好啊。”
庄淳真想生吃了他。
他本來寫的就是“9”字。不過是起筆稍有重疊,看起來有百分之一像“7”字,可他湯繼臣就能忽略掉那百分之九十九,還不被人指責。你看那底下一片被顛倒眾生的花痴臉!
“不過同學們要懂得包容。庄老師本來就不是學數學的,錯了情有可原。他以前可是做大生意的人,誰知道一不小心就一無所有了。只能讓自己爸爸幫他找了一個當老師的工作養家餬口。”
“什麼?你們說我的衣服好漂亮?”
湯繼臣抬手碰了碰自己耳廓,示意沒聽清。然後故做驚訝狀,低頭打量自己的衣服,狀似害羞地說:
“嗯,是的。是我寶貝月兒買給我的呢,從裏到外都是,連襪子都是。”
底下響起一陣噓笑聲,大家都被湯繼臣的愛現和滑稽的表演給逗樂了。
庄淳差點剋制不住自己,但數學院的院長陪着一個人在窗外。他知道湯繼臣肯定又挖了坑在等他,遂長呼一口氣,死死忍住!
湯繼臣拋夠了眉眼,煞完了庄淳的威風,便向窗口示意,他們可以進來收拾殘局了。
數學院院長蒙奇和庄淳打了一聲招呼,便站到講台上介紹來者兩人。
“同學們好。今天我們有幸請到了審計署的兩位副總審計師湯繼臣先生和紀驍先生到我校指導工作,讓我們用熱烈掌聲表示歡迎。”
此處省略五千字。
到結束語,蒙奇大讚湯繼臣和紀驍年輕有為,英俊瀟洒、風流倜儻,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聽得庄淳直想跳樓。
蒙奇看見庄淳,這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誇這小主子了,據說這位的父親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趕忙握住庄淳的手說道:“庄老師辛苦了。”
轉頭又對台下說:“同學們,庄老師以前是經濟領域的人,可能對教師這一行業不太熟悉,大家要多多體諒,互幫互助,共同進步。”
……
這也就是坐實了庄老師一無所有,年過三十還要爸爸幫找工作的事?
……
庄淳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當初湯繼臣凍結庄氏資金,就是為了賣掉李月名下的房產。因為他知道他收到消息會接手,但他要的就是他的一無所有。庄淳也終於明白為什麼股份轉完后,湯繼臣為什麼還緊盯着他不放。因為在他的名下還有廣南商業中心的一套住宅。
所以他故意設計漪園一事,除了用溢價在股東會上狠狠擊他一拳,還要他將商業中心的住宅折價彌補庄氏。
他走到今天身無分文,竟全部在湯繼臣的算計之中!
庄淳回到家時,剛好撞見李月他們在吃飯,也沒停留,直接回了二樓。
往常都是□□點才到家,李月看情況不對,疑惑的抬頭看向庄鎮這邊。庄鎮抱着李慎示意奇叔問問,十來分鐘后,鄒明回電話說,下午湯繼臣帶着審計署的人去了Q大,在庄淳的課堂上說了什麼云云。
李月苦思冥想,想來想去覺得只能是因為毛衣的事。雖然她不覺得她有什麼需要解釋,但庄淳好不容易接了這個事,她不想因為她而辜負了一個老人的愛重之心,遂想起身上樓。庄鎮抬手示意她坐下,“隨他去吧。”
“讓他去學校就是想治治他的爛脾氣,不然以後還得有苦頭吃。”
李月眨眨眼,坐下吃飯,心底竟莫名泛起一股溫暖和高興。現在,她已經不覺得獃著這裏會讓她沉重和壓抑了。
沒兩天,對面山頭的湯繼臣不知道怎麼得了消息,一下子玩心四起。穿着李月給他織的毛衣歡快地過來邀李月去陪他逛Q大。看這情況,李月就知道湯繼臣沒玩夠。
庄鎮今天剛好在家,看這湯繼臣嬉笑陽光的臉,感覺這兩個老小子就像當年自己的和湯政綱一樣,到哪哪不對付。
“去吧,順便看看他這幾天都在幹什麼。已經好幾個人向陳奇投訴他不務正業了。”
李月上樓換衣服,湯繼臣陪着庄鎮在茶室里喝茶。兩人坦誠地聊了一些時事和將來,不一會兒便相談甚歡,要不是因為中間隔着個湯政綱和庄淳,兩人幾近可以成為忘年之交了!
庄鎮不得不感嘆,湯政綱一輩子沒大的出息,倒是生了個了不得的兒子。庄淳不是差,只是稍顯浮躁。品性上做不到像湯繼臣這般深沉厚重,厚積薄發。
庄淳今天帶經濟班的學生體檢,人太多,在校醫院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湯繼臣的車停在六教門口的停車位,李月下車剛好看見對面的庄淳雙手插着口袋站在醫院門口看着一眾學生,帶着點可以察覺的煩躁。
這事要是放在十年前,即使給一千一萬個假設,李月也不會相信,庄淳居然能靜下心來和一群半大的學生打交道。
李月帶着李慎和湯繼臣相繼下車,站在隊伍後面的學生引起了一股子騷動,庄淳敏銳地察覺到。回頭髮現一幫學生男男女女都有,兩眼放光地不知道在發什麼花痴。順着他們的眼光看過去,庄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李月…
一條淺色的貼身牛仔褲套那雙他買的及膝長靴,上身一件半長的翻領格子斗篷外套,淺色的牛仔褲隱隱約約露出一截。蓬鬆的栗色捲髮上帶着頂圓形的羊毛咖啡色帽子…
庄淳真是恨不得衝過去把她抱着舉起來,向全世界宣佈,這是我的女人!
可是,她旁邊怎麼出現了一大一小的兩個男人。庄淳摁住狂跳的內心,定睛一看,身子一下子涼了半截。
湯繼臣也把頭髮弄卷了,穿着件小羊羔翻領的牛仔外套,深色牛仔褲,一雙淺黃色的踝靴,看着更有異域的味道了。上衣裏面套着……那件毛衣不是月兒織給他的嗎?怎麼穿到湯繼臣身上了!為什麼慎兒一起穿着,那豈不是和湯繼臣成了父子裝,湯繼臣的牛仔衫就是故意的!
他故意穿了一身的牛仔襯李月的牛仔褲!
老婆孩子是他的,毛衣也是他的的好不好!
學生們已經及無心排隊,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低聲討論着這高顏值的一家三口和身後高配板的賓利。庄淳聽着議論,心中更加憤懣難忍。
哼!
庄淳甩手而去,他的心痛死了,他再也受不了了。
湯繼臣遠遠看見庄淳像只憤怒的公牛轉身奔逃,當場哈哈大笑。
一把抱起地上穿着黑白熊貓外套的李慎,拽回站在前方的李月,挽着她的肩膀,往二食堂方向走。
“寶貝,我們去學生食堂吃飯。好多年沒和你在食堂吃過飯了。”
李月見湯繼臣如此開懷,不自覺地笑。伏在湯繼臣懷裏抓着他的衣角,也不理會憤然離去的庄淳,跟着湯繼臣往前走。
回到教師休息室的庄淳越想越氣,明明他才是孩子的爹,為什麼毛衣不是給他織的!而且為什麼偏偏是湯繼臣!
遍尋不見唐錸,這才想起唐錸已經出去浪了好長一段時間了。立馬拿出電話,讓他來Q大,歸隊幹活。
此刻的唐錸正拿着陳奇每月支給他的高額工資,玩得不亦樂乎。這一看見庄淳的電話進來,趕緊放下手中的撲克啤酒,繼而奔往Q大追查那三人行蹤。
可要跟蹤人家的是他,現在不高興的還是他。庄淳看着學生食堂里湯繼臣和李月頭頸相交的樣子氣得差點腦溢血。緊緊握着手機抓着頭髮,在教師休息室里來回踱步,偶爾單手捶牆,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唐錸打電話過來不接也不回,最後想起學校好像分了一間宿舍給他中午休息,氣哼哼地電話問了後勤處的人,弄清自己的宿舍是哪一間,乾脆去教師宿舍。
下午沒有課,本來他今天還高高興興帶着人去體檢,以為下午就可以回家去陪李月和孩子,可…現在回啥!人家有人陪着呢,而且身長玉立,英俊瀟洒,比他耀眼多少倍!
唐錸聯繫不上人,沒辦法,只能循着味到宿舍找他。好不容易撬進去,發現庄淳躺在簡陋得只有兩張薄被子的單人床上,屋裏連暖氣都沒開。唐錸打開暖氣,然後只能到小客廳去獃著,屋裏連椅子都不多一張。